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沒有回應就是拒絕

第4章 沒有回應就是拒絕

第4章沒有回應就是拒絕

[11]

在謝沐和白晝坐同桌的短短一年裏,謝沐記得,她試圖教會他各種公式定理和古文翻譯,白晝學得稀里糊塗。而白晝則給她灌輸了很多奇怪的東西:比如,不在家裏在哪兒都一樣;比如,對一直戴着手錶不摘的人要有點兒耐心;比如,哪個好學生不想當壞孩子;再比如,回應是非常重要的事,沒有回應就是拒絕。

謝沐從來都不知道白晝是從哪裏學來的這些東西,但出於學霸最後的尊嚴,她都記住了。

「回應是非常重要的事。」

謝沐很快就明白了這句話是對的,在升高二的那個暑假末尾,她打開信箱的時候,發現在一堆學習資料下面,壓着一封信。

她看到這封信的時候,心跳快得不得了。

署名寫着:戴笑。

親愛的三木:

祝好。我不知道該怎麼和你說再見。

你知道我家的問題不好處理,當年火災后,我住在爺爺以前當老師時買的房子裏,也就是你家附近,靠着爺爺那點兒退休金過了幾年,直到爺爺去世。

後來我和奶奶一起生活,好在我們不用交房租。

那天我在大排檔打工的時候,有人喝醉了騷擾我,王侯來接我回家的時候看到了,氣得和他們打了起來,那些人是校外的。對不起,我一着急就給白晝打了電話,我也不知道他會叫來這麼多人。

那天我晚了很久回家,奶奶沒等到我,犯病了。

我衣服上還有沒處理乾淨的血,我看着奶奶倒在地上的那一瞬間,我恍惚地想,為什麼呀?

為什麼總是我?

我從小長得是討喜了一點兒,小時候媽媽就說我長得漂亮,我不明白,長得漂亮有什麼罪過。

我的手腕上都是疤,夏天都得穿長袖衣服。那天王侯又來送我,我忍不住跟他說,你不會喜歡我的。

他問我為什麼,我下了決心,慢慢把袖子捲起來給他看。

他看到那些疤,居然沒有被嚇到,他也把一直戴着的手錶摘下來給我看,手腕上是幾道細長的刀疤。

他說,他多麼希望一開始到我們班借校牌的時候,坐在窗戶邊上的是我,這樣,他一開始就能認識我。

奶奶還沒去世的時候,老家的叔叔嬸嬸就來了,我知道他們為了什麼,我沒滿十八歲,房產證上也沒寫我的名字,我就跟他們說,房子賣了以後,有一半的錢要歸我。

真的謝謝白晝,他躺在醫院裏,還能像變魔術一樣變出一大幫看着很兇的人站在我身後,正因如此我叔叔嬸嬸才勉強同意了。

三木,我們一直都清楚卻一直忽略的一件事就是,我們不一樣。

我很高興你不必像我一樣經歷這麼多亂七八糟的事,我希望你能繼續你的生活。其實我一直都很羨慕你。

我沒有足夠的精力和金錢去上高中、大學,我現在在北京的一個地下室里,明天還得去找工作。

我的手機摔壞了,沒有了你的號碼,我只知道這個地址,也不知道能不能寄到。

我不想再拖累王侯,拖累你們了。

我不需要他喜歡我,我希望他開心快活。

這個地址是短租的,不用寄信回來,我收不到的。

不用擔心我,由衷希望你一切都好。

無論如何,我都記得我們一起喝汽水的時候,你笑着吐槽我的樣子。

那是我僅有的,快樂的時光。

對了,你一定一直都想知道我和白晝是怎麼認識的。

那時候我仗着年紀小,經常溜去他家的酒店蹭吃蹭喝,反正只要跟着哪個大人偷偷進去以後,婚禮上沒有人會攔一個小孩子。我在桌子底下找客人們丟的酒盒,撕下上頭的商標可以在小賣部換五塊錢,有一次,他和我的手抓住了同一個酒盒,他看了看我,把手鬆開了。

「我知道哪兒還有,我帶你去。」他這麼說。

我們就是這樣認識的,我看得出來你喜歡他,他也喜歡你,他沒有看起來那麼自在。

夏天快結束了,希望你學業順利。我會一直想你。

愛你的笑

[12]

人生如夢,不過有的人做的是美夢,有的人做的是噩夢。

謝沐在本子上寫下這句話。

自從升上高二以後,她養成了寫日記的習慣,因為在她的人生里,願意傾聽的人太少太少了。

於是她把想對戴笑說的話、自己對白晝的看法和對新老師新班級的種種吐槽,都寫進日記里,把日記本壓在抽屜里那一摞輔導書下面。

每天寫完作業都已經十一二點了,她還是要拿出來寫一點兒,把心裏的隱秘都通通寫個遍。

寫着寫着,她發現,雖然這個本子上記錄的日期是新的,她卻總是在寫過去的故事,過去和戴笑在一起的日子、過去教育白晝的事情,她不自覺地把這些事情付諸筆端,日子就這麼一頁一頁翻過去了。

她的高中生活的確過得像夢一樣,雲里霧裏,她稀里糊塗地就參加了高考。那兩天因為她正碰上生理期,所以發揮得不是很好,但也勉勉強強沒有失利。

本來她還擔心自己考試時會緊張,結果那時候肚子和腰都在疼,她竟然也沒有精力緊張了。

吃散夥飯時,所有人都喝多了,不停地在敬酒。不少女生染了頭髮化了妝,穿着高跟鞋來了。所謂的高中畢業生,正處在校園和社會中間,一面對即將到來的大學生活隱隱期待,一面又對高中生活十分不舍,所有人都喝了又喝,抱了又抱。一個男生最先開始忍不住掉了眼淚,緊接着安慰他的女生也哭了,一個接一個,像多米諾骨牌一樣,所有人都被一種莫名泛酸的悲傷情緒感染了。

那天晚上就像啤酒里的泡沫一樣,純粹,易碎。轉盤上沒動幾口的大盤的菜,玻璃杯子碰在一起的聲音,女生的抽泣,男生的擁抱,喝到一半,謝沐的眼眶還是乾乾的,她不知道該和誰擁抱,於是溜到走廊,看見幾個男生在對着窗戶抽煙。

「哎,楊子。」她叫住了其中一個。

楊子回頭看她,一個挑眉:「謝沐姐。」

楊子是她在這個班級的新同桌,雖然兩個人坐在一起的時間不長,但是謝沐能隱隱感覺到他對自己的好感。

「別老叫人姐。」謝沐可能是喝得有點兒多了,臉頰微紅,伸手就把楊子抽了幾口的煙搶了過來,狠狠吸了兩口。她也不知道為什麼,迷迷糊糊之中,她覺得自己等這一天似乎等得太久了。

嗆人的煙霧被吐出去的時候,她的耳邊突然響起白晝的一句話:「你說,哪個好學生不想當壞孩子啊?」

她一嗆,咳出了眼淚。

楊子有些無措地看着對方,對方把煙還給他,眼淚還在眼角掛着呢,突然伸開雙臂看着他:「最後一天了,便宜你了。」

謝沐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

明亮的走廊里,只有幾個人站在窗邊,屋子裏的人開始唱歌,一個接一個地擁抱。謝沐定定地站在窗前,看着玻璃倒映着自己的面孔,短髮有些亂了,臉頰紅紅的,眼睛潮濕得像雨後的井,這張臉看上去和以前一樣平庸,現在看起來卻又覺得哪裏不太一樣了。

燈火通明,歌舞昇平。

在這麼熱鬧的場景下,她站在窗戶邊吹風,夏日的夜風輕柔地拂在她發燙的臉頰上。

可她始終覺得,站在這裏的,不應該只有自己。

她的高中生活結束了。

她的成績上頂尖的一本有些困難,但是上普通的一本是沒有問題的,謝媽媽對這個成績還是不太滿意,但謝沐十分堅定地拒絕了復讀的要求。

邢陸楠發揮失常,竟然連二本線都沒有考上,選擇復讀。

酒桌上的人,就和戴笑、白晝一樣,轉眼消失在謝沐以後的人生里,四散八方。

大學生活過得平淡而乏味。謝沐那麼多年的壓抑和努力就是為了這一段時光,可她的大學生活的確沒有之前幻想的那樣美妙與值得回味。

她實在是厭倦了,學生會裏的鈎心鬥角,更多學霸之間的暗自較量。在大學里,她索性也開始做一個什麼都不積極的閑散人士,除了去上課就是整天在宿舍里睡覺,周末會去逛逛街,這個不爭那個不搶,成績也中規中矩,她算是放飛自我了。

某天寢室夜談會的時候,寢室長談到高考成績,大家紛紛吐了吐自己臨考的苦水,又各自報高考的分數。輪到謝沐,她很隨便地說了自己的成績,她們三個都嚇了一跳。

她的成績是這個寢室里,乃至這棟宿舍樓里,最高的。

「天了嚕,沐沐,你你你就是那個630啊?」

「進學校的時候,我就知道我們學校有個630分,我們都是壓線進來的,我還想這誰啊,我要630分上哪兒不能上啊。」

「就是就是,我還以為是何方神聖,原來就是我們的大沐沐!看不出來啊。」

「哎哎哎,你怎麼會屈尊報我們這裏啊?」

這所大學位於省會城市,雖然並不是211、985之類的,但也好歹是所一本院校。

謝沐簡簡單單地說:「不屈尊,報擼了。」

「這得擼到什麼程度啊,你咋報的當初,不然給我讓我再報一次唄。」

謝沐笑了:「擼了五個,這是我的最後一個平行志願。」

剩下三人紛紛痛不欲生地扶額……真是……

其中的原因,無非是前五個志願她都報了北京的學校,但是這個分數報北京院校還是有些吃力,她為此還和父母吵了一架。

不過現在一切都不重要了,她的日子就像她日記里所寫的一樣,如夢一般飛快地進行各種實踐課、等級考試,她每次都是剛剛擦過及格線,雖然成績不拔尖,但也沒掛過科。

逃過課、調戲過學長、見識過鈎心鬥角和人心險惡。

因為課餘時間太多,她也開始在日記里寫寫小說和故事打發時間,別人泡在圖書館是為了複習,她則是看各種千奇百怪的書,還寫一些天馬行空的故事。

窗外的樹葉綠了又黃,落了又長。白雲聚了又散,散了又聚。

在日記本換到第四個的時候,她的大學生活也結束了。

[13]

搵食不易。

二十二歲的謝沐投入社會之後,突然明白了這個詞的含義。想起了在很久之前,她和戴笑坐在那個名叫時光的小小奶茶店裏,戴笑說出這個詞時眉眼間微妙的神情。

前二十二年她的確算是過得順風順水,沒有大災大病,不擔心市場的菜價,不擔心明天的飯錢,唯一需要她憂慮的就是下一次考試的成績。

自大四和室友們一起跑招聘會開始,她才越來越深刻地認識到這個社會的競爭、壓力、手段,不斷投簡歷,不斷跑應聘,直到畢業以後也沒有找到一份自己滿意的工作。

雖然她的學校還可以,但是父母讓她報的英語專業卻是濫大街,除非學得特別好,能進入好外企,而像她這樣沒好好學,全靠着吃高中老本蹭及格的人就業就比較麻煩了,畢竟英語的普及程度高,學英語的人又多。她的同學要麼靠成績要麼靠關係,進外企的進外企,考研的考研,出國的出國,只有她兜兜轉轉,舉步維艱。

她突然覺得自己很沒用。

拒絕了父母在烏湖鎮給她托關係找的工作以後,這種感覺更強烈了。

好在她的成績不算太糟糕,學習能力雖然荒廢了四年但還在線,畢業兩個月以後,她成功進入了省會的一家普通民企做文員。雖然工作很無聊,動不動還加班,但在一個生活水平不高的二三線城市,她也還能喘口氣,工作空閑的時候在網站上寫東西解悶。

自從她上了大學以後就不知不覺遵循着曾經那個人的軌跡生活,她深深地羨慕著那個自由快樂、無拘無束的人。所以在大學里她不停地寫着看着,小小的日記本寫完了一本又一本。

別人在圖書館準備考試,她寫;別人在看着美劇、刷微博,她還在寫。

可能這沒有什麼意義吧。她想,但她是真的很願意做這件事。

隨心所欲而不逾矩。她想,可能這就是他的道理。

第一個故事是她曾經寫在日記本里的。

講的是神話故事,四方諸神掌管着人間。在西方邊陲住着一個女子,因為親人早亡,住的地方也人煙稀少,所以她最怕的就是夜晚到來,野獸號叫,她獨自在陰暗潮濕的草屋裏擔驚受怕,又十分寂寞。

因此每天太陽將要落下去的時候,她對這股溫暖和明亮都十分不舍,常常站在屋外望着太陽,喃喃道「不要走」。

掌管太陽的神仙漸漸注意到了她,發現每天自己在西方邊陲落下時,總有個女子在等着他,溫柔地沖他的方向說話。這個女子生得美,溫柔又楚楚可憐,神仙不知不覺被她吸引,因此日落的時間一天一天地被推遲。

終於有一天,沉醉的神仙沒有發現,太陽整日整日掛在天上,草木枯萎,大地開裂,莊稼絕收,他注意到的只是女子的笑容。

太陽神因此被貶成凡人,但他毫不後悔,他着急地去找那個一直對他說「請多陪我一會兒」的女子,那個愛慕著自己的人。

然而他卻發現,那女子對他沒有半點兒意思。

他說:「我來了,我就是你每天等的那個太陽。」

女子看着他,細聲細語地說道:「那請你給我光。」

他那個時候才明白,她所愛的是光,從來都不是太陽。

她的文筆還不嫻熟,也沒用多華麗的修辭手法去堆砌,但盡了力把這個故事寫得纏綿悱惻,狗血卻又十分過癮。

在網站上更新了幾萬字以後,居然就有出版商與她聯繫商量出版事宜,後來賣出了幾萬本,成績不溫不火,到她手裏的版稅也僅僅夠她付幾個月房租,便越發明白了「搵食不易」四個字的含義。

寫這個故事的起因是她一時興起,寫完以後她心裏舒服了不少,也就重新投入到日常工作之中,把這件事拋到腦後去了。

結果過了一陣子,她突然收到一個影視公司的郵件,字裏行間的意思是想買這本書的影視版權。

她百度了這個「鉑金娛樂」,滿屏都是大寫加粗的「大公司」三個字,就試着聯繫了對方,滿心歡喜地賣掉了影視版權。很久之後她才意識到,這個平淡無奇的下午,她在對話框裏和對方講的那幾句話,是多少人的人生的巨大轉折點。

[14]

鉑金娛樂的老總林正則做礦產生意發家,財大氣粗,成立公司以後又涉足了影視、房地產、珠寶等行業,幾年來也算是站穩了腳跟。

而購買謝沐小說影視版權的則是鉑金娛樂下屬的鹿鳴影視公司,這兩年剛剛成立,用場記小妹的話說,沒什麼氣候,有名無實,是小王爺鬧着玩的東西。

謝沐很好奇,誰是小王爺?

場記小妹正給她帶着路,回頭看了她一眼:「還不就是……」

她看着謝沐,突然不說話了,趕緊低了低頭:「林總。」

謝沐順着她的目光回頭一看,自己身後不知道什麼時候站了一個人,瘦削高挑,眉眼很有生氣,染成棕黃的頭髮半長不短地斜斜遮了一隻眼睛,看起來卻恰到好處,不妖媚也不突兀,正笑眯眯地看着她,語氣十分愉快:「您就是阿森森森?」

謝沐趕緊點了點頭:「啊,那個,叫我阿森就好了。」

阿森森森是她胡亂取的筆名,這麼正經地被人叫出來,聽起來倒是十分違和。

那個人點點頭,笑道:「我是林深。」

林深笑起來的樣子十分友好,一點兒也沒有客套和怠慢的意思,穿得雖然很隨意,但卻讓人無法輕視。

「改劇本的事麻煩您了。」

「不麻煩不麻煩,跟我們老闆請假倒是比較麻煩。」謝沐本着拿人錢財替人消災的準則,幫他們完成了劇本以後,又從Y市跑來這個影視城,好根據拍攝的具體情況修改。

「不過……林總,找兩個專業編劇改不就行了,也不用非得是我吧?」謝沐想起磊哥批她假時的那副嚴肅神情,一陣后怕。

「我覺得,還是原作者最能抓住小說的精髓和靈魂,更好地把這部劇呈現出來。況且我也很喜歡你寫的小說。」林深歪歪頭,下午的陽光把他的頭髮照得金燦燦的,像一隻暖洋洋的小狐狸,「叫我林深就行。」

「好吧,那我一定儘力。」謝沐一邊應着,一邊想着這小王爺也沒有想像中那麼紈絝,還挺會說話的,不由得好奇場記小妹那個欲言又止的表情是什麼意思。

等跟着場記小妹到了自己的房間,謝沐又忙問林深的事,場記小妹搖搖頭:「唉,你不懂。」她簡單交代了一下別的就離開了,「隔壁就是這部戲的女一女二,樓下是男演員們,出了賓館順着路往前走有超市。」

謝沐四下看看,就是很普通的標準間,條件還說得過去,就當是來旅遊了。在床上躺了一會兒,就在快黃昏時,她下去走了走,這個旅館不大,可能是因為在影視城邊緣的關係,劇組少,住客也不多。

出門一路都是亮着燈的小飯館,她順着路快走到盡頭了,還是沒看見超市在哪裏,找了半天,才在一個衚衕里看到幾家小超市。買完冰汽水往回走的時候,她還在想今天那個笑眯眯的林深,覺得他肯定沒有看上去那麼簡單。

走着走着,她一抬頭,發現衚衕口和剛才走進來時完全不一樣,這才意識到自己走反了。

她面前正對着一個舊得掉漆的籃球場,少有人來,燈光也暗,看起來冷冷清清的。

籃球場上居然還有個人在打球,一個人也打得不亦樂乎,手裏的球頓了一下,在空中畫出一道弧線,不偏不倚地落進沒了網的籃筐里。

她的心跳突然加快了。

那個人甩甩頭上的汗水,又拍起了球,瞄準了起跳,這次卻投偏了,籃球偏離了籃筐,落在地上彈了彈,滾到了謝沐腳邊。

她撿起球,正對上那人的目光。

這麼多年過去了,沒想到還能遇見他。

[15]

如果讓謝沐自己設想再次見到白晝的方式(事實上,她也的確這麼干過),她不會想像出這麼一個平淡無奇的橋段——異鄉重逢,她愣了半天,還是白晝主動跟她打招呼:「三木啊。」

她的思緒混亂了一下,喃喃回道:「好久不見。」

在她的設想里,不應該是這樣的,他們應該在烏湖高中附近重逢,夏日炎炎,所有的蟬都聲嘶力竭地叫着彷彿明天就是世界末日,她把自己收拾得好看一點兒,躲在路邊的那棵歪脖樹後面,悄悄看着白晝走過那個十字路口。

他們分離多久了?高二、高三、大學四年,現在剛好是她畢業之後的第一個四月,快七年了,她突然覺得這七年似乎並不存在,他還是那個油嘴滑舌、陽光又散漫的懶鬼,笑起來眼睛閃閃的,像惡作劇得逞的小孩子,正經的時候那雙眼睛又含着幾分認真,讓人不想反駁。

他的眉毛、鼻樑、好看的輪廓都和以前一樣,不過被時光打磨得精緻了些,唯一不同的是,他已經長得很高了。

謝沐看着面前比自己高出半個頭的白晝,意識到這幾年的確存在過,它在他們之間劃了一道看不見的深溝,站在邊上都讓她覺得心驚膽戰,誰也不能向彼此靠近一步。

或者說,只有她自己不敢,白晝只瞅了瞅,一個跨步就跳過來了。

他們並肩走回了旅館,路旁小飯館的燈火照亮了一路,光打在白晝的臉上,像一幅知名的素描。他似乎很快就找回了狀態,又或者說,這麼多年他壓根兒就沒變,興緻勃勃地問謝沐:「剛才那麼暗,我都差點兒沒認出你來,你怎麼認出我的?」

謝沐的第一反應就是「一看那個甩頭的動作,我就知道是你」,但她想了想說:「我又沒瞎,我也不傻。」

「你夠了,三木。」

兩個人笑了起來,全然像之前一樣。

在這一路上的聊天裏,白晝很體貼地沒問一句謝沐的過往,而是一直在談論兩個人現在怎樣怎樣。謝沐想,白晝從小就招人喜歡,在親爹和后媽之間遊刃有餘收放自如,又在學校結交了一群哥們兒,不是沒有道理的。

當知道白晝是這部《桃花帶露濃》的男一號的時候,謝沐嘴裏的冰汽水都快噴出去了。

「是你啊。」

白晝眨眨眼:「我這麼好看,當然是我了。」

「你知道我是幹啥的不?」謝沐擦擦嘴。

白晝眼珠子一轉,一臉不懷好意地笑了:「你是阿森森森?我們這麼多年交情了,你知道該怎麼做吧?」

「什麼這麼多年啊,」謝沐剛說出口就後悔了,她的性格不像戴笑和白晝,她是典型的書獃子,嘴笨,「我這麼正直,是不會給你加戲的。」

「話說,你怎麼當上演員了?」謝沐對白晝這些年的經歷好奇,還是忍不住問了。

「這個……」白晝搖頭晃腦,「當然是靠我的個人魅力了。」

謝沐做出要打他的樣子,他才忙擺擺手:「好好好,三木,告訴你。」

用白晝的話講,他在外地上了兩年學,藝考考了A市的美術學院,還在大學時就兼職做了美術老師,畢業以後本來打算幫后媽打理服裝店賣賣潮牌,結果剛下飛機,就與鉑金老總來了個「命運的邂逅」。

白晝講起故事來面部表情特別生動,繪聲繪色得好像林正則胖胖的背影就在他們倆面前。

白晝說他當時拎着行李正要走,突然發現前面的胖子掉了一個錢包,就像是小說里的情節,他撿起來就趕緊沖那胖子喊,結果那人似乎是耳背,壓根兒沒聽見似的。雖然人胖了些,走路卻像腳下生風。

「因為是國際航班,」白晝一筆帶過,「我想他該不會是外國人吧?」但看背影又不是歐美人的樣子,他當機立斷地做了這小半輩子最機智的一個決定,拎起行李追着那人就開始跑,一邊跑還一邊喊:「等等!阿加西!橋豆麻袋!」

講到這裏,他無奈地笑了笑:「用上了我全部的外語儲備。」

好在白晝長高了一些,腿長,追了一百多米趕上那個健步如飛的大爺,後來才知道他就是林正則。

白晝吐吐舌頭:「後來他問我有沒有興趣演戲,我考慮了一下,就答應了。」

「唉,主要靠的還是我的個人魅力。」白晝抱着球走得很輕鬆的樣子,旁邊的謝沐默默補充:「還有你跑得夠快。」

白晝和那個沒露面的男二住在316,謝沐在414,她回去后心不在焉地洗了個澡,對着劇本又看了看,確定沒什麼差錯了。

倒在床上,她閉起眼睛,試圖把他們這些年的軌跡拼湊起來,兩條平行線一不小心畫歪了一條,結果兩條線又重新碰到一起了。

最重要的是,謝沐發現,自己在看到白晝的那一瞬間,除了隱隱的羞愧,更多的是抑制不住的喜悅。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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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渦淺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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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沒有回應就是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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