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35章

第35章

又過了一個月,傅凌雲接了聶曼君的拜帖,這次聶曼君居然是和傅冉雲一起來的,傅凌雲有些意外。

傅凌雲讓兩人坐下,傅冉雲頭微垂,恭順地站在聶曼君身後,不敢坐,直到聶曼君發話道:「瞧你到了大嫂面前還是這般拘謹。你是大嫂的親妹子,我從來把你當親姐妹看的,你這樣站着鬧得你大姐姐也沒臉,還是坐下吧。」

傅冉雲這才擦著椅子邊坐了半個屁股,規規矩矩的。

傅凌雲臉色一沉,頓時心生厭惡,聶曼君和傅冉雲真是臉皮夠厚,有事求到她面前,卻和傅冉雲合夥給她下馬威,點明她是一個小妾姨娘的親姐姐,不是落她的臉面嗎?她暗中嗤笑一聲,抿緊嘴巴懶得說話了,也不吩咐人上茶。

聶曼君等著傅凌雲詢問,見傅凌雲自顧自喝茶,先開口套近乎說道:「蘅兒呢?說來,我這個當嬸娘的,只在認親那天早晨給過他一個紅包,見過他一面呢,怕是他連我這個嬸娘都不認得了。」

傅凌雲淡定地說道:「蘅兒啟蒙了,得了空就去看望你。」

聶曼君乾巴巴地笑了笑,奉承淳于蘅有出息之類的,見傅凌雲又沒話了,唱了半天獨角戲,終於難以啟齒地開口說道:「大嫂,你瞧,今兒我來是想說我們家爺的事……」

頓了下,她掏出帕子,淚珠子從眼眶裏說滾就滾下來了,淚水盈盈地哭道:「大嫂,自從二爺在皇上面前得了那句不好的評判,二爺日漸消沉,我和冉雲妹妹苦苦相勸,奈何二爺總是想不開,想去找大表哥說吧,我們婦道人家哪敢私下去找爺們,只能到大嫂面前說道。大嫂向來最是胸襟寬廣的,在家時便以愛護弟妹的名聲名揚京城,出嫁後跟國公爺舉案齊眉,夫唱婦隨,想來也會厚待我們二爺。」

傅凌雲明白了,聶曼君拉來傅冉雲是想讓她看在姐妹的情分上加重說服力。

如此看來,傅冉雲已經被淳于沛「征服」了。

傅凌雲笑了一下,不耐煩跟她們糾纏,索性開門見山地問道:「二弟妹想如何?」

聶曼君臉紅了紅,她是第一次求人,神情依舊是高傲的,說道:「大嫂愛護弟妹的傳言想來不假,國公爺是超品的國公,去年又立了大功,想來為我們爺求個官是不難的……」

傅凌雲打斷她的話說道:「做官就不要想了,皇上雖然沒有下旨,但當着百官的面說的很清楚明白,二弟今生不能入朝為官。」

聶曼君臉色漲紅,傅冉雲也抬起頭來,定定地說道:「大姐姐一定有辦法。」

傅凌雲嘆口氣道:「皇上口諭如此,我一個婦道人家有什麼辦法?我和你們大哥商量了,等過些日子,二弟若是再如此消沉甘做紈絝,我們會送他回黔中道。」

聶曼君不依地皺眉急道:「冉雲妹妹說大嫂有辦法,那大嫂肯定有辦法!」她註定沒有兒子了,所以丈夫必須是個中用的。

傅凌雲輕笑道:「哦?她又不是我,如何能知道我的想法?再說這是個死局,你倒不如直接問她有什麼辦法,豈不比直接問我簡單。」

聶曼君推了傅冉雲一把,催促道:「大嫂說得對,你快說啊!」

傅冉雲這才冷著臉開口道:「要說才學,當初論功行賞時,蘅兒一個兩歲的小兒大字不識一個,都能當正四品的雲麾使,我們爺不過是在作詩上差了些,難道連個兩歲的小兒都不如?所以,只要讓安國公請命,把雲麾使的職位讓給我們爺就成了。」

聶曼君眸光一亮,拍手喜道:「這真是個好法子,以一換一,反正蘅兒將來要繼承安國公的爵位,有沒有這個雲麾使也沒有關係,還不如讓給二爺來做呢!大嫂,你這麼賢惠大度,一定會去求大哥的吧?」

傅凌雲氣笑了:「這個事絕對不可以!」別以為她不知道這個主意是無恥的淳于沛告訴傅冉雲的。

聶曼君和傅冉雲臉色齊齊一變,異口同聲地質問道:「為什麼不可以?」

傅凌雲淡淡道:「雲麾使的職位對我們蘅兒來說不過是錦上添花罷了,皇上封他這個職位本就是虛職的意思,換給二弟豈不是違背了皇上的本意。再者,皇上已經用了國公爺的軍功抵消了他的欺君之罪,你們的要求鬧到皇上面前就是得寸進尺,皇上若是龍顏大怒,你們幾個腦袋擔當得起?」

聶曼君心生膽怯,不敢再提,傅冉雲卻是天不怕地不怕,冷冷道:「說來說去,大姐姐就是不想幫二爺罷了,何必牽強地羅列這麼多理由,也不怕浪費你的口水!」

傅凌雲怒從火起,冷笑道:「別再叫我大姐姐,你已經從傅家除名,不再是我傅凌雲的妹妹!來人,送客!」

韓嬤嬤站在傅冉雲身邊伸出手道:「冉雲姨娘,請吧!」

傅冉雲重重一拍桌子,起身想要諷刺幾句,突然一陣眩暈,韓嬤嬤不去扶她,她只能扶著椅子把手,軟倒在了椅子裏。

韓嬤嬤嘀咕道:「又在弄鬼!」上前一步,毫不留情地掐了傅冉雲的人中,傅冉雲卻沒有醒轉的跡象。

傅凌雲瞧著情況不對勁,連忙叫熊嬤嬤卻請大夫。

走到門口的聶曼君也驚訝了下,回頭有些慌慌張張地說道:「傅姨娘是我們府里的人,還是回府再診脈吧。」

傅凌雲擺手,摸了傅冉雲的脈搏發現她不是死了就放了心,她倒要瞧瞧傅冉雲又在使什麼么蛾子:「大夫馬上就來。」

傅冉雲剛被抬到抱廈的房間里,安國公府常駐的大夫就來了,大夫診了半天脈,臉色有些奇怪,不敢置信地又診了一次。

聶曼君緊張地問道:「大夫,傅姨娘到底怎麼了?」

大夫前後診了四次,讓傅凌雲把丫鬟婆子們叫出去,低聲對傅凌雲和聶曼君拱手說道:「國公夫人,二奶奶,這位傅姨娘懷孕了,孕期兩個月。」

「啊?」

傅凌雲和聶曼君都發出一聲驚呼,傅凌雲驚訝的是,淳于沛在國孝期間和傅冉雲行房,而聶曼君則是滿面失落和震驚,傅冉雲憑什麼懷孕!

傅凌雲反應過來,連忙讓熊嬤嬤拿來大筆診金,說道:「大夫,這件事非同小可,請您務必保密,若無人問起便罷,若是有人問起,便說傅姨娘懷了三個月的身孕。」

大夫是安國公特聘的人,軍人出身,不敢收禮,推拒不過這才收了:「一定把今兒診斷結果爛在肚子裏。」

聶曼君聽了傅凌雲的話,嘴巴抿得死緊,雙手捏成拳頭,臉色陰鬱得可怕。

傅凌雲叮囑聶曼君道:「二弟妹,這件事你們回去后要儘快告訴二弟,讓二弟謹慎處理,否則一個不小心就會引火燒身,咱們整個家族說不得全栽進去了。你可明白?」

聶曼君臉上的陰鬱一閃而逝,捏著帕子哭道:「大嫂,我明白輕重。回去后我定會好好管教傅姨娘的,大嫂放心就是。」

傅凌雲看了下傅冉雲尚且平坦的小腹,眼前閃現的卻是前世傅冉雲反覆讓她的女兒淳于芷沉入水中,眼底久違的紅光再次燃燒。她的兒女何其無辜,被這賤人親手殺死,那她憑什麼去保護這賤人的孩子?

傅凌雲狠狠心,閉了閉雙眼說道:「二弟妹千萬注意別走漏風聲,等冉雲醒來,你就帶她回府吧。」

聶曼君驚喜,等傅凌雲離開,便陰沉沉地盯着傅冉雲,過了半晌,傅冉雲醒來迷濛地問道:「我怎麼了?」

聶曼君嘆口氣說道:「那起子下人捧高踩低,看到二爺讓你住在最荒涼的院落里便以為你不受寵,剋扣你的飯菜,導致你營養不良暈倒,等回去我定會好好整治她們。」

傅冉雲清醒,咬了咬唇,知道辯駁也沒用,索性不說話,沉默地洗漱后便跟着聶曼君回了府。

奇怪的是,聶曼君破天荒把她送到院子裏,但剛進院門,聶曼君就命人關上大門,寧嬤嬤逮住傅冉雲,反剪住她的雙臂。傅冉雲剛質問了一句「你幹什麼」,嘴裏就塞來一條充滿汗味的汗巾子。

聶曼君冷冷地命令道:「給我照着她的肚子打,把這個孽種打下來!」

傅冉雲的雙眼再次瞪大,瞪到幾乎脫眶而出。

聶曼君別過眼,神色冷漠,當初她的孩子也是這麼沒的。

今兒淳于沛在街上鬥了一場蛐蛐就提前回府了,他心情有點緊張,走進宅邸,莫名覺得鼻尖縈繞着一絲腥氣和陰氣,他眉梢一皺,正要發怒責問下人,仔細去聞,那味道又沒有了。

迎面來個丫鬟,他便問道:「你們奶奶和傅姨娘呢?」

那丫鬟清脆地回答道:「奶奶和姨娘在姨娘的院子裏。」

淳于沛腳步輕快地走向傅冉雲的院子,小廝上前拍門,站在門外的淳于沛卻聞到一股比剛才的腥氣更濃重的腥味,他眉梢皺緊,搞什麼鬼?

寧嬤嬤揚聲問道:「誰啊?」

淳于沛不耐煩地說道:「是我,連爺的聲音都聽不出來了嗎?快開門,大白天地關着門幹什麼?」

寧嬤嬤心中一緊,緊張地望向聶曼君,聶曼君鎮定自若,親自去開了門,淡淡地笑道:「爺來了?」

「你們在干什……」

淳于沛的話卡在嗓子眼裏,驚駭地望着院子裏的景象,只見傅冉雲滿身是血地躺在地上,旁邊兩個婆子手裏提着棍子,棍子上還沾著血,他眉毛一皺,臉色頓時陰沉下來,惡聲問道:「你們在幹什麼!」

傅冉雲氣若遊絲地睜開眼,楚楚可憐地望進淳于沛的眼裏,吐出嘴裏被咬爛的汗巾子,虛弱地喊道:「爺!我們的孩兒被這毒婦命人打死了!」

淳于沛腦袋嗡地一聲響,他無意識地伸出巴掌扇了聶曼君一耳光。

傅凌雲剛吃完午飯就接到了消息,驚訝地折壞了一支牡丹花,連忙讓府里的大夫去看診。

晚上大夫回來,面無表情地說道:「傅姨娘的孩子被人為抽打腹部掉胎,傷到根本,以後懷了孩子恐怕很難留住。」

傅凌雲呆怔在椅子裏,大夫抬眼瞥了眼傅凌雲的臉色,低聲告辭。

晚上,傅凌雲將今兒發生的事告知安國公,安國公又氣又怒,恨聲道:「二弟越來越不像話了,連求官的事都幹得出來!還有他府里,都是些什麼人,烏煙瘴氣!」

傅凌雲嘆了口氣,淳于沛娶聶曼君和納傅冉雲的手段都不光明,這兩個女人婚前都不檢點,怎能指望她們好好過日子?不過,她到底是沒想到聶曼君那麼決絕,那麼狠辣,原來外表越柔弱的人,內心真的會越毒辣。

「沒想到曾經的聶表妹婚後竟是這般模樣。」

安國公哼了一聲,又為淳于沛日後的香火而憂愁:「二弟妹不能生育,傅姨娘又穩不住胎,二弟這一脈將來也不知道會怎樣。」

傅凌雲猶豫了下,終於說道:「其實二弟已經有后了。」

安國公驚訝道:「什麼?」

傅凌雲解釋道:「這事不光彩,我怕你動怒才沒告訴你。以前聶姑媽在府里,寧嬤嬤處處與我為難,我就調查了下她,發現她有些問題,有一段時間不知道她在幹什麼,便仔細查了查,後來才查到寧嬤嬤竟然有一個女兒養在老百姓家裏!而那女兒後來不知怎麼的搭上了二弟,一直住在二弟的春曉別院裏,前幾年就生了孩子了,這兩年我沒打聽,不知已經養了幾個了……」

安國公越聽,眉頭皺的越緊,最後狠狠拍了拍桌案,臉色鐵青道:「這個孽畜!他到底背着我幹了多少事!」

安國公動怒是很可怕的,他馬上派人去查,最後查到春曉別院的確有個叫春妮的婦人,是淳于沛的外室,第一個孩子比淳于蘅還大,如今已經生了三個孩子,兩兒一女。

傅凌雲問道:「國公爺,二弟的孩子我們管不管?」

安國公正在氣頭上,對淳于沛失望之極,灰心喪氣地說道:「他自個兒是個主意大的,既然敢背着我們養外室,還不動聲色地養了這麼多年,說明是個有真本事的。」

言罷,他自嘲地勾起唇角,他這個兄長當真做的不合格,竟連弟弟生了三個孩子都不知道,前幾年他一直想給淳于家留個香火,沒想到淳于沛早就替他完成了。

知道淳于沛有了孩子,安國公也懶得再理睬淳于沛的事,只是怕淳于沛再背着他干出別的出格的事,還是利用手段在淳于沛身邊安插了幾個眼線。

這一年傅凌雲記得很清楚,她雙十,大齊燕雲十八州中有八州爆發了致命的天花,而她盼望已久的女兒淳于芷竟然在這個時候降臨到了她的肚子裏,偏偏安國公跟朝中幾個賦閑的大元帥一起去剿匪,剿的正是三皇子藏在深山裏的軍匪。

傅凌雲近日來寢食難安,熊嬤嬤和一眾丫鬟圍着她打轉,每天大夫上門診三次脈,都說讓傅凌雲放寬心,以免情緒波動影響胎兒的發育。傅凌雲倒是想定下心來,但心中揣著事總是不安定,吃什麼吐什麼,人也消瘦了些。

扁豆和豌豆換著花樣做菜,兩人私下討論菜色時忍不住暗暗抹淚。

淳于蘅依偎在娘親的身邊,稚嫩的小臉上寫滿擔憂:「娘親,爹爹會平安回來的,你別擔心,妹妹昨兒個晚上告訴我,她餓了呢,您吃些飯好不好?」

傅凌雲一陣心疼,怕兒子擔心,想着開心的事吃了些飯,這次沒吐,喜得淳于蘅咯咯笑着去撫摸她的肚皮。

傅凌雲失笑道:「你怎麼知道娘親懷的這個是妹妹?」

淳于蘅嘻嘻笑道:「妹妹在夢裏告訴我的啊,她還扒開耳朵根給我看,那裏有顆紅痣。」

傅凌雲心頭一顫,兩行清淚落下,淳于蘅以為自個兒說錯了話,手足無措地安慰道:「娘親,娘親,你別哭啊,我不說了就是了,娘親懷的是個弟弟。」

傅凌雲摟住淳于蘅的小腦袋,吻了吻他的額頭,悶聲道:「娘親哭是因為開心,你和妹妹都是娘親的寶貝。娘親懷的這個就是妹妹。蘅兒,你妹妹還說什麼了沒有?」

前世淳于芷的耳朵根那裏就有顆紅痣。

淳于蘅不理解娘親為什麼開心時還要哭,困惑地眨眨眼,這才回想夢境,搖了搖頭道:「沒有了,妹妹給我看了她的紅痣,拉着我去玩,沒有別的話了。娘親,娘親,你讓妹妹出來跟我玩好不好?」

蒼耳撲嗤笑道:「蘅少爺,還得等七個月,小姐才會出來跟蘅少爺玩呢,來,奴婢抱少爺,別累著夫人了。」

淳于蘅聞言,連忙從傅凌雲身上爬下來,又小心翼翼地盯着傅凌雲的肚子,想了想說道:「娘親,我會保護妹妹和你的。」

傅凌雲帶淚點頭,心中也有了計較,可憐天下父母心,天花爆發,該有多少孩子失去雙親,多少父母失去孩子,她就當是為女兒積福了,讓蒼耳將淳于蘅抱下去,喚來韓嬤嬤和熊嬤嬤道:「上次去萬侍郎府上做客,我恍惚聽人言道,東北邊的幾個州爆發了天花,怕是很快要傳到河北道,接着便是京城了。熊嬤嬤,你去外院吩咐可靠的人去河北道外面打聽打聽,若是假的,那麼阿彌陀佛,萬事大吉,若是真的……我們也能早些做準備。」

韓嬤嬤和熊嬤嬤都是一驚,韓嬤嬤恍然道:「原來夫人這些日子就是為這件事吃不好、睡不好。」又雙手合十朝北拜了拜,口中念著讓瘟神遠離什麼的。

熊嬤嬤鎮定下來,抿唇道:「夫人,這事奴婢知道輕重,必不會讓人傳出去。那咱們是不是去莊子上避避?想來患上瘟疫的地方老百姓惶恐,怕是要往京城躲。」

每每有了天災,流離失所的老百姓都會下意識地朝京城來乞討。

傅凌雲暗贊熊嬤嬤細心,思維也敏捷,叫她來商量是叫對人了,點了點頭說道:「你說的正是我想的,但是天花不是一般的小病小瘟疫,就怕有些人會趁亂做些什麼事出來。還有些地方官吏存了私心,隱瞞不報之類的,以前也不是沒有過。到時候一旦爆發,傳染開來,死傷的人會更多。所以,打聽清楚了,若果真有這個事,咱們也不能什麼都不做,只顧自家,暗地裏把消息傳出去,只是別要讓人知道是我們傳的就對了。熊嬤嬤,這事交給你和你男人去辦,我相信你們夫妻倆能辦好。」

熊嬤嬤鄭重地點頭,說道:「夫人心善,為老百姓着想,奴婢夫妻倆定會為夫人辦得漂漂亮亮的。」

一時言畢,主僕三人心裏都惶惶的,熊嬤嬤立刻回家一趟,把她男人熊二郎叫回家商量細節。

隔日,熊二郎從家中出發往京城東北方向去,經過三個州,果然聽到天花的傳聞,他又往北走了些,越往北,天花的消息越屬實,直到經過一個小城,那小城城門關閉不許人出入,他才轉回去,按照熊嬤嬤說的,沿路在京城商隊里傳播消息。

幾支商隊匆匆回京,一傳十,十傳百,大家都知道天花病毒就近在京城外了,頓時人心惶惶,有些人甚至拖家帶口地躲到南方去。

皇帝這段日子反常地沒閉關,日日上朝,問的最多的是剿匪的消息,天花的奏摺一傳上來,他立刻讓安國公等人帶兵轉道去處理天花疫區,暫且放下山匪的事。

傅凌雲聽到消息后,聯繫前後,霎時渾身癱軟。燕雲十八州都有駐兵,根本不需要安國公等人帶兵去疫區。三皇子藏在山裏的私兵十有九成跟皇帝也有關係,說不定就是皇帝藏的私兵,否則皇帝不會這麼上心。

安國公寫了封平安信回來,傅凌雲管不著朝堂上的事,思及前世因為皇帝閉關煉製長生不老丹,太子和太子妃邱紫蘇首次處理疫情沒有經驗,最後天花甚至一度傳染到京城來,老百姓怨聲載道。傅凌雲不敢大意,帶全府的人去了山上隱蔽的莊子上,包括淳于族人也都安排在了這裏,又使人去林家和定南侯府詢問,知道他們都出京了才安心養胎,定期命人下山布施藥材和饅頭。

半個月後,連皇帝都帶上宮裏嬪妃和兒女們去行宮躲避天花了。

又一個月後,京城終於發現天花病例,傅凌雲帶着一大家子人,也不敢胡亂叫人出去布施了,怕布施的下人被人跟蹤跑到山上,那他們這些人都危險了。

這一天,韓嬤嬤帶着淳于蘅在山上認野菜,采了些野菜回來燉老母雞湯,淳于蘅小嘴上滿是油膩,傅凌雲笑着為他擦去油漬,忽然鈴蘭來報:「夫人,二爺帶人上山來了,他們正在山下等候夫人吩咐放行。」

傅凌雲略略蹙眉,想了想,她雖然恨淳于沛那一家三口,但淳于族人都藏到山上來了,厚此薄彼也不能做到明面上,便淡淡道:「你先按照慣例安排他們在山下的莊子裏住五天,若是他們身子骨沒問題再安排住到山上來。」

鈴蘭領命而去,半晌來氣呼呼地回來,傅凌雲問道:「怎麼了?」

鈴蘭氣道:「二爺說他是國公爺的親兄弟,慣例是針對族人的,不是針對他的,跟山底下的下人廝打起來,幸好二老太爺出面,他才沒敢強闖上來。」

傅凌雲早有預料,當即使了蒼耳和她帶上禮物感謝二老太爺。

五日後,淳于沛帶着妻妾丫鬟婆子上山,呼啦啦一大片人到上房來,說是請安,更像是帶着人來砸場子的。

傅凌雲也不懼,讓人把不相干的人攔在外面,淳于沛綳著臉和聶曼君、傅冉雲三人行禮。

淳于沛腆著笑臉道:「大嫂收留他們,他們甚是感激,想進來給大嫂磕個頭,大嫂就成全了他們吧。」

傅凌雲掃視一圈淳于沛三人,不知淳于沛賣得什麼關子,只淡淡地說道:「我近日懶懶的,喜靜,就讓他們在二門口磕個頭就完了,心意到了就是,何必在乎虛禮。」

言罷,讓扁豆出去傳話,扁豆進來回復都磕了頭,傅凌雲朝三人淡笑,端茶抿了口,意在送客。

淳于沛越來越沒眼色,自個兒找了下手第一位的椅子做了,頗有些敘個家長里短的勁頭。

傅冉雲盯了一眼傅凌雲的肚子,有些鼓鼓的,她遲疑着問道:「大姐姐,你又懷上了?」

傅凌雲輕輕點頭:「是的。你身子養的怎麼樣了?」也懶得去計較傅冉雲故作親昵的稱呼。

傅冉雲面露愁容,眼底閃過一絲陰鷙,說道:「大夫說,怕是再懷上要艱難了。對了,大姐姐,我聽人說,讓小男孩摸摸肚子可以早日懷上,也不知這話真不真,蘅兒呢?不如讓蘅兒摸摸我肚子,許是我就懷上了呢。」

淳于沛趕緊說道:「是啊,是啊,大嫂,你總不想我沒后吧?」

傅凌雲正要隨便找個借口拒絕,淳于蘅興沖沖地跑進來,手裏抓着一朵大大的蘑菇,樂顛顛地衝到傅凌雲面前,喊道:「娘親,娘親,你瞧,韓嬤嬤帶我採到蘑菇了!是我們吃的蘑菇,中午給娘親做蘑菇燉小雞好不好?」

傅凌雲眼角一彎,露出和藹的笑容,一時顧不上對淳于沛三人板着臉了。

正在此時,往前沖的淳于蘅突然遇到障礙物,斜刺里伸過來一隻手,把淳于蘅拉了過去,傅冉雲露出自認為最慈祥的笑容,說道:「這就是蘅兒吧?蘅兒,我是你二姨母,你瞧你跑的滿頭大汗,我給你擦擦。」

說完,傅冉雲把手中的帕子往淳于蘅臉上一抹,她抹了兩下,淳于蘅就掙扎開去,驚恐地往韓嬤嬤懷裏躲。

傅冉雲還在說:「蘅兒,二姨母想要個孩子,你摸摸二姨母的肚子,二姨母就能跟你娘親一樣懷上小弟弟了。」

她伸開手,要抱淳于蘅。

韓嬤嬤瞪了眼傅冉雲,把受驚的淳于蘅抱開。

傅凌雲皺眉道:「行了!你別說些奇奇怪怪的話嚇到孩子。我累了,你們也先回房收拾歇息吧。」

傅冉雲訕訕的,淳于沛臉色青黑,起身告辭。

傅凌雲朝淳于蘅望去,韓嬤嬤把淳于蘅抱到她面前,傅凌雲拿帕子為淳于蘅擦擦額頭,說道:「你臉上怎麼這般臟?」

突然,她想起剛剛傅冉雲明明用帕子給淳于蘅抹過臉的,她抬起淳于蘅的小臉細細打量,心口揪成一團,疼得她不得不撫著心臟的位置,沖門口還未離開的三人背影怒喝出口:「傅冉雲,你給我站住!」

傅冉雲聽到這聲暴喝,走得更快了。

傅凌雲確定心中猜想,心頭不好的預感更加強烈,陰沉着臉喝令左右道:「給我把傅冉雲抓回來!」

扁豆一愣,連忙指使幾個粗壯的婆子追出門把傅冉雲雙手反剪抓了回來。

韓嬤嬤驚疑,細細打量淳于蘅的臉,發現淳于蘅的臉上有幾道輕淺的黃色痕迹,不仔細看,看不出來。她心驚膽顫,連忙在袖子上吐了口水給淳于蘅擦,口中吩咐蒼耳快去打水。

婆子押回傅冉雲,淳于沛暴躁地問道:「大嫂,你幹什麼?冉雲是我的平妻,你不能隨便抓她!」

傅凌雲走到傅冉雲面前,冷笑道:「我不但抓她,還要打她!」

「啪啪啪」,傅凌雲狠狠甩了傅冉雲三個巴掌,她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剛打完,傅冉雲的臉頰便腫了起來。

傅冉雲楚楚可憐地哭道:「大姐姐,你幹什麼打我?妹妹哪裏做錯了,你直說就是。」

傅凌雲冷哼,不理睬她的聒噪,命兩個已經發了天花的婆子把傅冉雲懷裏的手帕找出來,拿到大夫那裏去查驗。

淳于沛身子一僵,氣哼哼地瞪着傅凌雲,卻有些氣虛:「大嫂這是幹什麼?」

傅凌雲瞬間明了,看來淳于沛也有份兒啊,她不語,心中干著急,片刻后,隨行的大夫慌慌張張地過來稟告道:「國公夫人,這張帕子上有天花的痘水!這是誰帶進來的,很可能是得了天花的人用的!」

他目光一掃,這才發覺屋內的氣氛劍拔弩張,驀地閉緊嘴巴。

傅凌雲氣極反笑,說道:「你們好,你們真好!」

言罷,她從大夫手中奪走那張帕子狠狠抹在傅冉雲的臉上,傅冉雲嚇得放聲尖叫,像是死了娘似的。

傅凌雲確定傅冉雲臉上沾到天花毒水,又走到驚呆的淳于沛面前。

淳于沛哆哆嗦嗦地後退,面露驚恐,眼看那張帕子要挨到他的臉了,他轉身就跑。

傅凌雲追不上他,已是氣瘋了,喊道:「來人!把淳于沛捆起來!你們這對賤人,狗男女!別打量我不知道你們的心思,我告訴你們,要是蘅兒有個三長兩短,你們一個都跑不掉!」

淳于沛見事情敗露,嚇得魂飛魄散,一路跌跌撞撞地衝破人群,跑下山,把聶曼君和傅冉雲丟在了山莊里。

蒼耳和鈴蘭一左一右拉住要跟着下山去追人的傅凌雲,哭道:「夫人,您身子骨要緊,他是個作死的,早晚死在哪裏自有報應,您肚子裏這個可得當心哪!」

傅凌雲靠在蒼耳肩膀上大哭,鈴蘭趕緊找人去逮淳于沛回來。

二老太爺聽到動靜使人來問,傅凌雲這才回過神,連忙回到上房,命人關門閉戶,盡量把丫鬟婆子們挪出去,聶曼君也被趕到山莊外,連半句話都沒跟傅凌雲說上。

韓嬤嬤守在淳于蘅身邊,謹防他出天花,扁豆幾個丫鬟死活把傅凌雲拉走了。

熊嬤嬤狠狠把淳于沛罵了一通,哭求傅凌雲顧及肚子裏懷的,說道:「……蘅少爺那裏有韓嬤嬤盯着,您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傅凌雲這才罷了,想起自己也接觸到淳于蘅的臉,只命幾個染過天花的婆子照顧,把年輕的丫鬟們都趕走了。

至於傅冉雲,傅凌雲命人把她關在冰冷的柴房裏,每天只提供一個饅頭一碗水。

過了大約三天,活蹦亂跳的淳于蘅開始出現發熱、嘔吐等癥狀,傅凌雲哭了一夜,守在房間外,韓嬤嬤和大夫衣不解帶地照顧。

第二日晚上,淳于蘅的臉上出現紅色的斑疹。傅凌雲聽了大夫確認淳于蘅染上天花的消息后,拖着疲憊的身子,跑到柴房外,命人把蜷縮在柴火堆上睡覺的傅冉雲叫醒。她的兒子在受苦,憑什麼這個罪魁禍首能心安理得地睡覺?

傅冉雲大笑道:「報應,報應!傅凌雲,你設計我和我娘,把我們關在家廟裏,現在你遭報應了!這是老天爺對你的懲罰!」

傅凌雲眼底燃燒着毀天滅地的仇恨之火,冷笑道:「我倒要瞧瞧,到底是誰該遭報應!來人,把傅冉雲給我拖出去打三十大板!」

過了兩日,兩天沒睡的傅冉雲才知道她是真的遭報應了,她開始發熱、嘔吐、失眠,這次是想睡都睡不着,到晚上就渾身出紅疹,大夫確認是天花無疑。傅凌雲這才饒過她,但只許大夫給她診脈,不許給她吃藥,任由她自生自滅。像傅冉雲這種刻意傳播天花病毒的人,拿到衙門去說也是個死字,她沒有直接殺了傅冉雲都是便宜了她。

七八天後,淳于蘅的病情好轉,危險期過去,府中其他人也沒有出現天花,傅凌雲這才鬆口氣,泛著淚花和韓嬤嬤道:「好歹蘅兒是個男孩子,就是長了花斑也不影響。」

話音剛落,小丫鬟氣喘吁吁地跑進來,還未來得及稟報,只見男人高大的身影映入眼帘。

傅凌雲一怔,隨即激動地起身,喚了聲:「國公爺!」

安國公一把將傅凌雲摟入懷中,韓嬤嬤和一眾丫鬟趕忙出去。

傅凌雲積蓄了幾個月的委屈瞬間爆發,哭得打嗝,口中斷斷續續道:「你走了才沒多久就發了天花,我快要嚇死了……傅冉雲那賤人和淳于沛合夥害我們蘅兒,竟拿了染了天花水毒的帕子抹蘅兒臉上……我都快不知道怎麼辦了,好在蘅兒挺過來了,國公爺,蘅兒受了委屈,你可要為他做主!」

安國公胡亂點着頭,吻去她臉上的清淚,口中答應道:「嗯,二弟這次確實過分了,我把他趕出京城。」

傅凌雲這才止了淚,肩膀卻還一顫一顫的,顯然情緒還沒平復。

安國公皺了皺眉,溫聲安撫,等傅凌雲完全平靜下來了,才去探望淳于蘅。

淳于蘅看見安國公,投入父親懷中癟著嘴巴號啕大哭。安國公一陣好笑,剛安慰完了大的,又要來安慰小的。

一家三口都平靜了,傅凌雲哽咽著說道:「蘅兒這次兇險,我讓人打了傅冉雲三十板子,她的一條腿跛了,大夫說怕是一輩子都不得好。」

安國公沉着臉道:「這是她罪有應得。二弟我回來時還碰到了他,他跟一群流民守在京城外面,哼,當時還騙我說你不許他上山來着,幸虧我看了你的信,才沒信他的鬼話。」

傅凌雲鬆口氣,又問道:「那他現在哪裏?」

淳于沛這些日子跟着流民蹲在京城門口卻不能入城,想來也是擔驚受怕,他向來嬌生慣養,怕是這回真吃了苦頭,也是便宜了他了。

安國公面有愧色,說道:「我命人直接把他捆上馬車,送到黔中道去了。」

傅凌雲握住他的手,溫柔道:「我明白的,國公爺不必愧疚,他畢竟是你一母同胞的親弟弟。」

安國公鄭重承諾道:「這是我最後一次饒他,再有下次我不會再心慈手軟,兄弟是手足,兒子是我的命!」

傅凌雲靠在安國公肩頭,一手拉着安國公,一手拉着淳于蘅,點頭道:「嗯,我信國公爺。」

在山上又住了將近三個月的時間,淳于蘅完全痊癒,傅凌雲拿雪肌膏給他抹臉,連續抹了一個月,淳于蘅臉上的疤痕消失的無影無蹤。而傅冉雲夠命硬的,在沒有吃藥加斷腿的情況下硬生生挺了過來,只是臉上的疤痕是永遠都消不掉了。傅冉雲經了天花,已徹底毀容。

傅凌雲想了想,把傅冉雲和後來在城郊廟裏跟乞丐混跡在一起的聶曼君一起打包給淳于沛送去。

天花之亂過去,眾人下山回京,京中小道消息很多,其中大家都在私底下議論的卻是天降天花是上天的懲罰,懲罰皇帝想要逆天煉製長生不老丹。京中的話本子則在傳唱鎮壓在天花之亂里趁勢起兵的亂黨的太子。

而這時候,北狄新帝陳兵邊關,以強硬的姿態求娶大齊公主,而且點名要嘉陵公主。

燕京剛經歷了天花之亂,人心還未穩定,此刻北狄新帝的求娶簡直是雪上加霜。

朝野議論紛紛,是和是戰難有定論,以太子為首的大臣們是主和派,妄想用皇貴妃所出的嘉陵公主和親來打擊三皇子派,而以三皇子為首的大臣們則是主戰派,三皇子的私心不言而喻,是想再從糧草上下功夫。各黨派內部的戰與和不統一。

皇帝索性問安國公,道:「淳于愛卿如何看?這北疆的兵是你帶的,你最了解北疆。」

安國公慷慨激昂地持玉笏出列說道:「皇上,北狄歷朝歷代皇位更迭至少經歷十年的內亂,這新任的皇帝卻在短短一兩年內完成皇位更迭,並且整合軍隊,威脅我邊關穩定,其心機手段不可小覷!微臣的建議是,趁著北狄皇帝尚未成氣候,先打他個措手不及,以免將來遺患無窮啊!」

太子一黨無比震驚,立馬反駁安國公,心中都在罵安國公是叛徒、是白眼狼。

太子深深瞧著安國公,眉峰微皺。

下朝後,太子與安國公並肩而走,沉着聲音說道:「安國公,你我素來交情斐然,朝野盡知,自從上次你與北狄大戰之後便疏遠了孤,孤雖然認為沒有必要,卻還是尊重你的意見。但是這次,你明知經歷天花之亂之後,我大齊需要休養生息,不宜再起戰事,為什麼卻偏偏與孤唱反調?」

面對太子懷疑的目光,安國公心中又惱又氣,朗聲道:「太子殿下,我永遠不會效忠三皇子殿下,這點您放心。微臣提出這個建議完全是為我大齊考慮,與殿下忠君報國的心是相同的。您不妨想想,北狄正經歷新舊交替中,北狄新帝翅膀還沒硬便想飛了,陳兵我邊境,武力脅迫。此人有心計有手段,將來必能統一草原,功業必在北狄前任皇帝之上。此時若不消滅他的氣焰,等他整合了草原部落,一鼓作氣,邊關所遭危難將是現在的十倍百倍呀!」

太子固執道:「可現在國庫空虛,你是知道的,天花之亂動搖人心,再起戰事怕是國基不穩。安國公,你是武將可能不清楚朝廷的為難,大齊現在需要休養生息。」

安國公對太子十分失望,太子此話完全將他當作武夫看待,但是要知道,他不是只會領兵的武夫,而是統籌全局的大元帥,更是從小在京城長大,看慣朝堂爭鬥,他怎麼會不知道朝廷到底有沒有一戰之力?他與太子從小形影不離,他是否是好戰之徒,沒有人比太子更清楚了。

安國公意興闌珊,隨便應付太子幾句,便回了國公府,傅凌雲迎上來問道:「國公爺,朝堂上可有是否開戰的結果?」

安國公嘆口氣道:「還在爭呢,開戰不是小事,而是舉國的大事。怕是只要北狄一天不攻城,這幫子大臣們都認為北狄不敢打過來呢。」

傅凌雲可是知道這一任的北狄皇帝能耐有多大,那是真的一路打到京城來過的,把大齊的半壁江山都佔領了,肆意毀壞水田旱地,種草放羊。

她有些着急地抱怨道:「太子怎麼就盯着嘉陵公主不放呢?」

安國公輕輕捂住傅凌雲的嘴巴,附耳低聲將與太子的對話轉述一遍,傅凌雲安慰道:「道不同,不相為謀。將來的事難說,既然太子與國公爺生了嫌隙,以後少往來便是。只是,以後那位若是……太子登基,怕是國公爺的日子不好過,我擔心國公爺遭他為難。」

提到將來,傅凌雲有深深的憂慮,作為安國公的妻子來說,當然是不希望送夫君去打仗的,安國公府並不差這點軍功,作為大齊子民來說,她當然也不希望將來北狄攻破燕京,重複前世的悲劇。

安國公說道:「等他登基再說吧,太子耳根子軟,太子妃一介女流,不管做什麼都有顧忌,施展不開拳腳,不會輕易動我們這樣的家族,也就是在弱小老百姓面前耍耍威風。要我說,若是太子登基,太子妃垂簾聽政,怕是他們夫妻二人的行事比咱們這位皇上的膽子還小。」

傅凌雲簡直想拍案叫絕,安國公又說中了,前世南齊可不就是偏安一隅,不敢收復江山,那些義憤填膺叫囂著收復江山的不過是那些草莽罷了,她不禁問道:「國公爺何以見得呢?」

傅凌雲眼中崇拜的目光深深滿足了安國公的大男子心態,攬了傅凌雲解釋道:「女人天生沒有開疆拓土的野心,天生不敢冒險,難以居安思危。你想想,一個女人把持朝政已是極大的榮耀,若是打仗打輸了,一頂禍國殃民的帽子下來,太子想不殺她,天下人都不服氣,所以她不敢打。再說,一個女人對武將發號施令打仗,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他們做事束手束腳,所以我才說他們膽小。」

傅凌雲抿唇微笑,靠在安國公懷裏,捶了他一把:「倒是都叫你算計了去。」笑完,又惆悵道:「北狄到底是個大患。」

安國公以往很少跟傅凌雲說朝堂上的事,但後來發現傅凌雲有些觀點跟他很相似,他便也愛跟她說了,好像這樣就能找到支持了。

小半個月後,黔中道石鼓學院的學子聯名上書彈劾安國公,稱安國公是個戰爭犯,前一次的戰爭讓北狄死了十萬人,讓安遠大軍損失了也將近十萬人,給安國公冠上殺人二十萬的名頭,穩穩坐實了他「玉面煞神」的稱號。而這次安國公主戰,又要殺人,要傷天和,這是在壞大齊的運數。

提到運數連皇帝都要重視起來,一個朝代的運數直接影響到這個朝代的壽命,皇帝看了彈劾的摺子笑着遞給安國公,頗有些開玩笑的意思,調侃道:「關乎我大齊運數,安國公可要慎重對待啊!」

安國公聽到石鼓學院就覺得不對勁,雖然摺子上沒有署淳于沛的名,他還是覺得火冒三丈,黔中道離京城甚遠,向來少過問朝堂之事,怎麼會無緣無故地關心起北方邊關來了?而且摺子上所寫的內容遠遠不止皇帝所說的那些,甚至說他開戰是為了在民間撈名聲,民間只知安國公淳于湛打退北狄,卻不知皇帝全力支持戰事,等誅心之語,暗示安國公功高震主。

當着皇帝的面安國公按捺下心底火氣,跪下朗聲正氣道:「請皇上明鑒,微臣絕不敢有這等天打雷劈的心思!」

皇帝似笑非笑道:「愛卿的忠心朕最明白,愛卿一片赤膽忠心保家衛國,這些人不過是挑撥我們君臣關係罷了,你可別放在心上。」

安國公只得感恩戴德道:「謝皇上信任,微臣定會鞠躬盡瘁保家衛國,為皇上鎮守好北方門戶!」

皇帝滿意地笑了笑。

安國公回去后立馬讓毛六親自去一趟黔中道,明察暗訪,交代若是跟淳于沛有關係,就把淳于沛綁回來!

毛六領命而去,半個月後行色匆匆回來道:「國公爺,石鼓學院的演大爺(淳于演,淳于家族在石鼓學院的學子,安國公拜託他照顧淳于沛)說,二爺在學院煽動學子彈劾您,他和他父親嚴厲批評,要把他送回京城交給國公爺,誰知他第二天便帶着妻妾消失了,也不知去了哪裏。」

安國公氣笑了,說道:「他還有臉逃!這個白眼狼!」

傅凌雲聽說后覺得奇了,淳于沛真的能捨得繁華的京城,逃到山旮旯里去?

經這彈劾一事,許是皇帝認為連黔中道離京城那麼遠的地方都知道有個淳于湛,本來左右搖擺的心終於下定決心不允戰,把嘉陵公主嫁給北狄皇帝為貴妃。

安國公一直沒打探到淳于沛的消息,在尋找的過程中終於迎來他們的女兒淳于芷,這次是傅凌雲親自為女兒起名。

安國公初時不喜這個女兒,因為她讓傅凌雲疼了兩天兩夜才出世,險些難產,安國公兩天兩夜沒合眼守在產房外,聽到嬰兒哭聲剎那突然就暈倒在地。大夫笑眯眯地說,安國公是餓暈的。

安國公醒來后,扒著傅凌雲心疼道:「咱們兒女雙全,以後不再要孩子了吧!有這兩孩子,也算是對得起淳于家的列祖列宗了。」

傅凌雲點頭,親了親淳于芷的小臉,淳于芷的耳朵根後跟前世一樣是有個紅痣的。這兩個孩子都回到她身邊了。

察覺安國公抵觸女兒后,傅凌雲讓安國公試着抱淳于芷,笑道:「都說女兒是爹娘的小棉襖,要從小嬌養,國公爺可得好好疼芷兒,咱們可就只得這一個小棉襖呢。」

淳于芷吐出個可愛的奶泡泡,沖安國公咧嘴「無恥」地笑。

安國公的心瞬間化了,喜不自禁。

提到孩子,傅凌雲心中一動,和安國公說道:「國公爺還在找二弟嗎?」

安國公點了點頭,憤然說道:「這小子不知道躲哪裏去了,到處找不見他!」

傅凌雲痛恨淳于沛是個攪屎精,於是試探道:「二弟很少外出,每次出門莫不是有侍衛護衛,他自個兒恐怕不敢亂跑。不知國公爺有沒有找過春曉別院,那座別院是二弟與寧嬤嬤的女兒春妮的住所。」

安國公如醍醐灌頂:「我怎麼把這個地方給忘了!」

言畢,等不及說別的話,急匆匆帶人找到春曉別院。

傅凌雲失笑道:「這有什麼急的,看來過去這麼久,還在生氣呢。」

別說,傅凌雲隨便的靈機一動,竟還給說對了他們就躲在安國公的眼皮子底下。

這一躲就躲出問題來了。

淳于沛的三個女人斗得水深火熱、如火如荼。春妮仗着生了三個孩子,一個外室竟也能佔盡上風。

聶曼君想把三個孩子據為己有,關在自己的房內,傅冉雲趁機使壞,偷偷將孩子賣了。孩子在聶曼君的手裏丟的,難逃其咎,被送去傅家家廟。

傅冉雲淳于沛慫恿她暗害淳于蘅染上天花起,傅冉雲就知道淳于沛的野心了。試探道:「妾身知道爺的心思,想爭那國公之位,妾身倒是有良策,求爺饒妾身一命!」

淳于沛心動,傅冉雲連忙打蛇隨棍上:「爺,是真的,妾身知道有兩種草藥分開沒毒,融合在一起就會立刻致人死命!」

淳于沛遲疑地問道:「真的?」

傅冉雲連連點頭,淳于沛問是什麼草藥,傅冉雲卻道:「這事不急在一時,需要萬全策劃才行。

傅冉雲果然找來那兩種草藥給淳于沛瞧,試驗之後果真如傅冉雲說的那般神奇,兩人便計劃着怎麼給安國公下藥。

只是沒等兩人的計劃成行,太子黨再次強烈要求剷除山匪,即三皇子藏的私兵。太子妃和皇后揪住了三皇子的小辮子,是萬萬不會輕易放過的,那些私兵轉移到哪裏,他們就追查到哪裏,直被三皇子暗罵「如跗骨之蛆」。皇后與傅凌雲猜測的一樣,那些私兵皇帝也知道,可能皇帝還是參與建設私兵的人,她絕對不允許有人動搖她兒子的龍椅之位,更不許皇貴妃與她搶奪太后之尊,這次是下了死力策動很多大臣上摺子剿匪。

皇帝又進了丹房閉關,這事又交給太子決斷,太子當仁不讓,他手下沒可用的人,又想把安國公拉攏回來,緩解與安國公的關係,加上太子妃的攛掇,便命安國公一人帶兵剿匪。太子妃想的是,安國公去剿滅三皇子的私兵,那麼,以後就只能徹底綁在太子這條船上,跟他們一條心了。

傅凌雲從太子的旨意下來的那天起,眼皮便一直跳,安國公臨走前的早上吻着她額頭,溫聲說道:「凌雲,等我回來。」

接着把一個荷包塞進傅凌雲手心裏,叮囑道:「這裏面是整個安國公府的秘密,有急事記得打開看看。」

傅凌雲眼中閃爍著淚花,別離的情緒比任何時候都猛烈,強忍着淚意柔聲道:「嗯,我和蘅兒、芷兒等你回來,國公爺一定要記得平安歸來。」

安國公鄭重地點了點頭,承諾道:「不管怎麼樣,我都會回來的。好了,不過是山匪,還不如北狄兵可怕呢。我走了,你照顧好孩子們。」

傅凌雲面露不舍,安國公又吻了她的臉頰,大跨步出門,不知是因為戎裝沉重,還是因為想到了三皇子在朝堂時盯着他的陰鷙的眼神,安國公的腳步莫名有些沉重。

安國公走後,日子還是一樣的過,傅凌雲擔負起教養一雙兒女的責任,只是剛會開口說話的淳于芷總是眨巴著烏溜溜的眼珠子望着院門,時常問:「娘親,爹爹呢?爹爹回來,給我買糖糖吃。」

傅凌雲又心酸又心疼,過了小半個月,忘性大的小芷兒就把爹爹忘到腦後了,追着小狐狸小火滿院子亂轉,一人一獸玩得很歡快,小女孩尖利的笑聲在院子上方飄蕩。淳于蘅則正式拜了先生,和傅雲靖一邊讀書,一邊學武藝。

安國公一出征,安國公府就照往常那樣關門謝客。傅冉雲上門做客都被堵在門外,別說邀請傅凌雲了,急的她和淳于沛二人抓耳撓腮,在別院裏大罵傅凌雲是個沒膽子的縮頭烏龜。

外面人如何着急瞪眼都不關傅凌雲的事,傅凌雲趁著空閑把蒼耳、鈴蘭和扶郎都嫁了出去,她們三人又換了身婦人裝回院子繼續在傅凌雲身邊伺候,扁豆和豌豆的年紀小些,還能再留兩年。

安國公時常寫信回府報平安,他們一路追着山匪打到河北道與河南道的交界處,繞着京城跑了一個大圈子,三皇子的私兵本有十萬,後來不知從哪裏又召集了將近八萬人,被打下來的人馬都不是精銳,感覺形勢有些嚴峻,貌似三皇子在醞釀什麼。

傅凌雲看了信,心中擔憂更深,命人嚴密監視三皇子府,同時宮裏也說皇帝快要出關了,而且那道士說這次皇帝和皇貴妃肯定能煉製成功長生不老丹。傅凌雲冷冷勾唇,皇帝和皇貴妃若果真煉製出長生不老丹,這天下才真的要大亂了。

這日,傅凌雲抱着淳于芷教她寫自個兒的名字,扁豆匆匆遞進來一張紙條,傅凌雲隨手放在一邊,扁豆便附耳說道:「夫人,送紙條來的人交代讓您立刻拆開看,說是有十萬火急的事。」

傅凌雲面露疑惑,戴上手套和面罩才拆了紙條來瞧,看完后,她忍不住大吃一驚,雙手不住發抖,扁豆擔憂地喚道:「夫人,夫人!」

傅凌雲回神,轉身就提筆寫了封信,隨手把信紙折好塞進信封里,帶着顫音急聲道:「快,把這封信八百里快馬加鞭送給國公爺!國公爺有危險了!」

扁豆驚怔地瞪大眼,傅凌雲推了她一下,她才反應過來,匆匆在信封上塗了火漆,放了一根短短的頭髮做記號,這才腳步匆忙地出去命人備馬送信。

傅凌雲着急地在房間里走來走去,雙手攥得緊緊的。

傅凌雲寢食難安地等了三天,沒等來安國公的消息,卻等來安國公在剿匪途中犧牲的消息!傅凌雲頓時感覺天都要塌了,淳于沛和傅冉雲聞風上門,直說要來安慰成為寡婦的嫂子,門房一點不看淳于沛是安國公兄弟的面子,直接一把大掃帚把二人打走了。

二老太爺上門的時候,淳于蘅和淳于芷圍在傅凌雲的炕邊抹眼淚,兩個小人兒哭得慘兮兮的,一張臉上滿是淚痕。

傅凌雲呆怔地盯着帳子頂,她在回想她到底哪裏做錯了,老天爺為什麼還是要奪走安國公的性命?難道她的重生就是要重新體會一遍前世的痛苦嗎?還是她哪一世的輪迴里做了十惡不赦的大惡人,要經歷這樣的命運。

二老太爺老淚縱橫,礙著男女大防沒入室內,站在屏風外安撫道:「湛兒媳婦啊,不管怎樣說,你還有兩個孩子,要顧着他們啊!否則,湛兒在底下死也不能安心……」

淳于蘅握著傅凌雲的手,癟著嘴哭道:「娘親,爹爹會回來的,你起來跟我和妹妹一起等好不好啊?爹爹會回來的,他們是騙人的,爹爹才不會死。」

淳于芷不懂「死」是什麼意思,看見娘親這副樣子好嚇人,她很擔心,跟着哥哥哭道:「娘親,爹爹才不會死,我們等爹爹回來……」

傅凌雲眼睫毛一眨,大顆大顆的淚珠下從眼角滑入兩鬢,猛地抱住一雙兒女,大哭道:「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我不信國公爺會死,二老太爺,麻煩您老人家讓族人幫忙找找他,說不得他就在哪個山溝里等着我們去求他呢,他說好會回來的。除非他親口對我說他死了,否則我絕對不會相信!」

二老太爺見傅凌雲肯出聲了,連忙道:「哎,我已經叫人去找了,跟去剿匪的軍隊已經大亂了,眾說紛紜,湛兒沒死當然是好的。」

傅凌雲重新振作起來,摟着淳于蘅和淳于芷。

又過了兩天,派去查探的人帶着安國公的親信回來,毛六跪在景春堂正堂上哭道:「夫人,屬下護主不力,屬下該死啊!」

傅凌雲眼眶又熱,強忍眼淚,二老太爺代為問道:「毛六,到底是怎麼個情況,你快說清楚!」

毛六說道:「那日我們追擊山匪到深山上,國公爺接了沛二爺的家書,剛看完就從馬背上栽了下來,栽到山坡下,屬下追着過去,卻看到那山坡下的荊棘叢下竟然是一處斷崖!屬下傻了眼,便和人下山繞到斷崖下去找,斷崖下有血跡,還有很多惡狼,連國公爺的骨頭都沒看見……」

二老太爺悲痛而哭,傅凌雲喃喃念著:「又是淳于沛,我交代了不要看他的家書,不要看,你怎麼就是不信我呢……」然後在大家的驚呼聲中暈倒。

再次醒來后,傅凌雲眼眶裏沒有一點淚痕,神情有些獃滯,及至看見淳于蘅和淳于芷四隻眼睛都哭得腫成核桃,她才緩了過來,接着便是冷聲吩咐去將淳于沛捆到京兆府。

二老太爺聞訊,連忙趕到京兆府打聽,一問才知,竟是傅凌雲狀告淳于沛毒害兄長,欲圖謀安國公之位!二老太爺大驚,讓京兆少尹林魁玉,也就是傅凌雲的舅家大表哥先將案子壓下來。

傅凌雲明白這事一出,整個淳于宗族的人都討不了好,若是惹怒淳于家所有人,她和淳于蘅、淳于芷孤兒寡母,以後便要面對整個淳于家族的刁難!所以同意二老太爺把淳于沛交給宗族內部處置。

毛六把當時的家書呈上來,大夫查驗家書上有一種叫作附靈花的花香。

傅凌雲眼珠一動,把方海棠送的醫書拿了上來,翻到一頁指給二老太爺瞧。

二老太爺眉峰一蹙,白色的眉毛輕抖,扭頭問道:「沛兒,我記得那天在城外給湛兒送行時,你送了一道平安符給他,那平安符上有陣異香,是什麼香?」

淳于沛暗自握了握拳頭,盯着傅凌雲手中的書不知兩人鬧什麼名堂,回答道:「是我和內子專門去大靈寺求的,聞着蠻好聞,是什麼香卻不知道。」

二老太爺猛地一拍桌案,喝問道:「你還在撒謊!別以為我老糊塗了,大靈寺用的是檀香,他們家的平安符帶有檀香味,怎麼會單單你的平安符上卻是個不知名的異香!」

傅凌雲看也沒看淳于沛,徑直吩咐道:「來人,去春曉別院搜查,把所有帶香味的東西都給我找出來!」

熊嬤嬤神色肅穆地帶着幾個丫鬟婆子領命而去,傅凌雲冷笑着對淳于沛說道:「你別當所有人都是傻子,附靈香與凝魄香混合會致人暈厥,然後七竅流血而亡!附靈花長在墳冢邊上,有守護墳冢內的魂靈的作用,也叫作守魂香,你用這種香寫信,沒人會懷疑你。但是凝魄花卻不易得,須得沾染上百年的死氣才會開花,所謂凝魄,便是凝聚死人的氣魄,長在亂葬崗上,佛寺怎麼會拿這種花熏香?尋常人並不知道這兩種花,哼,若是在你宅子裏搜查出凝魄香,淳于沛,我定叫你碎屍萬段!」

淳于沛微縮瞳孔,氣虛道:「我不知道什麼凝魄花、凝魄香。」

熊嬤嬤很快返回,臉色陰沉至極,同來的還有聶曼君曾經的大丫鬟翠雲,翠雲梳着婦人頭,已嫁為人婦。

熊嬤嬤目眥欲裂地瞪了眼淳于沛,呈上一堆曬乾的花瓣,稟告道:「夫人,這是在冉姨娘的屋子裏搜查到的。」

淳于沛雙眸猛地瞪大,心中暗罵傅冉雲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大夫查看花瓣,拱手說道:「國公夫人,二老太爺,這的確是凝魄花的花瓣和守魂花的花瓣。」

傅凌雲胸口劇烈起伏,心臟疼得緊縮成一團,突然,她發瘋般將桌面上所有的東西朝淳于沛身上砸,淳于沛被兩婆子摁在地上,想躲躲不開,不斷求饒,不大一會兒,便被砸得頭破血流。

二老太爺氣得臉色鐵青,食指顫抖地指著淳于沛:「你這個……你這個狼心狗肺的!」

「淳于沛,我要殺了你!」

傅凌雲砸完身邊的東西,衝進房間里取下一把劍,直直朝淳于沛刺去,淳于沛驚恐大叫,下面失禁。

二老太爺老淚縱橫地說道:「湛兒媳婦,你別衝動,你要是殺了他,白白擔了個惡名,這一條人命在官府那裏可過不去!」

傅凌雲淚流滿面,捂住臉大哭,哽咽著說道:「老太爺,淳于沛先是在黔中道鼓動石鼓學院的學子彈劾國公爺,弄得皇上猜忌我們家功高震主,有不軌之心,把整個淳于家族的人陷於危境,后是毒殺我夫君,老太爺您說,他該不該死!」

二老太爺渾身一震,雙眼獃滯道:「他真的彈劾湛兒?」

傅凌雲哭道:「難道我會騙您不成?老太爺不信,只管去問淳于演,他一家子都知道,看在國公爺的面上,又怕氣著您老人家,這才沒有揭發他!」轉臉又狠戾地對淳于沛說道:「淳于沛,你知道什麼是報應了吧?你活該你妻離子散,我詛咒你,詛咒你和傅冉雲下十八層地獄!」

淳于沛驚恐地蜷縮在地上,一雙眼像是耗子洞裏的耗子在偷窺耗子洞外的貓兒,口中喃喃地說道:「不是我,是傅冉雲,不是我害死大哥的,大嫂,求求您饒了我!」

這時候,與熊嬤嬤同行的翠雲突然跪下說道:「國公夫人,二老太爺,奴婢可以作證是二爺和冉姨娘毒殺了安國公。就在安國公出征的那天晚上,二爺和冉姨娘在室內密議,二爺說已經把毒花下在了送給安國公的平安符上,只要再給安國公送去一封染了毒花的信,這兩種毒花互相混合,便能叫安國公立馬死去。二爺叮囑冉姨娘把剩餘的毒花扔掉,但是冉姨娘卻說,安國公死後安國公的位置會由蘅少爺繼承,要把毒花留下,留着毒害蘅少爺。」

大概是想增加可信度,翠雲頓了下,對驚呆的眾人補充道:「奴婢曾經受過國公夫人的救命之恩,多番想要向國公夫人示警,奈何冉姨娘怕消息走漏,不許任何人出入春曉別院,以至於安國公辭世,奴婢心中甚是愧疚,因此冒死前來揭發二爺和冉姨娘的毒計!」

言畢,翠雲朝傅凌雲磕了個頭。

傅凌雲哭得直不起腰來,伏在韓嬤嬤懷裏抽搐。

韓嬤嬤抹着眼淚,輕拍傅凌雲的脊背,哭道:「我們姑娘的命可真苦啊!」

二老太爺毅然地說道:「湛兒媳婦,你放心,這事我一定給你個交代!」

二老太爺命人喚來執掌宗族事務的人,在景春堂秘密三堂會審,人證物證俱在,容不得淳于沛反駁,鑒於宗族利益,若是把真相捅出去,皇帝可能會趁機責難整個淳于家族的人,所以,大家一致商議決定先把淳于沛關在安國公府的刑堂里,由傅凌雲看管,對外就說把淳于沛夫妻接回國公府幫忙打理安國公的喪事,以後尋個合適的時機把兩人殺了,這樣就沒人會知道這件事了。

傅凌雲雖然為安國公委屈,死因不能昭告天下,但也沒有別的辦法,一旦淳于沛謀害兄長圖謀爵位的事情曝光,毒殺朝廷重臣,整個淳于家族的人都會跟着受牽連,淳于家會冠上兄弟鬩牆的臭名聲,淳于家做官的子弟都會跟着貶謫,最後她忍着悲痛同意大家的意見。

安國公府有死牢,關押的是一些見不得光的北狄姦細等牢犯,傅凌雲就把淳于沛秘密關押在那裏,至於傅冉雲,毀容后扔到最低賤的青樓里。

安國公的屍骨還未找到,太子親自上門拜訪慰問,傅凌雲不堪痛苦,染了風寒卧病在榻,兒子淳于蘅小小的人兒和舅舅傅雲靖代為接待太子。太子嘆息一聲,眼中淚光閃爍,回宮后便寫懿旨追封安國公為靖安國公,命世子淳于蘅承繼安國公的爵位。

淳于蘅這一年八歲,接了懿旨后,強忍眼淚,帶着韓嬤嬤、熊嬤嬤以及上官管家治喪,安國公府門前掛起白幡,靈堂也佈置好了,景春堂里停放的棺材裏裝的是安國公的衣冠。

淳于芷穿着麻衣跟哥哥跪在靈前燒火紙,天真地睜著大眼睛問道:「哥哥,哥哥,娘親和爹爹都病了嗎?他們為什麼不睡在一起啊?爹爹睡在木箱子裏會不會冷啊?」

淳于蘅心酸落淚,抱住妹妹,柔聲安慰道:「爹爹不會冷,他一直在我們心裏。」

淳于芷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稚嫩地說道:「哥哥,還是你好,那木箱子裏明明沒有爹爹,他們偏說爹爹在木箱子裏。」

傅凌雲勉強起身,一進靈堂就看見一雙兒女互相安慰,一時感慨落淚,望着棺材心道:國公爺,我沒能守護住你,我們的兒女求你在天保佑我一定要護住他們。

淳于蘅看見娘親的身影,激動地說道:「娘親身子骨可好些了?」

傅凌雲揉揉他的腦袋,點頭道:「嗯,蘅兒,娘親沒用,娘親太沒責任心,這段日子為難你了。」

淳于蘅搖了搖頭說道:「沒有,娘親是病了才管不上事,而且我是大孩子,不是小孩子了,以後我會代替爹爹保護娘親和妹妹。」

淳于芷笑嘻嘻地說道:「我也會保護娘親和哥哥嘛!」

傅凌雲扯了扯唇角,把兩個孩子摟進懷裏,眼角再次酸澀,但這次她堅強地沒有落淚。

正在此時,門外傳來淳于嘉驚慌失措地叫喊聲:「大嫂,大嫂!大事不好了,北狄打過來了!」

傅凌雲渾身一震,不敢置信地回頭,離前世北狄叩關的時間還有兩年的時間,北狄怎麼會叩關了?哦,是了,前世北狄叩關就是因為安國公去世了才敢來,現在安國公提前去世,北狄也提前叩關了。

意識到這一點,傅凌雲心痛難忍,撫著心口疼得身子顫抖,難道是她的重生導致了安國公提前去世,比前世還少活了兩年時光?

那麼,她的孩子呢?她突然惶恐地摟緊一對兒女。

淳于嘉不知傅凌雲心中所想,徑直氣喘吁吁對傻住的母子三人說道:「大嫂,北狄聽聞大哥去世,太子和三皇子都在爭奪安遠大軍的兵權,北狄皇帝就叩關了,已經攻破居庸關,勢如破竹,馬上就要打到京城來了!公冶宸命人快馬加鞭帶回來的消息,他叫你們趕緊離開京城!現在連皇上、太子都還沒得到消息,大嫂,你們快走吧!」

淳于蘅連忙慌張地問道:「姑姑,你說的是真的嗎?那我們躲哪裏去啊?爹爹的兵被北狄打敗了?」

淳于嘉緩了口氣,摸摸淳于蘅的腦袋,仍把他當小孩子看待,隨口應付道:「你爹爹的兵不是能輕易被打敗的,但是三軍沒有主帥,軍心動搖,北狄又來得兇猛,所以才會讓敵人攻破關隘。好了,別說這個了,大嫂,你打算怎麼辦?」

傅凌雲苦笑道:「北狄一直忌憚安國公府,所以才多年按兵不動,蘅兒這個安國公才八歲,他們還能有什麼顧忌?如今只能是出京了。」

傅凌雲最是知道戰爭殘酷,經歷第二次,她反而沒有前世那般慌張,冷靜地和淳于嘉商量逃亡路線,作為有爵位的國公府,如果不投降,這輩子都不能離開朝堂和權力的漩渦。她選擇了前世南齊的京都金陵城作為落腳地。

淳于嘉說道:「大嫂分析的很好,我回去後會和公冶家商量,讓族人也去金陵。」言罷,又傷感地看向安國公的棺材,憂傷道:「唉,大哥過世,咱們府上便沒了參軍的將領,大嫂可以明兒個先帶蘅兒、芷兒離京,公冶家的男人只要過了十五歲的都在軍隊里,我是走不了了,大嫂,你要好好照顧蘅兒和芷兒。我替我大哥感謝你!」

淳于嘉掩面而哭,感激道:「大嫂,淳于家的香火就拜託你了!」

淳于嘉匆匆而來,又匆匆而去,傅凌雲擔憂地望着淳于嘉的背影,希望這一世公冶宸有了家世牽絆,打仗時能理智些,保住一條命。

很多駐守北疆的武將的家眷同時得到北狄即將叩關的消息,一夜之間便傳遍了京城,京城大亂,但是朝廷一句話都沒有,宮門關得嚴嚴的。

傅凌雲已經不指望朝廷能有所建樹了,前世的慘痛教訓告訴她,朝廷是最指望不上的,如果安國公剛去世時,朝廷上下一心選出可統領安遠大軍的大元帥,北狄也不會一路順利地打到京城來。

她命人連夜收拾行李,整座國公府亂糟糟的,韓嬤嬤、熊嬤嬤以及上官管家有條不紊地指揮着下人,傅凌雲又將淳于嘉的話命扁豆傳到二老太爺家、定南侯府、林府,讓大家早作準備。

二老太爺接了消息,即刻通傳宗族,又派了個媳婦子過來問道:「老太爺命奴婢請示國公夫人的意見,淳于沛那逆子該如何處置?」

傅凌雲這才想起淳于沛來,進而聯想到那批姦細還未處置,可不能讓他們這時候跑出去與北狄聯繫上,否則後果不堪設想,連忙叫來安國公最忠心的謀士商議。謀士建議把姦細們全部處死,免得留下後患,重要資料應交給妥當的人保管。

傅凌雲覺得交給誰都不安全,這謀士知道干係重大,擔不起這個風險,傅凌雲尋思過後,便將東西全部用油紙包好,埋在農莊的糞坑底下,保證沒有任何人能找到,隨後又命府衛秘密處死那些姦細,要他們把姦細處死完后把地牢封死。

府衛領命,又問:「夫人,那淳于沛如何處置呢?是不是要將他封死在地牢裏?」

傅凌雲拳頭攥得死緊,抿唇冷冷道:「且等著,我要手刃淳于沛!」

府衛打開地牢大門,裏面便傳出濃重的血腥味,傅凌雲強忍嘔吐的感覺,正要步下台階,倏然間,有人從地牢裏衝上來,大叫道:「不好了,地牢失火了!快救火啊!」

傅凌雲聞言大驚,連忙拉開淳于蘅躲開,陸陸續續有三十多個獄卒從地牢裏跑出來,傅凌雲這才聞到有濃烈的煙味從地牢裏冒出來,連忙問牢頭說道:「可還有人?」

牢頭點點人數,驚慌道:「還有五個人在裏面,夫人怎麼辦?」

傅凌雲當機立斷:「快救火!」

上官管家想勸,但瞥見傅凌雲不容反駁的臉色,只好把到了嘴邊的話吞下,趕忙吩咐人救火。收拾行李的府衛們不得不分出一半人手去救火,直接把大量的水潑進地牢裏,水順着台階流下,火勢慢慢控制住,上官管家帶獄卒下牢檢查,把暈迷燒傷的五個獄卒救了出來,他們的家人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地感激傅凌雲。

傅凌雲淡淡說道:「都是爹生娘養的,能救當然要救。上官管家,送些好的燙傷葯去他們家裏,騰出一輛馬車安置傷患。」

說完,她又問獄卒:「淳于沛呢?」

獄卒一驚,畢恭畢敬地說道:「淳于沛在最後一間牢房,怕是已經燒死了。」

傅凌雲咬唇道:「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你們再下去查探。」

獄卒連忙再去查探,上來后抹著額角冷汗說道:「夫人,淳于沛不見了!他的牢房燒毀了,卻不見屍骨!」

傅凌雲心口又疼了,臉色瞬間變得蒼白,心中大恨,難道這是天意,註定讓她不能為夫報仇?否則為什麼淳于沛那混蛋就在她眼皮子底下隨時能捏死,卻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而總是能躲過劫數?

獄卒愧疚道:「對不起,夫人,是屬下失職,屬下願將功贖罪……」

一語未完,熊嬤嬤臉色煞白地跑來稟告道:「夫人,不好了,咱們放行李馬車的後院起火了!所有的馬韁繩不知什麼時候被人割斷,全部從後門跑到大街上去了!」

傅凌雲頭疼地扶額,喃喃說道:「怎麼會這樣?有沒有查到是誰?馬匹有沒有追回來?」

熊嬤嬤哭道:「不知是哪個作死的,只看見渾身髒兮兮的,騎在馬上就順着後門跑了出去,侍衛們已經去追了!夫人,咱們昨兒個晚上收拾的行李全部被燒了!」

傅凌雲胸口起伏不定,一連串的打擊讓她快沒辦法正常呼吸了,不行,她不能被打倒,她還有兩個孩子呢,連忙穩穩心神,吩咐道:「不過是身外之物,人沒事就行,府里和我嫁妝里的地契要隨身保管好,銀子、金子、銀票分給你們幾個管事嬤嬤和丫鬟貼身帶好,還有首飾,拆分了帶上,其他的東西除了食物,都不要了。」

熊嬤嬤連聲說是,睜著一夜沒合上的雙眼下去吩咐。

府衛很快回報:「放火燒行李、放跑馬匹的是淳于沛,他選了匹最好的千里馬跑出城門,鑽進樹林子便不見了,屬下無能,請求夫人責罰。」

傅凌雲失魂落魄地笑了笑,搖搖頭,她已經猜到是淳于沛了,除了他不會有別人這麼恨不得她快點兒死。

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天大亮時,京城到處是亂糟糟要出城的人,安國公府也才剛收拾好行李,而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北狄兵混進京城,大開城門,放進了北狄大兵!

誰都沒想到北狄會來得這麼神速,北狄兵快速控制住四個城門,包圍皇城,一時京城裏兵荒馬亂,到處都有北狄兵燒殺搶掠。

傅凌雲無奈地命府衛關閉大門,四處戒嚴,所有人都人心惶惶,不知明兒個腦袋是否還在脖子上。

傅凌雲神色冷凝,這一世的形勢比上一世還要嚴峻,北狄破城的速度快得不像話,而且北狄圍城一個時辰過去了,京畿大營竟然還沒有動靜。轉而,她思及皇宮的異常,太子有三天沒上朝了,皇帝更別說了,還和皇貴妃在煉長生不老丹呢,皇宮裏必是發生了什麼事,才會絲毫動靜都沒有。

上官管家急匆匆進來說道:「夫人,不好了,北狄兵在大街上打聽我們府的位置,怕是馬上就要來了!」

傅凌雲心驚膽顫,是了,北狄兵最是痛恨安國公府一年又一年地壓制他們,安國公死了,他們還不把氣都撒在安國公的家人身上!

而府內僕婦聽聞此話,一個個嚇得痛哭流涕,跪求傅凌雲放他們一條生路。

傅凌雲眼眶裏浮上淚光,雲淡風輕地說道:「你們走吧,北狄兵要拿的是我們母子三個,你們都走吧,生逢亂世,活命才是最要緊的。」

又喚韓嬤嬤和熊嬤嬤抬出滿滿兩箱子銀子,分發給男僕女婢。眾人哭泣跪謝,這時候反倒沒人亂了,挨個上前一人取走一塊二十兩的紋銀,傅凌雲讓人開大門,能跑的僕人全部跑了,傅凌雲又讓人給門客謀士們送去銀子,強制他們出府,又拜託淳于蘅的先生帶走兩個孩子,但淳于蘅和淳于芷死活不肯走,傅凌雲正要打暈兩人,只聽有人在拍門。

她急的眼淚直掉,淳于蘅和淳于芷是走不掉了,不禁失聲痛哭,暗恨自個兒耽誤了兒女的性命。

淳于蘅聽到有人頂撞府門,又見娘親因父親去世而生無可戀,着實傷心,哽咽道:「娘親,我和妹妹陪你,你在哪裏,我們就在哪裏。」

傅凌雲忍淚,扭頭流淚,又看見幾十口死忠的家僕都站着垂淚,一時悲從中來,垂頭時看見身上帶的荷包,心中一動,打開荷包取出安國公在臨走時給她的「安國公府的秘密」來看。

話分兩頭,淳于沛在牢中聽說北狄來犯,趁獄卒斬殺北狄姦細的空兒,弄翻了牢門旁邊的油燈,油燈燃起大火,燒掉牢門,他是淳于家的嫡子,自然知道地牢另外的出口,便從其他出口逃走,經過後院看見馬車,生了歹心,放走馬兒,又放了幾把大火燒掉傅凌雲的行李,然後騎馬慌不擇路,隨便選了個北城門離開京城,仗着樹林茂密躲過安國公府的侍衛追蹤。

淳于沛剛鬆口氣,心中快意,便看見前面有一大批北狄士兵迎面而來。

淳于沛來不及躲,就被北狄人發現,北狄人將他抓了起來,咿咿呀呀地問路,淳于沛聽不懂,挨了好幾個耳光,被打得頭暈眼花,北狄人砍掉他一隻胳膊,他就暈了過去。

醒來后已是翌日,淳于沛臉色蒼白的像個鬼,跟一大群人關在一起,他飢腸轆轆。

這時,北狄人打開破屋子的門,結結巴巴地問道:「你們這些……人里,有沒有安國公府的……人?」

又來一男子,陰鷙的眼神掃過眾人,說道:「互相舉報可以無罪釋放。」這人的漢語說的就比較流利了。

淳于沛耳朵嗡嗡響,偏偏把這幾句話聽清楚了,臉色一白。

正在他緊張的時候,突然有人站起身指着他說道:「這個人是安國公!」

淳于沛不敢相信自個兒的耳朵,他環目四顧,眯著臃腫的小眼神朝那人望去,想了一會兒才想起這人正是他在翰林院認識的七品編修李善仁!

淳于沛怒道:「李善仁,你不要血口噴人,公報私仇,我不是安國公!你再敢胡說,我打死你!」

北狄男子一步一個腳印地走到淳于沛面前,居高臨下地打量淳于沛,用北狄話問道:「這人是怎麼來的?」

北狄士兵小心翼翼地回答道:「是昨兒個在城外看見這個人鬼鬼祟祟地躲在密林里,我們問路他又說不清,對了,跟着他的還有一匹馬,那馬是汗血寶馬,可日行千里。」

北狄男人眼中閃過興奮,說道:「把安國公的畫像拿來,再打盆水來,我要好好看看這人的臉!」

北狄士兵趕忙打了水,潑在淳于沛臉上,露出淳于沛整張臉。

淳于沛想躲開臉,卻被北狄男人板着臉對照畫像細細查看。

北狄男人像是發現了新大陸似的,眼中閃爍著綠油油的光,激動得連畫像都拿不穩,說道:「安國公,安國公,我找到安國公了!來人,快去稟告主帥,我找到安國公了,你們給我好好看管他。」

又扭頭對李善仁說道:「你是個好樣的,建了大功。我放你回家。」言畢,從懷中摸出一錠二十兩的黃金遞給李善仁。

李善仁險些抱不住這麼沉的黃金,費勁地理解北狄男人的話后,屁滾尿流地抱着黃金走了,臨走時,他以最快的語速對淳于沛說道:「整個京城私底下都在傳,你是殺害你大哥的兇手,若不是你,北狄也不會讓我們大齊國破家亡,都是你!既然你那麼想奪你哥哥的爵位,就讓你做一回安國公!」

淳于沛驚恐地喊叫道:「我不是安國公,我不是,你們認錯人了!我是他弟弟淳于沛!」

但是沒有人聽淳于沛的,幾個壯漢把跟死魚似的的淳于沛拖走,關在專門的大牢裏,每日都有人來嚴刑拷問淳于沛,淳于沛經歷過老虎凳、烙鐵、鞭打等酷刑,他每天都在想死,但北狄人慢慢地折磨他,就是不讓他痛快地死去。北狄人從他嘴裏得不到有用的信息,緊接着,淳于沛兩隻手臂被連根砍斷,整個人變成沒有雙臂只有雙腿的殘廢。

淳于沛就在日復一日中過着暗無天日的日子,直到有一天那群北狄人遇到真正的安國公帶着大軍殺回來,北狄人才把他這個廢物扔了。

這些都是后話,以為安國公真死了的傅凌雲此刻正呆在安國公府的地道里。原來安國公留下的荷包里是府上的地圖,指明了地道的位置。安國公府有地道,那麼有地道也不算什麼稀奇事,這地道的入口非常隱蔽,就在景春堂的水井側面,裏面有通風換氣的設備。傅凌雲危急之時,帶所有人下了地道,暫且避過一劫。北狄人搜查和搜刮完安國公府,一把火燒了整個府邸,現在沒了景春堂,安國公府成了斷壁殘垣,一片廢墟。

傅凌雲每天叫兩個侍衛上去打探消息,京城的消息陸陸續續傳到地道里。

原來真如傅凌雲的猜測,皇宮裏出問題了。

皇貴妃恨皇帝把心肝寶貝女兒嘉陵公主嫁給北狄皇帝,而皇帝卻遲遲不下旨廢太子,還任由太子的人去剿滅兒子三皇子的私兵,於是就在煉製丹藥的時候控制住皇帝,和三皇子挾天子以令諸侯,控制了整座皇宮。

有人幫皇後送消息出宮給東宮的太子,被三皇子察覺,三皇子就把皇后直接殺了。

至於東宮裏的太子,太子妃為人強勢,良娣高紅翡有皇長孫在手,溫柔小意,一來二去,太子妃邱紫蘇漸漸失寵。太子既然不滿太子妃了,當然不會再給她多大的權力,邱紫蘇不忿,多次給高紅翡難堪,這時候恰好皇長孫食物中毒,高良娣一狀告到宗人府。北狄破城的消息傳入京的那天,太子正在焦頭爛額地處理邱紫蘇和高紅翡的妻妾爭鬥,他雖然不滿太子妃,但心中還是最愛太子妃,想把太子妃從宗人府撈出來,當他查到皇長孫中毒很可能是宮裏人的手筆時,才驚覺皇宮不知什麼時候被三皇子控制住了。

此時恰恰傳來北狄破了京城的消息,太子進不了宮,嚇得心驚膽戰,邱紫蘇強行把太子拉走,夫妻倆也不管高紅翡和皇長孫了,慌慌張張地在京畿大營的護送下逃到南方。

邱紫蘇臨走時又算計了一把,命人秘密送了一顆蠟丸給皇帝,說裏面有非常重要的信息。皇帝從煉丹道士的徒弟那裏接到蠟丸,只見蠟丸里的紙條上寫的是三皇子勾結北狄破京,令皇帝做了做了千古罪人。

「既然父皇已為千古罪人,那你就去死吧!」

皇帝看完最後一句話,突然七竅流血而亡。

皇貴妃進來一看,哭死過去,三皇子檢查了丹房,最後發現皇帝手心緊握的蠟丸里摻雜有砒霜,那紙條很薄,皇帝摸了有砒霜的蠟丸,想捻開紙條,會習慣用手指往嘴裏蘸下唾液,這一下就把砒霜給吃進嘴裏去了,片刻便毒發身亡。

北狄攻打城門,三皇子勸解北狄,但北狄以更猛烈的攻擊給了回復,穩坐釣魚台的三皇子這才慌了,張皇逃出皇宮去跟私兵匯合,準備逃到蜀地去。

三皇子到了與私兵統領集合的地方,不見統領,只見四五個小兵慌慌張張道:「殿下,安國公死而復生,帶着安遠大軍殺去了北狄!咱們的人被公冶宸用計困在山谷里,來了個瓮中捉鱉,全部被公冶宸殲滅了!殿下快逃吧,公冶宸已知您通過嘉陵公主與北狄皇帝私下達成協議,他說要殺掉所有叛國的人!」

三皇子驚疑不定,擔心這些小兵是安國公派人來詐他的,沒想到這猶豫的功夫,飄着「安」字的軍旗從山坡下爬上來,他沒來得及逃走就被公冶宸圍住。

公冶宸威風凜凜地騎在馬背上,冷冷道:「殿下,還不束手就擒!」

三皇子見大勢已去,舉劍自刎,公冶宸將長槍扔出,攔下三皇子的自盡,命人把這個賣國賊捆起來,裝在牢車裏帶走。

傅凌雲自然不知道這些,她聽說的也就是老百姓們能知道的,皇帝死了,太子和三皇子都逃跑了,皇長孫和高良娣被北狄人逮住帶走,京城裏血流成河,每天都有北狄兵燒殺搶掠,屍殍遍野。

如今的京城是四面楚歌,傅凌雲想不到逃出京城的好辦法,因為北狄兵還從京城開始輻射出去,到京郊的莊子上、京城附近的城池裏四處搶劫。

北狄困城半個月後,地道里的糧食還是在大家的省吃儉用下吃完了,但外面的情況仍舊不容樂觀,幾個年老的僕人不願浪費糧食,也是想找個活路,向傅凌雲跪恩后出了地道,最後也不知去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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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怒·凌雲志(全三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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