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寶塔

狄生心裡胡思亂想，身子依舊沿繩索下墜。洞中寒意更甚，他手指僵硬，嘴唇烏紫，yu發聲呼喊，教嘍兵將自己拉出洞口。忽又想起那少女俏麗身影，竟然心志頓堅，緊咬牙關向地穴深處行進。

狄生在繩索上攀緣許久，雙手和兩條腿上吃勁處均已磨破，針扎般地疼痛。忽然覺腳下洞穴似有一股熱風吹上來，周身寒冷立時消解。他心中甚是疑惑：「人道越往地下，yin寒之氣越重。怎的反倒熱起來了？莫非這地穴之下，卻是個火坑么？」

洞中熱氣仍是不斷湧上來，烘得狄生口乾舌燥，燠熱難耐，漸覺手指酸軟，幾乎握不住繩索。狄生再下降丈余，已是jing疲力竭，也不知下面還有多深。他低頭望去，突見黑暗之中隱隱透出光亮。大驚之下繩索脫手，身子直向穴底跌落下去。

狄生只下落數尺，後背便重摔在地，發出沉悶的聲響。他顧不得滿身劇痛，翻身爬起，向發光處觀看，是座金sè晃耀的小塔。塔身高不盈尺，鵝卵粗細，似是黃金所鑄。塔身飾以七寶，玲瓏可愛，在幽暗的穴底發出眩目的光芒。

狄生心中大喜，這秘洞底下果然藏著寶貝。自懷裡取出火摺子點亮，只見塔座下面壓著一個石匣，長有七尺，高約尺許，平放於地面之上，不知裡面裝的又是甚麼好東西。狄生見這小塔極是jing致可人，心中想到：「寨主最喜金玉古玩，倘把這寶貝送他，他定然歡喜不盡。」走上前去，想將寶塔取在手中。一提之下，這小塔卻紋絲不動。狄生頗感奇怪，那寶塔尺寸不大，縱然通體俱是黃金，也不過五六斤重，豈有拿不動之理？他將火折橫咬在口中，雙手發力搖撼，也未能移動分毫。

狄生百思不解，伸過頭去細看。卻見塔身背光處，貼著一條黃裱紙，紙上有些紅sè線條，似字非字，似畫非畫。狄生把黃裱紙揭下來，yu就著火光觀瞧。哪知這紙條剛離塔身，不點自燃，莫明其妙地燒成一片灰燼飄落下來。

狄生見狀，搖頭說了聲：「古怪得緊。」他手持火摺子四處觀看。這穴底並不寬敞，只如尋常人家廳堂大小。裡面雖也大是溫暖，卻不似半途中那般炎熱。四壁與地上都是岩石，表面全是黝黑的顏sè，便如煙熏火燎一般。狄生用手在岩壁上摸了一把，頗覺餘熱灼人。以火來照，指掌間沾滿黑sè的煙炱。他不由一凜，尋思：「看這光景，便似雲來飯莊的灶頭剛被人燒過。只是洞中分明並無旁人，那火卻是誰點起的，又何以熄滅？難道，這洞中有鬼么？」忽見身側有黑影閃動，急忙扭身去看，原來只是自己的影子。

狄生長吁口氣定下心來，覺得腳下彷彿踩中個硬物。低頭看時，卻是一塊形狀怪異的金餅。他猛然想起，來這穴底原是要取回那少女留下的元寶。便在地面四下尋找，卻並不見蹤影。心下頗感驚奇，適才分明聽見元寶墜地之聲，怎的不見了？莫非撞擊之力甚巨，竟將元寶摔成了一坨金餅？走回來仔細查看，卻見金餅上層層堆疊，宛如燒融后冷卻的模樣，摸去竟熱得燙手。

狄生心中暗想：「定然是元寶落到穴底之後，洞中便燃起烈火，將它煉化。小爺在半空中甚感炎熱，便是那時火勢所致。」轉念一想卻又不對，若是大火熱力足以熔金，何以那金塔不見一點損壞，自己垂下的繩子與大石塊也都安然無恙？他琢磨半晌終是莫名其妙，只得將那坨金餅拾起揣在懷中，搖了下頭道：「確是古怪得很」。

狄生走到繩索近前，yu呼喊嘍兵將自己拉回地上。突然，頭頂上方傳來巨大轟鳴之聲，震得他頭昏心跳，腳下踉蹌，跌倒在地。火折熄滅，洞中一片漆黑，只有眼前小塔發出光亮。急忙伸手抓住塔身，想借力爬起，卻不料一扳之下，寶塔應手而落，竟自石匣上取了下來。

狄生驚喜交加，坐起身在石匣上摸索。半天找不到開處，只得作罷。他不敢在穴底多停留，取下繩頭所系石塊，將繩索在腰間縛緊，喊道：「快拽我上去！」這句話剛一出口，即在洞中激起響亮的迴音，遠遠向上傳了出去。他立時醒悟，這地穴口小腹大，便如一支細長的號角。剛才頭頂那聲轟響，定是嘍兵等得著急，喊叫詢問。待傳到穴底，音量變得極為洪大，反倒聽不清所喊的甚麼。

狄生等了片刻，忽覺腰上繩索一緊，隨即身體被向上拉了起來。他懸在半空蕩來晃去，數次險些撞在洞壁的岩石之上。幸而上面的人頗有經驗，繩索收得不是太快，他才沒被碰到頭破血流。大約一柱香的功夫，狄生見頂上光線照下，知道已離洞口不遠。

出了洞口，狄生頓覺陽光閃耀，刺得睜不開眼睛。過了好一會兒，才微睜雙目，卻見寨主站在身前，滿臉都是焦急關切之sè。狄生忙將手中小塔呈上，說道：「大哥，你如何在這裡？小弟這番給你尋了件寶貝來！」

原來那嘍兵甚是乖覺，見阻攔不住狄生下洞，便一面取繩索和火折，一面派人飛報寨主。那時寨主正在午睡，派去的人不敢打擾。等了好一陣，瞅准寨主翻身稍醒的機會，進去稟報。寨主聽罷大驚失sè，連忙趕到洞口。見狄生還未出來，生怕他在穴底遭遇兇險，便向洞中喊話。等聽得狄生回答，才與嘍兵一同將他拽出。

寨主一見狄生手中小塔，當即嚇得容顏大變，顫聲說道：「地穴之中果有些物！兄弟，你在洞中還見得甚麼？」狄生知寨主膽sè過人，從未見他神sè如此慌亂，便將地穴見聞據實道來。寨主越聽越是心驚，額頭汗珠涔涔而下，說道：「小祖宗，你可闖下禍事了！」狄生怪問道：「寨主何出此言？」

寨主道：「你有所不知。這夾陽山上原住著一位道長，道號喚作無塵子，與我交情甚厚。我等落草之時無處立足，他便將這座山讓與我安營立寨，但要我為他辦一件事。」狄生問道：「便是派兵把守這禁地么？」寨主道：「正是。這無塵子原是張天師的弟子，受師命在此看守地穴，已有三十餘年。他見我安排停當，便下山雲遊去了。」

狄生道：「他看守地穴許久，是怕人進洞盜取這件寶物么？」寨主摩娑手中小塔道：「那卻不是。無塵子曾對我說起其中緣故，我也不大相信。只是情面難卻，便照他的話做了便是。今ri聽你說起穴底情形，又親見這座小塔，方知無塵子所言非虛。」狄生急問道：「那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寨主道：「在這地穴之下，鎮壓著一個惡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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