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第32章

且不說賢妃在宮裏疑神疑鬼,看着聶姑媽渾身都不對勁,傅凌雲回府後,美美地吃了頓大餐,她苦着臉對剪秋說道:「唉,還是在自個兒家裏好啊,吃得飽飯。」

正在她吃飽喝足的時候,安國公恰好提前回來了,扶傅凌雲到外面鞦韆上坐着,他慢慢地晃着鞦韆,問道:「聽說你今兒進宮,我找了個借口提前換崗,宮門口的太監說你已經出宮了,這才急急跑回來。聶姑媽也在宮裏,可是聶姑媽給你氣受了?」

傅凌雲揚起頭,芙蓉臉迎著陽光有種別樣的美艷,笑道:「姑媽可氣不到我,就是擠兌我幾句,我又不是木頭挨了擠兌不還口的。放心,沒人能欺負你媳婦。」

安國公好笑地搖了搖頭。

到晚上時,傅凌雲遮遮掩掩地讓剪秋給她膝蓋上藥,她可不想就此留下個老寒腿,一輩子受罪,尤其是懷孕期間,聽人說懷孕期間受寒,會落下一輩子的病根。

安國公一直覺得有事,他闖進溫泉池時,把兩個女人嚇了一跳,安國公讓剪秋出去:「我來伺候夫人,萬一夫人滑進水裏,你那小身板哪裏能撈得起來。」

剪秋面紅耳赤,左右為難。

傅凌雲見瞞不住了,只好讓剪秋出去。

安國公脫了衣服下水,走到傅凌雲正面,看見她兩條膝蓋上的青紫,登時面色鐵青,咬牙道:「都這樣了,還瞞着我!」

傅凌雲見他橫眉冷對,模樣兇狠,雖然這副樣子還是很耐看,但她知道安國公是真的發怒了,她忙討好地說道:「待一會兒擦些葯就好了。」

安國公不理會,瞪着她問道:「是賢妃姑媽讓你罰跪了?」

傅凌雲連忙搖頭否認:「不是,是皇上過來了,不知聶姑媽說了什麼,皇上沒叫起,賢妃姑媽倒是打圓場來着。好了,聶姑媽的性子你也知道的,她心裏有氣,撒出來就好了。下次我會小心,不會給她機會傷害我。」

聶姑媽的氣撒出來了,傅凌雲的氣也撒出來了,她現在根本不會再當她是「教養」安國公兄妹五個三年的姑媽。

安國公眉頭皺的更深,忽然摟住傅凌雲,悶悶地說道:「凌雲,都是我連累了你。這種事不會再發生了!」

傅凌雲點點頭,其實安國公知道了也沒什麼,會更心疼她,但是她不希望安國公現在對皇帝心存怨憤,畢竟安國公雖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可那個「一人」是個能隨時要人命的人,讓男人在這種事上受挫,會嚴重傷害他們的自尊心。傅凌雲很難過,但她不得不告訴安國公事實,一來,對安國公來說,賢妃這個親人比皇帝是個更重要的存在,她不願意看見安國公對所有的親人絕望,一個聶姑媽已經夠了,二來,安國公自個兒去查也能查到真相。

翌日,安國公去了趟聶府,聶老夫人給聶姑媽禁足,然後安國公去了宮裏,說傅凌雲身子骨本就弱,懷孕后更弱了,以後沒事不要讓傅凌雲進宮。賢妃下決心好好教導聶姑媽,讓聶姑媽別再幹些蠢事。

晚上,安國公抱着傅凌雲做了輛外觀簡陋的馬車出行,傅凌雲坐在安國公懷裏,擔憂的輕聲問:「國公爺,我真的沒關係,你別真是受了什麼刺激,嚇到我了!半夜裏出行,多不安全啊。」

安國公在她唇上蜻蜓點水地一吻,揉揉她的頭髮笑道:「我帶你去看場好戲,我雖然不能拿那位如何,但他兒子一樣混賬,早就想拿他兒子出口惡氣了。正好碰到這個事,我才下定決心。」

傅凌雲心中一凜,模模糊糊地有了個猜測。

安國公看她傻傻的樣子,接着說道:「你懷着胎呢,肚子揣著孩子都快揣不下了,揣了一肚子氣,搶我兒子的位置可不行。」

傅凌雲撲嗤笑出聲來,輕輕捶了他一把:「跟你說了我不會吃虧,以後總有機會報仇,俗話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我都不氣,你干著急什麼啊?」

安國公淡淡地說道:「我看不得你受委屈,你是我的妻子,是我孩子的母親,容不得別人欺負你。你嫁過來前,我就說過,我會保護你一輩子,讓你嫁過來享福,而不是受氣。」

傅凌雲眼裏突然就酸酸的,她悶悶地應了聲「嗯」。

馬車行了一段距離,停在一條燈火通明的長街盡頭,街上人來車往,好不熱鬧,他們這輛馬車最不顯眼,有人悄聲在安國公耳邊說了句話,安國公朝毛六打個手勢,毛六架馬車拐到一處暗巷。

安國公說道:「你等我一會兒。」

言罷,安國公撩了車帘子出去,傅凌雲心中一緊,有些害怕地握緊手中帕子。

不到半刻時間,一名裝扮過的侍衛跟在安國公身後扛了個麻袋,麻袋裏的人憤怒地喊道:「你們知道我是誰?竟敢綁我?快把小爺放開,否則小爺讓你們全家滿門抄斬!」

安國公抬手示意,有四個穿黑衣的侍衛像是融入了夜色中一樣,上前對麻袋裏的人拳打腳踢,不大一會兒,麻袋裏的威脅聲只剩下悶哼聲,但一直沒有求饒。

等麻袋裏的人不再有什麼動靜,安國公打個停下的手勢,然後朝馬車走來,一把抱起傅凌雲,附在她耳邊很輕很輕地說道:「讓你也過癮一下。」

接着,他做了這輩子傅凌雲認為最幼稚的事。

安國公遞了根馬鞭給傅凌雲,握着她的手,狠狠抽那麻袋,頓時麻袋裏發出豬嚎似的慘叫……

三皇子司徒鵬這段日子倒霉極了,自從那次在冷宮裏遇到晦氣的李婉蓉,他的運氣就沒好過,先是不舉三月,好容易命根子能用了,誰知又遇到蓮生和安國公夫人兩個煞星,又不舉了!

本就瞧著安國公夫人眼熟,回去后的三皇子日思夜想,越想越覺得安國公夫人的身影跟那日在冷宮裏遇到的年輕女子相似,直到有一天晚上,他夢到那個年輕女子轉過頭來朝他嫣然一笑,他驚醒,隨後,他就在不舉的身上摸到一片濕潤,是夢遺。

當三皇子意識到那年輕女子可能就是安國公夫人的時候,命根子上的疼痛讓他想去撞牆。連續三個夜晚驚醒后,他終於完全不記得傅凌雲的身影了,可是心底卻有個念頭漸漸清晰,那就是得到傅凌雲!

三皇子在青樓里花天酒地,可是正當他摟着花娘準備上炕的時候,被人套了麻袋扔到髒亂差的暗巷裏,他甚至從頭到尾沒看見是誰打了他。

三皇子早上從麻袋裏醒來,迷迷糊糊地喊了聲「救命」,就直接凍暈了。等再醒過來時,已在宮裏的軟榻上。原來侍衛們找了他一夜沒找著,最後他從麻袋裏爬出來后,有人到官府報案,才把他找了出來。

京兆府接手查這個案子,但是查來查去沒查到線索,只在現場的麻袋底下發現一枚羊脂玉戒指,是婦人戴的。

三皇子毫無懸念地把目標鎖定在婦人身上,能有這麼惡毒狠辣心腸加上這麼周密佈置的婦人除了太子妃無疑。大概那婦人沒發現戒指掉了這才留下了一絲線索。

三皇子捏著那枚羊脂玉戒指,嘴角綳得緊緊的。

京兆府少尹林魁玉適時地咳了一聲說道:「三皇子殿下,有沒有可能是兇手故意將戒指丟在現場,以混亂我們的視線?」

林魁玉看着臉上劃了幾道鞭痕的三皇子,暗暗覺得好笑。

三皇子抬頭瞥了眼林魁玉,高高昂着頭說道:「我的判斷不會有錯,這件事你們要嚴查嚴辦!主要把目標鎖定在京城貴婦身上,找到任何蛛絲馬跡立刻報給我。」

林魁玉嚴肅地應諾,保證會儘快查到兇手。

三皇子當然不會相信林魁玉會嚴查嚴辦,因為林魁玉是太子黨的,他又找了大理寺,讓大理寺幫忙調查。

三皇子等了大半個月,兩邊案子都沒有進展。

那隻羊脂玉戒指被證實是從西域傳來的,工藝也是西域的,皇帝曾經賞賜了一批一模一樣的戒指給京城世家夫人,只要按照賞賜的名錄查就可以了,但是兩邊人馬輪番查了兩遍,得到賞賜的貴夫人的戒指都好端端的在自家手裏,而且大家包括傅凌雲都有當天不在場的證人,太子妃人在東宮,宮中戒備森嚴,太子妃反而是最不可能的嫌疑人。

太子妃越是有證據不是嫌疑人,三皇子越覺得太子妃可疑,可沒有證據,也只不過是白白挨了打而已。

三皇子顏面盡失,不斷在皇帝面前上眼藥,加上皇貴妃一哭二鬧三上吊,皇帝只好為愛子懲戒太子妃,隨便尋找個借口,讓太子妃在太陽地里跪了兩個時辰,太子妃咬牙強撐,皇后和三皇子、皇貴妃都覺得太子妃是活該。

豈料,太子妃突然昏倒,身下一片血紅。

皇后和三皇子、皇貴妃都傻眼了,皇后情緒最為激動,悔得腸子都青了,趕忙叫人把太子妃抬進去,喊太醫,一片混亂。皇貴妃惶惶不安,三皇子緊張的神色中帶着一絲意外的驚喜,皇帝則面有愧色,把御用太醫傳了過來給太子妃看診。

宮裏的消息瞞不住,傅凌雲聽到的時候正挺著六個月大的肚子在花園裏散步,天氣越來越冷了,韓嬤嬤早早為她披上狐裘,嘴裏哈出的熱氣瞬間變成白氣,她默默地想,罰跪的人輪到太子妃,顯然太子妃比她倒霉,天更冷,地上更涼。

說來那個羊脂玉是她故意丟下的。她摸了摸手指上的羊脂玉戒指,她手上戴的這個的確是宮裏賞賜的那枚,只不過丟的那枚戒指是林家大舅舅送給她的,跟皇帝賞賜的戒指一模一樣,甚至連做工都是同一家店做的,這種時候,林家大舅舅自然不會多嘴地說送過她一枚相同的戒指。

她是想給太子妃製造點兒麻煩,但從未想過讓太子妃小產。

傅凌雲惆悵的嘆息一聲,轉眼看見韓嬤嬤匆匆而來,連忙問道:「韓嬤嬤,消息怎樣了?」

離太子妃被罰跪暈倒已經過去兩天了,最後結果怎樣總會透露出一點兩點來。

韓嬤嬤連忙扶住傅凌雲的胳膊,快速地回答道:「夫人慢些,別摔著了。老奴打聽到,太子妃娘娘的孩子保住了……」

傅凌雲一喜,韓嬤嬤接着又說道:「但是胎相不穩,太醫也是下了氣力才保住的,要好好調養,讓太子妃少操勞。」

總而言之,傅凌雲鬆了口氣,她默默念了聲佛號。

韓嬤嬤使個眼色,扁豆趕忙離開,韓嬤嬤這才語重心長地說道:「雖說老奴不知道這件事是不是跟夫人有關,便是有關呢,夫人也不必如此緊張、慚愧,老奴說句公道話,那太子妃上次陷害夫人的時候,可從未顧忌夫人的孩子,甚至恐怕她私心裏想着順道除去夫人的孩子才要拍手稱快呢。夫人,別管太子妃怎樣了,她不仁,我們就不義,有句話說得好,以德報怨,何以報德?」

傅凌雲腦海里電光石閃,繃緊的肩膀鬆了下來,嘆息似的說道:「嬤嬤說的也有道理。我雖然比太子妃身份地位低了許多,但是不能真的只挨打不懂得還手。太子妃的心太狠毒了。嬤嬤放心,我只不過因為也懷了孩子,難免對孩子有了幾分同情罷了,對敵人,我是絕不會心軟的!」

晚上,安國公也把太子妃保住胎的消息告訴了傅凌雲。

關於傅凌雲在麻袋底下扔了個羊脂玉戒指,傅凌雲當時是當着安國公的面扔的。他知道傅凌雲既然敢扔,必然有脫身的法子,心中隱有猜測。果然第二天發生的事就驗證了他的猜測,他並不覺得傅凌雲做錯了,畢竟上次若是讓太子妃得手,傅凌雲可就是一屍兩命。

他能幹出暴揍三皇子泄氣的事,就能認同傅凌雲順便擺太子妃一道的事。

傅凌雲靠在安國公懷裏睡眼朦朧,腦袋猛地歪了一下,她清醒過來,迷迷糊糊地說道:「國公爺,嘉妹到說親的年紀了,這段日子咱們倆都留心瞧瞧哪家的孩子能配上我們嘉妹。」

安國公從沉思中回過神,與傅凌雲臉貼臉地挨着,輕聲說道:「好,嘉妹的親事是該早些定下來,免得聶姑媽惦記她的庶長子。」頓了頓,他接着說道:「凌雲,最近這段日子我可能會比較忙,三皇子跟我有私仇,一直記恨小時候我揍他的事,這回太子妃病倒了,太子只顧忌著太子妃的身子,恐怕三皇子會抓住時機打壓我們這邊的人。他管着戶部。」

傅凌雲心中一凜,有些心疼安國公,安國公這樣說不過是安慰她,三皇子記仇恐怕記的是她弄傷三皇子的仇,她慚愧地說道:「國公爺,是妾身給你添麻煩了。」

安國公豎起食指抵在她唇上,搖了搖頭說道:「跟你無關,你無須自責,那是三皇子自找的。再說,我們夫妻一體,三皇子欺負你就是欺負我,我可不是逆來順受的人!」

他眼中閃過陰寒,眉宇間的英氣轉化為冷峻。

傅凌雲靠在他懷裏身子暖暖的,心中卻有些寒意,這一世跟前一世的事情有太多不同了,隨着時間的延長,她重生的優勢越來越弱,她有些懊惱不能幫上安國公的忙,她知道三皇子管着戶部,跟洪犇合夥幹了不知道多少剋扣軍餉的事,這年關到了,邊關的軍餉也該發了,安國公所說的事大概跟這個有關。

傅凌雲猜的沒錯,三皇子果然年關將至的時候開始找各種借口剋扣軍餉,安國公作為安遠大元帥,自然不能眼看手下幾十萬大軍辛辛苦苦戍邊一年拿不到軍餉。之後他果然很忙,忙着跟三皇子黨周旋,費盡心思地為將士們爭取福利。

傅凌雲除了聽聽安國公的氣憤和計劃,儘力幫安國公安排好府里的事,對於朝堂上錯綜複雜的關係,她不敢亂出主意,倒是賢妃聽說淳于嘉要說親,偶爾會宣傅凌雲進宮商議,她聰明地沒有讓聶姑媽同時進宮,免得兩人之間的矛盾讓安國公分心。

宮裏的局勢又有了些變化,一來,新進宮的良妃娘娘即北狄公主是個大膽潑辣的主兒,不忿被皇帝冷落,屢次破壞皇帝和皇貴妃的「好事」,讓皇帝也注意到了她,皇后在後面推了一把,於是宮裏就形成了皇后坐觀皇貴妃和良妃互斗的局面,良妃跟皇帝的情分淺一些,皇后是偏幫良妃的,二來,太子妃的孩子差點掉了,皇后忙着為太子妃保胎,提防虎視眈眈的三皇子。因此,宮裏最閑暇的人反而成了剛嫁走女兒的賢妃。

傅凌雲察覺到這半個月來賢妃有些心不在焉的,她笑着說道:「賢妃姑媽近來可又研究了新的吃食?」

賢妃回神,微微笑道:「都是嘉圓以前喜歡鼓搗美食,折騰御膳房那班人,本宮怕傳出去於她名聲有礙,說她是個吃貨,這才說是本宮自個兒想吃的。沒想到她走了,御膳房倒真的以為本宮喜歡鼓搗這些個東西,每每有了新菜總要送到本宮這裏先品嘗。唉,提到嘉圓,以前嘉圓還說讓你多進宮陪她玩耍,誰能想到世事無常,你們沒有緣分,她年紀輕輕的就嫁去了北狄……」

提到北狄,傅凌雲的臉色也有些不好看,她覺得賢妃現在格外可憐,好生安慰一番,又提到淳于嘉的親事,賢妃的心情才好了些,列舉了世家子弟中年齡合適的。

傅凌雲憑着前世的印象進行了篩選,最後留了三個人重點打聽。

傅凌雲走後,賢妃的心情陡然低落和陰沉了下來,原來自從上次傅凌雲故意掉落筷子讓宮女發覺聶姑媽和皇帝私下的糾纏,后又提到秋水宮,賢妃懷疑的種子漸漸發芽。後來有一次在聶姑媽進宮的時候派人埋伏在秋水宮,宮女目睹聶姑媽和皇帝的全過程,嚇得魂飛魄散地回來稟告。

賢妃自不願相信她的妹妹會私下勾搭皇帝,還長期跟皇帝保持不正當關係,直到她提前藏在秋水宮,目睹了那不堪入目的場面,才不得不信她妹妹是真的搶走了她的男人。

賢妃覺得這是老天給她開的最大的一個玩笑,難怪每次她應聶姑媽的要求向皇帝求情等等,皇帝會一口答應,原來是因為聶姑媽私下用身體跟皇帝做了交易,只要聶姑媽動動嘴皮子,吹吹枕頭風,皇帝什麼都能答應。

她諷刺地輕笑,原來她驕傲地認為是她幫聶姑媽解決了很多難題,恐怕每次她無奈地笑着嗔怪聶姑媽給她找麻煩的時候,聶姑媽都在暗中嗤笑她不自量力吧!

最讓人難以忍受的是,聶姑媽是她妹妹,卻跑來跟她搶男人,這是一個妹妹應該乾的事嗎?

賢妃撐著額頭,揉揉額角,端起茶盞飲了口茶,淡淡地說道:「明兒個宣聶夫人進宮。」

大宮女連忙應諾,接過茶盞,扶賢妃到桌子前坐下吃飯。

賢妃味同嚼蠟地吃着飯,心想,明兒個一定要好好跟聶姑媽談談,這宮裏是皇后的天下,皇貴妃寵冠六宮,那良妃不過是皇帝貪新鮮,良妃由寵到衰是早晚的事,她在宮裏生活這麼多年,看得再清楚不過。聶姑媽的事萬一被皇后和皇貴妃發現,那不僅僅是腦袋搬家的事了,她和淳于家都會受到牽連。

吃完飯後,賢妃忽然想到,若是聶姑媽不同意怎麼辦?她又揉了揉額角,以後還是少宣聶姑媽進宮吧。

第二日,聶姑媽面帶春風地進宮,賢妃看着聶姑媽這副樣子,心裏來氣,聶姑媽永遠不知道她暗中做的那些事給別人招了多大的麻煩。

兩姐妹寒暄一陣子,聶姑媽撫摸著賢妃新送的北狄特產的紅玉鐲子,說道:「姐姐,你也算是北狄的丈母娘了,今年咱們嘉圓公主嫁過去,兩國和平,北方沒有戰事,北狄還給你送了禮物來,咱們嘉圓公主的功勞比那出塞的昭君也不差了。」

賢妃臉色一沉,提到嘉圓公主不由得對聶姑媽又氣又恨,覺得聶姑媽的話里充滿了幸災樂禍的意思,想到可憐的女兒她氣不打一處出,眼眶一紅,漸漸的落下淚來。

聶姑媽心中得意,面上慌張地看了眼門外,趕忙勸說道:「姐姐,快別哭了,若是給皇上和皇後娘娘知道你為這個事哭,不定得怎麼麻煩呢!」

賢妃更加來氣,擦了擦眼淚,忍着悲痛說道:「妹妹,本宮今兒身子不舒服,先回房歇息了。」

聶姑媽嘴巴張了張,但賢妃起身就進了內間,默默地去哭了,聶姑媽只好閉緊嘴巴,心中暗恨,嘉圓公主都走了,賢妃還是把嘉圓公主放在第一位。

聶姑媽閑來無事,理了理頭髮就去了秋水宮,在她看來,那秋水宮是她的專屬宮殿,她在宮裏無聊沒地方可去的時候都去秋水宮獃著。

賢妃哭完,雖然氣憤聶姑媽不識抬舉,沒有眼色,到底是她親妹妹,她不能眼看着妹妹毀在宮裏這群女人的手中,更不能讓聶姑媽連累她,她在宮裏經營這麼多年才有現在的局面,絕對不允許聶姑媽打破這個平衡,於是喚來宮女叫聶姑媽進來,打算直言不諱地警告聶姑媽,反正聶姑媽能不能進宮見皇帝全在她一念之間,若是她不傳聶姑媽進宮,聶姑媽也沒法子接近皇帝。

那大宮女知道賢妃的心思,臉色有些難看地說道:「賢妃娘娘,聶夫人去了秋水宮。」

賢妃眉頭狠狠一蹙,氣道:「一個錯眼不見,她又去了!」

賢妃胸口起伏不定,她年輕的時候對皇帝也有過痴心,可最後皇帝整個人被皇貴妃拉走了,她鬥不過那個有胸無腦的狐媚子,鬥不過皇后的權勢,現在連親妹妹都踩在了她頭上!

也好,就趁著這次機會,她抓個現形,好好跟聶姑媽開誠佈公地談一談,也好讓聶姑媽知道,有些男人是她不能動的!

賢妃打扮得極為低調,和宮女裝成太監躲躲藏藏地潛進秋水宮,剛藏好身子,秋水宮宮門大開,皇帝和他的隨從進來,李賢德在前方開路,不過沒有人通報,安安靜靜的,只有寧嬤嬤告訴聶姑媽皇帝進來了。

聶姑媽滿臉媚笑地上前迎接,腦袋高昂着,像足了一隻開屏的孔雀,兩人直奔主題……

一牆之隔的賢妃差點咬碎一口銀牙,上一次遠遠地看着沒有這次這麼真實,她心裏的怨恨逐漸轉化為嫉恨,覺得自個兒就是個失敗者。

一曲終了,聶姑媽摟着皇帝讓皇帝熱燙的臉貼在她的白肚皮上,然後舉起戴着紅玉鐲子的皓白腕子,嫵媚而蠱惑地說道:「皇上看臣妾的鐲子好看嗎?」

皇帝抬起迷濛的眸子,看清了眼前那紅色的玉襯得白腕更加潔白如雪,他抓住聶姑媽的手腕,邪笑道:「愛妃秀色可餐,朕想吃了你!」

聶姑媽咯咯笑,擰了擰皇帝臉上鬆弛的肉,說道:「這是北狄送給賢妃姐姐的新年禮物,皇上,臣妾覺著好看是好看,可惜它不是皇上送給臣妾的啊!」

聶姑媽最後一句話有些許落寞和遺憾。

皇帝連忙說道:「愛妃喜歡,朕再送你些就是了,不過這種紅玉鐲子只有一對,一隻給了你姐姐,一隻給了皇貴妃,沒有了,朕會用別的彌補你的。」

聶姑媽揪著皇帝說道:「那皇上要補償臣妾什麼?」

「愛妃想要什麼?」

聶姑媽根據她知道的北狄送的禮單子列舉了一大串。

皇帝有些為難:「北狄地方貧瘠,出的好東西本就不多,送來的也沒多少,朕送過人後餘下的也沒多少了,哦,好好好,寶貝兒別鬧,朕回去讓內務府送單子來瞧瞧,看看有什麼都送。」

聶姑媽撅起小嘴嘀咕:「哼,送多少都是送了賢妃姐姐,賢妃姐姐轉送我的不知還剩下多少呢。倒是都便宜了賢妃姐姐呢。」

皇帝好笑地說道:「那有什麼,北狄送來的東西其實都該給賢妃的,畢竟是賢妃養大的嘉圓公主,沒有嘉圓公主,北狄連根毛都不會送來。你姐姐也是個賢惠的,居然捨得把自個兒的女兒送到北狄去和親,卻是給朕解決了麻煩。要不是你告訴朕她的心意,說不得朕到現在還在頭疼選誰去和親呢。」

聶姑媽聽見皇帝讚美賢妃,她心中略有不快,嫣紅的唇輕啟:「皇上,北狄給我們大齊送了新年禮物,咱們送給他們什麼了?」

皇帝臉色一沉,哼道:「北狄要的可不少,要糧食,要兵器。」

聶姑媽就長長地嘆息道:「唉,他們嫁個公主,我們也嫁個公主,咱們這個公主可是嫁虧了,嘉圓公主怎麼也不跟北狄王周旋下呢?」

皇帝臉色更黑了:「賢妃就是個賢惠大度的,嘉圓公主是她教出來的,嫁了人大概只看得到夫家人了。」

聶姑媽見火候到了,也不再提嘉圓公主:「好了,好了,咱們別說這些晦氣話了,人生苦短,咱們還是及時行樂吧!」

說完,她翻起身,像個青樓里不知廉恥的花娘,讓皇帝看直了眼……

一牆之隔的賢妃一手捂住胸口,一手捂住嘴巴,眼眶裏的淚水紛紛掉落,砸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碎了一地,她腦海里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恨!

難怪皇帝會下那樣一道莫名其妙的聖旨,原來都是聶姑媽暗中搞鬼!

賢妃不敢哭出聲,若非尚存一絲理智,她現在就衝出去把聶姑媽掐死了,嘉圓公主是她親外甥女啊!聶姑媽竟然會狼心狗肺地推她進火坑,她到底做錯了什麼?這些年,她幫聶姑媽在夫家立足,聶姑媽受氣,她就給她出氣,一心一意,掏心掏肺地對她好,到頭來,聶姑媽搶了她的男人,還把她女兒推到北狄去和親!這還不算,竟然還在皇帝面前給嘉圓公主上眼藥,這是一個姨媽該乾的嗎?

賢妃的恨之火快把她燒成灰了,掃視到大宮女擔憂的眼神,她狠狠地擦掉眼淚,從現在開始,她要為自個兒的女兒斗一把,她絕對不會原諒聶姑媽!

她朝大宮女使個眼色,兩人沉默地等了大半個時辰,大宮女以眼神示意,賢妃搖搖頭,她不會再給聶姑媽提示了,聶姑媽整個一毒婦,她不仁,別怪她不義。

兩人離開了一會兒,賢妃才和大宮女回到自個兒宮裏換了衣裳,聶姑媽在外面轉了一圈回來時,正好看見賢妃在梳頭,她笑嘻嘻地說道:「姐姐剛才睡著了?心情可好些了?妹妹剛才實在不該提姐姐的傷心事。」

賢妃一如既往地和悅笑道:「不怪你,你說的也有道理,宮裏耳目眾多,說話行事的確是該小心些。」

她意味深長地看了眼聶姑媽,但聶姑媽只當賢妃聽從她的話了,沒有想到別的地方去。

「姐姐說的是。」

賢妃暗嗤一聲,接着問道:「看妹妹神清氣爽,去哪裏玩了?」

聶姑媽面上沒有絲毫心虛,坦蕩蕩地回答道:「我去花園裏看梅花去了,今年的梅花開得真早。」沒幾天,皇帝又賞賜了一批北狄的珠寶給賢妃,賢妃像原來一樣,有好東西都想着妹妹,把聶姑媽宣進宮,聶姑媽挑走了幾件她看中的首飾,笑得眼睛眯成月牙,如果仔細看,還能從她目光里看到戲弄的嘲笑。

賢妃心如古井無波,當作沒看見,中午聶姑媽說要去梅園賞花,賢妃眼皮子掀了掀,關心地說道:「才下了雪,雖然有人打掃,但是還是要小心些。」

隨後點了兩個宮女跟隨聶姑媽同去。

聶姑媽不想帶那倆宮女,帶上了她還怎麼跟皇帝約會?

賢妃堅定地說道:「妹妹別任性,你要不帶宮女,出個萬一,本宮上哪裏找你去?還不如在宮裏安分些,下午本宮陪你去看就是了。」

聶姑媽才不想白白浪費大好時光,勉強應下那倆宮女,想着等到了梅園,再把倆宮女打發回來就是了。

這個時候梅園沒人,又在御花園深處,更是人跡罕至,聶姑媽故意放走了自個兒的披風,那披風隨風飄了很遠,宮女們追得氣喘吁吁也沒追上,聶姑媽便把宮女招回來,說道:「你們回去給我拿個披風來。」

賢妃宮裏的宮女忙應諾出去了。

今兒寧嬤嬤在家照顧傷寒的聶曼君,因此沒來,聶姑媽帶的是她的貼身大丫鬟,她對這個大丫鬟不是很放心,又找個借口將大丫鬟打發走,聶姑媽抬頭看了看頭頂的梅花,勾唇一笑,轉身離開,豈料剛走到梅園門口聞到一股不同尋常的花香,她一下子暈了過去。

聶姑媽做了一個冗長的夢,她夢到她落進水裏,無論她怎麼撲騰都不管用,窒息的感覺一下子滅頂襲來,她困難地睜開眼睛,雙手掐住脖子,很快她驚悚地發現她的脖子套在一個紅腰帶做成的環套里,兩腳離地,她還發現那紅腰帶正是她的腰帶,她來不及想更多,雙手扒住腰帶,拚命掙扎,想要喊救命卻一句話都叫不出來,舌頭被勒得伸出嘴巴,眼白朝上翻。

正在她以為自個兒快死的時候,看見兩個宮女跑過來,正是賢妃宮裏的宮女,那倆宮女驚恐地瞪大眼,尖叫出聲,接着,她模糊地看見梅園外面守衛的太監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看見她的模樣嚇得一怔,又慌慌張張地跑向她。

聶姑媽的意識越來越遠,似乎剝離了她的軀體飛向廣闊無羈的天空……

賢妃到底沒有狠下心殺死聶姑媽,她做了一個聶姑媽自殺的假象。

賢妃哭得幾乎暈倒,向皇帝和皇后請罪,因為聶姑媽是她妹妹,因為聶姑媽在宮裏自殺,單憑聶姑媽在宮裏自殺這一點就足以讓皇帝殺了聶姑媽全家。

「……臣妾本就奇怪,外面這麼冷,她為什麼偏偏選在這個時候去人跡罕至的梅園,原來是存了尋死的心,求皇上和皇後娘娘別怪罪妹妹的無狀和衝撞,以後臣妾定會牢牢看管她……她也是活得太苦了,丈夫死了,唯一的女兒曼君又不能懷孕……是臣妾沒有管教好自個兒的妹妹,皇上和皇后若是要罰,就罰臣妾好了……嚶嚶嚶……」

皇帝臉色陰沉沉的,他對聶姑媽自殺這一點極為不滿,聶姑媽明明跟他約好時間了,卻選在相約的時間自殺,是不是在不滿兩人的私下交易呢?

聶姑媽想離開他,他偏不讓聶姑媽離開。

因此,皇后幫着求情了一句后,皇帝緩和了下臉色說道:「就讓聶夫人留在宮裏休養吧,好歹人救回來了,若是還追究,怕是她醒來也沒活路了。」

賢妃垂下眼,感激地磕頭應是。皇后也鬆了口氣。

於是,聶姑媽留在宮裏養病,聶姑媽這個病養得很長,直到元宵節才醒來,聶姑媽這一醒,大大地出乎了大家的預料,她變成了傻子,每日笑呵呵的,坐在那不動也是個端莊優雅的夫人,可一開口除了笑,什麼都不會說,行動舉止也變成了小孩子的模樣。

聶曼君看見后,感覺天塌了,眼前一黑,就暈了過去。寧嬤嬤哭得昏天暗地,還得照顧聶曼君。

傅凌雲嘆口氣,讓剪秋幫宮女的忙把聶曼君抬下去,回頭感傷地和賢妃說道:「娘娘也別太傷心了,也許聶姑媽真有解不開的心結,這個樣子也許是好事。」

這段時間傅凌雲沒關注聶姑媽的消息,直到聶姑媽上吊的消息傳出宮,她才知道事情的大概,只是沒想到賢妃的心會這麼狠,竟捨得弄死親妹妹。她以為賢妃教訓教訓聶姑媽,讓聶姑媽不再勾搭皇帝使么蛾子就罷了,誰知能鬧到這個地步。

後來再一想,賢妃不是個小氣的人,怕是這裏面還有她不知道的事,她就想起了嘉圓公主莫名其妙地被和親出塞,兩件事聯繫到一起,也就想得通了,這也算是聶姑媽自作自受,好歹賢妃留了她一條命。

賢妃盯着盤腿坐在炕上傻樂的聶姑媽,半晌后,幽幽地說道:「妹妹,姐姐會照顧你一輩子。」

聶姑媽傻兮兮地歪著腦袋看着賢妃,咧嘴笑。

賢妃嘴角露出笑意,彷彿看到了小時候的聶姑媽。

聶姑媽的事讓聶府跟淳于府的人有些緩不過神來,不過大家不會因為聶姑媽傻了就不過日子了。

聶府的人受到的詬病最多,畢竟聶姑媽在淳于家好好的,回了聶府才半年時間就想上吊自殺了,各路猜測議論紛紛,不少人都說聶府虐待了聶姑媽這個寡婦,接着又爆出聶姑媽的庶長子有龍陽之好。

聶府在輿論之下只能夾緊尾巴做人。

安國公府受到的波及比較少,傅凌雲又常常探望聶姑媽,漸漸的,連那少許的不利於安國公府的流言也壓了下去,流言沒有了,安國公還是很生氣,因為聶姑媽曾經竟想把淳于嘉嫁給有斷袖之癖的人!

安國公年前忙着招架三皇子,年後便開始為淳于嘉挑夫婿,夫妻倆徵求了淳于嘉的意見,小姑娘扭扭捏捏,挑了安國公麾下的老將軍公冶凌寒的孫子公冶宸。

傅凌雲輕輕凝眉,這個公冶宸是賢妃挑出來的三人之一,可她記得前世公冶宸英年早逝,死在北狄叩關之時,可見這個人不是個長命的。這一世有很多事改變了,可沒改變的也有很多,傅凌雲怕害了淳于嘉。

她私下悄悄問道:「嘉妹,你為什麼選了公冶公子?」

淳于嘉不是一般的姑娘,雖然害羞卻不扭捏,她紅著臉,羞答答地說道:「大嫂,這三人里,我只認識公冶宸,另外兩個人連名字都沒聽過。而且那兩家雖然都是高門貴族,有爵位,家中關係卻很複雜,你知道我向來沒心沒肺,處理不來那些事,倒是公冶家雖然女人也多,但都是將門虎女,相對沒那麼多勾心鬥角。」

傅凌雲點了點頭,她暗暗嘆口氣。

淳于嘉觀她面色,就說道:「我知道大嫂跟鎮國公夫人的關係好,想把我嫁到鎮國公家去,如果大嫂覺得公冶宸實在不堪,我就聽大嫂的,反正對我來說誰都一樣。」

傅凌雲笑嗔道:「怎麼可能一樣?既然你跟他從小就認識,是你們的緣分,我斷不會不近人情。反正咱們家的姑娘也不需要聯姻,主要是挑個能過日子,自個兒滿意的。」

淳于嘉嘴角咧開,歡喜地摟住傅凌雲的肩膀,眉眼壓不住興奮:「大嫂,你對我真好!」

傅凌雲一怔,又暗自嘆息一聲,看來淳于嘉是看上這個叫作公冶宸的後輩了。

晚上,傅凌雲和安國公商量一番,安國公對公冶宸讚不絕口:「這個小子早些年還跟我一起拜過師傅,不過,他起步晚,還未學完就被他們家老將軍提溜去了邊關,原因是,他臉長得太白,公冶老將軍咋看咋不順眼,說他們公冶家不能出個小白臉,讓他去晒晒邊關的太陽……」

傅凌雲本還惆悵,聞言笑倒在安國公懷裏。於是,這親事就在傅凌雲的一笑中定了下來,兩家在二月定親。

淳于嘉和公冶宸的親事剛定下不久,太子妃在宮裏滑胎,這個消息一出來,整個燕京城開始沸騰,各家夫人走門路打聽消息,邱家的門檻都快被踢破了,邱夫人從東宮看望女兒回來后,一病不起,閉門謝客。

傅凌雲探望聶姑媽時,賢妃用帕子印印眼角的淚水,憐憫地說道:「太子妃到皇貴妃宮裏請安,良妃也在,皇貴妃和良妃起了爭執,良妃抽鞭子恐嚇皇貴妃,差點抽到太子妃,太子妃嚇了一跳,躲鞭子的時候撞翻了椅子,從椅子上翻個身……這麼大動作,那麼弱小的胎兒怎麼受得住,唉!」

傅凌雲下意識地撫摸肚子,她要謹慎行動,保護自己的孩子,她先安慰兩句賢妃,又問道:「聽說太子妃為保胎,多日不曾進後宮請安,那天怎麼想起來宮裏請安,還去了皇貴妃那裏?」

賢妃搖了搖頭,遲疑了下,思及傅凌雲是安國公府的人,以後少不得要靠傅凌雲給安國公傳話,便湊近傅凌雲低聲說道:「還是為三皇子的事,三皇子那次在宮外被打,狼狽回宮,一直催京兆府和大理寺調查。太子妃大概是想去皇貴妃宮裏解釋清楚,誰知碰到良妃也來了。皇上年後漸漸不去良妃那裏了,良妃不滿,這才去找皇貴妃理論。說來,皇後娘娘一直勸太子妃多休息,好好養胎,她卻偏偏好強,這次又逞強去皇貴妃宮裏,唉,都是命!」

傅凌雲緘默,賢妃的意思是,皇后借太子妃懷孕讓太子妃放權,太子妃不肯,裏外操勞,胎兒一直不穩,碰上良妃這事,怕是要直接把滑胎的事栽到良妃身上了。

兩人又說了些別的話,傅凌雲匆匆出宮。

賢妃送走傅凌雲,和聶姑媽吃了頓晚飯,兩人在後殿的花園子裏散步,賢妃拉着聶姑媽的手絮絮叨叨地說起她們小時候的事,一片寧靜。

賢妃正說到聶姑媽小時候學騎馬的趣事,忽然有一道溫雅的男人聲音從身後傳來:「呵呵,愛妃說的真有趣,原來聶夫人小時候這般可愛。」

賢妃一驚,趕忙拉聶姑媽一起跟皇帝行禮:「皇上萬歲。」

聶姑媽懵懵懂懂地望着皇帝,皇帝眼中閃過一絲遺憾,聶姑媽跟皇貴妃截然相反,叛逆,霸道,不受常規約束,時而又很溫順,她的兇悍之風良妃雖然也有,可惜良妃實在是粗魯,沒一點兒分寸。

賢妃笑盈盈地問道:「皇上今兒怎麼有空來?」

聶姑媽這時候突然開口喊了一聲:「皇上!」

賢妃和皇帝都是一驚,這是聶姑媽痴傻后第一次開口說話。

聶姑媽已經上前拽住皇帝的袖子,眼神睥睨而倨傲,就像在跟皇帝玩遊戲時一樣,她又清晰地喊了一聲:「皇上!」

皇帝一時說不清什麼感覺,好像秋水宮裏的聶姑媽又回來了似的,他獃獃地說道:「朕是皇上。」

聶姑媽就拽住皇帝的袖子朝外走,賢妃來不及回味妹妹開口說話帶給她的驚訝,她趕忙請罪道:「皇上息怒,妹妹神志不清,並非故意。」

皇帝不在意地擺擺手,打斷賢妃的話說道:「朕知道,朕沒生氣。」他眼睛裏閃爍著興奮,接着說道:「賢妃,你妹妹愛玩,朕今晚陪她玩,別告訴人朕來過。」

言罷,他拉起聶姑媽就出去了,腳步匆匆,去的方向正是秋水宮的方向。

聶姑媽一路笑嘻嘻地望着皇帝,笑容又得意又憨傻又像是在睥睨個螻蟻,而皇帝竟然喜歡她這樣看他。

賢妃追到宮門口,失魂落魄地站在門檻內,眼神里的哀傷無法剋制。

她身後的大宮女擔心地說道:「娘娘,我們要不要追上去?」

賢妃搖了搖頭,獃滯地說道:「罷了,或許是天意。本宮還能指望什麼呢?」

她酸澀地笑了笑,皇帝荒唐成這樣,竟然都不在她面前掩飾了。

第二天天未亮,李賢德親自把聶姑媽送回來,意味深長地看了眼賢妃,賢妃若無其事,拉着聶姑媽吃早飯,李賢德順了一把拂塵,晃悠悠地走了。

之後三天晚上,聶姑媽都被太監送去了秋水宮,第四天晚上皇帝歇在皇貴妃的宮裏,過後便保持每半月召見聶姑媽一次。賢妃怕皇后和皇貴妃發現端倪,給了李賢德大筆銀子封口,也不讓聶姑媽出門見人,天天關在她的宮裏,對外就說聶姑媽有攻擊傾向,而皇帝為表揚賢妃的識趣,藉著北狄的手賞賜了賢妃很多東西,賢妃把那些東西堆在聶姑媽的房間里,聶姑媽玩耍的時候打碎了瓷器、琉璃等傷到自個兒,賢妃就冷眼讓宮女給她上藥。

日子就這樣過下去,聶姑媽一直傻,跟皇帝保持着不正當關係,賢妃後來又想,她得不到皇帝的寵愛,就讓聶姑媽幫她拉住皇帝的心也是好事。她還記恨著皇后在嘉圓公主和親的事上不肯出全力幫忙,至少這樣以後她不必再像上次那樣無助。

於是,聶姑媽轉眼又變成賢妃在皇帝面前爭寵的工具。

傅凌雲這些日子過得也不清閑,去年安遠大軍的糧餉少了一半,運送糧餉的路上又被各路官員扣了一些下來,她按照安國公的意思把安國公府的收益轉了大半給送到北疆去補貼將士們,送銀子自然不需要她送,她只管算賬,就是算賬就算了整整半個月。

安國公把事情安心丟給傅凌雲,就專心地應對三皇子了。

傅凌雲好容易算完賬,又把往年的賬本翻出來看,這一看才知道安國公府外院有好幾年都把收益填進北疆了,要不是安國公府家底厚,早就被掏空了。

她氣憤得不行,狠狠地把黑心肝的貪官們罵了一頓,尤其是戶部的三皇子和洪犇。

因此,三皇子成親的時候,傅凌雲以保胎為借口沒有去。

而春風得意的三皇子在賓客里張望,想見傅凌雲一面,聽說傅凌雲沒來,他頓時就覺得這個婚禮索然無味,暗示手下不要命地灌安國公喝酒。

安國公被送回來的時候吐了兩回,傅凌雲心疼地看着他。

稍微醒了醒酒,安國公握住傅凌雲的手,呼出的酒氣熱乎乎地吹在傅凌雲頭頂,說道:「你陪我說說話。對了,我好幾天沒聽說二弟出門,他這兩天怎麼了?」

傅凌雲就說了明面上的:「我是聽我四嬸娘說的,四嬸娘聽四叔抱怨過兩句,二弟在翰林院受到排擠,大家都是科舉考進去的,偏偏他只憑着舉人的身份被皇帝欽點進去,很多人不服他,沒給他安排事情做。二弟無所事事,就看大家編修的史書,引經據典地辯駁老編修們寫的史書歪曲了歷史,還得罪了翰林院掌院學士馬大人。這個事我找馬夫人道過謙,可你知道,翰林院的人多是清貴,我還沒說三句話呢,馬夫人就端茶送客了。」

安國公玩弄傅凌雲芊芊玉指的大手微頓。

傅凌雲看了他若有所思的臉一眼,有些委屈地說道:「二弟在家飲酒數日,估計是因為受了氣,索性連翰林院也不去了。」

安國公輕輕點了點頭,臉上的怒色一閃而過,隨即化為無奈的一聲嘆息,說道:「明兒個我再跟他好好談談。馬大人那裏,不是你的錯,你去道歉他當然不會開心,這說明二弟沒有擔當,根本沒認識到自個兒的錯兒。二弟……唉,他現在不知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翌日,安國公果然找淳于沛談心,望着眼帶青黑、捂著宿醉的腦袋的淳于沛,安國公心裏的失望無以復加,他語重心長地說道:「二弟,自從父母、祖父母去世,我們兄弟倆和嘉妹三人相依為命,你是我弟弟,血濃於水,我從未想過不管你,可是,我無力地發現,你有自個兒的主意,我已經管不了你了。」

淳于沛獃獃地坐在椅子上,半晌后,才有反應,眼底的怨恨和嘲諷一閃而逝。

安國公向來是個敏銳的人,這一點點的變化沒有逃過他犀利的眼眸,他的眉心漸漸攏緊。

淳于沛低垂著頭,語帶痛苦地說道:「大哥,我只是不服氣,馬大人他們成心刁難我,我在翰林院裏形同虛設,馬大人從來不相信我的學識,認為我是沽名釣譽,甚至當着我的面罵我是靠家族蔭蔽進去的草包,好好領月俸銀子就行了,不要給他們添亂。」

安國公眉頭蹙緊,沉聲分析道:「二弟,官場上這種事屢見不鮮,我們作為公侯之家的子弟,享受了先祖的蔭蔽,勢必在別的方面就會被人看不起,所以我從來不跟官場上的清貴之家做比較。用實力證明自個兒是對的,但是不能以貶低和糟踐別人的勞動成果作為手段!我告訴你,最初我進宮上朝的時候跟你差不多大,那時候我剛剛接手安國公的爵位,一片茫然,祖父剛剛去世,朝里的文官多有看不起我的,在他們眼裏我就是一介莽夫,我那時候也憤怒過,但是細細想來又沒什麼,我得到了比別人多的機會走進朝堂議事,就得忍受比別人多的痛苦,從那時候至今,你再看看,誰還敢當面嘲諷我?」

淳于沛抿緊嘴巴,心底不屑,他若是承襲了安國公的爵位,他也能說得這麼雲淡風輕。

安國公見淳于沛聽不進去,忽然就覺得很無力。

這一天,安國公就擔當和責任兩個詞和淳于沛談了很多,儘管他知道淳于沛聽不進去,他還是覺得必須說。

淳于沛心裏只有一句話,那就是,安國公站着說話不腰疼。

安國公該講的講完了,覺得很寒心,淳于沛不知什麼時候長歪了,卻在他面前一直偽裝成乖乖弟弟,安國公實在不知該怎麼面對淳于沛了,話題繞回馬大人身上,安國公直接下令說道:「今兒吃完午飯你就跟我一起去馬大人家賠禮道歉。」

淳于沛低眉順目地回答道:「是,大哥。我會好好道歉的。大哥,那些人認為我是草包,只會靠老祖宗的庇護才能謀求到這個官位,我就偏要讓他們看看,我是有真才實學的!我想像大哥一樣被大家認可。」

最後一句話打動了安國公,安國公點了點頭,讚許地說道:「好,我尊重你的想法,不過以後你可不能再衝動行事,文人多記仇,馬大人他們可能會有一段日子不理會你。」

淳于沛應是,說他做好準備了。安國公這才放過他,讓他回房吃午飯。

淳于沛從安國公的書房裏走出來,微微舒口氣,他是特意讓寧嬤嬤在聶姑媽面前點數翰林院的好處,聶姑媽才會求翰林院的官職,因為翰林院掌握著編纂書籍的大權,皇子們看的史書以及皇上看的書都得經過翰林院的篩選,有些書甚至就是翰林院編出來的,還有,翰林院的人有可能會陪伴皇帝講學,一旦他有機會面聖,以後就可能飛黃騰達,入閣拜相,一步登天……

安國公午飯時又和傅凌雲說起淳于沛,感嘆道:「……二弟以前很乖順的,現在真是主意大的我都不知道他在想什麼,為什麼篤定他在得罪了翰林院上下的時候能重新站起來。」

傅凌雲暗笑,安國公終於發現淳于沛是披着羊皮的狼了,她為安國公夾了他喜歡吃的菜,柔聲說道:「國公爺別心煩了,也許二弟碰壁兩次,知道人情冷暖,他自然就會成長了。」

安國公點頭,下午他果然親自帶淳于沛去了馬大人家道歉,之後把馬大人等人叫出去喝了一頓酒,叫上藝伶彈幾個小曲,大家吃喝開心,淳于沛的事也就揭過不提了。

淳于沛看看眾人對安國公的態度,再對比對他的態度,他臉上掛着歉意地笑容挨個賠罪,挨個敬酒,實則心理早已失衡,如果他是安國公,這些人敢對他擺臉色嗎?淳于沛拳頭捏緊,把安國公上午說的話完全拋到腦後。

酒過三巡,馬大人拍拍淳于沛的肩膀說道:「淳于編修,你兄長為你的事煞費苦心,你以後切莫再驕傲自負,做翰林的最看重『謙虛謹慎』四個字,需懂得學無止境,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只有自個兒知識充實才有資格質疑別人的學術……」

拉拉雜雜說了一大堆,最後總結道:「……你要是按照本官說的去做,也不枉費你兄長拉下臉面陪你走這一遭。」

淳于沛面上謙虛地答應,實則堵了一肚子氣,說到底,馬大人等人還是不信他的學識,認為他是草包,而且話里話外提到安國公,好像他的官職是安國公為他求來的一樣。

他壓根沒想過,若是沒有安國公的爵位,便是聶姑媽去求,皇帝也不一定會隨手就給他個官職。

從第二日起,淳于沛重回翰林院,馬大人給安國公面子,馬大人果然重新分派任務,淳于沛分到詩詞歌賦一組,他滿心歡喜,他覺得這是能他一步登天的最好的差事了,因為皇上最喜歡在後宮跟妃嬪們飲酒作詩,每次作詩都會在翰林院挑一兩個人去。

這日,皇帝和皇貴妃看雨景,讓翰林院挑個人去宮裏作詩,大家手頭上都有事忙,都不積極。淳于沛聽聞后,心情一陣激蕩,趕忙丟下手頭上的所有事,裝作很清閑地抱着杯子喝茶。

不過,馬大人看也沒看他,直接點了一位叫作李善仁的過去。

淳于沛臉色一僵,淳于沛抿緊嘴角,把剛倒滿熱茶的茶盞放在桌邊上,然後起身到另外一位官員的身邊請教問題,李善仁歡天喜地地經過他的桌子時,他突然驚恐地指著牆角喊道:「耗子!」

一邊喊,他一邊蹦到一個高凳上,李善仁聽到這聲驚呼,本能朝跟淳于沛相反的方向躲去,身子一歪,袖子輕輕一掃就碰倒了淳于沛放在桌邊上的熱茶,茶盞掉落地上,茶水全灑在了李善仁的袖子裏,燙的他嗷嗚一聲叫。

室內一片混亂,馬大人狠狠一拍桌子,厲聲說道:「都給我安靜下來!一隻耗子就把你們嚇得魂都飛到天外去了,成何體統!」室內瞬間雅雀無聲。

馬大人皺眉問道:「李編修,你的傷勢如何?」

大家的目光不約而同地轉移到李善仁的身上,這才記起李善仁待會兒是要去宮裏面聖的,可他的衣服不僅髒了,胳膊上還燙傷了。

李善仁癟著嘴,急的眼淚都要落下了,慌亂地回答道:「回大人的話,下官的衣服髒了,胳膊受傷了。」

馬大人眉心皺得更緊,吩咐兩個小廝把李善仁帶去醫館治傷。

隨後,馬大人詢問兩名官員是否有時間去宮裏,但他們手頭上都要趕工,外面小太監又催得緊,馬大人的目光轉移到淳于沛身上,眉間籠著不悅,只好問道:「淳于編修是否有空?」

淳于沛風度翩翩地拱手行禮,不緊不慢地說道:「大人,下官手頭的事已收尾,明兒個可交工。」

馬大人眼底的怒氣一閃而過,淡淡地說道:「那就你去吧。希望淳于編修能不負陛下賜予的才子之名。」

淳于沛謙遜地說道:「虛名而已。」

淳于沛挺胸抬頭跟着小太監進宮,這是他第一次不是以看望賢妃的名義進宮,而是憑他自個兒的真才實學,是他最驕傲地一次進宮。

到了皇貴妃的宮裏,淳于沛跪在地上跟皇帝和皇貴妃行禮,皇帝「咦」了一聲:「起身吧,朕瞧着你有些面熟啊。」

皇貴妃嗔道:「皇上又說笑,臣妾都記得這位是賢妃的侄兒、安國公的弟弟叫作淳于沛的。」她好奇地問道:「你怎麼進了翰林院做編修?」

淳于沛老老實實地回答道:「回皇貴妃娘娘的話,微臣的確是叫作淳于沛,微臣的官職是皇上下旨授予的。」

皇貴妃輕笑道:「既然是皇上親自下旨授予的,想必你是有真才實學的,一會兒好好在娘娘們面前表現。」

皇帝擰眉一想,模糊記得有這件事,半晌后才記起是為給淳于沛和聶曼君指婚才會給他個官職,為的是兩家人的面上好看。

淳于沛有些驚訝,原來今兒不僅僅是皇帝和皇貴妃兩人要聽他作詩,那更好,若是后妃們能喜歡上他的詩,以後便能多在皇帝面前提起他,他就能更快地走進皇帝的視線。

果然,不到片刻,又來了十幾位妃子,皇後去東宮照看小產後坐月子受涼的太子妃了,沒來。不過,賢妃倒是來了,姑侄倆免不得一陣寒暄,淳于沛因此有了個座位。

娘娘們好奇淳于沛的來歷,但因男女大防,並沒有盯着他打量,也沒有人問起他,直到大家談論到高興處,皇帝才順勢把淳于沛喊出列,命他以雨為題做詩。

淳于沛先抱拳團團朝眾人彎腰行禮,然後直起腰看着窗外的朦朧細雨,慢悠悠地說出打好的腹稿:「雨從天上來。」

「好!」

皇帝興高采烈地叫了一聲,第一句通俗易懂,後面幾句必會充滿哲理。

淳于沛信心十足,開口朗朗接着念道:「落到人間去。問雨欲何往?歸向東海里。」

妃子們懵懂地面面相覷,賢妃面色僵硬。

皇貴妃愣了愣,隨後乾巴巴地說道:「淳于大人的詩,真是,呵呵,通俗易懂。」

皇帝臉色鐵青,本來興緻高昂地和眾妃賞雨,結果興緻壞在了淳于沛的一首詩上,淳于沛不是當着嬪妃的面打他的臉嗎?

他陰沉着臉問得意地等着他誇獎的淳于沛道:「淳于沛,今兒誰叫你來的?」

淳于沛有些迷惑,見皇帝面沉如水,心裏咯噔一聲,說道:「是我們掌院學士馬大人推薦微臣來的。」

皇帝冷哼道:「這個馬友平的官兒是做到頭了吧?就你這種水平的爛詩也敢拿到朕的面前賣弄,糊弄朕?來人啊,給朕傳馬友平來!」

淳于沛全身僵硬地站在原地,賢妃急切地朝他使眼色,他半晌后才抹了把額頭冷汗,撲通跪倒在地,低沉地說道:「請皇上恕罪,微臣並非有意冒犯聖威。」

皇帝冷嘲地勾起唇角,諷刺地說道:「你平日的水平就這樣?」

淳于沛並不認為皇帝在指責他作詩的水平,還以為他那首詩哪裏冒犯了皇帝的忌諱,急的冷汗涔涔,聞言忙道:「請容微臣再做兩首詩,彌補過失。」

皇帝從鼻子裏哼了一聲:「那你做吧,是東郭先生濫竽充數,還是有真本事,朕聽過就知道,若是讓朕知道你欺騙朕,那可是欺君大罪!」

淳于沛膝蓋一軟,連站都站不起來,急亂之下趕緊謅了兩首詩出來。

皇帝越聽臉色越沉。

這時候,剛巧馬大人到了,馬大人鎮定地掃視一眼淳于沛,恭敬地磕頭叩拜。

皇帝嘲諷地說道:「馬大人,是你舉薦淳于沛來宮裏為朕和愛妃們作詩的?」

馬大人不慌不忙地應是。

皇帝給李賢德使個眼色,李賢德便將淳于沛做的三首詩念了出來。

馬大人不敢置信地抬眸看向淳于沛,冷汗也冒了出來,說道:「皇上,微臣聽聞淳于編修素來有京城才子的名聲,這才推薦他來宮裏作詩,為皇上和娘娘們助興,微臣……微臣有罪!」

依這種情況看,顯然皇帝並不記得他因為淳于沛的才子之名才封賞了淳于沛一個編修的官職。

皇帝冷冷道:「哼,還算你識相,知道早早認錯兒。什麼才子之名,是浪得虛名才對吧。淳于沛,你那才子之名怎麼來的朕不知道,可你這作詩的水平,怕是六歲的小兒都比你做得好,朕看你自視甚高,其實並沒有真才實學,繼續在翰林院獃著也是給朝廷丟臉,還不如回去好好讀幾年再來為官。賢妃,你說是不是?」

皇帝覺得他在嬪妃們面前丟了面子,不殺淳于沛已經是恩賜了,是看在聶姑媽和賢妃的面上,但留着淳于沛在翰林院就是繼續噁心他,提醒他在嬪妃面前被羞辱的事。

賢妃渾身顫抖,仿若風中搖搖欲墜的樹葉,戰戰兢兢地回答道:「皇上說的是,沛兒的確該多磨礪幾年。」她知道皇帝有多愛面子,真是為淳于沛捏了把汗,又氣淳于沛不爭氣。

淳于沛整個人渾渾噩噩地磕頭謝恩,然後跟着馬大人出宮,馬大人上馬車的時候冷哼一聲,甩袖子離開,臨走前留下一句話:「淳于編修真是太讓我失望了!現在的年輕人被捧幾句就真以為自個兒是才子了,真是不知所謂!」

言罷,馬大人徑直乘馬車離開了。

淳于沛失魂落魄地在大街上遊盪,將近傍晚時被出來尋找的安國公帶回去,自此發了一場高熱。

安國公衣不解帶地照顧一夜,直到後半夜淳于沛的體溫降下來,他才去休息。

隔日早晨起身,她趕忙問出昨晚想問的問題:「國公爺,二弟遭到皇上訓斥,把馬大人得罪死了,怕是翰林院會更排斥他,不日京城裏便會傳遍這個消息,他以後該怎麼辦啊?」

安國公苦笑着說道:「還能如何?皇上讓他辭官多加學習,他只有遵從聖旨的份兒。」

早朝後,安國公回府第一件事便是去探望淳于沛,淳于沛沽名釣譽、丟臉丟到皇帝面前雖然可惡,但他知道淳于沛是被那些阿諛奉承的人捧的,他想罰淳于沛,可見到淳于沛那副心如死灰的模樣又不忍心,最終長嘆一聲:「二弟,你尚且年輕,好在這次皇上並沒有如何責怪,這也是你的機會,皇上沒把話說死,等過兩年你學好了,再回去任官。」

淳于沛掀起眼皮看了安國公一眼,他差點在皇帝面前掉了腦袋,又遭皇帝當眾譏諷,他若是安國公,又何必頭懸樑、錐刺股地追求學問!

淳于沛的腦海里飄蕩著這幾個字「若我是安國公……」。淳于沛幾乎被這個念頭折磨瘋了。

安國公見他不說話,眼珠子在閉着的眼皮底下翻滾,像是在做激烈的思想鬥爭,便勸道:「二弟,人生在世有很多事可以做,不是非要做官的,你有上進心和功利心我知道,但是你得有相才能。我向來勸你交友謹慎,勸你忠言逆耳,這次的事也算是個教訓,是個轉機。我打算把你送到黔中道的石鼓書院讀書,族中有幾位少年也在那裏讀書,二老太爺一直推崇。等過兩年風頭過去,你再回來。」

淳于沛猛地睜開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安國公:「大哥,為什麼要把我送到黔中道那麼遠的地方?」

安國公為他掖了掖被子,淡淡地說道:「你在宮裏的事遲早會被大家知道,成為笑柄,與其看你在京中受辱,不如到外地避風頭。而石鼓書院向來名聲響亮,又有族親在那裏讀書,對你也是個照應。」

淳于沛諷刺地說道:「其實大哥是不想我在京中給你丟臉,才會想着把我打發走吧?」

安國公大怒,冷峻地說道:「不管怎樣,你去石鼓書院是一定的,我今兒就會跟二老太爺提,讓他給石鼓書院的院長去一封信。」言罷,安國公拂袖離開。

淳于沛瞪着安國公的背影,眼底的嫉恨化作一團紅色的火。

傅凌雲一見安國公的臉色,心知兄弟倆又生了分歧,忙問怎麼回事,安國公本不想讓傅凌雲跟着生氣操心,但拗不過傅凌雲,只好告知。

傅凌雲的神色沒有多大變化,說道:「這樣也好,二弟總有一天會明白你的苦心。」

安國公冷哼一聲,說道:「他那樣的彆扭性子,能真的明白才好。」

傅凌雲沉默不語,淳于沛是一輩子都不會明白的。

安國公長嘆,怕傅凌雲的心情受到影響,轉而問道:「剛才看你指揮丫鬟們,在幹什麼呢?」

傅凌雲眉心顰起,擔憂地說道:「太子妃滑胎,我派人整理些禮品,明天就送過去,再不送,怕是我這身子重了,不能出門。」

傅凌雲之所以擔憂倒不是為太子妃擔憂,一是因這一胎若是男嬰生下來能為太子加重籌碼,畢竟三皇子也成親了,若是太子能生個長孫出來,肯定能得皇帝高看一眼,二是,怕她真到了要生產的時候再去探望太子妃,出個意外可就說不清了。

安國公皺眉說道:「你也不必親自去,衝撞了晦氣可不好。我讓二老太爺家的兄弟媳婦幫忙送一下禮便可。」

傅凌雲一笑,說道:「我知道你擔心我,沒什麼的,女人這輩子最開心的事有兩件,一件是做新娘子,一件是做母親,太子妃失去一次做母親的機會,怕是心中難過得緊,哪裏有心思放在我這個無關緊要的人物身上。況且,這樣的大事,我若不去,外面的人以為你不重視太子,現在就罷了,太子殿下與你親如自家兄弟,但將來他登上龍位,今兒覺得是最正常不過的事到了明兒個就成了心結。」

安國公若有所思地點頭,隔着大肚子抱住傅凌雲的肩膀:「你看得倒是清楚,就辛苦你這一趟,我陪你去。」

傅凌雲莞爾笑道:「有國公爺在,我更不怕了。」

安國公說到做到,讓定南侯府和林府派來的四個嬤嬤都貼身跟着傅凌雲,同行的還有剪秋,那四個嬤嬤對接生很是熟練,帶着她們安國公也放心。

安國公親自跟太子說情,太子病體未愈,又添新傷,滿口答應,於是這一次進東宮是傅凌雲帶的人數最多的一次。

傅凌雲進二門的時候隔着帘子正好看到有個守門的婆子端著一碟子糕點喂一條溫順的大狗。罷了,看在沒了的孩子的份上,她以後就不送栗子糕和菱角粉糕來了。

一路到達太子妃的寢殿,傅凌雲下軟轎,扶著剪秋和一個嬤嬤的手入內,不知太子妃是有意還是無意,正堂門口的門檻十分高,按照常理迎接貴客的時候會卸掉門檻,但東宮的人卻並沒有這麼做。

傅凌雲站在門檻前,低聲在剪秋耳邊說了兩句話,剪秋點點頭,走到院子裏的樹下撿了兩塊磚頭來,在門檻內外各放一塊,傅凌雲輕輕鬆鬆過了門檻。

一進門先看見的是芳華,芳華正在炕頭上低聲稟告道:「……安國公夫人到了。」

傅凌雲站在屏風外,聞到屋子裏濃重的藥味,她想了想,太子妃在這時候不敢下藥,畢竟她身子虧損著呢,想從藥物上害別人,就得自己先做好大出血的準備,便直接繞過屏風到了炕前,用帕子擦了擦眼角,眼裏蓄滿淚水,激動地哽咽道:「娘娘真真命苦!娘娘也別太擔心,既然他能投胎到娘娘肚子裏,想必與娘娘有一段母子緣分,不久的將來必會再次投胎。」

她抬起朦朧淚眼看向太子妃,只見太子妃形容枯槁,面容瘦削,臉色蠟黃,原來的十分美被這場小產打擊得只剩下五分,丹鳳眼無神地垮下來。

太子妃伸手,傅凌雲趕忙握住。

太子妃丹鳳眼睜得大了些,目光掃過傅凌雲的肚子,說道:「國公夫人是有福氣的人,托國公夫人的吉言。今兒本宮身子不便,招待不周,請千萬別放心上。」

傅凌雲暗想剛才的那個門檻,可真真是沒將她當貴客啊,忙說道:「我怎麼會計較這些芝麻綠豆大的小事,太子妃娘娘的身子才是最要緊的。」

太子妃咳嗽兩聲,鬆開傅凌雲的手,撫摸著從未隆起的腹部,傷感地說道:「是我沒這個命留住他……唉,不說了,國公夫人的預產期是何時?」

傅凌雲答道:「就這幾天了。」她撫摸著肚子,心裏柔軟成一片。

太子妃又瞥了眼傅凌雲的肚子,虛弱地說道:「咳,咳……上次在宮裏,聽說聶大太太(聶姑媽)出事前一直惦記着你孕中給安國公收通房、納妾的事,後來本宮又聽別家夫人們背後時常提起,又說這大概是聶大太太出事前最後的一個心愿,大家對國公夫人諸多口舌……原本不該本宮提這個話,但太子爺與安國公向來親如兄弟,本宮只當你是自家人,見不得你被人詬病,這才不見外,直接提醒你。」

傅凌雲面上維持笑容,但心裏着實氣惱,淡淡地說道:「多謝太子妃娘娘的美意。煩勞太子妃娘娘在養病期間還要惦記,讓我實在過意不去。」

言外之意便是,太子妃別咸吃蘿蔔淡操心,皇上不急太監急地多管閑事。

太子妃卻偏偏裝作沒聽出話外之音,徑直說道:「唉,你看得淡,本宮卻着實被她們氣死了,咱們女子向來注重名聲,為你的名聲着想,我思來想去,還是得幫你一把。本宮身邊的芳華長相品行還過得去,你看給安國公做通房丫鬟可會辱沒了安國公?」

宮女芳華溫順地上前行禮,臉上的神色與她溫順的姿勢恰恰相反,透著一股子涼薄之氣,而太子妃直言不諱,芳華面上竟沒有害羞的神色。

在傅凌雲看來,芳華是她見過的最高貴冷清的丫鬟,譜倒是擺的很大。

傅凌雲站着沒動,生受了芳華的禮,斜睨她一眼,淡淡笑道:「太子妃娘娘抬愛,芳華給我們國公爺做通房丫鬟着實有些屈才了,像芳華姑娘這樣的女子倒像是不食人間煙火的玉女,我們國公爺哪裏敢玷辱。」

芳華蹲著的姿勢有一瞬間的僵硬,不過傅凌雲沒叫起,她便一直蹲著。

太子妃早猜到傅凌雲會拒絕,但真的遭到傅凌雲拒絕的時候,她心裏還是有一團火氣,抬眼盯着傅凌雲,笑容和聲音卻依舊和藹:「哪裏的話,芳華也就是瞧著有些冷清罷了,當不起玉女兩個字。況且安國公是燕京一等一的美男子和大丈夫,便是真的娶個仙女,也沒有玷辱一說。用玉女來形容芳華,看來國公夫人是很中意芳華了,那今兒就讓芳華跟你一起回府吧,不拘做個通房,還是做個姨娘,都憑你的喜歡就是。」

傅凌雲心中大怒,正要反駁,太子妃又勾著唇角笑說道:「芳華是個外冷內熱的,跟在本宮身邊多年沒有不妥當的,她其實很會伺候人,為人很貼心。」

傅凌雲扶在肚子上的手背部浮起青筋,旁邊跟着的剪秋不敢瞪太子妃,卻是氣憤地瞪着芳華。

傅凌雲忽然嫣然而笑,走至芳華身邊俯視着她道:「原來是這樣,難怪芳華姑娘瞧著冷冰冰的卻能得太子妃娘娘的厚愛,原來是因為芳華姑娘很會伺候人啊!想必太子妃娘娘讓芳華姑娘給我們國公爺做通房丫鬟,芳華姑娘對房事很了解嘍,不然怎麼伺候國公爺?芳華姑娘,你學房事是跟誰學的,可有專人教導?姑娘別怪我問得粗魯,俗話說女以夫為天,我少不得為我們國公爺多想想。」

太子妃驚愕,萬萬沒料到傅凌雲竟會如此粗俗,細思之下,又想,莫非傅凌雲認為芳華已是太子的人,而她是在打發芳華,所以才把芳華塞到安國公府?

丹鳳眼一轉,太子妃看向芳華,她有些緊張。

芳華冷冰冰的臉終於染上一絲紅暈,而眼中則是惱羞成怒的光芒,她忽然跪在地上說道:「殿下,奴婢不想與人為妾,求殿下網開一面。」

言罷,她砰砰砰磕了三個響頭,然後以額觸地,沒有把臉露出來。

太子妃氣急,瘦可見骨的手緊緊抓住身下的床單,可她知道芳華一旦決定的事是不會更改的,她急喘兩口氣,這才心平氣和地說道:「既然你心意已決,本宮便不會勉強你……」

她氣得狠了,語氣頓了頓,正要再另外選倆宮女送到國公府去,但傅凌雲忽然歡快地打斷她的話:「太子妃娘娘真真是菩薩心腸!」接着,又問起太子妃的病況,吃的什麼葯。

太子妃每要重提舊話,傅凌雲總有辦法岔過去。

掐著時辰差不多了,傅凌雲朝剪秋使個眼色。

剪秋忙道:「瞧著快到夫人吃藥的時辰了。」

傅凌雲便起身說道:「今兒打擾太子妃娘娘了,娘娘好好休息,我身子不濟,等過些日子再來探望。」

太子妃眼睜睜看着傅凌雲告辭離開,有心無力地揪緊被子。

芳華跪在冰冷的地板上,口吻依舊有些冷地說道:「太子妃殿下,奴婢有罪,破壞了殿下的計劃,求殿下責罰。」

太子妃咬了咬唇角,嘆息著說道:「罷了,跟你沒關係,是那傅凌雲太奸詐。哼,她倒是機靈一回。」

剪秋笑着低聲問道:「夫人,那個叫作芳華的宮女膽子也忒大了,竟敢忤逆太子妃的命令,看着是個不好對付的,沒想到是紙老虎。她只要把守宮砂亮出來即可證明清白,豈料竟是辯也不辯,直接就退縮了。」

傅凌雲淡淡一笑,說道:「她可不是紙老虎,太子妃的智囊團里可少不了這位芳華姑娘。」

想了想,傅凌雲接着說道:「今兒能拒絕芳華姑娘,只是因為我的話觸及了芳華姑娘的痛處。芳華姑娘是婢女所生,她生母便是從普通丫鬟成為通房丫鬟,生下她后,因為被主母發現與別的男主子有染,故而投井而死,因而芳華姑娘從小受姐妹兄弟欺負,被質疑她來歷不明。太子妃便是在一次看見芳華姑娘被人欺負時把她要到身邊當丫鬟,後來進宮成為宮女。」

剪秋若有所思,一會兒覺得芳華可憐,一會兒又覺得芳華可惡不知羞恥。

回到安國公府後,傅凌雲把自個兒身上的衣服全部換掉,又洗個澡,洗去在太子妃的卧室沾染上的藥味,沒出現任何異狀她才鬆口氣。

一同回來的安國公詢問傅凌雲當日見了太子妃說了些什麼,傅凌雲如實相告,還提醒他:「你在東宮裏要多加小心,我看太子妃並不死心。唉,太子妃也不知道鑽了什麼牛角尖了,偏偏跟我們過不去。」

傅凌雲她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沒來得及說話,就下意識抓住安國公的手臂。

安國公一驚,傅凌雲渾身劇烈地顫抖,他忙摟着她問:「凌雲,凌雲!你怎麼了?」

傅凌雲急的眼角流出眼淚,這種感覺太熟悉了,她前世經歷過兩次,她劇烈地收縮身子,在一陣用力過後,她終於能抽空喊出一句:「快!叫產婆,我要生了!啊!」

產婆進來時看見的便是安國公依依不捨的畫面,她利落地剪了臍帶,倒提嬰兒雙腳,啪啪兩巴掌拍在嬰兒屁股上,嬰兒發出驚天動地的哭聲,響徹了整個安國公府。

產婆的老臉笑成一朵菊花:「奴婢就沒見過生產這麼順利的貴夫人,國公夫人果然是有福氣的人哪!恭喜國公夫人,是個小公子。」

產婆給嬰兒洗了澡,卷在襁褓里便樂滋滋地抱出去給安國公看,順便討賞。

安國公抱着沒骨頭似的嬰兒渾身僵硬,心裏卻軟得一塌糊塗,看着產婆問道:「夫人可好?」

產婆笑盈盈地說道:「夫人精神好著呢,待會兒叫人送些吃的進去補補元氣便可。」

安國公大喜,揚聲說道:「好!剪秋,取一百兩白銀給嬤嬤封紅。」

產婆雙目圓瞪,趕忙跪下給安國公磕頭,嘴裏好話不斷,說小公子將來必定冰雪聰明、英明神武云云。

安國公更開心了,讓剪秋傳話給上官總管,要給全府上下打賞,抱着兒子不撒手,不顧韓嬤嬤阻攔硬是闖進產房,把孩子放在無奈的傅凌雲面前,激動地說道:「凌雲,謝謝你,你辛苦了。咱們兒子多壯實啊,你瞧瞧他天庭飽滿,骨骼奇秀,將來必是練武的好料子。」

傅凌雲淡淡而笑,輕柔地說道:「咱們的孩子真乖巧,沒讓我吃苦。」

安國公立馬介面說道:「本想着他讓你孕吐那麼辛苦,又常常折騰得你半夜睡不好,生下來我定是要揍他給你出氣的,既然這樣說,我以後少揍他就是了。」

傅凌雲嘴角一抽,安國公知道他現在在說傻話嗎?

收拾床榻的韓嬤嬤輕輕搖了搖頭,嘴角卻情不自禁地彎了起來。

沉寂許久的安國公府一片歡騰,到處一派喜氣洋洋。

淳于沛躺在炕上詢問丫鬟:「外面怎會這般吵鬧?」

剛巧一個丫鬟進來報喜,迎面便笑嘻嘻地說道:「恭喜二少爺,咱們府上添丁了,國公夫人生了個小公子!景晗苑的韓嬤嬤讓奴婢來報喜呢!」

「噗——」淳于沛嘴裏苦澀的葯汁猛地噴出來。

貼身丫鬟趕忙收拾被子,報喜的丫鬟笑容一頓,淳于沛淡淡笑道:「我知道了,只是我身子不便,暫時不能探望大嫂和小侄兒,你代我跟大哥賠個罪。」

「哦。」

報喜的丫鬟懵懵懂懂地走了,趕着去景晗苑拿紅包。

貼身丫鬟輕聲問道:「二少爺,奴婢再去煎藥?」

淳于沛躺下,一手的手腕搭在額頭上,面無表情地說道:「不必了,少吃一副葯又不會死人。恐怕從今兒起你要改口叫我二爺了,出去吧,我歇歇。」

他直直盯着帳頂,心想,如果聶曼君那個孩子還在,過不了幾個月他也是能當爹的,可是安國公和傅凌雲太狠心了,居然要成親后就趕他出國公府,讓他不得不舍掉他的孩子。他唯一的嫡子就是安國公和傅凌雲害死的!

當天晚上,安國公府便給各府報喜,邀請親近的人家來參加孩子的洗三。

太子妃收到傅凌雲順利產子的消息,一口血噴了出來。

洗三這天很快就到了,傅老夫人和林老夫人最早到達,以前心存芥蒂的兩個老太太冰釋前嫌后,每次出門參加宴席總是聚在一起。

洗三添盆,傅老夫人送了一把蔥,產婆說冰雪聰明,林老夫人送了一把棗子和栗子,產婆又道早日立子。

兩位老人家相視一笑,等看完洗三禮,相攜到卧房裏,林老夫人笑得嘴巴合不攏,掖了掖傅凌雲的被子,笑問道:「凌丫頭,國公爺可曾給孩子取了名字?」

傅凌雲想起前世的「淳于蘅」,笑道:「二老太爺說他是長輩,咱們國公府得的第一個孩子得由他起名字,國公爺費了兩個月的思量,竟是徒勞了。這會兒在前院呢,等吃過午飯,這名字大概就出來了。國公爺下一輩人按排行應取有草字的名字。」

傅老夫人和林老夫人都笑了,傅老夫人說道:「你們那位二老太爺我早前聽說過,倒是個性子古怪的,不知會不會起個怪名。」

傅凌雲莞爾一笑,想來二老太爺這種獨特的個性在燕京城是獨一份。

午飯後,二老太爺灌了兩杯酒,由此想到「杜康」二字,再由「杜康」聯想到「杜衡」,一時興起,棄了先前選好的名字不用,便用了「蘅」字,命人取了紅紙,龍飛鳳舞地寫上「淳于蘅」三個字,吩咐小廝送給安國公。

安國公見是這個字,問起原因,那小廝口齒伶俐地將原委說了,安國公哭笑不得,二老太爺的聯想能力也太豐富了,卻仍是歡歡喜喜地捧著紙來了後院,告知傅凌雲,好歹他讀過幾篇詩,引經據典地引用了很多典故,將場面圓了過來。

傅老夫人和林老夫人滿意地回府。

傅凌雲滿心歡悅,心裏的激動不可言表,她不記得前世淳于蘅剛出生時的模樣了,但記得淳于蘅的胎記,這一世孩子不僅同樣在屁股上有一塊七顆星組成的紅色胎記,而且同樣有淳于蘅這個名字,她一聲一聲喚著「蘅兒」,抱着淳于蘅搖晃,眼裏的淚水忽然就落了下來。

上天還是眷顧她的,讓她的孩子提前三年再次投生在她肚子裏。

安國公驚詫地問道:「凌雲,你怎麼哭了?我來抱蘅兒。」

她擦擦眼角淚水,有些不好意思。

安國公放下心來,一手攬着他們母子倆,一手為傅凌雲擦去淚水,笑道:「聽你說的倒也有理,我經歷了幾次戰爭,對這個比你看得多,生命有韌性,看似頑強,實則有時候很脆弱。至於血脈,老祖宗們延續姓氏,正是為着血脈能一代代傳下去,唯有血脈傳下去,老祖宗們包括將來的我們就好像依舊活在世上一樣……」

傅凌雲連忙岔開話問道:「昨兒個聽聞太子妃的病情加重了,東宮可有話放出來?」

安國公眸色一暗,微微眯眸,清淡地說道:「我昨兒個去了一趟東宮,太子強撐病體主事,親自批複奏摺。太子伏案睡着時竟流了眼淚,看來太子妃這次的病來勢洶洶,我問過太子身邊的太監,他們暗示說太子妃大概這輩子都不會有孩子了。」

傅凌雲拍著淳于蘅的手一頓,蛾眉輕顰,她心中有了個主意,太子妃一心想塞人給安國公,既然太子妃不仁,她何必以德報怨,因此,她頓了頓,又猶豫着說道:「國公爺該多勸勸太子,三皇子也成親了,若是讓三皇子趕在前面生下皇長孫,太子地位堪憂。」

前世邱紫蘇直到成為皇后依舊沒能懷個孩子。可這一世不一樣,太子妃早早被打入不能生孩子的冷宮,羽翼未豐,太子納妾是早晚的事,至少皇后的壓力太子妃就頂不住。

安國公點了點頭,在傅凌雲臉頰上響亮地親了口,勾唇笑道:「夫人不愧是我的賢內助,跟我心意相通。我正想着選秀的日子快到了,正好讓太子從中挑兩個可心意的,為太子妃分憂。」

傅凌雲又羞又窘,只是怕安國公嫌棄她小肚雞腸罷了,當然,實際上,她就是小肚雞腸,想給太子妃添堵。

正說着話,淳于蘅醒了,嘴巴一張就有大哭的跡象,傅凌雲連忙吩咐丫鬟取乾淨尿布進來。

安國公站在一旁見傅凌雲換尿布,嘴裏學着孩子學舌時的音節「啊啊哦哦」地哄著,即使是做這種粗糙的活計,她的動作仍然嫻熟優雅,眸中的慈愛熠熠生輝,有些豐滿的臉上散發着母性的光輝。

他一時看呆了眼,以前就覺得傅凌雲美得不可方物,嫻靜時若楚楚動人的仙子,行動處溫婉含蓄,一顰一笑都深深吸引着他。

傅凌雲抿唇,商量著說道:「國公爺,蘅兒的奶娘家中出事,不能來府里哺乳,呃,我不放心別人來,韓嬤嬤照顧他起居……我想親自為蘅兒哺乳……」

安國公先是不可置信,接着凝眉深思,突然笑說道:「你要親自餵養就親自餵養,我看民間的孩子也是母親親自餵養的,倒是比我們這些所謂的高門貴族人家的孩子還要壯實些。」

傅凌雲真沒料到安國公會輕易答應。淳于蘅似乎知道父親妥協了,帶着十個可愛窩窩的小手天生本能地摸索著母親的胸脯,小嘴巴張著,彷彿在叫「餓」。

女性生了孩子之後有母愛的天性,傅凌雲自然就把注意力大部分投注在淳于蘅身上。

可安國公卻沒閑着,他先是面不改色地跟太子暗示傅凌雲在東宮受到驚嚇,才會一回府就生產——在他看來,太子妃要塞人給傅凌雲就是要嚇傅凌雲的,不僅嚇,說不得還有別的後手等著——太子唯唯諾諾地應着,臉上是尷尬的笑容,解釋太子妃身子骨不好,思慮不周等話。

安國公氣憤,太子對太子妃的維護太沒有底線了,要知道若是太子妃的計謀成功,死的可是他安國公的孩子!

安國公下朝之後去了一趟後宮,鄭重地和賢妃說道:「賢妃姑媽,太子、二皇子和三皇子殿下的年紀都差不多,他們在這一兩年裏先後成親,二皇子成親后就去了封地,而三皇子成親后卻直接在京城建造府邸,看皇上的意思是要讓三皇子一直住在京城的,所以侄兒擔心這儲位在皇上心裏怕是沒有定數。如今的焦點是在誰能早日生下皇長孫上,而不巧,太子妃又剛剛小產,這中間要調養一年兩年,所以姑媽,侄兒請求姑媽看在百姓社稷的份上向皇後娘娘進言,從這批採選的秀女中為太子挑選賢良者納為良娣。」

賢妃憂愁地說道:「皇後娘娘私下也和本宮說過這事,可奈何太子殿下就認準了太子妃,之前皇後娘娘也送過宮女給太子,卻都被太子以各種理由打發了。」

安國公目光炯炯地說道:「姑媽,太子剛成親不久,即便太子殿下不同意,為了江山社稷,皇後娘娘只要能把太子留在宮中,不怕沒有皇長孫。」

賢妃如醍醐灌頂,連連稱是,軟的不行來硬的,只要生米煮成熟飯,任憑太子如何不願,難道還能舍下親生孩兒不顧?

安國公唇角微翹,太子前瞻後顧、懦弱優柔,還不如他替太子做決定,反正太子對太子妃塞人的態度不是「納個妾而已」嘛,那這個妾就讓太子去納好了。

太子病癒上朝,果然,選秀那天,皇后把太子絆在宮裏,讓太子挑兩個能重用的姑娘當她的左右臂,太子只當皇后是想挑幾個人作為聯繫朝臣的紐帶,便將太子妃交代的人報出了五個來。

晚上,皇后以「多日沒與太子共同進餐」為由留下太子,太子本性至孝,皇后的勸酒都全部飲下,一下子就喝醉了。

皇后在酒中添加了虎鞭、鹿茸等物,太子醉酒後只覺得全身燥熱,血液沸騰的似乎要爆裂血管,朦朦朧朧看見榻上躺了個身披紅紗的曼妙身影,起伏的曲線跟太子妃極為相似,他感覺一股火氣只衝腦門,只當這是他少年時夢中情景,撲到女子身上……

太子交出自個兒后,稍事歇息,小太監極為有眼色地扶走身嬌體軟的女子,另外一名帶着剛沐浴過的女子光着腳爬上軟榻……

一夜旖旎,早晨太子扶著沉重的額頭蘇醒,身邊睡了一名身材火爆的豐腴女人,太子驚呆了。太子正要喚人進來伺候,突然看見房間其他軟榻上還有四名熟睡的女子,他又獃滯了,情不自禁地扇了自個兒一巴掌。

聽到動靜進門伺候的嬤嬤和宮女們一愣,老嬤嬤趕忙打圓場笑嘻嘻地說道:「恭喜太子殿下,恭喜各位姑娘!」

五名熟睡的女子被吵醒了,都睜開眼,匆匆忙忙羞答答地齊聲說道:「太子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謝太子殿下垂憐!」

太子不可抑制地風中凌亂了。

老嬤嬤笑嘻嘻地把五張元帕呈給太子過目。

太子心急火燎地跑進皇后的正殿質問。

皇后反倒奇怪地說道:「昨兒個本宮問你哪些女子可入選,你便挑了這五位女子,本宮只當這是你們夫妻倆商議的,如何來的本宮強迫你納妾的話?難不成,你挑的那些女子是為你父皇挑的?」

太子一噎,他昨兒是想給皇后挑些可用的人,的確是給皇帝挑嬪妃的意思,可這事豈能紅口白牙地說出來?這種話若是傳到皇帝耳朵里,他竟管起皇帝的後宮,皇帝還不得扒了他的皮!

太子隱約覺得入了皇后的圈套,可皇后的邏輯也沒有錯,最後只怪自個兒沒定力,於是怏怏不樂地走了,卻沒想過如何處理那五個被他臨幸過的女子。

皇后攥著戒指的手悄然捏緊,冷冷一笑,這個兒子一心撲在太子妃身上,竟是連最基本的孝道都不顧了!

第二天,安國公就把事情告知了傅凌云:「……皇後娘娘把那五名女子留在宮中,看樣子也是怕太子妃知道後會有小動作,弄死了她們。」

傅凌雲抬眼問道:「那太子呢?就沒對這五個女子有任何看法?」

安國公輕咳一聲,眼底閃過一絲不屑,說道:「太子見皇后不聲張,也就當作沒這回事。」

傅凌雲眉峰一顰,太子也太沒有擔當了些,那些女子被他臨幸,以後的出路除了東宮哪裏也去不成,太子不聞不問,真真是可笑!將國家交在他手上,真是前途堪憂啊。

安國公覺得十分不好意思,他居然跟太子這樣的人親如兄弟,視為知己好友,並且還效忠於太子,他覺得太子的舉動某種意義上是讓他掉份了,但這個念頭只是一晃而過。

安國公見傅凌云為此蹙眉,攬了她稍微變細的腰肢說道:「這事皇後娘娘那裏自有主張,我們別管了,等太子妃的身子骨痊癒,自有皇後娘娘的說法。對了,二弟的行李收拾得怎麼樣了?」

傅凌雲丟開之前的事,嘴角勾起小小的弧度,說道:「收拾得差不多了,日常穿用,文房四寶,都收拾妥當了,唯有二弟的書籍在他書房裏,他怕給翻亂了,只讓貼身丫鬟細細拾掇,就這樣已裝滿了兩輛馬車。」

安國公說早一日上學堂,早一日明白道理,讓淳于沛早早去石鼓學院求學。

但淳于沛硬是把出府遊學的日子拖到淳于蘅滿月之後,說是要親眼看見侄兒滿月才能走,否則錯過了一輩子不安。

安國公若是仍看不明白他在拖延時間就是傻子。

淳于蘅的滿月宴過後,他直接命人把睡夢中的淳于沛抬到馬車上,命侍衛護送,淳于沛醒來后已出了城門。

他驚慌失措地大叫,色厲內荏喊叫侍衛們回去,但侍衛們充耳不聞,篤定淳于沛不敢跳車,晚上把守在淳于沛門外,防止淳于沛逃跑,直到三日後出了京城的地界範圍才漸漸放鬆管制。

淳于沛從未單獨出過門,侍衛放鬆管制后,他也不敢亂跑,作為主子,一路上拚命折騰侍衛們,手段極為下作,今兒侍衛們吃了巴豆拉肚子,明兒個淳于沛跟人爭奪名妓,跟人打架的自然就是侍衛們了,偏偏淳于沛有各種理由拖後腿,侍衛們被打得鼻青臉腫,也由此耽誤了不少行程。

因此,一到黔中道的石鼓學院,侍衛們將行李放下,還不及進學院拜見山長,就一溜煙地騎馬奔回京城。

淳于沛氣得心中大罵,沒了安國公的侍衛作為倚仗,他怕將來受同窗欺負,被酒色浸泡的眸子劃過陰狠,從私心裏認為這是安國公特意吩咐擺他一道的。

淳于沛終於離開了安國公府,傅凌雲有種天更藍、水更綠、空氣更清新的感覺,在暗自慶幸的同時,她也時刻關注東宮和皇宮的動向,從出了月子往宮裏走動的就勤快了些,這正好中了賢妃的下懷。

賢妃在宮裏寂寞,看見淳于蘅就特別開心,自然也就不吝嗇告知中宮的動靜。

傅凌雲出月子不久,太子妃跟着出了月子,別人正常懷孕坐三十天的月子,而太子硬是要太子妃坐四十天的月子,太子妃初時覺得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可第三十五天時,她掙扎著爬起來,若是再躺下去,她手上的勢力就要被太子這個蠢貨弄沒了!

而進宮的太子妃初次拜見皇后,立刻被皇後身邊那五個如花似玉梳着婦人頭的女子丟了個下馬威。

皇后慈愛地說道:「她們五人已被太子臨幸半月有餘,因你卧病在榻,本宮不忍心你病中操持,這才沒去打攪你。看見你大好了,本宮也鬆口氣,終於可以把她們光明正大地迎進東宮。」

太子妃的臉色立刻黑了下來,眼底糾結著一絲若隱若現的瘋狂和不易覺察的痛苦。

皇後接着笑盈盈地說道:「呵呵,她們承寵已久,說不得已有皇長孫暗結珠胎,紫蘇,你向來識大體,懂禮儀,是個賢惠的,連皇上都讚不絕口,你定個日子把她們迎回東宮吧,以免本宮的長孫生下來名不正言不順。」

這不是商量,而是在命令,反正五名女子已被太子收用,一句「皇長孫」讓太子妃退無可退。

太子妃咬碎了一口銀牙,舌尖輕抵唇角,狠狠地咬破,嘗到嘴裏的一絲腥甜,眼前的朦朧才逐漸變得清明,她微微笑道:「是,母后。只是不知這五位姑娘都是哪家的?」

她輕輕掃過她們,挑高的丹鳳眼無比威嚴,眸中帶着蔑視和鄙夷,只當她們是宮中採買的宮女,宮女同奴婢,在她眼中位比螻蟻。

五位梳着婦人頭的女子聽見這聲「姑娘」,臉色各有變化,看來太子妃善妒不僅僅只是民間傳聞,又見太子妃掃過的眼神,個個竟噤若寒蟬,不敢為自個兒辯駁一句。

皇后報出五人的家世:「……本宮讓太子甄選,太子親口選的她們,看來她們是早早入了太子的眼了。哦,你別想多了,太子也是為你着想,你身子骨要調養個兩三年,可太子的子嗣是頭等大事,若他再不納妾,別說皇上,便是老百姓都要說閑話的,未免別人亂嚼舌根說你善妒,他才選了這五位身家清白的姑娘們為你分憂。」

這段說辭跟太子妃勸傅凌雲的話何其相似,太子妃聽着極為刺耳,又聽了那五位姑娘的家世,差點吐出一口老血來,當下咬牙切齒地溫婉說道:「這事跟太子有關,兒臣還是問問太子為好,再者選良辰吉日不可匆忙,得有欽天監……」

皇后打斷她的話,笑呵呵地說道:「本宮已找欽天監算過日子,正好本月十四到十八的五天都是好日子,讓她們一個個進府就是了,也合了她們的生辰八字,從此後,你們姐姐妹妹們親親熱熱,在宮裏也有個說話的伴兒。」

太子妃只覺得小產時小腹的墜痛又襲上身來,疼得她渾身痙攣,她咬牙忍住了,臉色蒼白地起身告退。

皇后則擔憂地說道:「看你神色極差,別是舊疾又犯……唉,你身子骨如此弱如何照顧得好太子?早些把她們接進東宮,幫你伺候太子的同時,也能伺候伺候你。」

太子妃走出中宮時,忍不住嘴角溢出一絲血跡,眼前白茫茫的,硬是扶著芳華的手撐到東宮才暈倒。

芳華大驚失色,急忙喚來太醫。

太子妃醒來時,第一眼看見的便是太子,她別過眼去,眼中的厭惡如何也掩飾不住。

太子着急忙慌地囁喏說道:「紫蘇,那五位女子你不喜歡,孤不會娶她們的,你放心,把身子骨養好才是正經啊!」

太子妃冷哼道:「太子,你可曾和那五位女子同房?」

太子額頭汗珠滾滾,喏喏地低聲說道:「一時不查,喝醉了酒……」

太子妃最厭惡太子沒出息的樣子,見狀猛地打斷他的話:「呵!一時不察?明明是皇后故意設計你,你為何不敢直言?你便是直言,我還能吃了皇後娘娘不成?太子,你是未來的國君,被人玩弄於股掌之中,你可甘心?即便那個人是皇后,是你的母親,你也不敢如此聽憑人擺佈啊!」

太子大驚,忙忙地安撫道:「紫蘇你別激動,太醫說你的病要靜養。母后的確是自作主張,但也是為了孤好,孤不怪她,只怪自個兒定力太差,孤發誓,以後再也不辜負你,否則就讓孤天打五雷轟!」

太子妃冷眼聽他發誓,冷漠地說道:「若是那五位女子中有人懷了你的子嗣,又該如何?」

太子心慌意亂地說道:「便是有人懷孕,孤也不會相認!紫蘇儘管放心,孤只認你的孩子為孩兒。」

太子妃稍微安心,說道:「既然如此,那就把她們接到東宮來吧,希望太子不要食言。」

太子震驚:「為何接她們來東宮?」

太子妃恨鐵不成鋼地說道:「她們身後的世家是支持太子的,既然她們被太子收用,若是不接來東宮,與太子反目成仇,那又該如何?」

這五人是太子妃精挑細選出來的,她可不能放棄她們身後的世家,不僅如此,以後還要好吃好喝地供養她們,讓她們身後的世家說不出二話來,但想給太子生兒子,哼,只怕她們沒這個富貴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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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怒·凌雲志(全三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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