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華應言篇(1)

第32章 華應言篇(1)

第32章華應言篇(1)

華應言結識許一諾純屬蓄謀已久。

他第一次見到許一諾是在上元燈節,他其實暗地裡來過好幾次長安,年少時候就明白父親不讓自己進入長安是出於生存考慮的良苦用心,但對華夏最繁華的城,他的確很好奇。

那年凱旋,他謊稱去訪友,其實是來到了長安。長安的上元燈節比洛陽要熱鬧的多,集市上的人摩肩接踵,孩童們嬉戲追逐,小販們更是賣力吆喝。一個俊俏的少年停在一處小攤子前拿著一支簪子同小販講著價錢,那少年長得十分清秀,卻對女人的玉簪子感興趣,華應言便好奇地看了看,隨即便發現那少年的耳洞,越發覺得有趣了,便停在她後頭看她與人討價還價。

「你這簪子是不錯,可這價錢也太高了,你聽我的口音是外城人嗎?這支簪子二兩銀子也有些過頭了,這樣吧,我們各退一步,我出五十文,一口價。」說著她便要拿錢,誰知又來個與她一般大小少年拉著她道:「你家裡那麼多簪子,還要買!」

她仰起小臉壞笑道:「反正又不是花我的銀子。」

那少年恍然大悟道:「你是不是又在我床榻下翻走了我上個月存的銀子?」

「誰讓你每次都把銀子藏在那裡!」

……

真是一對有意思的家人,華應言笑看他們往遠去,不一會兒,便有幾個富家公子模樣的少年結伴從他身邊經過,邊走邊討論道:「許一默呢?剛剛見著他來找他姐姐,怎麼一眼就不見了。」

「今兒約了易平生了吧,許一默帶著他姐姐先去繁蒼樓了吧。」

「許一諾要不是個女兒身,那可得是條真漢子啊。」

他們說笑而去,華應言留在原地買了那支玉簪子,摸著那簪子喃喃道:「許一諾……」

那年華應言十七歲,花市燈如晝,站在熱鬧的長安街頭,記住了許一諾。

再入長安的時候,華應言有了一個非常充分的理由,他要前來參加殿試,便先行父親一步出發了。

長安真是十年如一日的繁華熱鬧,華應言早在上次離開后,就命人調查了當年上元燈節遇到的那個「許一諾」,很容易就打聽出了她的相關情況,譬如她是當今最得聖寵許丞相的千金,她還有個弟弟叫許一默正在長安書院讀書,她還經常女扮男裝出去玩……

華應言從那晚見到她起,便格外想念長安,原來想念一座城的緣由竟真的只需要一個人就夠了,更讓他自己覺得可笑的是,這個女子還不認得自己,自己雖在千里之外的洛陽,卻對她了如指掌。

到了長安城后不久,便得到了越燁的邀請,他們曾私下見過幾面,那些會面的內容無非是想拉攏華應言,手握華北三軍大權的華應言,是他爭奪這龍椅的重要保障。

華應言無心這些,當年帶兵打仗一來是自己興趣所致,二來洛陽王早就不問政事,雖然得以明哲保身,可若是哪天皇帝心情不好,要是拿捏他們家自己連反抗的能力都沒有,所以他的軍事才華一直顯露的恰到好處,只是為了生存。直到大皇子找到了他,他才發現踏入了這個長安城,便意味著踏入了這場皇位之爭。

他來長安,不為權勢,只為了那個小姑娘。華應言每天都會去繁蒼樓小坐,可一連七天也沒有見著她。

那天黃昏之前,華應言站在繁蒼樓的欄杆處,看見了人群中一個魂牽夢繞的身影,那身影從馬上下來,夥計迎了上去,她側頭與夥計說著什麼,隨即又點點頭,跨進了店內。眼前的這張臉和夢裡的終於重合到了一起,距離上次見面,已經兩年多了。

華應言見她進了新開的包廂,想著如何進去搭訕才好,決心乾脆敲門而入的時候,女扮男裝的許一諾握著扇子走了出來,他便心生一計挑了門帘走進了包廂,不久便有夥計進來,他也打發了去,翻著話本子,那話本子還有許一諾手指的餘溫。

那是一種最美的等待,因為他的心上人一定會來。

華應言看著許一諾神色略疑惑又退了出去的模樣,忍著笑,想這個小姑娘自上次一別,還真未變過。他歪在包廂內看著她走到邊上的廂房又退了出來,他起身出了廂房,邀請她來喝茶,她故作大方耳根子卻悄悄紅了起來。她說她叫許一默,長安書院的弟子,華應言便逗她道:「看許兄這個年紀,可是到了殿試的年紀吧?」她微微一愣道:「在下不讀什麼書,勉強過了秋試,過些日子去殿試碰碰運氣。」叫華應言一口茶水憋在喉嚨處險些嗆著。

既然見著,他又怎會就這樣離別,於是逮著機會便請她作為嚮導,帶自己在長安城遊玩一番,看樣子那位真正的許一默在家苦讀,她這些日子也孤單的很,所以一下子就答應了。

那時候白天的光景總是很短暫,他與她並肩騎馬游遍長安,每天分別的不舍,都化作一句許兄弟明日再會。他對皇權並無興趣,可一大家子人都要保,做些防備總是不差的。所以大皇子越燁每每布置人手的地方,他都留了個心,若是自己多慮了那自然好。

那晚大皇子又來找華應言,言下之意若華應言願意助他一臂之力,來日他便願意除了洛陽外,再劃一塊地給華應言。

華應言不大明白這位大皇子到底在著急什麼,按照華夏慣例皇位向來傳長子,更何況他還是正宮所生,而且如果他的弟弟越文也緊盯著皇位,此刻也應該接到了華應言來長安的風聲,自然不會錯過,而至今為止他從未與二皇子見過。比起這位三番五次來找自己的大皇子越燁,他反而對那位素未謀面的越文,更感興趣了,要麼這位真的和自己一樣,對皇位毫無興趣,要麼他便是個深不可測的主。

大皇子對華應言的不表態不否認的態度,坐如針氈忐忑不安,這晚又來找華應言,華應言卻在那天晚上得到了另外一個消息,應正了那位二皇子果然是個深藏不露的角色,華東三軍接到了密令竟然要啟程往長安城去。所以想到又要見到越燁,華應言真是叫苦不迭,出了門卻發現越燁竟然還派來了士兵尋找自己,真是哭笑不得,一抬眼就看見了繁蒼樓,便抬腳跨了進去,那喧囂的大堂內,她依舊扮作男兒模樣,華應言一眼就將她認了出來。他與她勾肩搭背,混過了那些拿刀拿槍的士兵,明明是要來尋自己好好說話的,這樣的架勢叫華應言心中感慨,大皇子有這些蠢笨的手下還怎麼跟那位二皇子斗。

華應言那晚帶著許一諾去了三月湖,雖然這些日子來常常結伴,但那晚才是罕有的親近,她乖乖地坐在華應言的懷裡,任華應言一路騎馬也不言語,他低頭想與她講話,卻一不小心蹭到了她的臉頰,迅速染紅了她的耳根,像是一樹的桃花開了一般,那月光下她一低頭的溫柔叫他心醉。

那夜華應言試探著問她有關洛陽王兒子的事情,她那一句「洛陽牡丹雖好,卻也不能做吃的吧」,配著她俏皮的模樣,是再技藝精湛的畫師也畫不出來的畫,一直存在他的腦海里,溫暖過無數孤獨的歲月。那時候華應言的計劃是,等到父親三五年一次的省親完了,就將她一起帶回洛陽去,他有些擔心的是,洛陽的確沒有長安那麼多好吃的,這個姑娘還願不願意和自己一起走。

殿試前一天,華應言應邀與許一諾去了南山寺祈福,他笑著瞧許一諾閉著眼睛一臉認真的模樣,真想去捏一捏。他站在南山上能俯瞰整個長安城,想著等到表明了身份,定帶她來看著南山寺的夕陽,再去看那三月湖的夜色,誰知這個願望到最後也不曾實現。

殿試結束后,華應言不得不忙碌起來,出了長安城去等父親,按照禮數隨父親一同進長安。

大明宮裡枯燥的很,越來越老的皇帝,野心勃勃的大皇子,初次謀面就要帶他去見「世面」的二皇子,華應言那時候已經有了七天沒有見許一諾,自然是想的厲害,一直等到放榜那天,他見到易平生,曉得這二皇子和許一默在放榜當日免不得要聚一聚,想來可以巴結巴結小舅子,於是便主動提出要和易平生去長安城裡走一走。華應言本想借著這次晚宴給許一默留下好的印象,所謂朝中有人好辦事,結果這次的晚宴上,許一諾也來了。

許一諾集尷尬、震驚、羞澀、慌亂為一身,乖乖地吃完了飯,他推卻了飯後萬花樓的聚會,搶了小道到了許府門前等她,她卻十分局促,與往日不同,華應言唯恐她介意自己的身份,眼前又浮現出了她與易平生自然隨和的模樣,有些酸酸地問道:「怎麼與我生分了起來?」語畢見她張開嘴說不出話的模樣,心中融了開來,伸手拉她上馬,一路到了三月湖。

後來沒有了許一諾的日子裡,華應言哪裡都可以去,唯獨這三月湖尤其靠不得,有一次在馬車內突然心疼起來,掀開帘子一看,車外竟是三月湖。他從來沒有見過三月湖的三個月亮,但是那裡承載過最美的許一諾。他曾經在那裡同她表明心跡,那是他最乾淨的歲月,帶著最乾淨的靈魂,給她最乾淨的愛情。

那晚他騎馬送她回家,在許府門前問她:「諾兒,洛陽牡丹雖不能當飯吃,但也有其他美食,你以後可願意隨我去洛陽?」

那是他記憶中溫習過無數遍的場景,華應言甚至想,如果他那晚不將她送回去,兩人一馬,天涯海角,或許也挺好。

直到先皇的秘密召見前,華應言一直都非常有把握,在這場皇之爭中做最安全的壁上觀,最後獲取最大的利益,逍遙自在。但是先皇當年與他的談話,叫他有些慌亂,這老頭兒許是太老了。

先皇那晚同華應言說了個天大的笑話—「你可願意坐朕的這椅子?」華應言立即跪下正要解釋,先皇扶起了他,嘆了一口氣道,「當年朕手刃了朕的親弟弟,是迫不得已,他不死,朕就得死,這一幕朕擔心再次看見。你比他們倆都有能力坐好這位置,朕老了夜裡常常夢見他在笑話我,朕想了很久,朕要對天下人負責,朕需要一個人擔得起這位置的人……」

華應言心中冷笑,這老頭兒未免也太護犢子了,知道這位置不好坐,所以讓自己兒子享個逍遙自在嗎?老皇帝那晚像是著了魔一般,拉著華應言說了個不停,曾有人說過華應言長的最像的是那位早逝的皇叔,想來是真的。華應言知道這位老皇帝怕是活不了多久了,他沒有在皇位的歸屬上提出任何建議,他在老皇帝絮絮叨叨之中,保持著應有的禮數,但是回應只有兩個字「不敢」。

他回殿之後同父親說了今晚與老皇帝的密談,他像是說笑一般,洛陽王的臉色卻十分的難看,終於忍不住道:「我兒,我原本一輩子也不打算與你講,皇上如今怕是並非說笑,而是當真的。」華應言的笑容僵在臉上,心中湧起一層不妙,洛陽王又道,「當年三弟被滅了滿門,奶娘拚死護住了還在襁褓中的嬰兒,我收留了下來,帝王家本就沒有家長里短,最後一幕誰也不想,我無心皇位,所以想著只要待你視如己出,讓你將來也做個快活王爺就好。至於皇上,我想當初他在洛陽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也許就將你認出來了,皇位上坐久了,反而清醒了許多,當時的戾氣殺戮逐漸減淡,或許他內心也有不安,今夜他同你講的這些話,我想是有幾分真心。」

華應言聽完了這話,都不記得如何回的寢宮,坐在黑暗的黑夜中合不上眼。洛陽王說得沒有錯,帝王家本就沒有家長里短,他想起了許一諾,她與弟弟相處的畫面浮在腦海中,那樣的人間真情真是叫人羨慕,若是他選擇為不記得的那位生身父親報仇,且不說是否讓洛陽王陷入了維谷之境,就是眼前的這兩位皇子一定會將他作為敵人,到時如同行走在刀尖上,那樣的日子他難道叫許一諾和自己一起承受嗎?他希望自己能讓這個小姑娘永遠天真下去。至於報仇,若是有了這麼多的衡量,本身就不值得去做了。

想明白了他便愜意了,次日清晨聽手下來報,半夜時分許一諾的父親被急召入宮。他琢磨著得將自己和許一諾的婚事提前了,那位二皇子的兵竟然越發往長安城靠近了,難不成真的要見證一場皇位之爭?

隨著易平生的生辰越發靠近,大皇子找華應言的頻率就越高,堪稱明目張胆,華應言實在苦悶,於是反客為主,對大皇子聊起了自己的感情,誰知大皇子告訴了華應言一個非常有用的消息。易平生得到了老皇帝的恩准,生辰那日可以提出一個願望,大皇子意味深長的說道:「我二弟十分喜歡往許相國府上去,雖然說是找許一默,但為兄一直認為他醉翁之意不在酒,不知道寧王怎麼想?我二弟又是個比較懶散閑逸的性子,說話做事不拘小節的很,你說他的願望會不會是……」說到這裡冷笑了三聲。

這一次,華應言覺得這位大皇子分析得很有道理。

因為半夜被皇上召進宮的事情,導致許府上下十分熱鬧,華應言本想去拜訪提親,卻被攔在門外,說是許相卧床不起閉門謝客,於是他只好另作打算。

不久便是易平生的生辰宴會,那日許一諾穿著罕見的正式,兩人卻不能有什麼親近的交集,只好在歡聲笑語中隔著人群看上幾眼。終於在老皇帝開口問易平生心愿的時候,他站了起來,搶著易平生一步先說了自己的婚事。他一早瞧出了易平生對許一諾的意圖,可面對心上人的爭奪上,這實在是讓不得的,所謂君子不奪人所愛,那豈不過是自己愛得不夠深罷了,但凡愛到骨子裡,誰還在乎是不是個君子?

許一諾面對老皇帝的問話,十分爭氣地說道:「小女願意。」華應言站在殿上看著許一諾心想:真是個好姑娘!

易平生的酒樽在這個時候落在了地上,大皇子一腳踹了几案大吼了一聲「二弟謀反,護駕!」,這也沒有讓華應言有多吃驚,倒是天元殿西邊倏地升起一片光亮,隨即天空綻放出無數煙花,華應言鬆了一口氣,這易平生的心愿還好沒有說出口,原來他和自己一樣,只是為了自保。所以在看見大皇子沖著易平生刺出的刀刃時,他將易平生猛地推開,自己卻不幸被刺。

易平生也喜歡許一諾,這一刻華應言突然覺得,這樣有品位的男人當上皇帝也不是什麼壞事,既然是逃不開的一齣戲,那就好好唱下去罷。許一諾驚慌失措地站在他身邊的模樣叫他覺得很溫暖,他戰過沙場,這些不過是皮外傷,他看見洛陽王沖著自己笑了笑,他明白這笑容的意思,他很舒心因為自己和他期望的一樣,只是想做一個逍遙自在的王爺。他悄聲對許一諾道:「無妨,去照看你家人。」

老皇帝氣血上涌,暈了過去,洛陽王護送他回寢宮,此刻大殿上的局勢倒是十分明了了,大皇子的人都跪著,剛剛正聲嘶力竭述說著許丞相妖言禍國,還有要補充說易平生早想謀反的證據,只可惜皇帝暈得太快還沒有來得及說,這些人華應言在留心的時候也一併留心了去。

易平生的臉色變得很凌厲,那種凌厲沒有上過戰場的人也能讀出來,兩個字—殺氣,他無比冷靜的對華應言道:「帶你的未婚妻離開這裡。」說罷走到了那囫圇中央,許一諾卻十分義氣的與他並肩站著,等到越燁出手的時候,易平生連躲也沒有躲,那劍鋒一轉直刺了一邊的許一諾,許一諾幾乎沒有來得及發出聲音,便跌倒在地,那一劍似乎刺中了華應言一般,比他之前受的傷害更叫他氣憤,所以他拔出三尺軟劍,在月光下閃著冰涼的光,毫不猶豫地沖大皇子越燁過去。他耳邊終於聽見了易平生的話:「皇帝年邁,今日我尊父皇為太上皇。」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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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負流年不負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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