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 樹下之約

「夏！」

陌生而又熟悉的語調，從後院花園的那個方向傳入她的耳中，帶著一絲掩飾不住的顫動。

靈魂深處的那枚契約印記，它所散發出來的波動頻率是那般的急促，微妙，迫不及待，它牽動著雙方的心神，讓她們的目光在微冷的空氣中一下子相互交匯。

「……艾莉克希。」

夏同樣輕聲呼喚出了來人的名字，她看著對方，那雙淺灰色的眼眸中，略微有了些訝異。

一半來自於對方的突然出現，而另一半，則是來自於對方現在的模樣。

因為，此刻出現在她面前的艾莉克希，她看起來實在有一點兒狼狽！

裹著的錦毛裘衣雖然看著很是華貴，但卻有些凌亂不整，她的頭髮看起來也有點糟糕，似乎好幾日沒有梳洗過，還掛落著幾點雪花，無論是在發梢，還是在她的肩上，都有風雪殘留的痕迹，似乎是經過了一段長時間的辛苦趕路，甚至都顧不上休息了……

這樣的情形，她也只有在來這裡的時候，旅途中遇見的那些同樣腳步匆匆、冒著風雪前行的苦旅人身上才會見到。

要知道，這個小丫頭可是一向自稱自己是一名受人尊敬的、偉大而又高貴的天才魔法師，怎麼會容許自己變成現在這副模樣？

「呵，你看起來有點糟糕啊，艾莉克希！」

雖然心中已經隱約明白了對方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但夏還是略帶戲謔地說出了這樣的話語。

「哼！」

聽見她的話，艾莉克希卻是絲毫不落下風，反過來懟她：「是么？但你現在看起來也不怎麼樣嘛！」

她一邊走了過來，一邊用手拂落了身上的雪花，眼睛直視著她，眼眶微微有點發紅。

「嘿嘿，彼此彼此！」

夏的嘴角彎了起來，嘿笑了一聲，卻是坐在原地一動不動。

雖然彼此針鋒相對，但在兩個人的語氣中，都分明有一絲壓抑不住的激動，表面上卻偏要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這實在讓看見這一幕的某位女僕有點莫名其妙，弄不清楚她們兩個之間的關係了。

不過隨後，她便知趣地躬身向夏一禮，無聲無息地退下。

「現在的你……還真是虛弱呢……」

也不顧她是否同意，艾莉克希便走到了她的身邊坐下，還主動拉起了她的右手，黑紫色的魔法光芒亮起，似乎是在感受著什麼。

「呵，好像是吧……」

對此，夏沒有掙脫開，也無力掙脫開，只能任由這個小丫頭胡來。

要換作以前，她早就撇嘴甩開她了，但現在，她只是看著對方的眼睛，有些心疼她現在的模樣。

「……很疼吧？」

艾莉克希手上的魔法光芒逐漸黯淡了下來，她沉默了一小會兒，有些沒頭沒腦地問。

「……」

夏知道她說的是什麼，卻沒有回答，反而扯開了話題：「艾莉克希，你怎麼來了？」

「我不能來么？」

聞言，艾莉克希似乎生氣了，頓時瞪眼怒視著她，反問道。

「呃……我記得你曾說過，自己發誓以後不再踏足普羅倫薩王國的土地了的。」

夏躲閃著這個小丫頭的目光，訕笑了一下，試圖解釋點什麼。

「所以這一次，我穿著鞋子！」

艾莉克希卻抬起了她的雙腳，裘袍下面露出一雙精緻的鹿皮靴子，她似乎宣揚般地示意，語氣理直氣壯。

「……你還真是無賴。」

夏為之無語，對這個小丫頭的厚臉皮肅然起敬。

「哼！」

艾莉克希發出一聲高傲的冷哼，一副不以為恥反以為榮的樣子。

她的臉色微紅，仍是緊握著她的手不放。

兩人就這樣靜靜地坐在同一張長椅上，並肩而坐。

微妙的氣氛在後院花園中氤氳，趕走了冰雪天氣中的最後一絲寒意。

「如果我不來，你是不是打算就不回去了？」

艾莉克希忽然又開口問她道，她低著頭，沒有看她，語氣有些低落。

「或許吧……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夏微一沉默，才開口回答。

也不知道她口中所說的沒辦法，是指她失去了行動能力沒辦法回去，還是指她沒能治好自己的身體，無法回去。

聽見她的話，艾莉克希握著她的那隻手更緊了，即便是她現在失去了大部分對身體的感知能力，也依舊對此無比清晰。

「拉傑法師說了……我大概是活不過……」

說著，夏遲疑了一下，不敢去看艾莉克希的表情，她抬頭看著不遠處樹枝上掛著的冰棱和積雪，語氣有些無奈。

「還有其它辦法！」

艾莉克希卻在這時候開口了，直接打斷了她的話，認真地看著她。

「但是……」

夏回過頭，看著這個小丫頭的認真表情，有些詫異。

「還有其它辦法！」

艾莉克希再一次重複般地說道，她舉起了二人那雙相互握緊的手，就這樣直視著她，眼神無比堅定：「夏，我正是為此而來的！」

「……你是說？！」

夏隱約有些明白了艾莉克希說的是什麼了，她淺灰色的眼眸中，漸漸浮現出了一絲神采。

「是的，沒錯！」

艾莉克希十分鄭重地點了點頭，語氣認真而又嚴肅：「夏，雖然我並不敢保證，它一定會有效，但不到最後的那一刻，我們都不能輕易放棄！」

「……」

迎著她的希冀目光，夏沒有說話，保持著沉默。

雖然她明白了艾莉克希說的是指什麼，但她也知道，其實這個小丫頭對此事也沒有多少把握，並不敢保證它一定就能夠成功。但是，哪怕在這樣的忐忑與遲疑之下，這個小丫頭仍是做出了決定，不惜從千里迢迢之外趕了過來，只為了那一線希望。

「這一年以來，拉傑法師寄來的那些信件，我都看了……」

艾莉克希攥緊了她的手，不肯鬆開，她似乎想挽留住這一切：「夏，你現在的情況，我很清楚……所以……我來了。如果……你不願意的話，我可以等……等到拉傑法師他將你治好，又或者是……最後的那一天……」

是的，夏當然明白這一切，以及，她的心意。

為了能夠挽救她，她甚至都不惜打破自己的誓言，重新踏足了這一片讓她傷心的土地。

而自己，又有什麼好猶豫的呢？

最壞的結局，不過就是她現在即將面臨的結果罷了，還有什麼可擔心的？

迎著艾莉克希的關切目光，她搖了搖頭，隨後又點了點頭，微笑著同意了。

……

雪花，從天空上落下，飄揚而又靜謐。

綠意盎然的後院花園中，大樹之下，厚重的長椅上面，兩個人相互倚坐在一起，久久對視著，最後會心一笑。

抑揚頓挫的深奧魔咒，從艾莉克希的嘴裡發出，由輕聲的低喃，逐漸變得激昂高亢，帶著一股神秘奇異的魔力，開始在這片花園的上空回蕩---

「汝為吾之使魔，

從今始相伴於吾側，

遵吾之意，循吾之願，

忠心守護，永不背叛，

汝，在此起誓，

汝即是吾之利劍，

汝即是吾之劍盾，

以吾之名，行吾之事，

汝為吾之使魔，

從今始立下亘古之約，

降臨於此界，

遵從於吾，

以汝之名，立此誓約，

承認汝為吾之使魔，

吾之名---

艾莉克希·迪奧·拉爾達菲·傑拉德。」

在長長的一段契約魔咒的最後，艾莉克希鄭重地說出了自己的名字，以及她母親的姓氏，還有，父親的姓氏。

見此，夏心中不由感到一陣欣慰，也說出了自己的真名。

「吾，在此立下誓約，

以吾之名，

遵汝為吾之主，

夏諾！」

後院花園的大樹之下，隨著雙方真名的說出，魔女與使魔的契約正式締結了。

綺麗無比的魔法光芒，從她們緊握的雙手中散發出來，明亮耀眼，徹底包裹住了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