第四一三章 萬軍開路,只見七人

第四一三章 萬軍開路,只見七人

凈水潭,岸邊。

管家迎著冷風,站在武元君身旁,心中猶豫許久后,還是忍不住地問道:「巫主,老奴有一事不明。」

「何事?」武元君回。

「既是家傳絕學,舉世無雙的傳承,那為何不交給靖兒帶走?他畢竟是您的獨子啊。」管家瞧著武元君的側臉:「若有此寶傍身,那假以時日……。」

一陣冷風過,髮絲飛揚。

武元君沉默半晌后,只轉身呢喃道:「別人拿,或是機緣;靖兒拿,則是必死。國主絕不會容忍,這南疆之地再出一個姓武的白蟒族巫主了。下一代的仗,我們這一輩都打完了,作為父親,我希望他好好活著。」

管家瞧著頭髮花白的武元君,久久無言。

「天明了,殿上的人到齊了嗎?」武元君一邊走,一邊問。

「齊了。」

「那便……升帳吧。」

武元君迎著朝陽,在霞光中走向大殿,背影婆娑。

……

一炷香后,正殿之內。

數十名山內的將領齊聚,他們整齊列隊,皆穿銀甲,腰懸長刀。

武元君端坐在高台之上,腰板筆直道:「山內帳前將領,皆上前一步,聽我帥令。」

他氣息渾厚,聲若洪鐘,整個人的儒雅氣質,在這一刻蕩然無存,有的只是統兵半生的威嚴。

人的名,樹的影。

名將雖老,卻亦能威震一域。

「末將在。」

數十名帳前將領,齊刷刷的向前邁出一步,單膝跪地,聲音洪亮地回應。

武元君的雙眸,仔細地掃過每一人的面容,表情欣慰至極,得意至極:「爾等跟隨我南征北戰多年,行至今日,見朝廷大軍兵臨山下,卻依舊無人棄我而去,這實乃天地眷顧之幸事。於我而言,這一生足矣……。」

說完,他姿態豪放地端起旁邊桌上的酒碗,遙遙對著眾將道:「我敬諸位,敬昨日戰場上生死相依之情;敬今日承蒙信任,不離不棄之恩。」

「咕咚,咕咚……!」

武元君仰面而飲,足足喝了一大碗美酒後,才緩緩起身,擲地有聲地說道:「本帥令。」

「末將聽令!」

「一刻鐘后,不老山各營,率領所屬兵丁,自後山入口撤軍。大軍行至通靈隧道入口處停滯。隨後,不論聽到什麼,看到什麼,想起什麼,皆不用回援。只靜待旭日高升時,向南而拜,高呼吾皇萬歲。」武元君抬手指著眾將領:「要記住,今夜過後,你們便不再是我的兵,我的將,而是巫妖國之臣,當效忠陛下,以死報君恩。」

話音落,眾將全都懵了,他們身著甲胄,長兵在手,本是做好了誓死追隨巫主的決定,可現在聽到的卻是撤軍的命令。

「留一條命,好好享受這太平盛世。」武元君瞧著眾人,聲音顫抖地擺手:「去吧。」

「巫主,我等……!」

馮將軍跪在地上,淚眼婆娑的還要再勸。

「去吧!」

武元君中氣十足地吼了一聲,再次擺手:「遵我最後一道帥令,別讓那朝堂之人,恥笑本帥行至陌路時,帳前卻無人接令。」

安靜。

短暫的安靜過後,數十名將領抱拳喊道:「末將得令!」

不多時,一眾將領,一步三回頭地走出大殿,並率領山中各營,退至山莊之外。

撤軍時,大軍整齊無比,一如昨日,馳騁邊疆,保家衛國之時。

……

殿中。

武元君又叫上來了奴僕家丁,並也痛飲一碗美酒後,才開口說道:「即刻起,爾等收拾好行囊,待旭日東升后,便迎著天龍部大軍走去。切記,一定要迎著天龍部大軍而行。中途,若遇朝廷將領,你們便拿出行囊中的殘甲,兵丁軍牌,或是其他的兵丁遺物……並告知對方,我武元君的家僕,都是戰士遺孤,若他想殺手無寸鐵之人,那不用軍士動手,你們可以服毒而死,以留體面。」

一眾家丁聞言,皆無聲地跪地叩拜。

武元君扭頭又看向了管家,輕聲道:「夫人房間的床榻之下,有一處暗閣。她這些年節衣縮食,也攢下了一些家財,你帶著大家,將其分掉吧。。」

「是。」管家微微點頭后,轉身就要走。

「老吳……!」巫主突然出言叫了一聲。

管家回頭凝望,主僕二人在燈火通明的大殿中對視。

武元君渾身散發著酒氣,笑著說道:「你此一去,也不必再回來了……。」

「是。」

管家瞬間雙眼泛紅,卻微微點頭。

說完,他邁步就要走下台階,可右腳剛剛踏出一步,卻也扭頭呼喊道:「巫主……我再伺候你一次吧。」

不遠處,六君子怔怔地看著這一幕,表情各不相同,卻只有鬼頭刀在無聲地落淚。

行至此,看至此,他已經搞懂了當年發生的事兒,也知道了父親為何會那樣選。

只不過,他沒有想到,父親在迎接最後一個朝陽時,卻是如此的孤獨與無助。

僕人家丁們退去,大殿之上,只剩下了八個人。

武元君坐在一面銅鏡前,看著鏡子中衰老的自己,寂靜無聲。

管家站在其身後,用梳子幫他理順白髮,隨後束緊頭繩,戴上了蛟龍冠。

燈火明亮,身上的那一襲白袍如雪,正如當年南疆部族會盟時,他踏上赴京路,剛剛出仕時的模樣……

一切弄妥,武元君緩緩起身,腰板突然挺得筆直,且雙臂抬起,中氣十足地喊道:「披甲!」

管家取下架子上的蛟龍麟甲,動作緩慢的為武元君緩緩披上,並笑道:「……普天之下,除了巫主外,誰也撐不起這麟甲的半分英武。」

「老奴退去,此一去,便無法再侍奉我主了。」

管家跪地而拜后,便不再多說,也沒再流淚,只迎著殿外的朝陽離去。

大殿上,武元君身著銀色麟甲,端坐在高台之上,笑著說道:「只需片刻后,這山中就只有我七人了。爾等可願意與本帥,一同迎擊那數十萬的大軍?!」

六君子聞言抱拳,異口同聲道:「誓死追隨我主!」

到了這一刻,六人心裡都清楚,武元君將他們留下,必然是因為最後的隱藏故事,不然他不會遣散所有人,卻唯獨只留下他們六個,去打什麼數十萬大軍……

要不然,這根本就不是什麼信任,而是擺明了要坑死他們。

只不過,對於任也等人而言,他們在這一刻的情緒,已經被帶動了。

不管是心裡骯髒的,還是陽光的,在看到這位柱國統帥,為國征戰半生后,最後卻要一個人坐在高台上,獨自對抗心裡的不甘和屈辱時……這任誰心裡都會升起一種蒼涼感,悲壯感。

還有那……無盡的憤怒!

……

卯時初,天光破曉。

一萬大軍,如雷霆般地踏過山路,激起陣陣烽煙。

天龍部最精銳的青麟軍來了,萬人疾行,甲胄在朝陽下熠熠生輝。

萬人行至不老山莊外,在望北壁下駐足,且整齊列陣。

「踏踏!」

馬蹄聲響,一位身著官袍,位居朝廷二品大員之列的高官,伸手勒了勒韁繩,策馬來到了陣前。

他遙遙望著不老山,從懷中取出了聖旨,大喊道:「陛下有旨,白蟒部族巫主武元君,因重病纏身,令朕倍感心憂,特命其回京療養,伴朕左右。

近日來,邊疆摩擦不斷,小戰頻生,百姓水深火熱。

朕還請愛卿留天君在不老山,鎮守邊疆,且傳地龍六甲於龍主,令其能順利接管地龍之軍。也為後來的統兵之將,開闢前路,習得這舉世無雙的練兵之法。

日後,我南疆之地,目之所及之處,皆是地龍之軍,這也算沒有辱沒白蟒族之輝煌。

望愛卿,成全南疆,成全天下萬民。

欽此。」

喊聲在山中飄蕩,每一位兵丁與將領,都聽得非常真切。

到了此刻,朝廷徹底圖窮匕見了。

一萬大軍壓境,說是要請武元君回去療養,實則是在逼他交出族中絕學與傳承,拱手相讓給朝廷。

不老山內發生的事兒,定然也要在不老山結束,不能外傳。

既然早晚都要走這一步,那再演下去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你不同意,我就攻山。

總之,你武元君今日必須要「病死」在這兒,至於屍首去哪兒,全看你交不交傳承而定。

若不交,幽禁折磨十年,數十年,那都是有可能的。

喊聲過後,山中沒有動靜。

那二品大員稍稍沉默了一下,再次喊道:「武元君,來此地接旨!」

一陣山風起,秋風掃黃葉。

山中,大殿內,武元君的聲音幽幽傳來,在萬人耳中同時炸響:「地龍六甲我有,天君也在,但我無法跪在地上,把它們獻與聖上。」

「巫主大人,這是皇上親筆寫下的聖旨。」二品大員扯脖子喊了一聲:「下官還請……!」

「你?!區區一溜須拍馬之臣,尚不夠資格傳旨。」

武元君幽幽地打斷道:「南疆之人,都言這二十四巫主之首乃是龍主,我心中甚是不平。」

「呵呵,南海龍主,這至寶就在我身旁,你可敢親自來取?!」

邀請之言,如聖鍾一般,在大山中久久回蕩。

「武元君,你要抗旨嗎?!」二品大員瞪著眼珠子,再次大吼道:「天龍部一萬大軍在此,你要考慮……。」

「聒噪!」

一聲冰冷的輕呵聲,響徹山林。

「嗡!」

一柄熠熠生輝的長槍,自正殿內自行衝起,轟碎了房頂,直入九霄之上。

「嗖!」

長槍如虹,自天而降。

萬軍驚恐地看著天空,如見落日墜地。

「噗!」

一槍落,那二品大員還沒等反應過來,便連人帶馬被長槍穿透,活生生釘在了地面上。

安靜,整座不老山落針可聞。

片刻后,望北壁後方的台階上,傳來一陣腳步聲。

眾人抬頭望去,卻見到一位老將,身著麟甲,一人迎向萬軍。

他步伐緩慢,腰板筆直,幽幽開口道:「大軍不反,是為了太平盛世;傳承不交,是我心中不服。」

「我武元君率軍關上了國門,卻要被身後之槍刺死?!」

「自我習武起,就沒有投降的習慣。」

「今日,我只率六人獨守這不老山。」

「諸位,台階就在這裡,請吧!」

他站在望北壁旁,朝陽映孤影。

「踏踏……!」

腳步聲輕聲響起,六道身影從天而降,穩穩地落在瞭望北壁之上。

「諸位,請上山!」

六君子齊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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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痕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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