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巨人傳 上》(6)
「上述例證是最好的解析。如果夢和睡眠如哲學家所宣揚、為詩人們所證實的那樣，是上蒼的特殊恩賜⑥：當上蒼的恩賜——睡眠——降臨時，疲憊不堪的人感到愜意、舒心⑦。
「那麼，夢若無人給予預感，這種上蒼的特殊恩賜就應該變為憤怒和仇恨的。不然，睡眠還叫什麼睡眠？恩賜還叫什麼恩賜？至少那將不是來自友善的神靈，而是源自仇恨的魔鬼，正如俗話所說：敵人的禮物絕非禮物⑧。
「也如同一家之主，面對一桌豐盛精美的菜肴，正欲動箸品嘗，①見維吉爾的《伊尼特》第2卷。
②見維吉爾的《伊尼特》第3卷。
③圖爾努斯系神話中拉西奧姆國國王，被伊尼斯所殺。
④見維吉爾的《伊尼特》第7卷。
⑤法比烏斯·皮克多爾系羅馬史學家。
⑥見西塞羅《論占卜》第1卷第21章。
⑦見維吉爾《伊尼特》第2卷。
⑧此句為希臘文。典出埃拉斯姆斯《箴言集》第3卷第35篇。
突然驚跳起來。不知就裏者，必然驚奇萬分，何以主人會如此驚恐。其實，是這家主人突然聽見僕人大喊『失火了』，女僕大喊『抓賊呀』，孩子大叫『殺人了』，他必然放下碗碟刀叉，奔去救援。
「我記得，註釋《聖經》的猶太哲學家和『馬萊索』們，曾指出該如何辨別天使顯靈的真偽（因為撒旦也經常假扮成光明天使①）。他們說，二者的區別在於，仁慈和善的天使現身顯靈時，一開始讓人驚恐害怕，然後，卻見天使在給人以寬慰，讓人高興、快樂；而兇惡而誘惑人的天使，則是開始時讓人感到興奮、滿足，然後則讓人困惑不解、驚恐萬狀。」
①見《新約·哥林多后書》第11章。
第十五章
巴汝奇的歉意及對修道院咸牛肉的解釋「願天主保佑有眼無耳的人！」巴汝奇說道，「我看得見你們，但聽不見你們的聲音，不知你們在說些什麼。肚子餓的人耳朵是聽不見的，正所謂飢腸無耳，飢不擇食也。天主在上，我已飢腸轆轆，肚子咕咕地直叫了。這簡直是比做苦工還要受罪呀。誰若是能讓我在這一年內再做一次夢，那他比士木大師①都更有本事了。
「不讓吃晚飯？那不是要人命嗎！我絕不再讓自己挨餓，否則讓我下身長瘡！咱們走，約翰修士，去吃飯。早餐吃飽，肚裏有底兒，不得已時，中餐免去，倒也無傷大雅，可是，晚飯不吃，那怎麼可以！那我寧願長瘡！這事可不能當兒戲呀，那可是違反自然規律的。
「宇宙分白晝黑夜。白日裏，讓大家工作，學習，活動，各人忙各人的事情。太陽放射出明亮而快樂的光芒，是為了幫助大家，好將事情幹得更好。可是，一到夜幕降臨，太陽收走了它的光亮，悄悄地對大家說：『孩子們，這一天你們都幹得很好。活兒幹完了，天也黑了，該歇歇了。好好地吃上一頓，盡情享受美酒佳肴，飯後溜達閑散一會兒，就去上床休息，養精蓄銳，明天更加精力充沛、精①士木大師系民間魔術師中的典型人物。
神飽滿地去幹活兒。』「養鷹人就是這麼餵養他們的鷹的。在把它們餵飽之後，不讓它們肚子飽飽地去飛翔，先得讓鷹在鷹架上歇著，慢慢地消食。第一個制定奉齋的好心教皇就深諳箇中奧妙，讓人守齋到午後三點終止。三點鐘過後，守齋人便可放開肚皮大吃大喝了。從前，一般很少吃什麼午飯的。你們也許要問了，修士和修女們不是中午飯照吃不誤嗎？沒錯，他們確實如此，因為他們除了吃就是吃，天天過節。他們是在嚴格地遵守修道院院規：從彌撒到餐桌①，也不管院長是否已經就座，自己就先坐到桌前，開始狼吞虎咽起來，邊吃邊等院長大人駕到，等到幾點都無所謂，反正是邊吃邊等，絕不換別的方式去等。但晚餐卻不一樣了，那是人人都得吃的，除了有誰昏迷不醒。因此，晚飯才稱作『晚餐』②，也就是說，人人都有份兒的意思③。
「這些事你是都知道的，約翰修士。走吧，朋友，管它的，咱們去吃飯！我的肚子都餓扁了，咕咕直叫。趕快像西比爾④對刻耳柏洛斯那樣⑤，往胃裏塞點麵包，給它去去火消消氣。你喜歡飯吃得早一些，我喜歡飯吃得好一些，加上點九段經的咸耕牛。」
「你說的這個我明白，」約翰修士說，「這是一句俏皮話，是源自修道院的廚房的。所謂『耕牛』，指的是牛肉，而『九段經』則是指肉得煮熟燒爛。
「在我當年那個時代，老輩神父們總是遵循着他們前輩神父那雖①這句拉丁文的意思是，除了彌撒外，就是吃喝。
②一般是指耶穌受難前與門徒的最後的晚餐。
③見普魯塔克的《宴會》第8卷第6章。
④西比爾系神話中的女巫。
⑤見《伊尼特》第6卷。
無明文規定但卻是代代相傳的老規矩老習慣，晨起后，進教堂之前，必須完成一整套的程序：去廁所大便，去便池小解，去痰盂那兒吐痰，去可咳嗽處咳嗽，去該做夢處做夢，然後，身上無任何不潔之處，乾乾淨淨地前去做聖事。他們虔誠有加地來到聖堂（他們習慣地將修道院的廚房稱為『聖堂』），請求廚師立刻把牛肉坐在火上，不可誤了修道士們——我主耶穌的弟兄們——早餐大快朵頤。有時候，他們還常常親自在『聖堂』里點上火坐上鍋。
「晨經本有九段經。修士們因為起得很早，對着經本又吼又叫時，不覺便饑渴難耐起來，因而往往會將晨經本縮短為一兩段經或三段經。而現在嘛，由於上面所述之煩瑣程序，修士們就起得更早了，因此牛肉點火坐鍋的時間也大大地提前，煮的時間也就更長，牛肉更加爛，吃起來不用費勁兒，不傷牙，味道也好，有滋有味，進入胃裏，也易於消化，所以修士、教士們一個個都養得肥頭大耳，膘肥肉壯，滾瓜流油。這正是創始者的初衷：吃不是為了活着，活着是為了吃。在這個世界上，只有他們自己的命至關重要。好，巴汝奇，咱們吃飯去！」
「這一次，我的耳朵能聽見了，」巴汝奇說道，「我的好友，謹遵修道院院規的朋友。我最基本的活計就是吃。命運、借貸、利益等，我皆可撇棄，只要有的吃就足夠了。朋友，你把修道院『聖堂』里的林林總總的離奇規矩，解說得真的是深入淺出，一清二楚。走，卡巴林！走，約翰修士，我難以離開的好友！諸位大人，祝大家愉快！我做夢已經做夠了，現在該去痛飲一番了。走哇！」
巴汝奇尚未說完，埃庇斯特蒙便大聲地說道：「人世間，能領會到、預見到、認識到、預言到他人的災禍，這並非難事，很容易辦到，但是，能預感到、預見到、認識到自身不幸的人，卻是寥若晨星、少之又少的了。伊索在其《寓言》裏寫道，人活於世，人人頸項上都吊上個褡褳，前面裝的全是別人的過錯與罪惡，擺在自己的眼前，歷歷在目，一清二楚；而身後的那一面，則裝着自身的缺點錯誤和惡行壞事，因此，總也看不到，不去理會，除了個別獨具慧眼者，皆無例外。這話說得真的是入情入理，十分地貼切。」
第十六章
龐大古埃勸說巴汝奇去龐祖斯特求教一女占卜者不一會兒，龐大古埃讓人把巴汝奇叫了來，對他說道：「長期以來，我一直非常關心你，總想讓你生活得安寧而幸福，所以我現在想要告訴你，有人跟我說，有一位很有名很靈驗的女占卜者，就住在龐祖斯特的克路雷①附近，她對人生未來的預測，正確無誤。你不妨讓埃庇斯特蒙陪你走一趟，讓她給你算上一卦。」
「會不會是卡尼底亞和薩卡娜②之流的女巫婆呀？」埃庇斯特蒙說道，「因為那個地方名聲極差，巫婆眾多，比戴薩里亞③的巫婆還要多。我不想陪他去。這事欠妥，也是摩西的律條所禁止的④。」
「我們又不是猶太人，」龐大古埃說道，「再說，至今並無人公開站出來指責她是個女巫。你們先去看看嘛，有什麼事回來再商量不好嗎？
「我們並不知曉她是第十一位西比爾呢，還是第二位卡桑德①克路雷系龐祖斯特近旁的一村莊，那兒有方濟各會修道院。
②卡尼底亞和薩卡娜系賀拉斯《諷刺詩》第5章中的兩個女巫。
③戴薩里亞系希臘的巫婆國，見埃拉斯姆斯《箴言集》第1卷第3章。
④摩西禁止巫術。見《舊約·申命記》第18章。
拉①。說不定她根本就不是什麼西比爾，也不配擁有西比爾這一稱號，所以，你們去找她問一問，也無傷大雅呀！再說，她學識淵博，享有美譽，這一帶所有的女人都望塵莫及。管它是什麼樣的知識，哪怕是有關水壺、傻瓜、油瓶、手套、拖鞋等方面的知識，多掌握一些，也是有利無害的。
「你該記得，亞歷山大大帝在阿爾貝拉②大敗達里烏斯王③后，有一次，當着眾朝臣的面，拒絕接見求見他的人，後來，他可是沒少後悔，但已經晚了。他當時遠在波斯打仗，雖戰績輝煌，但遠離自己的祖國馬其頓，山高路遠，路途遙遙，沒法獲得一點祖國的消息，心中的惆悵、空落，難以言表。他之所以如此擔驚受怕，提心弔膽，牽腸掛肚，是因為害怕自己的國家突然遭到襲擊，等他遲遲地才獲得消息，國家已經易主，新國王已登上寶座，領土也已遭到瓜分，趕回國去救援已是為時晚矣。正好，在他心緒不寧，煩躁不安的時候，來了一位西頓④人。此人系一精明幹練的商人，但從他那並不考究的穿戴來看，他並不富有。這位西頓人聲稱自己知道一條道，五天之內，就可以讓亞歷山大國內的人了解到他在印度打仗取勝的消息，同時，也可使亞歷山大了解到馬其頓和埃及的情況。亞歷山大覺得此人口出狂言，好大的口氣，根本就不相信他所言屬實，拒絕了他，沒有接見。
「其實，你就耐心地聽聽他講些什麼，看看他有多大能耐，使用的是什麼方法，這又何妨？起碼是無益也無害的。
「大自然讓人長有敞開着的耳朵，沒有門扉、柵欄阻隔，不像眼①卡桑德拉系特洛伊戰爭中的女預言家。
②阿爾貝拉系小亞細亞的古地名，亞歷山大在此地大敗達里烏斯王。
③達里烏斯系公元前336年至前330年的波斯國王達里烏斯三世。
④西頓系腓尼基城市名。
睛、舌頭和身體其他部位那樣，我覺得這並非沒有道理的。我想，那就是為了讓我們無論白天黑夜，都可以傾聽，不停地聽，只有不停地去聽，才會不停地學。聽覺可是最易於接受新東西的器官。話說回來，那位求見者沒準兒是位天使，是天主派遣來的使者，如同拉斐爾奉命去看多比雅一樣。亞歷山大沉不住氣，竟然一口回絕了，所以他後來懊惱的時間就特別的長。」
「您所說極是，」埃庇斯特蒙說道，「不過，我總覺得去那種地方，又是向一個女人求教，總不是什麼好事。」
「不對，我倒是認為女人出的主意，尤其是有點年紀的女人出的主意，會很不錯的。聽她們的意見，我覺得總會有所助益的，會獲得非同一般的好處的。告訴你吧，朋友，女人是真正的有嗅覺的獵犬，是地地道道的指導人的『標題』①。又說實在的，稱她們是聰慧女子②真的是恰如其分。她們天資聰穎，具有超過聰穎的認識能力。我把她們稱為超聰慧女子③，蓋因她們可以神奇地預測未來，可以準確無誤地知道未來所發生的一切事情。因此，我不稱她們為巫女，而叫她們軍師④。如同羅馬人的朱諾一般，因為她們總是高屋建瓴，看法正確、有益。你若不信，可去問一下畢達哥拉斯、蘇格拉底、昂貝多克勒斯⑤，以及我們的奧爾土伊努斯大師⑥。
「另外，我對日耳曼人古時的風尚，也佩服得五體投地。他們把上點年紀的女人奉若神明，崇拜有加。他們虔誠篤信地接受這些女①系指法律書上的紅色醒目標題。
②「聰慧女子」在法語中也有「收生婆」的意思。
③「超聰慧女子」一詞源自西塞羅《論占卜》第1卷第30章。
④「巫女」與「軍師」二詞發音近似。
⑤畢達哥拉斯和昂貝多克勒斯都稱讚過女人的智慧，而蘇格拉底曾把自己比作「收生婆」（聰慧女子）。
⑥奧爾土伊努斯系柯倫的一位神學家，曾與女僕同居生子。
人的指示和建議，結果，非常幸運地獲得了繁榮富強。維斯巴西亞努斯①時期的老奧瑞尼亞和維萊達老大媽②就是明證。
「我不騙你們，女人一上點年紀，語言能力就更加增強，我是說他們預言的能力更加提高。行了，咱們走吧，願天主保佑。再見了，約翰修士，請你替我代管一下我的褲襠吧。」
「好吧，我陪你去就是，」埃庇斯特蒙說道，「不過，我得事先聲明，萬一我發覺她在使用妖術、魔法，那我就陪你走到她家門口，絕不陪你進她屋裏去。」
①維斯巴西亞努斯系公元69年至79年的羅馬皇帝。
②維萊達系公元1世紀的女預言家。
第十七章
巴汝奇與龐祖斯特的女占卜者交談他們路上共花了三天時間①。到了第三天的時候，他們爬上一座山，在山頂的一棵栗樹下看到了那個女占卜者的家。他們徑直地走進屋去。這是一座簡陋的小茅屋，幾乎無甚陳設，屋內烏煙瘴氣。
「真的太棒了！」埃庇斯特蒙說道，「即使神秘而偉大的司各脫派哲學家赫拉克利特走了進來，也不會感到驚訝的，他會立即對他的門徒們說道，神靈無論是住茅屋陋舍還是高樓大廈，都仍舊是神靈。我相信，大名鼎鼎的赫卡泰②接待提修斯③，也是在這樣的小屋子裏。希瑞烏斯或厄諾匹翁④的住處也與此大同小異，朱庇特、尼普頓和邁爾古里也都毫不嫌棄地在那兒吃住，臨走時，還撒尿造出奧里翁⑤來，以表謝意。」
只見一位老媼坐在爐灶一角。
①本書初版時寫的是六天。其實龐祖斯特離德廉美只有五六法裏，只需一日。作者在此故意誇大其詞。
②赫卡泰系阿提刻的一貧婦，曾接待過提修斯，死後受到尊崇。見普魯塔克《提修斯傳》第14章。
③提修斯系雅典國王，神話中的英雄。
④厄諾匹翁系神話中巴古斯之子，一說提修斯之子，生於克里特島。
⑤典出奧維德的《節令記》。
確實是一位真正的女占卜者，與荷馬所描繪的「不離爐火的老婆子」①一模一樣。
那老媼一身破衣爛衫，精神萎靡，一點精氣神也沒有，好像幾日粒米未進一般。
她滿嘴的牙全都掉了，眼睛上滿是眼眵，鼻涕拉糊，手腳呆板，不死不活地在那兒煮著青菜湯，湯里只有一片黃油和一塊鹹肉骨頭。
「天主聖母！」埃庇斯特蒙說道，「我看咱們是白跑這一趟了。她是不會說出什麼名堂來的，因為我們沒有帶金樹枝②。」
「我倒是隨身帶着哩，」巴汝奇連忙說道，「我口袋裏有一枚金戒指，還有幾個新嶄嶄的卡洛路斯③。」
巴汝奇說完，隨即上前對那老媼深施一禮，並取出六根熏制牛口條、一大盆阿拉伯人吃的古斯古斯、一瓶酒、一隻羊卵脬製作的錢袋，袋裏裝滿著嶄新的卡洛路斯。而且，他還殷勤而敬重地在老媼中指上套上一隻金燦燦的金戒指，上面還精巧地鑲嵌著一顆勃斯④的蛤蟆頭寶石⑤。這之後，巴汝奇方說明來意，彬彬有禮地請老媼不吝賜教，給他算一算自己的終身大事。
那老媼聽了之後，一聲未吭地待了一會兒，嘴唇緊抿著，在想着心事，然後才坐在一隻翻倒的大斗底上，手拿三個紡錘，兩手翻來覆去地把它們倒騰了半天，摸了一下紡錘尖，留下最尖的那一個，把另外那兩個紡錘扔到舂米石臼底下去了。然後，她又拿起纏①此為希臘文。見《奧德賽》第18章。
②典出《伊尼特》第6卷。
③卡洛路斯系古銀幣名。
④勃斯系維也納省魯敦地名。
⑤傳說中，此寶石系從勃斯一帶的蛤蟆腦袋裏剝出來的。
繞紡線的家什，轉了九圈，到第九圈時，讓它自己停下。這時候，只見她把腳上的一隻鞋子（就是我們所說的那種木屐），又把圍裙罩在頭上，如同教士做彌撒時披上方巾似的，接着便用一條斜條紋舊布帶扎在脖頸上。如此這般裝扮了一番之後，老媼便拿起酒瓶來喝了一大口，又從羊卵脬里取出三枚卡洛路斯，放進三隻胡桃殼內，一併裝進收集雞毛用的罐子裏，再用掃帚把爐灶掃了三下，往爐火中扔去三小把青蒿和一枝幹桂花。老媼仍舊一言不發地看着它們在燃燒。青蒿和干桂花枝着火后並未有噼噼啪啪的聲響。突然，老媼大喊大叫起來，聲音陰森可怕，嘴裏還嘟嘟囔囔地念叨些怪裏怪氣的詞兒，不知什麼意思。
巴汝奇此刻正對埃庇斯特蒙說道：「天主在上，我怎麼渾身在發抖哇！怕是著了魔了！她說的可不是信徒的話語。我看她好像變得高大了，比圍圍裙時高出有四昂畔①多。你看，她下巴在移動，肩膀在聳動，嘴裏在嘟囔，像是猴子在剝大蝦似的，到底這是怎麼回事呀？我的耳朵里怎麼轟隆轟隆地響個不停？好像聽見普羅塞比娜在叫喊，魔鬼馬上就要出來。啊呀呀，太可怕了，咱們快逃走吧！啊，天哪，我好害怕呀！我不想見到魔鬼，我不喜歡它，我害怕它。快逃吧！再見了，老婦人，謝謝您的一番好意！我一輩子也不結婚了！我以後再也不想這檔子事了！」
巴汝奇正欲奪門而出，但那老媼比他動作還快，只見她手中拿着紡錘，跑進屋邊的一個院子裏去。院子裏有一棵老楓樹，她搖了三下，從樹上飄落下來八片樹葉。老媼遂用紡錘尖在樹葉上草草畫出幾句小詩，然後隨手將樹葉扔出去說：「快去撿，就看你能否找到。你的終身大事都寫在樹葉上了。」
①昂畔系古長度單位，約等於1米多。
老媼說完，便返回屋裏去，在進門處，忽然將身上的長裙、上衣、內衣撩起，一直撩至腋窩下，把屁股給露了出來。巴汝奇見狀，便對埃庇斯特蒙說道：「老天爺！西比爾的洞眼都露了出來了。①」
那老媼進得屋來，忙將屋門關上，再沒有露面。巴汝奇等二人連忙跑到樹葉落地處，費了老半天工夫才找到，因為風起，樹葉早已被吹到窪地灌木叢中去了。於是，二人忙將幾片樹葉依次排列好，讀到下面的幾句詩：毀掉你名譽猶如剝豆皮。即使生小子，也非出自你。吸光你身上蜜汁加糖飴；剝去你的皮，還不讓斷氣。
①見《伊尼特》第6卷。
第十八章
龐大古埃和巴汝奇對女占卜者的詩句的解析大相徑庭埃庇斯特蒙和巴汝奇撿起樹葉，看了那幾句詩之後，喜惱參半地回到龐大古埃那兒。所喜的是平安地歸來了；氣惱的是沿途山路崎嶇，坎坷不平，着實難行。二人將沿途的艱辛以及見到的那位女占卜者的情景詳細地向龐大古埃稟報了一番，最後，拿出那幾片樹葉來，讓龐大古埃看葉片上的那幾句詩。
龐大古埃依次逐一看完之後，不禁輕輕地嘆息一聲，對巴汝奇說道：「現在你該明白了吧？女占卜者的卦與我們從維吉爾的詩中和你夢中的預測完全一致，也就是說你妻子名聲不好，會讓你當烏龜，與別的男人發生姦情，還跟人生出孩子來。除此而外，她還會偷你，搶你，劫你，剝你的皮，損你身體的某一部分。」
「您這麼解析此卦，即說明您同豬對香料一樣，一竅不通，」巴汝奇沒好氣地說，「我有點出言不遜，請您諒解，因為我確實是十分惱火。我覺得此卦與您所說恰恰相反。為什麼呢？我來講給您聽。那老媼所寫之詩意思是：蠶豆若不冒出殼來，就發不了芽，我們也就看不見了；我若是不結婚，我的卓越品質就顯現不出來，也就無法名聲遠揚。您不是不止一次地教導我說，有個一官半職，就能顯出一個人的才能來，就能讓人看到他肚裏是否有貨？我理解您的意思，就是說一個人只有在處理事務時，才能表現出自己究竟有多大能耐。結婚之前，一個人就像一顆被皮包裹束縛著的蠶豆一樣，是無法了解他的婚姻家庭狀況的。這就是那首詩開頭的含義。不作如是解，難道您以為正人君子的名聲榮譽是跟在壞女人屁股後面出來的嗎？
「接下來的詩句，暗示我妻將生兒育女（請您注意，生孩子是婚姻的結晶，是人生的一大幸福），但是，那孩子將不是我的。天主在上，我能相信那老媼的這句鬼話！我妻子肯定會替我生一個白白胖胖的大小子的。我真的好喜歡他呀！我真的已經對他疼愛得幾近瘋狂了。他是我的寶貝，我的心肝！我只要一看到他，一聽到他牙牙學語的可愛勁兒，我的腦子裏就再也不會有什麼煩惱憂愁事了。我祝願那老媼長壽。天主在上，我真的很想替她在薩爾米貢丹弄到一份終身年金，不用再像當教師那樣，成天為生活奔忙，而是像生活無憂的神學大師那樣，吃喝不愁。不作此解，難道您想要我妻子把我懷在肚裏，生養我，讓人們說我，巴汝奇是巴古斯第二，生過兩次①；像希波利圖斯一樣，生過兩次②；像普羅忒烏斯那樣，第一次是忒提斯③，第二次是哲學家阿波羅紐斯的母親④；像西西里西邁多斯河畔的那兩個孩子一樣⑤？難道您想讓別人說我，我妻子懷的是我？在我身上又出現古時米卡里⑥人那種收回利息和德謨克利特的循①巴古斯先被賽美列生出來，后又從朱庇特的腿上生了第二次。
②一次是亞馬孫，一次是戴安娜。
③忒提斯系神話中之海神。
④見菲洛斯拉圖斯的《阿波羅紐斯傳》。
⑤水仙塔里亞與朱庇特相好，懷有身孕，因懼怕朱諾而藏於地下，后在西邁多斯河畔生下兩個兒子。
⑥米卡里系古希臘地名，位於哥林多海峽。
環生產①嗎？不，您肯定是解錯了！您別跟我這麼說。「再下面的那句是我妻將把我的蜜汁糖飴吸去。可這正是我所企盼的呀。您一定明白，這話是指找兩條腿中間的那根棍棍。我敢發誓，我保證我的那根棍棍總是那麼甜甜蜜蜜的，它時刻準備着，蓄勢待發，絕不會吸不著東西。它一刻也不懈怠，隨叫隨到，保證滿意。您把這說得很含蓄，說是什麼偷竊之類，這我倒也贊同，您比喻得甚為貼切，只不過，與您的那種想法有所不同罷了。您也許是對我過分地關懷備至，走過了頭，關心到了另一面去了。過去有學者說，懼內其實是愛的表現，不懼內還談什麼愛？但是，按我的看法，您想必也心知肚明，所謂偷竊，在這兒所指的是，『偷香竊玉』，這同古時許多拉丁作家在書中所表述所描繪的一模一樣，維納斯就是如此這般地秘密地偷偷地進行的。您想過沒有，這是為何？這是因為背着人，在暗地裏，在門後邊，在台階上，在亂草堆中，在帷幔裏面，行野合偷歡之事，是更加快活更加美妙的事，而光明正大，不懼外人，在光天化日之下，行昔尼克式②的床笫之歡，女的還用從草墊上拔出的一根草邊剔牙邊轟蒼蠅、堂而皇之地顛鸞倒鳳，遠不及前一種來得快樂，沒有前一種那麼討塞浦路斯的女神③的高興。
「您覺得不是這個理兒嗎？您難道會以為她吮吸我，如同人用嘴從殼裏吸食牡蠣，如同西西里女人（按狄奧斯科里德斯所說④）用嘴去咬樹籽兒一樣嗎？您若真這麼認為，那您就大錯特錯了。偷竊者①見普魯塔克的《希臘問題》第18章。
②戴奧吉尼茲說：「與妻子行房，並非壞事。」這裏的意思是「大明大白」的意思。
③塞浦路斯的女神系指維納斯。
④見狄奧斯科里德斯的《生物學》第4卷第34章。
並非在吸，而是在偷，在哄騙，如同變戲法一般掩人耳目。「最後一句是我妻將我的皮活剝了，還不讓我斷氣。這句說得真好。您解析為我妻將傷害我。這種解析太浮淺了。天主在上，我求求您撇開塵世觀念，讓思想升華，注意觀察大自然的美好，這樣，您就會發現，曲解了女占卜者的預言了。
「即使退一萬步說，也絕不容許說我妻子受到魔鬼的誘惑，想欺騙我，羞辱我，讓我當個大烏龜。說實在的，這件事她是絕對干不出來的，她也辦不到的。我之所以這樣說，完全是有根有據的，是從修道院的泛神學引證來的，而這又是以前阿爾圖斯·古爾堂修士親口講給我聽的。我還記得，他講的那一天，是個星期一的早晨，我和他正在吃香腸，當時還正在下雨。這我記得很清楚，願天主保佑他平安！
「世界開始之初，或者稍後一點，女人們因為感到深受男人的壓迫，便聯合起來，想把男人給活剝了皮。她們甚至還相互約定，立下信條，嚴格遵守。但是，女人總歸是女人！她們生性柔弱。她們開始剝的時候，按卡圖魯斯①的說法，總下不了手，剝來剝去，最後只是剝了男人身上她們最愛的那玩意兒，就是那個愛鬧脾氣的家什，至今已是六千多年過去了，那玩意兒經女人剝了又剝，也只是剝了它頭上的皮而已。猶太人有點沉不住氣，發起火來，親自動手，剪去了包皮，寧可讓別人管他們叫什麼受過割禮的『馬拉那』②，也不願像其他國家的男人那樣讓女人去慢慢地剝。我妻子仍舊在信奉這舊時所立之信條，如我的那玩意兒尚未剝開，她是會慢慢地去替我剝去它頭部的皮的。當然，我可不願讓她把整個皮全給剝掉。」
①卡圖魯斯系公元1世紀的羅馬詩人。
②西班牙人稱皈依天主教的猶太人和摩爾人為「馬拉那」。
「還有那桂樹枝你沒說，」埃庇斯特蒙提醒道，「我們看見那桂樹枝在悄無聲息地燃燒着，可那老媼卻在一邊觀察一邊狂喊亂叫。看來，那是個不祥之兆，是極其可怕的預示，普羅貝爾修斯①、提布魯斯②，以及睿智的哲學家波爾菲里烏斯和給荷馬的《伊利亞特》註釋的厄斯塔修斯等不少名人對此都有所證實。」
「對的，沒錯，多虧你的提醒，」巴汝奇說道，「詩人全都是瘋子，哲學家全都是蠢貨！他們的哲學與他們身患的瘋病，難分伯仲，相差無幾。」
①普羅貝爾修斯系公元1世紀初的羅馬詩人。
②提布魯斯系公元前1世紀的羅馬詩人。
第十九章
龐大古埃稱讚啞巴的主意
龐大古埃聽完二人的彙報之後，沉默了好半天，一副沉思默想、心事重重的樣子。最後，他才對巴汝奇說道：「你是讓厲鬼給迷惑住了。你仔細地聽我說，我曾經在書上讀到過，最真實可靠的預言並不是用文字書寫出來的，也不是用語言表述的，因為詩文過於簡約，且遣詞造句晦澀難懂，語意含糊，即使最細心最敏銳的人也經常要被弄糊塗的，因此，預言之神阿波羅被人說成是『晦澀的，模稜兩可的』①。一般來說，手勢、比畫才是靈驗可信的。赫拉克利特就持有這種觀點；朱庇特在阿蒙預言時，用的就是手勢語；阿波羅對亞述人預言時也是採用比畫的方式。因此，他們把阿波羅畫成一位滿面鬍鬚、身着老年服、神情端莊的樣子，而不是像希臘人那樣，將阿波羅畫成赤身裸體、沒有鬍鬚的年輕人模樣。所以，我看我們倒不如找個啞巴來，用比畫的方式來問一問看，你看怎麼樣啊？」
「好哇。」巴汝奇贊同道。「不過，」龐大古埃又說道，「必須找一個天生的啞巴才行。因為只有從未聽見過什麼的人，才是真正純潔的人。」
①原文為希臘文。
「此言差矣，」巴汝奇反駁道，「您這麼說可不符合邏輯，不一定從未聽見過什麼的人就不會說話。不過，關於這一點我們暫且不去討論。希羅多德所說的那兩個被埃及國王普撒美提科斯①下令關在一個屋子裏的孩子的故事，您大概不怎麼相信吧？那兩個孩子自小被關在屋裏，無人教他們說話，只知道吃，可是過了一段時間，他們竟然開口說becus，becus什麼的，就是腓力基語的中『麵包、麵包』的意思②。」
「我壓根兒就不信，」龐大古埃說道，「說什麼人類天生就有什麼語言才能，那是瞎扯。言語是根據各個民族的需求、決定而就的。所謂語音，按照辯證學家的看法，其本身並無意義，語義是後來注入的。我這麼說，並非信口雌黃，是有根據的。巴爾脫魯斯在其《強制語言》第一卷中說道，在他生活的那同一時期，在厄古比亞③，有一位先生，名叫奈羅·德·卡勃里埃里斯，因一次意外事故，耳朵聾了，但意大利人說的話，不管是誰說的，他都能明白，連悄悄話、幾無聲響的話他也能弄明白，他是根據對方的嘴唇的蠕動和手勢表情猜測判斷出來的。我還曾拜讀過一位博學的大作家的作品④，讀到亞爾美尼亞國王提里達德斯在奈羅王朝時期，曾經訪問羅馬，受到了隆重而熱情的歡迎。羅馬這麼做的目的當然是要他永遠保持與羅馬元老院和羅馬人的友誼。盛宴而外，還陪同他觀賞了羅馬的所有古代建築藝術。在他回國時，羅馬皇帝還向他贈送了許許多多的珍貴禮物。此外，還讓他隨意挑選一些他所喜愛的東西，一旦答應，絕不反悔。提里達德斯國王沒要別的，只看中了劇院裏①普撒美提科斯系公元前664年埃及國王。
②見希羅多德的《歷史》第2卷。
③厄古比亞即意大利古比歐城。
④系指魯西安的《舞蹈會話》。
看到的一位滑稽劇演員，因為他不懂劇中人物所說的語言，但他卻看懂了這個演員的手勢和比畫。他說，在他治下的國度里，有各種各樣的民族存在，都操著各自不同的語言，讓他們相互間彼此弄懂對方所說的事，就必須找翻譯給翻來翻去。而這個滑稽劇演員卻用不着翻譯，他的手勢表達得一清二楚，一看就能明白，彷彿他的手在說話似的。
「不過，你最好還是找一個天生的聾啞人，因為這種先天聾啞人的手勢是自然的、帶預言性的，而不是假裝的、做作的。另外，關鍵是你想找個男的還是女的。」
「我還是喜歡女的，」巴汝奇回答道，「不過，我心中有兩件事不踏實：「第一，女人無論看見什麼，總要在腦子裏反覆地思索、想像，而常常總要聯想到那個玩意兒的樣子上去。無論什麼手勢、比畫、姿態，在她們腦子裏的反應，總是往干那種事的動作上連。因此，我總也弄不明白，常常出錯，因為女人總是認為我們男人的言行舉止，舉手投足，都是性事的象徵。您肯定還記得，羅馬城建好之後過了二百六十年，一位年輕的羅馬貴族在凱里翁山①上偶遇一位名為維羅娜的天生聾啞婦人。年輕的羅馬貴族開始時，並不知道這位婦人是個聾啞人，仍然用他那意大利人說起話來指手畫腳的樣子問她，路上碰到過幾位議員。可這位聾啞婦人根本就聽不見聲音，不知他在說什麼，便聯想到自己所思所想的事情上去了；認為一個年輕男子偶遇一個女人自然而然地就會產生那種要求的。於是乎，她便用手勢（其實，在談情說愛時，手勢勝語言，更具效力，更加有力，無可比擬），把他領到自己家中，並用手勢告訴年輕貴族她很喜①凱里翁山系羅馬七山之一，現名為聖約翰·德·拉特朗山。
歡干那事。最後，二人並未說上一句話，卻幹得十分歡實，飄然若仙，好不快哉。
「我心裏感到不踏實的第二件事就是，對我們男人的手勢，女人們不予回答，只是把身子突然往後一躺，仰面朝天，彷彿真的是在心甘情願地接受男人的無聲要求似的。要不就是她們以更加放肆更加可笑的手勢回答我們的手勢，致使我們會以為她們非常想要弄我們。您是知道的，在克羅基紐斯①，那個名叫費胥②嬤嬤的年輕修女，被那個名叫多·萊狄邁③的年輕的托缽僧人把肚子弄大了。這個消息一下子便傳開來了，於是，院長嬤嬤便將大肚子修女叫了去，當着全體修女的面，怒斥她與人通姦，不知羞恥，違反院規。那修女感到委屈，聲稱非己之所願，是那個萊狄邁修士霸王硬上弓，迫不得已而從之。院長嬤嬤當然不同意她的辯解，說道：『你個賤女子，這事是在寢室發生的，你為何不呼救？你只要一喊，我們不就前來救你了嗎？』那年輕修女又辯解道：『我沒敢喊叫，因為院規規定寢室里不許大聲喧嘩。』院長嬤嬤又責問道：『蠢貨！你為何不向自己鄰床姐妹打招呼哇？』那個名叫費胥的年輕修女答道：『我是打招呼的呀！我用屁股使勁兒地示意，可是就是沒人前來救我呀！』院長嬤嬤繼續追問道：『你這壞丫頭！你為何不立刻跑我這兒來指控他呀？如果換了我遇上這等事，我就一定會這麼做的，以示我的清白無辜。』費胥修女回答道：『我那不是害怕以戴罪之身突然死去嗎？因此，在他離開寢室之前，我便向他做了懺悔。他在叫我做補贖時，告訴我不得向任何人泄露天機。誰若公開懺悔的內容，罪莫大①克羅基紐斯系普羅旺斯地名。
②費胥意為「肥臀」。
③多·萊狄邁中之「多」為多米努斯之縮寫；萊狄邁則意為戳進去的硬玩意兒。
焉，天主和天使是絕對饒不了的，以致整個修道院都有可能因此而遭天火焚毀，那麼大家都逃不過亞比蘭的厄運，陷於地下的①。』」
「你說的這些，我覺得沒什麼好笑的，」龐大古埃說道，「我知道，所有的修道院都是寧可違背天主的誡規，也不願違背自己的章程的。那你還是找一個男的聾啞人吧。我看納茲德卡勃②就可以，他是個天生的聾啞人。」
①見《舊約·民數記》第16章。
②納茲德卡勃意為「山羊鼻子」。
第二十章
納茲德卡勃用手勢與巴汝奇交談
納茲德卡勃接到邀請，第二天便匆忙趕了過來。他一到，巴汝奇便連忙給他送來一條肥牛腿、半扇豬、兩桶酒、一擔麥，外加三十法郎作為零花錢。然後，巴汝奇便領他來見龐大古埃，當着眾人的面，做了如下的動作：先是打了個大哈欠，與此同時，右手拇指在嘴邊做出一個希臘T字母的樣子，連續做了數次；然後兩眼仰望，眼珠直轉，像是一隻流產的山羊，一邊咳嗽一邊嘆息；接着，他讓納茲德卡勃看他沒有褲襠，隨手從衫衣下面把他的那玩意兒掏將出來，讓它在胯下搖來晃去，碰得咚咚地響；隨後，他彎下腰去，左膝屈著，雙臂交叉於胸前。
納茲德卡勃饒有興趣地看着巴汝奇做完這套動作之後，自己便將左手舉起，將拇指與食指的指甲蓋兒彼此相貼，而其他指頭則向掌心彎去。
「我明白這手勢的含義了，」龐大古埃說道，「這表示的是結婚的意思，還表示出數目『三十』來，這是畢達哥拉斯派的表達法，意思是你將結婚。」
「多謝你了，」巴汝奇對納茲德卡勃說道，「我的管家、我的執事、我的總管、我的警官、我的頭領。」
納茲德卡勃這時又高舉起左手，五個指頭全都伸得筆直，彼此隔得很開。「這個手勢清楚地告訴我們，」龐大古埃解說道，「你一定會結婚。不僅如此，還說你等不及訂婚、迎娶、婚禮，二人便先住在一塊兒了。畢達哥拉斯用『五』這個數字來代表婚姻、迎娶、婚慶，用『三』表示第一個成單的奇數，用『二』表示第一個彷彿男女相配的偶數。以前，在羅馬，婚禮上總是點上五根蠟燭，即使結婚人家十分富有，也只許點五根，而即使是再窮的人家，婚禮上也不得少於五根。還有，從前，其他宗教信眾信奉五位神明，或者是信奉一位可以對新人們施以五種恩澤的神明，比如婚姻之神朱庇特、喜慶之神朱諾、美麗之神維納斯、雄辯之神皮多①和分娩之神戴安娜。」
「啊，仁慈的納茲德卡勃呀！」巴汝奇驚喜萬分地嚷叫道，「我得將西奈②附近的一片田地和米爾巴萊③的一個風磨坊贈送給你。」
接着，聾啞人占卜者打了個很響很響的噴嚏，打得渾身顫動，將身子向左邊轉過去。
「天哪！怎麼搞的？」龐大古埃連忙說道，「這可不是個好兆頭。他這是在說，你的婚姻凶多吉少。按泰爾普松④的解析，這個噴嚏表示蘇格拉底要誕生了，若是從右邊生，就表示可以放心大膽地照自己的意思去辦，諸事順遂，萬事如意；從左邊生，則正好相反⑤。」
「您凡事總是往壞處想，」巴汝奇說道，「總也不說好的地方，儼如達沃斯⑥再世。對這些我根本就不相信。您的那個老可憐泰爾普①皮多系希臘雄辯女神，傳說系維納斯之女。
②西奈系施農境內一城鎮。
③米爾巴萊即普瓦蒂埃近旁的米爾波封邑。
④見普魯塔克《論蘇格拉底的誕生》第11章。
⑤這是希臘人的解析，羅馬人的解析與之相反。見西塞羅《論占卜》第2卷。
⑥達沃斯系羅馬詩人泰朗斯作品中的一個奴隸。
松，我也從未聽說過，看來他頂多也就是個騙子、撒謊者。」「不過，」龐大古埃又說道，「西塞羅在其《論占卜》第二卷中也曾說過類似的話語，只是我記不清他是怎麼說的了。」這時，巴汝奇朝納茲德卡勃轉過身去，做出如下的動作：他將兩個眼皮朝上翻去，下巴左右移動，伸出半個舌頭；然後，張開左手，中指豎起，放在褲襠的那個地方；右手握拳，伸出大拇指，彎向腋窩，置於腋下，然後又置於臀部阿拉伯人所說的阿爾·卡提姆①的地方；接着，突然換手，右手做左手狀，放在褲襠那兒；左手做右手狀，放在阿爾·卡提姆上。如此這般，連續九次；最後，再將眼皮翻下來，恢復原狀；下巴和舌頭也各歸各位；再斜眼瞟著納茲德卡勃，顫動嘴唇，做猴子吃食或兔子吃草狀。
納茲德卡勃見狀，忙將張開的右手向上舉起，彎起拇指第一節，夾於中指和無名指第三節之間，攥緊拳頭，只讓食指和小拇指前伸，叉開着，像兩條腿似的放在巴汝奇的肚臍眼上，用大拇指來回地移動着。這隻手就如此這般地在巴汝奇的肚子、胃部、胸前、脖頸上從下往上地移動着。隨後，又將手抬起，至下巴處，把大拇指伸到巴汝奇口中，撫摩他的鼻子，繼而往上，舉過巴汝奇的眼睛，好像準備用大拇指摳出他的眼珠子似的。
巴汝奇被他撩得有點不耐煩了，想擺脫這個聾啞人。可是，納茲德卡勃依然我行我素，繼續在用大拇指動他的眼睛、額頭和帽檐兒。最後，巴汝奇忍無可忍，大聲吼道：「渾蛋，你瘋了！再不撒手，我可得暴捶你了！你再敢弄，看我不把你的狗臉給打扁了！」
「嘿，朋友，他是聾啞人，根本聽不見你喊什麼的，」約翰修士說道，「你乾脆往他臉上這麼比畫一下吧。」
①意為「骶骨」。
「這個阿里包隆①到底在搞什麼鬼呀？」巴汝奇說道，「他把我的眼睛都快弄成黑牛油了。我得讓你的鼻子挨上一拳，還得猛彈兩指！」
巴汝奇口中發出放屁的聲響，擺脫了納茲德卡勃；後者見巴汝奇欲轉身離去，忙上前攔住了他，並對他做出如下的動作：他把右手盡量地往膝蓋以下伸去，手緊攥著拳頭，大拇指夾在食指與中指中間；然後，用左手輕輕揉搓著右胳膊肘，右手緩緩抬起，高過肘部，再猛地放下，恢復原狀；繼而再次抬起右手，復又放下，伸出手去讓巴汝奇看。
巴汝奇一看，氣得七竅生煙，舉拳欲揍啞巴，只是有龐大古埃在，他沒敢放肆。龐大古埃說道：「他只不過是做了幾下手勢，你便氣得不行，倘若以後成了事實，那你不就只好氣死了嗎？他的預言是完全符合真實情況的，說你將要結婚，要當烏龜，要挨打挨偷。」「他說的結婚倒是事實，我可以接受，」巴汝奇說道，「至於其他的一切，我概不相信。您放心好了，在女人和駿馬方面，我的命是最好的，無人可望我項背。」
①阿里包隆系15世紀時的一個冒牌大師。
第二十一章
巴汝奇求救於一位名為拉米那格羅比斯的法蘭西老詩人「我真沒想到你竟然如此固執，」龐大古埃說道，「不過，為了讓你心服口服，不再猶豫不決，我把好事做到底，做到仁至義盡。我還有一個主意，你聽好了。阿波羅的神鳥仙鶴只是到了瀕臨死亡時才鳴唱，尤其是在腓力基的曼台河流域（我之所以特別指出這個地方，是因為埃里亞努斯和亞歷山大·孟狄烏斯①都曾記述道，他們在別處看到仙鶴臨死時並不鳴唱），因為仙鶴的歌聲是死亡將至的預告，而且它不鳴唱就不會痛快地死去。得阿波羅恩澤的詩人們也是如此，在臨死之前，一般都會突然間變成了先知，因阿波羅的啟迪，他們會哼唱一曲，並預言未來。
「我還聽人說過，但凡人到老死之時，在彌留之際，也能預知未來。我記得有一部戲里，亞里斯托芬②就將老者稱為預言者：老者似占卜者般在胡言亂語③。
①亞歷山大·孟狄烏斯系小亞細亞卡里亞的哲學家。
②亞里斯托芬系公元前5世紀古希臘的偉大詩人。
③原文為希臘文。見亞里斯托芬的《騎士》。作者在此處故意牽強附會。
「這就如同我們站在海岸邊，遠遠地望着船上的水手和乘客們在波濤洶湧的大海上航行着，心裏只能是默禱着他們安然無恙地駛抵港口。而當他們一旦駛進港口，我們立刻便歡呼雀躍，又喊又叫又招手，歡迎他們平安歸來。天使們、神靈們、仁慈的鬼怪們（這是柏拉圖的說法①）看到人將死去，即將魂歸故里，回到安全、寧靜、無憂無慮的所在，不再為塵緣所累，也同樣對這些亡魂表示熱烈的歡迎，安慰他們，與他們親切交談，並將預知未來的本領傳授給他們。
「以往就不乏這類事例，比如以撒②、雅各③，比如巴特羅克魯斯對愛克多爾，愛克多爾對阿基勒斯，波里姆奈斯多爾④對阿伽門農和海古巴⑤，波西多紐斯⑥歌頌的羅得人，印度人伽拉努斯⑦對亞歷山大大帝，奧羅德斯對邁魯修斯⑧等，不勝枚舉，我就不再一一贅述了。我只想詳細地說一說從前的朗熱的采邑主人、英勇而博學的吉奧莫·杜勃雷騎士⑨，他死於其厄年⑩，亦即按羅馬歷換算的1543年的①見柏拉圖的《斐東篇》。
②以撒系《聖經》中的亞伯拉罕的兒子，不過，他死時並未留下預言。見《舊約·創世記》第35章。
③雅各系以撒的兒子。雅各寫歌預言未來一事，參見《舊約·創世記》第49章。
④波里姆奈斯多爾系色雷斯國王，特洛伊國王普里亞摩斯的女婿。
⑤見歐里庇得斯的《海古巴》。
⑥波西多紐斯（公元前135—前50），敘利亞哲學家，曾將與他同時代的人，按先後排列死亡順序，後果然應驗，見西塞羅《論占卜》第1卷第30章。
⑦伽拉努斯走上斷頭台時曾對亞歷山大說不久即可再見，后亞歷山大果然很快便死了。見西塞羅《論占卜》第1卷第23章。
⑧奧羅德斯被邁魯修斯所傷，臨死時，預言後者將同樣死去。見《伊尼特》第1卷。
⑨吉奧莫·杜勃雷（1491—1543），弗朗索瓦一世的一員大將，拉伯雷於1540年曾在他的家中做客。
⑩人生每7年或9年為一關，而63歲則為厄年，與中國之「73」「84」的說法相同。
1月10日，死在塔拉萊山上①。在他奄奄一息，即將斷氣的前三四小時，他竟然迴光返照，鏗鏘有力地、語氣平穩地說出了一些話來，而其中的有些話竟然已經應驗了，還有一些話我們尚在等待，看看是否會應驗。可是，在他當時這麼說的時候，大家都覺得荒誕不經，離奇古怪，神秘莫測，沒人相信他的話日後會有所應驗。
「在我們這兒，離維洛邁爾不遠的地方，有一位年長的老詩人，名為拉米那格羅比斯②，他續弦的一位妻子人稱『大個兒古爾』③，替他生下一女，美貌無比，取名為巴佐士。聽說他現在快不行了，我看你趕快去他那兒，聽聽他會說些什麼。我相信你去了之後，能夠聽到你所想要知曉的東西，阿波羅會附在他的身上，從他的口中替你釋疑解惑。」
「那好吧，」巴汝奇回答道，「埃庇斯特蒙，陪我走一趟，咱們馬上就去，別讓死神搶了先。你也願意陪我去嗎，約翰修士？」
「好吧，」約翰修士說道，「捨命陪君子，我的朋友。我真的是從肝兒里④喜歡上您了。」
於是，仨人急匆匆地趕到老詩人的家中，見他已是奄奄一息，但神態倒還安詳，兩眼尚炯炯有神。
巴汝奇忙上前施禮，並往他左手中指上套上一枚金戒指，上面鑲嵌著一顆漂亮的東方寶石。然後，他又仿效蘇格拉底⑤，拿出一隻①塔拉萊山位於里昂附近。
②「拉米那」意為「反芻」；「格羅比斯」意為「大公貓」。此處可能是在影射於1524年死去的老詩人約翰·勒邁爾。
③「古爾」意為「大瘡」。
④當時的人認為肝兒系愛情的寶座。
⑤蘇格拉底死時對克里托說：「我欠埃斯古拉比烏斯一隻公雞，別忘了替我還上。」
白色大公雞①。那隻雞剛一放到詩人病榻上，便昂起頭來，有力地撲扇著翅膀，嘹亮地「喔喔喔」叫了一聲。這之後，巴汝奇便謙卑、崇敬地懇請老詩人替他一解其婚姻之疑惑。
那善良仁慈的老者叫人快快取來筆、墨、紙張，立即握筆寫下如下詩句：結也成不結也好，結婚並沒有壞處，不結婚卻更加妙，既知退來又知進，結也成不結也好。
守齋成進食也好，做成的應該拆散，拆散的應該成全，願她長壽加短命，結也成不結也好。
老人寫好之後，便交給巴汝奇，說道：「拿去吧，孩子，願上天庇護你。好了，別再為這件事或其他什麼事來打擾我了。今天是五月的最後一天，也是我的末日來臨的一天，我沒少費勁兒，沒少費周折，才將一大群妖魔鬼怪②趕出我的家門。它們什麼樣的都有：黑的、花的、黃的、白的、灰的、帶點的，無奇不有，都不想讓我安靜踏實地死去。它們不知從什麼烏七八糟的地方弄到的針芒、貪①見柏拉圖《斐東篇》。
②指教會的募捐者，專門趁人將死亡時前來要錢。
欲，用它們來扎我、戳我，像黃蜂般不勝其煩，讓我不得安寧。我本已在寧靜之中觀望着，並且已經觸摸到了、品味到了仁慈的天主為其信徒及其所選中之人在另一個世界裏所準備好的、永遠也享不盡的清福。你可得躲開這些妖魔鬼怪呀，也別學它們的樣兒，再來煩我。你就讓我安安靜靜地走吧，求求你了！」
第二十二章
巴汝奇為托缽僧人的會別辯護
巴汝奇出了拉米那格羅比斯家門之後，不無擔心地對同伴們說道：「天主做證，我敢說此人定是個異端，不然就叫我去死。他侮辱了方濟各會的托缽僧人和本篤會的修士；后兩者形同教會的兩個半球，在遵循日晷指針轉動，儼如天造地設的兩種對稱力量，在維持着羅馬教會整個機器的平衡，當感覺產生錯亂或受到異端的壓力時，便圍繞在中心的周圍。可是，真見鬼了，那幫戴尖頂帽的①和小教會的②窮光蛋到底是什麼地方得罪他了呀？那些只有魚吃的③可憐巴巴的贖罪者，難道還活得不算苦、不算累嗎？約翰修士，依你看，這個老傢伙還能得救嗎？天主在上，我敢說，肯定得有三大筐魔鬼像懲罰毒蛇似的去懲罰他的！他好大的膽子，竟然敢於污衊教會英勇而善良的支柱！能將這稱為『詩人的狂怒』④嗎？絕對不能！我看他這是卑鄙下流的罪惡，是對崇敬的褻瀆。我真的非常氣憤。」
「對此，我覺得並沒什麼可大驚小怪的，」約翰修士說道，「這種人逮誰罵誰。如果有人罵他們，我也同樣不覺得奇怪。現在，我看①系指方濟各會修士。
②小教會為聖·方濟各·德·保羅於1435年所創立的一個教派。
③暗指奉齋時只能吃魚。
④「詩人的狂怒」系柏拉圖所喜愛運用的字眼。見柏拉圖《斐德若篇》。
還是先研究一下他寫的是什麼意思吧。」於是，巴汝奇便認真仔細地將老人所寫的詩句清楚地念了一遍，然後說道：「這老傢伙簡直是在胡編亂造。不過，話說回來，我並不想責怪他，畢竟他已來日無多了。咱們乾脆去替他弄個墓碑吧！他的話傷不了我，我仍舊如同以往，一樣地聰穎睿智。埃庇斯特蒙，我的朋友，我想問問你的看法，你難道不覺得這老傢伙失之偏頗嗎？天主做證，我看他簡直就是個愛鑽牛角尖的、不知天高地厚的、精靈魔怪一般的詭辯家。我敢打賭，他肯定是個皈依基督教的摩爾人。老牛肚子！你們瞧他說話那個謹慎勁兒啊！全都是一語雙關，面面俱到，怎麼看都有理。哼！他可真會糊弄人啊！我不知道布萊絮爾①的聖雅各是否與他同屬一類。」
「偉大的預言家提雷齊亞斯②，」埃庇斯特蒙說道，「每次預言之前，總要對聽他預言者表明：『我所說的有可能會得到應驗，但也有可能得不到應驗。』③明智的預言家習慣於這麼先交代一下的。」
「不過，」巴汝奇說道，「他的眼睛還是讓朱諾給挖掉了。」「沒錯，」埃庇斯特蒙說，「儘管他對朱庇特的疑問，說得比朱諾好。④」
「可是，」巴汝奇又說，「這個拉米那格羅比斯到底是中了什麼魔怔了，怎麼好端端地竟然把方濟各會、本篤會、小教會的教士們全都給污衊了一通啊？說實在的，我聽了真的是氣不打一處來，我真①布萊絮爾為旺代省地名，該地有聖雅各修道院，是朝聖地。
②提雷齊亞斯系底比斯的預言家，市民奉之如神。
③見賀拉斯《諷刺詩》第2卷第5首。
④朱庇特問男歡女愛哪一方最有快感，提雷齊亞斯說女性快感大於男性9倍。見奧維德《變形記》第3卷。
的無法保持沉默了，他是罪莫大焉。他的靈魂①肯定會被弄到三萬筐魔鬼那兒去的。」
「我真弄不懂你，」埃庇斯特蒙說道，「你幹嗎將老詩人說的黑的、黃的等怪物，非要解釋為托缽僧人呢？我對你的這種做法很不滿意。依我看，他並沒有做詭辯的、任性的比喻的意思。他的確是在說虱子、臭蟲、跳蚤、蒼蠅、蚊子以及其他這類害蟲；這些害蟲的確是有白有黑有灰有黃，還要栗色、古銅色什麼的；它們不僅危害有病之軀，讓病人心煩、討厭，而且健康的人也同樣厭惡它們的。也有可能他是在說自己腸子裏面有蛔蟲、鈎蟲、蟯蟲什麼的。也有可能他的胳膊或腿上讓一種被阿拉伯人稱為『美當』的帶刺的蜥蜴給蜇了一下，也未可知，因為這種情況在埃及和紅海一帶經常會碰到，不足為奇。你的解說是對老詩人所寫的詩的曲解和侮辱，還扯上什麼僧人不僧人的，這就更加的失之不恭了。總之，對別人說的，還是應往好處去想才是。」
「你倒說說看，讓我怎麼去往好處想？」巴汝奇反駁道，「天主做證，他確確實實是個異端。我敢肯定，他是個地地道道、不折不扣、徹頭徹尾的異端，應該像那隻小鍾一樣被燒掉②。讓他的靈魂給三萬筐魔鬼擄了去。你知道擄到哪裏去嗎？告訴你吧，我的朋友，就是普羅賽比娜那個穿了洞的座位下邊，兜接她腸子裏排出的糞便之用的那隻臟盆子裏，就在煮人鍋旁邊，離路西菲爾爪子三肘遠之所在，通往德米烏貢黑屋子的地方。哼，讓那渾蛋不得好死！」③①初版時，印刷出錯，將「靈魂」印成了「驢」（二詞只有一個字母之差），引起教會抗議，並因此而大肆污衊作者。
②宗教改革之初，鐘匠克拉維爾被控為異端，被判火刑，其所制之鐘也被焚毀。
③德米烏貢系希臘神話中住在地心深處的神。
第二十三章
巴汝奇再找理由重訪拉米那格羅比斯「咱們返回去吧，」巴汝奇連聲說道，「去將得救的道理向他述說一番。天主在上，咱們趕快返回去吧。這將是在做好事呀，因為他若真的保不住自己的肉身和性命的話，起碼可以讓靈魂獲救的。我們要開導他，讓他認識到自己的罪孽和過錯，去向已不在了的和尚健在的老神父們請求寬恕、赦罪——我們想法辦個手續，讓他不至於像小鬼們對付奧爾良市長夫人似的①被視為異端，以此給他定罪——補償他們所遭受的侮辱，讓省內所有的修道院的教士都去做布施，做彌撒，做追思禮儀，做周年祭祀。等到他死之時，給全體教士增補五倍補貼，讓他們能將大酒瓶裝得滿滿當當，在坐滿化緣的卑劣寄生蟲②、司鐸、神職人員、小教士和老修士的一排排的餐桌上傳來遞去。這麼一來，他就能夠獲得天主的赦免了。
「啊，對了！我弄錯了，把話說反了！我得趕快返回去，讓魔鬼把他抓了去！天主在上，他家滿屋子的妖魔鬼怪！我都聽見它們在他屋裏你爭我奪，搶來搶去，大打出手，爭先恐後地要將拉米那格羅比斯的靈魂先搶到手，送到路西菲爾大人那兒去邀功請賞。算①1533年奧爾良方濟各會在教堂內藏一小教士裝神弄鬼，造謠生事，說是市長夫人的靈魂在教堂內作祟。陰謀被揭穿后，該教士被判終身監禁。
②系指教士。
了，我不想去了，萬一我去了，魔鬼反把我給捉了去怎麼辦哪？說不定它們弄錯了人，把我巴汝奇錯當成拉米那格羅比斯給抓去交差！那我可就慘了。以前，我負債纍纍，無法償還時，它們就經常搞錯過。咱們散了吧！反正我是怎麼也不去了。天主做證，我真的是非常害怕。我很難想像，怎麼可能同一群厲鬼待在一起！同一群無惡不作的惡鬼待在一起！同一群飢不擇食的餓鬼待在一起！咱們散了吧！你們走吧！我敢打賭，老傢伙死後，本篤會教士、方濟各會會士、聖衣會修女、泰阿托會①教士、小教會修士全都不會前去送葬的。他們可不傻，一個個都精明透了的！老傢伙在遺囑里根本就沒有提及他們，什麼也沒給他們留下。我堅決不去！否則就讓魔鬼將我擄了去！他即使下地獄，那也是他活該！他幹嗎要侮辱修士、教士們哪？幹嗎正需要他們去為他誦經、告解、懺悔的時候，偏偏要將他們趕走哇？幹嗎不在遺囑里為這幫在世間只有一條小命的可憐蟲留下一星半點的錢財、糧食和能填飽肚子的東西呀？誰想去誰就去吧，反正我是堅決不去的。我要是去了，肯定會給魔鬼擄走的。真見鬼！你們走開吧！
「約翰修士，你該不想被三萬筐的魔鬼給擄了去吧？你先得做三件事：第一，你得將你的錢袋交與我，因為錢幣上有十字架，這是與算卜問卦相違背的，你會碰到庫德萊的收租人約翰·竇丹在旺代河口當軍隊拆毀橋樑后所遇到的那種事的。約翰·竇丹在河邊碰到米爾波修道院的方濟各會修士亞當·庫斯科伊，想讓後者背他過河，許給他一套新衣。約翰·竇丹長得人高馬大，所以拿一套新衣作為酬勞還是相當合算的。條件談好之後，庫斯科伊忙把褲腿卷①泰阿托會系16世紀時泰阿托主教比埃爾·卡拉法和蓋當·德·提埃拉創立的教派。
起，一直卷到大腿根，如同小聖克里斯多夫似的①，然後，便讓約翰·竇丹趴在他的背上。他心裏美滋滋的，就像伊尼斯把其父親安啟齊斯從大火中背將出來似的，一邊背着約翰·竇丹，一邊嘴裏哼唱着聖歌。當蹚至渡口最深處，亦即水磨坊過去不遠的地方時，庫斯科伊便問約翰·竇丹身上可曾帶錢。後者回答帶了滿滿一袋，既然答應許他一套新衣服以資酬謝，絕不會食言的。庫斯科伊聽后，隨即說道：『什麼！你身上帶着錢？我們會規上明文規定嚴禁身上帶錢，你應該是知道的，你這不是在故意陷害，讓我犯罪嗎？你真該死！為何不將錢袋留下，交給磨坊主哇？我得讓你立刻遭到報應。我若背着你去米爾波修道院②，非得狠狠地揍你一頓不可，把你上上下下打個遍③。』說完，他便將約翰·竇丹從背上摔下去，讓他頭衝下地栽到河裏去了。
「約翰修士，我的好友，你看見這個例子了吧？為了不讓魔鬼折磨你，只把你捉走，你身上千萬不能帶錢，還是將錢袋交與我的好，否則太危險了。身上帶着錢，帶着上面有十字架的那種東西，魔鬼們就會將你從山上推下去，摔得粉碎，如同老鷹在岩石上摔烏龜殼似的。詩人埃斯庫羅斯的禿頭就是一個很好的明證④。你會受到傷害的，弄得遍體鱗傷，划不來的呀，我的朋友。再說，讓我知道了，我也會痛苦異常的。或者，你也許會被扔到不知位於何方的大海里去，很遠很遠，遠極了，如同伊卡路斯一樣⑤，以致那個海就得更名為安多莫爾海了。
①聖克里斯多夫曾經背着年幼的耶穌過河。
②米爾波修道院院規第2章中確實有此規定。
③指修士遭鞭笞時須一直口中誦經，此處意為從頭部打到腳跟。
④見普林尼的《博物志》第10卷第3章。
⑤伊卡路斯用粘於身上的蠟質翅膀飛出迷宮，因離太陽太近，蠟熔化，伊卡路斯摔進愛琴海，後來那兒便更名為伊卡路斯海了。
「第二，這麼一來，你便無債一身輕了。魔鬼們特別喜歡沒有債務拖累的人，這一點我可是有切身體會的。這幫傢伙一直在追求我，討好我，巴結我，可是，過去，我背着一屁股債，窮困潦倒，面黃肌瘦，這種情況就從未出現過。一個負債纍纍的人的靈魂，瘦弱不堪，魔鬼見無肉可食，甚是不悅。
「第三，瞧你這身衣服、這頂貓皮帽，回到拉米那格羅比斯那兒去的話，馬上就會被三萬筐魔鬼給擄了去的，否則我就請你圍爐飲酒。如果你覺得心裏不踏實，想找個人陪你一起去，那可別找我，這一點我不得不事先聲明。你們走吧，我是堅決不去的，我發誓！」
「如果我像人們所說，」約翰修士說道，「一劍在手，無所畏懼，那我就沒什麼好害怕的了。」
「真棒，你說話就像精明的豬油博士①一般，同一個腔調，如出一轍，」巴汝奇說道，「當年，我在托勒多②求學的時候，那個鬼學院院長、可敬的皮卡特里斯③鬼神父就常常對學生們說，魔鬼像害怕陽光一樣地畏懼刀光劍影④。所以，海格立斯去地獄的時候，身上披着獅子皮，帶着哭喪棒並沒有嚇住魔鬼們，可後來，伊尼斯受女占卜者啟迪，身穿閃光鋥亮的鎧甲，帶着明晃晃的佩刀去的時候⑤，魔鬼們全都噤若寒蟬，躲閃猶恐不及。約翰·雅各·特里沃爾齊⑥大人在沙爾特臨終之時，便讓人將他的寶劍取來放在自己手中，還讓人在他床的四周擺滿了刀槍劍戟，如同勇士將要奔赴沙場一般，看來原①「豬油博士」與「藝術博士」諧音。作者在作調侃。
②托勒多系西班牙城市名，中世紀時系術士雲集之地。
③皮卡特里斯系13世紀一西班牙教士的筆名，著有《二百二十四位古代術士論集》。
④見羅底吉努斯《古文選讀》第1卷第29章。
⑤見維吉爾《伊尼特》第6卷。
⑥特里沃爾齊系法國元帥，1518年逝世，原籍意大利。
因也在於此，他是想用這些明晃晃亮閃閃的武器嚇退趁他將咽氣時前來捉拿他的魔鬼的。曾有人問馬索萊和註釋《聖經》的猶太人，魔鬼為何不敢闖入天堂；他們未做其他解釋，只說是天堂門口有手握明晃晃的寶劍的天使在把守着。據托勒多的鬼學說，魔鬼根本是無法用劍砍死的，這一點我完全同意。不過，我倒是覺得，根據這同一地方的鬼學說，刀砍烈火或濃煙，畢竟還是能短暫地讓它們中斷的。因此，才有鬼哭鬼叫之一說，想必是它們太難受太痛苦使然。
「你在看見兩軍交鋒，你砍我殺，喊殺聲驚天動地時，你以為那陣陣的喊殺聲是發自戰士嗎？是因甲胄碰撞所致嗎？是馬匹發出的聲響嗎？是刀劍相擊的聲音嗎？是長矛的刺殺聲響嗎？是長槍的碰撞聲響嗎？是傷者的痛苦哀號嗎？是鼓角聲聲嗎？是駿馬嘶鳴嗎？是炮聲隆隆嗎？當然，應該承認，應該都有一點，混在了一起，形成一片震耳欲聾的喊殺聲。但是，老實說，最大的，也是最主要的聲音，還是魔鬼的呼號。魔鬼們全都待在沙場上，擠成一片，等著捉走傷者的靈魂，當然，它們自己也免不了會在無意之中被砍上幾刀的。因此，它們那無形的、在空中飄蕩著的本體就會短暫地被斬斷。再比如，廚房中的小夥計在偷偷地舔肉叉上的烤肉時，被師傅突然撞上，挨了一悶棍，疼得鬼哭狼嚎的。還有，戰神在特洛伊戰爭中被狄歐美德斯砍傷，荷馬書中寫道，他喊叫的聲音遠遠超過一萬人齊聲喊出的聲響，甚至更加的讓人害怕①。
「唉！咱們幹嗎老說什麼明晃晃亮閃閃的刀劍鎧甲呀！你的那件武器也不是這樣的，一點也不亮一點也不閃！你知道為什麼嗎？因為你不常使用的緣故。說實在的，這東西如果不經常使用的話，那比破舊的腌肉桶上的鐵鎖都鏽蝕得更加的厲害的。所以，要麼把銹①見荷馬《伊利亞特》第5卷。
跡擦磨掉，把它磨得溜光鋥亮；要麼讓它繼續鏽蝕下去，但可別跑到拉米那格羅比斯家裏去。這兩件事必須二選一，必須做一件。至於我嘛，我可不往拉米那格羅比斯家裏跑，免得被魔鬼們擄了去。」
第二十四章
巴汝奇求教於埃庇斯特蒙
他們匆忙離開維洛邁爾，回龐大古埃那兒去。路上，巴汝奇對埃庇斯特蒙說道：「我的好夥伴，我的好朋友，你看得很清楚，我真的是進退維谷，不知所措了。你是個辦法很多的人，能不能幫我一把，拉我一把呀？」
埃庇斯特蒙便回答他說，現在，大家都在拿他身上的那身衣服打趣，勸他趕緊找點黑藜蘆來吃，把身體里的晦氣好好地清一清，然後，再把平時所穿的衣服穿上。
「埃庇斯特蒙啊，我的好夥伴，」巴汝奇說道，「我現在真的是很想成雙配對，可是我又非常害怕當了烏龜，婚後生活難以美滿幸福。我已向小聖方濟各①發了誓（他可是普萊西·勒斯都爾一帶深受虔誠信女們愛戴的一位聖人哪！因為他是好人會②的創始人，當然便會受到女人的歡迎的），只要我腦子裏始終為這事所纏繞，拿不出主意，下不了決心，我就一直把眼鏡戴在帽子上，而且還不戴褲襠。」「你這個誓發得真逗，」埃庇斯特蒙說，「我真搞不懂你，為什麼就不能改變一下，把那些錯誤的觀念統統從頭腦中清除出去，讓自①小聖方濟各系指聖方濟各·德·保羅（1416—1507）；另外，聖方濟各·達西斯（l182—1226）也曾被路易十一稱作小聖方濟各。
②「好人會」即「小教會」。
己恢復到原先那平和安定的狀態中呢？你這麼一說，不禁使我回想起阿爾吉沃斯人來，他們因爭奪杜列亞而被拉刻代蒙人打敗，便發誓若不能報仇雪恥，收復國土，就絕不讓頭上長出頭髮來①；還有那個滑稽的西班牙人米凱爾·多里斯，他曾發誓永遠身不離鎧甲②。
「我真不知道誰更有資格去戴這頂黃綠相間的、帶有兔子耳朵的帽子③，是那位光榮的勝利者呢，還是那個昂蓋朗④？昂蓋朗可是一個忘掉了薩摩撒塔的哲學家⑤教導的撰寫歷史的方法與技巧，只知撰寫一些冗長乏味、煩瑣雜亂的記錄的人。因為讀到那本冗長乏味的作品，大家就會以為那一定是哪一次重大戰役的開始，或者朝代更迭的記錄。但是，讀到後來，讀者便會感到那個勝利者滑稽可笑，而與他進行決鬥的那個英國人又非常的無聊，至於記述他倆的那個昂蓋朗則被認為是滿紙荒唐話，一派混賬言。我們的讀者在讀賀拉斯時，就嫌他太啰唆，太累贅，哼哼唧唧地沒完沒了，彷彿女人在生孩子似的。旁邊的人聽她哼哼唧唧的，趕忙跑了過來，以為她一定會有什麼驚人之舉，可是左等右等，最後竟然生出一隻小老鼠來。」⑥「我覺得這沒什麼可笑的，」巴汝奇不高興地說，「嘲諷別人的人，本身就該遭人嘲笑。我不管，我還是得照自己所發的誓去做。
①見希羅多德《歷史》第1卷，杜列亞為古希臘一城市名。
②米凱爾·多里斯系公元1400年阿拉貢的領主，曾發誓欲與英國人約翰·彭德爾格拉斯決一雌雄，從此鎧甲再不離身。
③此系宮廷中弄臣的穿戴。
④昂蓋朗即昂蓋朗·德·蒙斯特萊（1390—1453），岡勃萊的總督，著有《編年史（1400—1453）》。
⑤系指魯西安，著有《如何撰寫歷史》。
⑥見埃拉斯姆斯《箴言集》第1卷第9章和賀拉斯《詩藝》。
你同我並非一日之交了，我倆曾以朱庇特·菲里奧斯①起過誓，永遠做好朋友。所以，你老老實實地告訴我，我究竟是結婚好呢還是不結婚的好。」
「這個問題嘛，」埃庇斯特蒙說，「我還真的說不好，實在是難以回答。朗高②的老希波克拉底曾經說過，看病診治是個難以下決斷的事。③假若他說的言之有理的話，把他的這句話用到你的問題上，就更是如此了。我腦子裏倒是考慮了幾個辦法，也許可以解你燃眉之急，只是我自己並不十分滿意。有不少柏拉圖派的哲學家④說，誰若能看到自己的靈魂，誰就能知道自己的命運。對於他們的那套理論，我不甚了了，我也不想鼓勵你去照着他們所說的去辦。我在想，他們的那些玩意兒恐怕都是說來哄騙人的。不過，我在伊斯坦古爾一帶⑤曾經看到過一位好奇心很強的貴族曾經這麼嘗試過。這是我所考慮到的第一個辦法。
「第二個辦法就是，假若阿蒙的朱庇特、列巴狄亞⑥的阿波羅，以及得爾福、得羅斯⑦、古里亞⑧、巴塔拉、戴吉拉、普雷奈斯特⑨、利西亞、克洛豐等地和敘列亞安太基亞附近、布朗奇達伊之間的卡斯塔里亞神泉那兒的阿波羅，還有多多那⑩的巴古斯、巴特拉斯附①朱庇特·菲里奧斯即神話中的友誼主保神。
②朗高即科斯，希波克拉底的家鄉。
③見希波克拉底《箴言集》第1卷。
④見楊勃里古斯《論玄秘》第9卷第3章和塞爾維烏斯《論伊尼特》第6卷。
⑤伊斯坦古爾系英國七王統治時期的東英格蘭，是《圓桌騎士》中虛構的地名。
⑥列巴狄亞系希臘古城名。
⑦得羅斯系西克拉底群島之一，神話中阿波羅的誕生地。
⑧此為虛構之地名。
⑨普雷奈斯特系拉西奧姆古城名。
⑩多多那系古希臘地名。
巴特拉斯系古希臘地名，位於巴特拉斯海灣。
近法雷斯的邁爾古里、埃及里阿庇斯①、卡諾普斯②的塞拉比斯③、美那裏亞和提沃里④附近的阿爾布尼亞的弗努斯、歐爾科美諾斯⑤的提雷齊亞斯、西里西亞的摩普蘇斯、勒斯包斯⑥的奧爾菲烏斯、勒卡底亞⑦的特洛弗歐斯等神明仍在宣告神諭的話，我贊成（也許不贊成）你不妨去試試，看他們對你的終身大事有何啟示。不過，你也知道，自打救世主降臨之後，這些神靈全都像魚似的不會說話了，也不作什麼顯靈啊、預言哪的了，如同太陽的光芒把一切妖魔鬼怪、邪門歪道全給照出了原形，再也無法活動了一樣。即使他們仍舊會顯靈的話，我也仍然不會貿然地勸你去相信他們的，因為上當受騙的人，實在是太多太多了。
「另外，我仍記得，阿格里匹娜斥責美麗的洛麗亞去向阿波羅·克拉留斯求卜問卦，想問清她是否會嫁給克羅狄俄斯皇帝。為此，她先是遭到放逐，后又被殘忍地處死⑧。」
「那我們不妨採取一個更好的辦法，」巴汝奇說道，「好在奧吉吉群島⑨離聖馬洛港⑩也不遠，我們稟報殿下一聲，乾脆去那兒跑一趟。據說四座島中最西邊的那個島上，住着一些預言家、占卜者和先知，這我在古代一些善良的作家的書里也曾讀到過。農神就在那①阿庇斯系埃及神牛名。
②卡諾普斯系埃及尼羅河流域古地名。
③塞拉比斯系埃及普陀里美時期的神靈，后與阿庇斯混用。
④提沃里系羅馬附近某地。
⑤歐爾科美諾斯系古希臘地名。
⑥勒斯包斯系米提蘭島古名。
⑦勒卡底亞系古希臘伊奧尼亞群島之一。
⑧見塔西圖斯《編年史》第12卷第22章。
⑨奧吉吉群島：據普魯塔克說，它位於英國以西五天航程的地方。柏拉圖也有類似說法。
⑩聖馬洛港位於法國蘭斯河的入海口處。
個島上，被一條金鎖鏈牢牢地鎖在一塊金岩石上，也不知是何種鳥（或許就是給第一位隱修士聖保羅送食物的烏鴉），每天從天上飛下來，給他送去美食瓊漿。農神能預知未來的命運和前途，誰若想知曉自己將來如何，他都會明白無誤地告訴他。命運之神無論在紡什麼織什麼，朱庇特無論在想些什麼，打算做些什麼，仁慈的農神都一清二楚，即使他睡著了，也照樣能夠知道。如果他能破解一下我的疑難問題，那我們就省去了不少麻煩了。」
「這明顯是胡說八道、坑蒙拐騙嘛！」埃庇斯特蒙說，「我可不去。」
第二十五章
巴汝奇向特里巴大人求教
「不過，」埃庇斯特蒙說道，「你若信得過我的話，我不妨告訴你，在返回吾王國土之前，還有一處地方也可一試。而且離此不遠，在布沙爾島附近，有一位大人，名叫特里巴①，能通過占星術、土卜學②、手相學、面相術以及其他這類法術預知未來。我們不妨去問問他有關你終身大事的吉凶禍福如何？」
「我也不知該怎麼辦，」巴汝奇回答道，「不過，我倒是聽說過有關他的一件事。有一天，他在同偉大的國王③談天說地，海闊天空，宮中侍從卻躲在門后樓梯拐角處，調戲他那着實長得甚好的妻子。如果說特里巴大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通曉古今未來，無事不知無事不曉的話，何以他竟唯獨沒能知曉妻子遭人侮辱呢？不過，既然你有意想去，那咱們就跑一趟也無妨。多徵求一個人的看法並無害處。」
翌日，他們便來到特里巴大人府上。巴汝奇立即呈上一件狼皮①特里巴系指醫學專家亨利·科爾奈留斯·阿格里巴。他著有《科學的玄奧》和《占卜哲學》4卷，被當時的人視為醫卜星相首屈一指的人。
②用沙土堆在桌子上占卜吉凶。
③系指弗朗索瓦一世，阿格里巴當時任太后的御醫。
袍子、一柄鍍金寶劍加絲絨劍鞘，外加嶄新的「天神幣」①五十枚，作為見面禮。隨後，便將自己此來之目的向對方敘述了一番。
特里巴大人聽后，注視着巴汝奇的面龐，然後說道：「你的印堂與面龐活脫一隻烏龜，而且還是一隻臭名昭著的大烏龜。」
接着，他又拿起巴汝奇的右手看了看之後，說道：「這兒，朱庇特山②上的這條掌紋線，只有當烏龜的人才會有的。」
看過手相之後，特里巴大人便拿起筆來，飛快地畫了幾個圓圈，依照佔學的程式，將它們連接在一起，說道：「這更加明顯了。你剛一結婚，馬上就會當烏龜。」
接着，他又詢問了巴汝奇的生辰等，巴汝奇報過之後，特里巴大人立即把他的整個天宮圖畫了出來，又從三個方面觀察了天宮圖的根基和形狀，然後深深地嘆息一聲說：「我已經說了，你肯定要當烏龜，這是鐵板釘釘的事，而我在這張圖上又發現了你逃不脫當烏龜的命的新的證據。不僅如此，你還得受窩囊氣，被妻子又打又罵又偷又搶。你瞧你天宮圖上的第七宮③，形狀甚異，十分不好，全都是角，與金牛宮、摩羯宮等一個樣。而且，第四宮④中的朱庇特精神不振，猥瑣不堪，與農神和邁爾古里呈四角形。你將來可要遭罪了，夠你受的，我的好好先生。」
「你個老渾蛋！」巴汝奇氣得咬牙切齒，「叫你大發瘧疾！真是個老糊塗蛋！等到天底下的烏龜王八蛋全都聚齊了的時候，你就是那領頭的烏龜。咦，怎麼搞的，我的這兩個手指中間怎麼長了塊癬哪？」
①天神幣系查理六世及七世時代的金幣，上面鑄有聖米歇爾像。
②此系拉丁文，指手指下突起的一塊肌肉。
③即婚姻宮。
④即家庭宮。
巴汝奇邊說邊將兩個指頭伸出，另外三個指頭蜷起，狀若帶有兩隻犄角的玩意兒，伸給特里巴大人看。然後，他轉向埃庇斯特蒙說道：「你瞧，是不是像馬爾西亞爾①筆下的奧魯斯②呀？他只顧著觀察、分析、研究他人的痛苦與不幸，卻不去管自己的老婆是否偷人養漢。他連伊魯斯③都不如，還恬不知恥地、神氣活現地大吹大擂，比十七個魔鬼加在一起都讓人難以忍受。這才真的如古人恰如其分地稱呼那些賤骨頭似的，真是一個『揚揚自得的乞丐』④。咱們走吧，別再聽這個窮兮兮的老瘋子胡言亂語瞎捭闔了。應該把他結結實實地捆起來，讓他去同魔鬼們胡咧咧去吧。不過，我卻不相信魔鬼會看得上這種人，願意同他去瞎聊胡侃哩。他連哲學中的最重要的一句話——『要了解自己』⑤——都不明白，卻只看見別人眼睛裏的一根細毛毛，而看不見遮擋住自己雙眼的一根又粗又長的棍子⑥。這就是普魯塔克筆下的那個『專愛管閑事的人』⑦。他真的是再生拉米亞，在別人家中，在公共場合，與大家在一起，他的眼睛比貓的眼睛都尖，可是，一回到自己的家裏，便兩眼一抹黑，什麼都看不見了，連鼴鼠都不如，因為從外面回到家來，便把滴溜溜轉的眼睛像摘眼鏡似的從頭上摘了下來，藏到掛在門後邊的一隻木屐里去了。」
特里巴大人聽巴汝奇這麼一說，便拿出一根怪柳枝來。
①馬爾西亞爾系公元1世紀時的諷刺詩人。
②奧魯斯系受到馬爾西亞爾嘲諷的人，見《諷刺詩》第7卷。
③伊魯斯系《奧德賽》中的與烏里賽斯打架的老乞丐。見《奧德賽》第18卷。
④原文為希臘文。
⑤此系蘇格拉底的口頭禪。
⑥見《新約·馬太福音》第7章。
⑦見普魯塔克《論奇異》第2章。
埃庇斯特蒙一見，忙說：「拿出這個樹枝來很對，尼坎德爾①把這種樹稱為『預言樹』。」
「你是否想看得更清楚一些呀？」特里巴大人說道，「我可以採用火視法，採用亞里斯托芬在《雲霧》中所歌頌的風視法，採用水視法，採用從前亞述非常著名的、又經赫爾摩勞斯·巴爾巴魯斯②實驗證實的映水法，試驗給你看看。我只需一盆清水，就可以讓你看見你未來的妻子在跟兩個男人云雨交歡。」
「你往我屁眼兒里看的時候，」巴汝奇沒好氣地回敬道，「可別忘了把你的眼鏡摘下來呀。」
「還有照鏡法，」特里巴大人只管繼續說道，「羅馬皇帝狄丟斯·茹里亞努斯③就曾用這一方法看到過未來。眼鏡是用不着的，你可以從愛情的鏡子裏面看得一清二楚，如同在巴特拉斯附近密涅瓦神廟的泉水池中看一樣地清楚明晰。還有篩網法、麥粉法、骨塊法、乳酪法、圈視法、胸視法、香視法、腹視法、驢頭法、熔蠟法、煙視法、斧視法、油視法、雲視法、葉視法、無花果法、魚視法、豬視法、書內算卦法、腸視法等，你聽我細細道來。
「篩網法系古代羅馬人十分尊崇的一種方法，只需一個篩子和一把鉗子就能見到鬼了；麥粉法是泰奧克里圖斯在《藥物學》所論述的，還有混合麵粉法，須把燕麥同麵粉摻和在一起；骨塊法我有現成的工具；乳酪法是我用特製的泊萊蒙乳酪來進行的；圈視法就是我在這兒轉許多的圈，圈圈都會到你左邊；胸視法嘛，我實話對你說吧，你的胸部發育得不太勻稱；香視法只需焚一炷香即可；腹視①尼坎德爾系15世紀的希臘醫學專家，著有《植物效能》等。
②巴爾巴魯斯系15世紀威尼斯人文主義者，曾翻譯亞里士多德的作品。
③狄丟斯·茹里亞努斯系公元2世紀的羅馬皇帝；故事見《奧古斯都傳》《狄丟斯·茹里亞努斯》部分之第7章。
法系菲拉拉的腹語學家雅各巴·羅多琴娜夫人早已使用過無數次的方法；驢頭法是德國人常用的方法，需要在旺火上燒烤一個驢頭；熔蠟法是讓熔化了的蠟滴在水中，讓你看到自己的妻子與其情人們的模樣；煙視法是把罌粟籽兒和芝麻撒在火上①，燒起來好看得很；斧視法只需將一把斧子和一塊黑石放在火里即可②，荷馬就是用的這個方法來對待貝內洛波③的求愛者們的；油視法只要有油有蠟就行了；雲視法就是透過雲彩，讓你看見你妻子在雲霧中的美貌形象；葉視法需用特備的鼠草，我這兒就有；無花果法則是極其靈驗的方法，無花果的葉子簡直是妙不可言；魚視法是古時提雷齊亞斯和波里達烏斯④都極其稱道的，而且也是他們使用過的，在魯西安的國家中，在阿波羅的聖村中，在狄納的溝渠中，都曾有所應驗⑤；豬視法很簡單，只需豬尿脬，我能弄到的，可以送給你；書內算卦法⑥則與主顯節前夕蛋糕中的蠶豆一樣地顯而易見；腸視法⑦是羅馬皇帝赫里歐卡巴魯斯⑧所使用過的方法，但做起來不太舒服，腸胃比較難受，不過，你不成問題，能夠忍受，反正你命中注定要當烏龜的。
「除了以上種種方法而外，還有請女占卜者算卦⑨；另外，還有提名法，對了，你叫什麼名字來着？」
「去吃屎吧！」巴汝奇恨恨地說。
①觀其煙霧、色彩，聽其聲響，測吉凶。
②將斧子燒熱，把石頭放在斧子上面，觀看其反應。
③貝內洛波系神話中烏里賽斯的妻子，曾拒絕求愛者二十多年。
④波里達烏斯系古戴薩里亞的大力士，后被巨石壓死。
⑤見科爾奈留斯·阿格里巴《占卜學》第1卷第57章。
⑥隨手打開一本書，從所示文字預測吉凶。
⑦用人的腸子來預測吉凶禍福。
⑧赫里歐卡巴魯斯系公元218年至222年的羅馬皇帝。
⑨巴汝奇在龐祖斯特已經試過此法。
特里巴大人倒是大人不記小人過，並不生氣，繼續絮叨著：「……另外還有公雞法，我來畫一個非常非常圓的圓圈，你可以嚴加監督，我將把它分成同樣大小的等分的二十四格，每一格里寫一字母，字母上面放上一顆麥粒，然後將一隻從未交配過的大公雞給弄來，我保證它會看到麥粒的，它會將C、O、Q、U、S、E、R、A①幾個字母上的麥粒吃掉，與瓦倫斯皇帝②想知道誰是他的繼承人，採用此法一樣地靈驗，那隻大公雞把H、E、O、△③字母上的麥粒給吃掉了。
「還有祭肉法④、祭牲內腸法、鳥飛法、鳥鳴法、鳥食墜地法⑤……」
巴汝奇越聽越氣，頂撞道：「還有糞便法！」「還有召喚死人法，」特里巴大人倒也有耐性，繼續說道，「我可以讓剛亡故者起死回生，如同提亞拿的阿波羅紐斯為阿基勒斯所做的那樣⑥，也如同交到鬼的女人當着掃羅所施行的法術⑦一樣，還如同在埃里克多⑧的召喚之下，那個死者向龐貝預言了法薩魯斯戰役的進展與結局一樣。假若這些都不行，你同所有的烏龜一樣害怕死人的話，我就只是為你使用亡魂影射法好了。」
①這些字母的意思為「你將當烏龜」。
②瓦倫斯系公元364—378年的羅馬皇帝。
③原文系希臘文，是泰奧多修斯（公元379—395年的羅馬皇帝）的名字縮寫。
④用祭肉占卜系羅馬人最古老的占卜方法。
⑤使鳥食從靈鳥嘴裏落到地上，視墜地情形觀吉凶。見西塞羅《論占卜》第2章。
⑥阿波羅紐斯曾令阿基勒斯的妃子復活。見菲洛斯特拉圖斯《阿波羅紐斯傳》第4卷第16章。
⑦見《舊約·撒母耳記》第28章。
⑧埃里克多系戴薩里亞的術士。
「你見鬼去吧，瘋老頭！」巴汝奇說道，「如果你戴着尖帽子的話，就讓阿爾巴尼亞人干你好了①。你幹嗎不勸我在舌頭下面放一塊翡翠②或一塊狼石③呢？幹嗎不讓我長上燕子的舌頭、青蛙的心臟呢④？或者幹嗎不讓我吃龍的心肝，從仙鶴和飛鳥的鳴叫聲中了解自己的命運，如同古代阿拉伯或美索不達米亞人那樣⑤？讓三十個魔鬼把你擄了去吧！你這個烏龜王八蛋！你這個長犄角的！你這個『馬拉那』！你這個老妖道！你這個反基督的巫魔！咱們還是走吧，回殿下身邊去，萬一他知道我們來過這個穿裙子的傢伙家裏，他一定會很不高興的。我真後悔，怎麼稀里糊塗地跑到這兒來了！從前在我褲襠里吹氣的傢伙，要是現在能用唾沫去沾沾這個老傢伙的鬍鬚，我寧願賞賜一百個諾布爾⑥和十四個非諾布爾⑦。無所不在的天主哇，我可真的是被他給氣壞了，氣瘋了呀！他的那些邪門歪道真的讓人好噁心，好膩味呀！讓魔鬼快快將他擄了去吧！請說一聲阿門。咱們喝酒去吧。我起碼得兩天，甚至四天吃不下去東西的。」
①阿爾巴尼亞的士兵頭上戴的是尖筒狀軍帽。
②據說嘴含寶石可預知未來。
③系從狼眼裏剖出來的石頭。
④德謨克利特和普林尼都說過，若將此兩物置於入睡女子的內衣中，可以讓她不由自主地道出心中的秘密。
⑤見菲洛斯特拉圖斯的《阿波羅紐斯傳》第1卷第20章。
⑥諾布爾系英國愛德華三世時期所鑄造的玫瑰金幣。
⑦原文意為「最不值錢的東西」，此為作者杜撰的名稱，以示其無用、無價值。
第二十六章
巴汝奇求教於約翰·德·安多莫爾修士巴汝奇聽了特里巴的說教，認為他是一派胡言，荒謬至極，鼻子都氣歪了。走過於伊姆鎮之後，巴汝奇這才緩過勁兒來，用手撓著左耳，結結巴巴地對約翰修士說道：「親愛的好朋友，逗我開心一下吧，我真的是被那瘋老頭給氣壞了。我告訴你吧，我的那玩意兒，「我的那傢伙，「我的那寶貝，「我的那帶瓜的傢伙，「我的那翹頭，「我的那小乖乖，「我的那烏木棒，「我的那老二，「我的那鬥士，「我的那命根子，「我的那雄雞，「我的那狂賊，「我的那春柳，「我的那快活物，「我的那小玩偶，「我的那逍遙派，「我的那嚇人物，「我的那造福器，「我的那洒水機……①「約翰修士，我的朋友，我非常尊敬你，我唯你的意見是聽，請你不吝賜教。我到底是應該結婚還是不應該結婚？」
約翰修士心平氣和地回答他說：「你就結婚算了。看在魔鬼分上，你還是結婚吧，讓你的那個玩意兒好好地舞一回，爽一爽。我覺得，我贊成，你還是趁早結婚的好，最好是定在今天晚上，讓教堂的鐘聲與你婚床的聲音交相輝映吧。天主哇，你還等個什麼勁兒啊？你不知道世界末日就快要來臨了嗎？今天比前天又離它近了兩竿②零半肘了。有人跟我說了，反對基督的人已經降臨人世了。當然，他現在尚小，只能摸摸撓撓他的奶媽和保姆，老本還沒有露出來哩。長大吧。我們活着的人日見增多（這是經書上的話③），只要一袋麥子只值三個巴塔④，一桶酒只賣六個小銀幣就行了。難道你想等到最後的審判都已來臨，仍叫你的那玩意兒里裝得滿滿當當的，來不及使用嗎？」
「約翰修士，」巴汝奇回答道，「你的思路真清晰，你說話直來直去，一聽就明白。阿比多斯⑤的列昂德爾⑥從亞細亞游過赫爾斯彭特①作者在此以祈禱文的方式一連說出160個詞兒，都是指那玩意兒，意義不大，無必要一一譯出。
②竿系古丈量單位，大小因地區而有所不同。
③意指約翰修士拉丁文欠佳，只能引經書上的語句來說。
④巴塔系庇加底省的錢幣名。
⑤阿比多斯系達達尼爾海峽的城名。
⑥列昂德爾系阿比多斯青年，每晚游過海峽去會情人，最後淹死海里。
海①，到歐羅巴的塞克斯多斯②去看望自己的情人希羅時，曾向尼普頓和大海中的所有神靈禱告：去時庇護我安然，歸來溺斃也無妨③。
「他就是不願意人死了，那玩意兒里還裝得滿滿的。我看，應該建議，從今往後，在薩爾米貢丹全區，但凡處決死囚，必須在行刑前的一兩天裏，讓他享盡男歡女愛，泄得一乾二淨，一滴不剩。這麼珍貴的東西，怎能眼睜睜地看着它浪費掉哇？說不定這麼一捅咕，能生下一男半女什麼的，也算是一死一活，死也無憾了。」
①赫爾斯彭特即今之達達尼爾海峽。
②塞克斯多斯系屬亞洲的阿比多斯對岸的屬於歐洲的城名。
③見阿爾西亞爾的《戲劇集》第25卷。
第二十七章
約翰修士輕鬆愉快地教導巴汝奇
「巴汝奇，我的老友，」約翰修士說道，「聖里高美①在上，我要是你的話，我是絕對不會勸人去做我所不願做的事的。不過，你必須謹慎小心，千萬不可中斷，得一氣干到底；要是一中斷，你就完蛋了。這就像是餵奶的奶娘，一旦停止給孩子餵奶，奶水就沒有了。所以你的那玩意兒也必須一氣干到底，不可停歇，否則它也像乳房似的沒有奶水了，那玩意兒也就只剩下撒尿的功能了，睾丸也就成了一個空囊囊了。這一點我可是事先提醒你了，我的朋友。這類情況我以前沒少見過，等到再想干時，良機已失，力不從心，有能耐時不去干，再想干也為時晚矣。法學家的話不無道理：停止使用，即喪失一切權利。因此，我的朋友，你可得讓你褲襠里的小小民族辛勤耕耘；永遠辛勞，不可荒廢。千萬千萬別讓它像貴族老爺們似的什麼事都不做，專靠年金過活。」
「完全正確②，」巴汝奇說道，「約翰修士，你可真像是我左邊的睾丸哪。我真心實意地相信你所說的。你真直爽、坦誠，既不拐彎抹角、藏藏掖掖，又不拖泥帶水、不著要領。經你這麼一開導，我的所有顧慮、煩惱全都化為烏有了。願上天保佑，讓你永遠如此直①波亞都人對聖里高美至誠至敬，尚保存着其聖髑，並常以他的名義發誓。
②此系希臘文。
爽、坦誠、直截了當。我一定按你所說的去結婚。我說話算話。你會看到，我肯定會有美女相伴、陪護，我請你當她們的保護者。這權當我的意願的第一部分吧。」
「你聽聽瓦萊納鐘聲的宣告吧①，」約翰修士對巴汝奇說道，「看看它在宣告什麼？」
「我聽見了，」巴汝奇回答道，「我憑藉我的酒癮說話，此鐘的聲音要比多多那朱庇特的神鍋靈驗得多②。你聽，它在說：『結婚，結婚，快結婚，快快結婚。結婚，結婚，結婚帶來好運，不騙人，不騙人。快結婚，快快結婚。』我保證，我的朋友，我一定結婚。所有一切都在促使着我，非結婚不可。君子一言，駟馬難追③。
「我的意願中尚有第二部分。你好像對我能否成為父親有所懷疑，彷彿花園中的英勇神靈不怎麼保佑我似的。求求你，行行好吧，相信我是能夠駕馭它的，我是有能力讓它幹什麼就幹什麼的。它對我忠心耿耿，唯我馬首是瞻。我只需將韁繩鬆開——我是說把我的褲帶解開——讓它發現近在眼前的獵物，我喊一聲：『起！夥計！』它會立即順從地立竿見影，直挺挺地霍地豎將起來。就算我未來的妻子如古時的美薩麗娜④或倫敦的溫徹斯特侯爵夫人⑤一樣地偏好魚水之歡、床笫之樂，我也能讓她稱心如意、神魂顛倒、樂不思蜀的，這一點敬請放心。
①「鐘聲的宣告」是約翰·洛蘭講經佈道時常用的一句話。
②蘇伊達斯說多多那朱庇特神殿周圍全是鍋，擊一鍋，其他鍋則一起響起來。
③見賀拉斯《書簡》第1卷第1章。
④美薩麗娜系羅馬皇帝克羅丟斯一世的皇后，以淫亂著稱，於公元48年被殺。
⑤溫徹斯特侯爵夫人系指溫徹斯特主教在倫敦開設之妓院中的妓女。
「我完全懂得所羅門就此類事情所說的博大精深的至理名言①。在所羅門之後，亞里士多德也曾聲稱女人的那個玩意兒是永不知饑飽、難以滿足的，但我要說，我的那玩意兒也毫不遜色，同樣是永不知疲勞，永遠是能征慣戰、驍勇無比的。你無須列舉從前梳弄女人的高手來與我相比較，無論是海格立斯②、普羅克利斯③、愷撒，還是那位在《古蘭經》上大肆吹噓自己的那玩意兒勝過六十個船工的穆罕默德④，都不是我的對手，尤其是那個穆罕默德，簡直是在瞎吹牛。還有那個印度人，泰奧弗拉斯圖斯、普林尼和阿忒涅烏斯總是吹捧他，說他憑藉一種藥草的威力，一天之中可干那事七十次以上⑤。這話我壓根兒就不信，這個數字水分太大，簡直是胡吹瞎侃，我勸你也別去相信它。我請你相信我的那玩意兒（我絕不誇大其詞，否則你就別相信我好了），我的那個硬傢伙，我的那位科塔爾·達本卡老爺⑥，堪稱世界第一⑦。
「我還有一事相告，我的朋友。你見過卡斯特羅的修士會道袍嗎⑧？只需將它帶到一戶人家，無論置於何處，不管是明裏還是暗裏，它都會立即產生出驚人的效果來：但凡住在這家人家的人或動物，無論男女，無論公貓母貓，公鼠母鼠，都會情緒亢奮，難以抑制，立即交媾不息。我敢向你發誓，我以前的褲襠確實曾經具有這①所羅門說：「『不生產的子宮』是世界四大無法滿足的東西之一。」
②據狄奧多魯斯·西庫魯斯《上古史話》說，海格立斯一夜破處女身50個。
③普羅克利斯曾姦污100個撒瑪利亞女俘，見阿格里巴《玄學》第63章。
④《古蘭經》上無此記載，只知穆罕默德有11個妻子。
⑤見普林尼《博物志》第26卷第63章。
⑥科塔爾系意大利文，意為「事物」「家什」；達本卡系熱那亞附近一城名。
⑦此系意大利文。
⑧卡斯特羅系蒙佩利埃近旁之一城鎮，該鎮建有方濟各會修道院。
樣超凡的效力的。「現在，我撇開高樓大廈、茅屋陋舍、教堂聖殿、市井集市，一概不論，只談一談聖瑪克桑①演出的《耶穌受難記》②。那一天，我剛一走進劇場，便突然覺著褲襠內出現了奇異感覺。所有在劇場內的人，無論是演員還是觀眾，全都受到一種奇異的力量的控制，無論是天使還是凡人，無論是男鬼還是女鬼，一個個無不蠢蠢欲動，躍躍欲試。提台詞者拋開了劇本；扮演聖米歇爾的演員從空中飛身而下；魔鬼從地下鑽了出來，見女人就緊緊地摟抱住；連路西菲爾也掙脫了鎖鏈，跑到了台上來。我一看如此亂糟糟的混亂不堪的場面，立刻便仿效執政官伽多的做法，趕緊逃離這是非之地。伽多在『文學花會』上，一發現自己所造成的一片騷動，立刻便逃之夭夭了③。」
①聖瑪克桑系尼奧爾附近一城鎮。
②「耶穌受難記」系專有名詞；作普通名詞用時，意為「情慾」「激情」。
③見瓦雷利烏斯《格言集》第2卷第10章。
第二十八章
約翰修士竭力寬慰疑心會當烏龜的巴汝奇「你的意思我懂了，」約翰修士說道，「不過，隨着時間的推移，所有的事情都會慢慢地淡去的。無論是雲石還是斑石，沒有什麼是不會衰敗、毀損的。即使你現在覺得自己還沒到年老體衰的地步，但是，再過幾年，你就不得不承認自己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了，有精無氣，缺少精氣神兒，那玩意兒就老耷拉着腦袋了。囊內無物，讓它如何能抬得起頭來？我已經發現你頭上長出了白頭髮來，鬍子也不再是清一色的黑鬍鬚了，黑中帶着白、灰、黃等雜色了，宛如一幅世界地圖，各色雜陳。你瞧哇，這兒是亞細亞洲，這是底格里斯河①和幼發拉底河；那兒是阿非利加洲的月亮山，你瞧瞧，這片尼羅河流域的沼澤地；那兒是歐羅巴洲，瞧見特來美沒有？這白花花的一片就是北極的冰峰。我的朋友，我以我的酒癮打賭，等到山上落滿白雪——我是說等你腦袋上、下巴上都變得白花花了的時候——那麼，你褲襠的那個盆地就不再會出現什麼熱乎乎的水流涌動了！」
「真該讓你腳後跟兒上長瘡！」巴汝奇恨恨地說，「你真無知，連一點修辭學的知識都沒有。山上積雪，說明的是雷、電、閃、風、①底格里斯河流經美索不達米亞東部。
火光、霹靂、暴雨以及所有的妖魔鬼怪，全都齊集盆地中了。你想不想去災地勘查一番？去瑞士看看封德巴利赫湖吧①，它離伯爾尼只有四法裏，就在去西翁②的路上。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只看到我的頭髮白了，殊不知它完全像是韭菜一般，上白下青，又硬又直。
「當然，我承認我已出現衰老之相，但那卻是人老心不老，老當益壯。這一點你可別跟別人說呀，我只是把我的這個秘密告訴了你一人。我敢說，我釀製的酒較以前更加的醇美宜人。不過，我因此也有所擔心，生怕越是比以前的好，就會變成為劣質酒了。這就是說，夕陽無限好，可惜近黃昏。不過，約翰修士，我的好夥計，我的好朋友，我敢沖着魔鬼打賭，我可是無所畏懼。我所擔心的並不是這個。我擔心的是我們的殿下會出遠門，而我又必須陪同前往，即使是去鬼門關，我也照樣是不能不去。可是，這麼一來，我妻子就無人看管，我肯定跑不了當烏龜的命了。我最最害怕的就是當烏龜，但凡與我交談過的人，又無一例外地嚇唬我，說我生就的烏龜命，早晚都得當烏龜。」
「並非誰想當烏龜，就能當烏龜的，」約翰修士說道，「你若能當上烏龜，那就說明你妻子長得美麗動人，那就說明她對你好，那就說明你交際甚廣，朋友眾多，那就說明你將來肯定能進入天堂。這是修道院的順理成章的邏輯。你的身份地位只會更加的高的，我的孽障。你真的是幸福到家了，無人可比。你要什麼有什麼，什麼都不會缺了。財產越來越多。如果你命中注定如此，你還有什麼好反對的呀？你這差勁兒的玩意兒，「你這發霉的玩意兒，
①封德巴利赫意為「美好的」，瑞士並無叫這個名字的湖泊，可能是指頓湖。
②西翁系瑞士一城鎮名。
「你這腐爛了的玩意兒，「你這怪誕的玩意兒，「你這騙人的玩意兒，「你這溫情的玩意兒，「你這有情有義的玩意兒，「你這脆弱的玩意兒，「你這頹敗的玩意兒，「你這皺巴巴的玩意兒，「你這驢似的玩意兒，「你這憂傷的玩意兒，「你這迷人的玩意兒，「你這修長的玩意兒，「你這喘息的玩意兒，「你這搏動的玩意兒，「你這髒兮兮的玩意兒，「你這會縮小的玩意兒，「你這會生鏽的玩意兒，「你這怨苦的玩意兒，「你這疲憊的玩意兒，「你這傷心的玩意兒，「你這墮落的玩意兒，「你這見鬼的玩意兒……①「巴汝奇，我的朋友，既然命該如此，你還想叫星斗逆轉怎麼的？你難道還想破壞天體的秩序不成？你還想將這歸咎於宇宙的轉①約翰修士在這裏嘲諷巴汝奇，以祈禱文的方式一連說出了168個詞來形容那玩意兒。譯者未一一譯出。
動啊？你是不是想要弄損紡錘尖，中傷紡線滾石，誹謗紡筒，遷怒絡線管，責怪纏出的線，叫派克姐妹的線倒轉哪①？你真該死，真該大發瘧疾！你連那些巨人都不如。你倒是說說看，你究竟是願意在不知情的情況之下當了烏龜呢，還是寧願無端生事，亂吃醋哇？」
「這兩樣我都不願意，」巴汝奇說道，「不過，如果我一旦知道了，我是非要弄個水落石出、一清二楚不可的，否則我就把這世界上的所有棍棍兒全都打斷，一根不剩。說心裏話，約翰修士，我看還是別結婚的好。你聽，鍾離我們越來越近了，它現在正在敲擊，在說：『不可結婚，不可結婚，不可，不可，不可，不可。——結婚（不可結婚，不可結婚，不可，不可，不可，不可），肯定會後悔，後悔，後悔，烏龜當定。』天主在上，我可真的有點冒火了。你們這些穿道袍的人，難道就一點辦法也想不出來嗎？難道大自然就這麼冷漠兇狠地對待人類嗎？讓一個男人一結婚，就得當一輩子的烏龜？難道就沒法子不當烏龜嗎？」
「我倒是可以教你一個辦法，」約翰修士說道，「讓你妻子沒法瞞着你，或者未徵得你的同意就叫你當上烏龜。」
「那你快說呀！什麼辦法，我的朋友？」巴汝奇急不可耐地催促道。
「辦法很簡單，」約翰修士回答道，「就是用美朗都國王的宮廷首飾官漢斯·卡維爾的戒指嘛。
「漢斯·卡維爾人非常能幹，手很巧，心很細，正直，公允，有主意，心眼又好，很仁義，很厚道，很仗義，愛助人，明事理，樂觀開朗，和藹可親，不固執，另外，大腹便便，搖頭晃腦，隨隨便便。上了點年紀之後，便娶了執政官員科達的女兒為妻。妻子年輕①派克姐妹系指掌管人類命運的三女神。線錘、滾石、線筒等是命運之神編織人類命運時所使用的工具。
美貌、亭亭玉立、嬌小可愛、和善殷勤，只是對鄰里和僕人有點不算好。婚後幾個星期，這漢斯·卡維爾老人家便心生疑竇，疑心妻子另有所愛，所以醋勁兒不小。為了謹慎起見，他便開始跟妻子講述許許多多的有關淫亂致禍的嚇人故事，還給她念列女傳一類的貞潔故事，還專門為她編寫了一本大作，歌頌夫唱婦隨、相濡以沫、從一而終的道德觀，嚴厲譴責已婚女子的偷人養漢的惡劣行徑。除此而外，他還送了一條鑲滿著東方寶石的項鏈給自己的妻子。可是，他發現儘管自己這麼努力，但妻子仍舊不以為然，並不領情，反而表現出與鄰人十分要好，弄得老漢斯·卡維爾心裏很不是滋味，醋勁兒也就越發地大了。
「一天夜裏，他與妻子同床共枕，可心裏卻越發地忐忑不安，疑三惑四，總覺得自己在同鬼魂說話，向它吐露心思。那個鬼便以好言相慰，替他排憂遣愁，同時，在他的中指上套上一隻戒指，對他說道：『我送你這隻戒指戴上，保證你妻子不會背着你，或者不經你同意，就去與別的男人勾勾搭搭。』「漢斯·卡維爾連忙說道：『我的鬼爺爺，謝謝您了。您儘管放心，我絕不會把它摘下來的，不然我就讓穆罕默德懲罰我。』「那鬼離去了。漢斯·卡維爾這下子可高興壞了。可等他突然一醒，竟然發覺自己的手指原來是戳在他妻子的『那個』里了。對了，妻子也感覺到了，連忙將屁股往後一縮，說道：『嘿，你別放這個呀。』漢斯·卡維爾還沒弄明白是怎麼回事，以為別人把他的戒指給搶走了。
「這是不是不失為一種絕對保險的辦法呀？你若信得過我，就照我說的這個辦法去做，千萬別讓你妻子的那個戒指從你手指上脫落。」
他們邊這麼說着，邊走到了皇城。
第二十九章
龐大古埃召集神學家、醫學家、法學家、哲學家，一起研究巴汝奇所遇到的難題他們回到皇宮之後，把此次出門求教的經過情況稟報了龐大古埃，並將拉米那格羅比斯的那首詩取出呈上。龐大古埃仔細地研讀數遍之後，說道：「這次的結果可以說是我最滿意的一次。這首詩的意思不難看出，是說婚姻大事，看法各異，自拿主意。其實，我是一直都持這種看法的。你當初第一次跟我談及此事時，我就這麼說過，可是你自有主意，不肯聽從。這一點我記得非常清楚，而且我還知道，這完全是你的自尊心在作怪，迷住了你的心竅。我看，現在只有一個辦法了：人生在世，離不開靈魂、肉體和財富這三樣。而這三樣東西又各有其維護的方法，而且又是由三種不同行業的人來負責的。神學家負責人的靈魂，醫學家負責人的肉體，法學家負責人的財富。所以，我想，等星期天，我來宴請一下這些人，邀請一位神學家、一位醫學家和一位法學家，來共同分析研究一下你所遇到的這一大難題。」
「聖比科①在上！」巴汝奇忙說，「我不用想也能明白，這根本解決不了任何的問題。你瞧瞧這當今世界，簡直是亂了套了：神學家①比科系波亞都常見姓氏。
多為異端，如何來負責我們的靈魂？醫學家自己就討厭醫學，從不吃藥，如何負責我們的身體？法學家從不指控自己的同行，如何負責我們的財產？」
「你的口氣怎麼與宮裏人如出一轍呀①？你莫以偏概全嘛，你知道，有一些心善的神學家，他們視作首要的任務，也就是他們唯一的和全部的任務，就是用行動、語言、文字來消弭人們心中的錯誤和雜念，從而牢固地樹立對聖教的虔誠篤信。關於醫生，我倒是認為，一個好醫生就是應該從預防為主，讓人們預防疾病，防患於未然，而不要有病亂投醫。你說的第三點，我也同意，一位能幹的律師為人們的官司訴訟奔波，忙得不可開交，確實無暇他顧，連自己的事情也都給擱在一邊了。
「所以，星期天，我把神學家希波塔泰烏斯司鐸②、醫學家隆底比里斯大師③、法學家我們的朋友勃里德瓦④請來，乾脆像畢達哥拉斯派那樣，湊上『四』字⑤，把我們忠實好友哲學家特魯優剛⑥也給請上，作為哲學家，特魯優剛確實是理想人選，他對所有的疑難問題，都能做出明確的答覆。卡巴林，你就負責這事，請這四位大師星期天來吃飯。」
「我看，這可是我們全國最佳人選了，」埃庇斯特蒙說道，「不僅涉及他們各自最專長的學科，他們在這些學科方面可以說是已經達到登峰造極的地步，而且隆底比里斯現已結婚，以前沒有結婚，希波塔泰烏斯從未結過婚，現在仍是單身一人，勃里德瓦過去曾結過①影射宮中朝臣不學無術，又嫉羨有學之士。
②據說希波塔泰烏斯系指路易十二的神師吉奧莫·巴爾維主教。
③隆底比里斯據說系指蒙佩利埃著名醫生吉奧莫·隆德萊。
④可能是指封特奈爾-勒孔特著名學者安德烈·提拉科。
⑤畢達哥拉斯派認為「四」是最完美的數字。
⑥可能是指比埃爾·拉繆（或比埃爾·卡婁）。
婚，但現在沒有女人，特魯優剛已經結婚，現在女人仍在。我可以為卡巴林分擔點任務，如果您同意的話，勃里德瓦就由我去請。他是我的老朋友，我正想找他聊一聊他的公子，這孩子現在正在圖盧茲學識淵博、多才多藝的布瓦索內①門下求學，非常用功，而且人又很誠實。」
「那好哇，你就去吧，」龐大古埃允准道，「你再考慮一下，我是否可以在什麼方面為這位公子的前程和布瓦索內教授的職位出點力。說實在的，我非常喜歡、非常尊崇布瓦索內教授，我認為他是當前法學界最有影響力的大學者之一。如果能為他做點什麼，我一定會儘力的。」
①約翰·德·布瓦索內系圖盧茲大學教授，1539年曾任樞機大臣，人文主義者。
第三十章
神學家希波塔泰烏斯為巴汝奇的婚事解惑星期日，午宴剛準備就緒，受到邀請的客人便陸續到來，只有封貝通①代理議長勃里德瓦尚未到達。
在上第二道菜的時候，巴汝奇對眾人深施一禮，說道：「諸位，我只有一事想請教一下，就是我到底可不可以結婚。如果諸位也無法解決我的這一疑難問題的話，那就認為它同《無法解決》一書②中所說的一樣，解決不了了。諸位是各自行業中的佼佼者，是最大的權威——這是禿子頭上的虱子，明擺着的——你們尚無法解決，那還有誰能解決呢？」
經龐大古埃及在座的其他的人的一再堅請，希波塔泰烏斯神父終於謙遜有加地說道：「我的朋友，你想向我們求教，但我卻要告訴你，你應該先問問自己，你的肉體是否因性慾而感覺困擾。」
「是的，神父大人，請你原諒，我確實感到非常地困擾。」巴汝奇回答道。
「這沒什麼好原諒不原諒的，」希波塔泰烏斯說道，「我並不見怪，只不過你是否就這件困惑不解之事祈禱過天主，求他為你的貞潔賜予特殊的恩澤？」
①封貝通位於普瓦蒂埃和勒古熱之間，該地有一溫泉非常著名。
②此系15世紀初法國神學家比埃爾·達伊的作品。
「那倒沒有。」巴汝奇回答道。「那麼，我的朋友，」希波塔泰烏斯說道，「你就結婚吧，與其讓慾火焚燒，為何不嫁娶婚配①。」「太好了！」巴汝奇急切地說道，「真直爽，不拐彎抹角，乾脆至極。謝謝你了，我的神父。我很快就要結婚了！我一定請你參加婚禮。母雞的身子！讓咱們痛痛快快地大吃大喝一頓。到結婚的喜慶日，禮花②少不了你的。哼，咱們得吃他一隻大肥鵝！但絕不讓我的新娘子燒烤③！如果你賞光的話，給我個面子，答應同伴娘跳第一支舞。不過，我仍然心存一個疑惑，一個小小的疑惑：我會不會當烏龜呀。」
「絕對不會，我的朋友，」希波塔泰烏斯斬釘截鐵地回答巴汝奇道，「只要天主降福的話。」
「願天主賜福，保佑眾生！」巴汝奇高興地大聲嚷叫道，「諸位仁人君子，你們還想讓我怎麼樣啊？讓我相信條件論嗎？在辯證法中，條件論是既有矛盾性又有不可能性的。如果我的那頭騾子走過阿爾卑斯山時可以飛將起來，那就是說它長了翅膀了。只要天主賜福，我就不會當烏龜；只要天主賜福，我也可以當烏龜。啊，我若真的能夠做到不當烏龜的話，我也就不再會這麼絕望的了。可你們卻讓我聽命於天主，由他隨意地支配我！你們這些法蘭西人，到底是怎麼搞的？神父大人，我想，我結婚的那一天，你還是最好別來算了，否則賓客眾多，歡聲笑語，會吵得你頭腦發漲、心緒不寧的。你平素就喜歡清靜、孤獨、悄無聲息。我相信你是不會來的。
①見《新約·哥林多前書》第7章。
②禮花系男家分發給客人的彩飾。
③典出喜劇《巴特蘭》，是說巴特蘭請呢絨商吃他妻子所烤之鵝，結果卻什麼也沒有。
再說，你也不擅長跳舞。讓你跳第一支舞，你肯定惶恐不安、尷尬狼狽的。我看，我還是讓人把肉和禮花給你送到家裏去吧。你若是高興的話，可以在自己家中為我們新婚夫婦幹上幾杯。」
「我的朋友，」希波塔泰烏斯說道，「你是不是沒有聽明白我說的話呀？我說『只要天主降福』，這話可沒有錯呀，對你沒什麼不好的呀，這並不是什麼條件論哪，你怎麼就那麼不高興呢？我這不是對我們的天主、我們的創造者、保衛者、我們的救贖者表示尊敬嗎？我這不是在承認他是我們所有財富的唯一的贈予者嗎？我這不是在表示我們全都在他的庇護之下，沒有他，或者他不賜予我們恩寵，我們就一無所有，就什麼事也做不成，什麼事情也辦不到嗎？我這不是在說我們的所有一切，我們的所有計劃，無論天上地下，無不由天主的旨意在支配着嗎？我這不是真心實意地在尊崇天主的聖名嗎？只要天主高興，我的朋友，你是絕對當不了烏龜的。不過，若想知曉天主是否高興，就不可先自灰心喪氣，把它看作是一件神秘莫測的事情。要弄清楚它，就必須先求得天主的旨意，遵循天主的喜好厭惡。仁慈為懷的天主賜予我們的好處，在《聖經》中早已明白宣告、公佈、陳述了。
「在《聖經》裏，你可以看到你絕對不會當烏龜，這就是說，你妻子是不會敗壞你的名聲的。假若她是良家女子，知書達理，受過道德與誠實方面的教育，平日裏交往的和接觸的都是一些品行端正的人，虔信天主，畏懼天主，以自己的虔誠篤信、循規蹈矩得天主歡顏，畏懼天主降罪，畏懼因不夠虔誠和違犯誡規而失寵於天主，那她必定是個好女子，必定會遵從聖規嚴禁邪念淫亂之規定，相夫教子，除了天主而外，專心一意地侍奉丈夫，聽命於丈夫，取悅於丈夫，愛戀丈夫。
「為了更好地遵從教規，就你這一方面而言，也應善待她，夫妻和睦，以身作則，當好榜樣。在家庭里，你若想讓她端莊賢淑，堅持操守，那你自己就得樹立榜樣，樣樣做到，事事做好。一面鏡子，之所以說它是好鏡子，完美的鏡子，並不是因為它鑲嵌著無數的黃金珠寶，而是指它能夠忠實無誤地映出你的形象來，因此，一位妻子，之所以可敬可佩，並不是因為她出身名門望族，有錢有勢，美貌艷麗，而是因為她在天主的恩澤之下，儘力地在依從丈夫的種種生活習慣。你看那月亮，它的光亮並非源自水星、木星、金星或其他的星辰，而是源自她的夫君——太陽，而且還百依百順地聽從太陽的支配，給它多少亮光、能力，它就接受多少，從不挑肥揀瘦，嫌多嫌少。所以你必須在道德操行方面給你妻子做出表率，必須天天地時時地祈求天主降福於你，保佑你。」
「你是想叫我娶一位像所羅門所描述的那個極有德行的女人吧？」巴汝奇捋著老神父的鬍子說，「可惜呀，她早已死了，你知道嗎，我這一輩子還從未遇上過這樣的女人哩？不過，話說回來，神父，我還是得謝謝你。請你把這塊蛋糕吃了吧，它可以幫助消化的。然後嘛，請你再喝上一杯肉桂酒，這酒健脾養胃，對你的身體大有益處。現在，我想再請一位來談一談看法。」
第三十一章
醫學家隆底比里斯指教巴汝奇
巴汝奇繼續說道：「把索西尼亞克黃臉教士①給閹了的那人，在將冰冷的科多萊伊②的耳朵割掉之後說的第一句話就是：『該下一個了！』因此，我也跟着學上一句：『該下一個了！』現在該輪到我們的隆底比里斯大師了！大師，請快快告訴我，我現在該不該結婚哪。」
「我以我那匹慢悠悠地走的騾子③發誓，」隆底比里斯說道，「這個問題嘛，我確實是不知如何回答的好。關於你所說的感到性慾上有所困擾的問題，我可以告訴你，古代柏拉圖派學者是有教導的，說是有五種方法可以抑制性慾。第一是喝酒。」
「這我相信，」約翰修士插言道，「人一喝醉酒，就只想着睡覺了。」「是的，我的意思就是要多喝酒。酒喝多了之後，人身上的血液就會漸漸地冷卻下來，筋絡隨即鬆弛，官能變得遲鈍，生氣逐漸消失，行動變得獃滯死板，凡此種種，使得性慾衝動大受影響，受到遏制。你若不信，不妨看看酒神巴古斯的畫像：嘴上無毛，著女人①索西尼亞克系作者杜撰的地名。旅行家戴維曾記述克呂尼修道院因教士放蕩不羈，院長菲力普·布爾關把他們一一閹割了。
②科多萊伊意為「熱耳朵」，作者故意與前面的「冷」相對。
③據說隆德萊醫生很胖，騎騾飛奔危險，故作者讓他的騾子慢慢地走。
衣裳，完全女性化了，簡直就像是個太監或被閹割之人。當然，飲酒適度，不在此列。古時傳說故事中就說道，如果無賽勒斯和巴古斯相伴，維納斯就會渾身發冷。因此，古時的人都說普里亞普斯大人是巴古斯和維納斯的私生子，這在西西里狄奧多魯斯①的記載中，在蘭普薩西亞②人和帕烏撒尼亞斯的記載中都有所描述。
「第二，服用某些致人陽痿、早泄、不孕的草藥。經常被使用的有睡蓮、柳枝、柳葉、麻子、忍冬、怪柳、蔓荊、曼陀羅花、葯芹、小澤蘭、河馬皮等③。這些東西一旦進入人體，便會發揮其本身所特有的功效，凍結和制伏生殖的胚質，驅散本能地往那下處去想的思想，或堵塞一切可以發泄的通道。這就像某些東西可以達到使人激奮、蠢蠢欲動、躍躍欲試的目的一樣，只不過這些草藥反其道而行之罷了。」
「謝天謝地，」巴汝奇說道，「我可是不想要這些玩意兒。你需要不需要哇，大師？恕我出言放肆，可我這並不是想要頂撞你。」
「第三，」隆底比里斯接着說道，「就是得堅持勞動，因為勞動會出汗，大量地消耗人的體力，血液不得不往各個部分大量地輸送，以致沒有工夫，也沒有可能製造精液，以供應第三種消耗④。這麼一來，血液自然而然地起到了一種控制的作用，它需要保養人體本身，而無暇顧及繁殖後代的問題了。戴安娜之所以被稱為貞潔之神，蓋因她時時刻刻地都在不停地關注狩獵。古時的兵營也有一別稱：純潔營地，因為兵營中的戰士一個個身強體壯，一心想着訓練和戰事，無心考慮做其他的事情。希波克拉底在其《論空氣、水和①狄奧多魯斯系公元1世紀的希臘史學家。
②蘭普薩西亞系利西亞一地名。
③見普林尼《博物志》第32卷第50章。
④亞里士多德說：「食物的第三種消耗，是在人體組織內專門製造精液。」
空間》一書中，提及西提亞的一個民族，在男女關係方面，比起閹人來都更加無能，因為他們常年騎在馬上，身不離鞍，不停地顛簸、勞動。而與忙碌相反，閑散則是淫逸之源，哲學家們就是這樣的。有人向奧維德·埃吉斯圖斯①問及淫亂之根源是什麼，奧維德·埃吉斯圖斯便回答說：『別無他，閑散之過也。』誰若能將閑散從世界上弄掉，古比多②再能耐也無可奈何了，他的弓、箭、箭袋也就派不上用場了，除了成為他身上的累贅而外，什麼作用也起不了了，誰也射不中了，因為再好的射手也無法拈弓放箭射中在空中飛翔的仙鶴，在林中奔跑的麋鹿（如同古時巴爾提亞人那樣），我這是在說，無法射中在辛勤勞作的人們。要射中目標，就得讓他待在那兒一動不動，什麼也不幹地閑待着，或躺或坐。以前，曾經有人問過泰奧弗拉斯圖斯，戀愛調情算是一種什麼樣的活動或事情，他說那算是一種閑散的貪戀。戴奧吉尼茲也說過，淫亂邪念屬於閑來無事者的一種活動。西巨安③人雕塑家卡那朱斯一改往昔的雕塑家們的雕塑方法，將維納斯雕塑成坐像，而不再是站立狀，他這就是在表現這一主題：閑散、懶惰、無所事事、遊手好閒，是造成驕奢淫逸的主要原因。
「第四，積極地用功努力。人在專心致志地刻苦努力時，大腦就非常緊張，無暇去考慮生殖的分泌問題，以致專司人類繁衍的生殖器官的精液就不會充斥滿溢。你不妨注意觀察一下正在勞心用腦的人的模樣，你會發現他腦袋上的每一條動脈都如同滿弓似的緊緊地綳著，在把大量的精力供應給負責思考、想像、理解、推理、決①埃吉斯圖斯系提埃斯圖斯之子，曾誘姦阿伽門農之妻克里泰摩奈斯特拉，后殺死阿伽門農。
②古比多系羅馬神話中的愛神，長有雙翼，手持弓箭，全身赤裸。
③西巨安系希臘古城名。
斷、記憶、回憶的各個部門。動脈的起始點在左心房，經過複雜的變化，把生殖的精力轉化成動物的精力。因此，一個正在勤奮努力的人，讓人看到他的一切自然機能已全部停止運作，外部器官也完全處於靜止狀態，人們只能看到他本身還是個活的玩意兒，但除他的這個本身而外，其他一切全都是空虛無物的。蘇格拉底一再談到，哲學別無他，只是一種死亡的沉思默想①。我想，你對這句話是認同的，它沒在騙人。德謨克利特為何要將自己的眼睛弄瞎呀？因為他認為眼睛是對觀察外部事物的一種障礙，所以他寧可丟失視覺，也不願影響他精神上的觀察②。科學之神、勵精圖治者的主保神帕拉斯③就是個處女身；繆斯也是處女身；仁愛之神也一直保持着自己的童貞。我尚記得曾經讀過古比多的故事④，有一次，他母親維納斯問他為何不去追求繆斯，他回答母親說，她們全都那樣地美麗、純潔、高尚、優雅，而且總是在不停地忙碌著，一刻也不停息，或觀察星辰運轉，或算來算去，或畫幾何圖案，或練修辭格律，或吟詩作賦，或編曲寫歌，沒有閑散的時候，只要一走近她們，他便感到既羞愧又怕傷及她們，於是便偃旗息鼓，收弓藏箭，熄滅火炬。然後，他便把蒙在眼睛上的物件拿掉，仔細地觀看她們，傾聽她們那悅耳動聽的歌曲，欣賞她們的合轍押韻的詩文。此時此刻，他便感到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感到極大的快樂，在她們甜美的歌聲之中，安然入睡。所有打擾她們、搗亂她們的私心雜念全都化為烏有，不見了蹤影。
「在這一點上，希波克拉底在他的那本《論繁殖》中提到西提亞①見柏拉圖《斐東篇》。
②見普魯塔克《論好奇》。
③帕拉斯即密涅瓦。
④見魯西安的《阿弗洛狄修斯與愛神》一書之第19章。
人時說道，人的耳下腺（就在耳朵旁邊）一旦被割除，生殖力便完全喪失殆盡，我現在對此已經理解了。其原因我在前面談到分泌精液和血液在動脈中貯藏時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希波克拉底還說，大部分精液是從大腦流出，經由脊骨流下來的。
「第五，用性行為去解決。」「我就等你說這一句哩，」巴汝奇接嘴說，「這個辦法好，我要採用。至於上面的那些方法，誰喜歡用誰就去用吧。」「馬賽的聖維克多修道院院長西里諾神父把這一方法稱為勞其筋骨、餓其體膚之法，」約翰修士說道，「我完全贊同這一做法。施農附近的聖拉德孔德的那位隱修士①，也曾對這一方法表示贊成。底巴伊德的隱修士每日必干二三十次這種繁重的體力活兒，否則就無法使身體內的那股激奮勁頭得到平抑，淫逸的念頭、肉慾的衝動也就無法壓制下去。」
「我覺得，」隆底比里斯說道，「巴汝奇身體發育良好，性情溫和，精神飽滿，年富力強，此時正值結婚季節，而他本人又極想成雙配對，若能遇上一位與他生性相同的女人，二人一拍即合，定能生出一個好兒子，能到海外去稱雄為王。如果他真的想要生兒育女，我看他還是越早結婚越好。」
「大師，你只管放心，我一定儘快結婚，」巴汝奇說道，「聽了你的一番高論，我耳朵上的虱子都異常活躍，咬得我又癢又疼。我現在就先向你發出邀請，請你參加我的結婚典禮。我保證讓大家大吃大喝一頓。請你也將你的妻子帶了來，而且，順便把你妻子的女友們也一齊邀請來。讓咱們大家在一起玩個夠，痛痛快快地樂它一樂！」
①聖拉德孔德系施農境內一山洞，相傳古時曾有一隱修士，人稱施農的聖約翰，受到王后聖拉德孔德的訪問，故名。
第三十二章
隆底比里斯聲稱當烏龜是結婚的一種自然的附屬條件「現在只剩下一個小小的問題了，」巴汝奇說道，「『少亦即無』，羅馬旗幟上都寫着S.P.Q.R.①，想必你也看見過。你看我會不會當烏龜呀？」
「老天爺！」隆底比里斯嚷叫道，「你怎麼向我提這種問題呀？你會不會當烏龜？好吧，我就告訴你吧，我的朋友。你是已婚之人，我實話實說，你將來也會當烏龜的。我請你用筆寫下來，牢牢地記住：凡是結了婚的人都有當烏龜的危險存在。結婚與當烏龜可以說是人與身影的關係，形影不離，相輔相成。如果你聽見一個人在對你說『此人已經結婚了』，那麼，你假若回答說『那他現在是，或早已經是，或將來是烏龜』，那你就會被別人認為是個對自然規律一竅不通的人。」
「真是見鬼了，」巴汝奇大聲地回答道，「這說的是什麼話呀？」「朋友，你聽我慢慢道來，」隆底比里斯說道，「希波克拉底有一天從朗高②到波里斯提羅③去拜訪哲學家德謨克利特。臨行前，他留①羅馬旗幟上寫着的這四個大寫字母，意味着「羅馬元老院與民族」。
②朗高即色雷斯的科斯，希波克拉底的故鄉。
③波里斯提羅即色雷斯的阿布戴拉，德謨克利特的故鄉。
下一封信給自己的至交狄奧尼修斯，求他幫自己一個忙，等他動身之後，幫忙將他妻子送回娘家去，他不想讓自己妻子獨自一人留在家中，而他的岳父母大人都是德高望重、品德高尚的人。另外，他在信中還煩請狄奧尼修斯多多費心，注意自己妻子在娘家住下之後，是否有什麼人去看過她。最後，他在信中強調指出：『我這麼做，並非對她的品德貞操有所懷疑，她的品德貞操我以前考驗過，心裏是明白的，只是，不管怎麼說，她畢竟是個女人，僅此而已①。』「我的朋友，我告訴你吧，女人的稟性有如月亮一般：在丈夫面前，當着丈夫的面，總是羞羞答答，躲躲閃閃的；但是，一旦丈夫離開，不在跟前時，隨即活躍起來，無拘無束，東看看西看看，東遊游西蕩蕩，好不快活，根本就不在乎其他的一切了。這麼看來，妻子與丈夫的關係就如同月亮與太陽的關係一樣，只有在與太陽處於相對方向的時候，遠離太陽的時候，月亮才在天空中或地平線上露出臉來，亮出清輝、皎潔，尤其是到了夜闌人靜之時，更是全部顯現。女人就是這種樣子。
「我提到女人時，想到的是一個脆弱、乖張、無常、無恆、不全的性別。我覺得，大自然（我對大自然可是極其尊崇有加的）在創造女人的時候，缺乏它在創造其他萬物時的那種理智。關於這一點，我都思考過不下一百零五次了，但至今也沒理出個頭緒來，只是覺得，大自然在創造女人的時候，考慮得更多的是男人的歡愉和人類的繁衍，而忽略了女人個性之完美。所以柏拉圖也都被弄糊塗了，不知該將女人歸於哪一類，是理智的動物呢，抑或是獸性的牲畜？因為大自然在女人下身最隱秘難見的地方，安置了一個為男人所沒有的器官；該器官能夠分泌出一種咸性的、酸性的、硼砂性①希波克拉底並未寫過這封信，此系拉伯雷之杜撰。
的、苦澀性的、腐蝕性的、發射性的、奇癢無比的液體來。該器官極為敏感，而且總處於運作狀態。由於它的蠢蠢欲動，由於它的強烈刺激，女人渾身上下會顫抖，心在激蕩，魂不守舍，頭腦懵懵懂懂，分不清東南西北。如果大自然未曾在女人頭腦之中注入一劑羞恥心，你就會看到她們會像瘋了似的去追逐男人的那玩意兒。其瘋狂的程度讓普羅台烏斯的女兒①、祭祀巴古斯期間狂飲濫喝的米瑪洛尼德斯②和提亞德斯③見了都會自嘆弗如的。
「我根據學院派和逍遙派的說法，把女人的這個器官稱為『動物』。因為，若按亞里士多德的說法，動物的本身就是動物的標誌，那麼，但凡會動的東西都可以稱之為動物；柏拉圖在看到這個『動物』的動作中有窒息、急促、緊縮、激越存在的時候，在看到它在過度強烈得能讓女人失去一切知覺，如同昏厥、癲癇、中風、假死一般的時候，就不無道理地管它叫『動物』。另外，它還具有某種分辨氣味的能力，使女人的嗅覺變得異常敏感，使女人避開臭味，追逐芳香。我知道，克羅丟斯·伽列恩在努力地設法證明這並非是它本身的本能活動，而是偶然性的。與他同一派的其他的一些學者也在竭盡全力地試圖證明它本身並無分辨氣味的能力，即使聞到不同的氣味，那也僅僅是因為被聞到的東西具有不同的本質。如果你細加分析研究，把他們的理論和論據放到克里托勞斯④的天平上稱量一下，你就能發現，這幫學者，在這個問題上，如同在其他的許多問題上一樣，許多話都並不是在尋求真理，探索真相，而是在戲謔一①阿爾戈斯國王普羅台烏斯的女兒，因狂妄自大，被朱諾施以法術，變瘋了，自以為變成了母牛。
②米瑪洛尼德斯系小亞細亞米瑪斯山的人。
③提亞德斯系信奉巴古斯的古雅典人。
④克里托勞斯系公元前2世紀雅典逍遙派哲學家，認為靈魂與肉體的優點放在天平上，靈魂的優點佔據優勢。
番，故意與前輩學者們搗個亂，作個對。「對於這一問題，我不想再繼續詳談了。我只想告訴你一點，一個循規蹈矩的女人，能夠將這個桀驁不馴的小『動物』控制在理智的範圍，潔身自好地、無可指責地度過自己的一生，就該謝天謝地，大加讚揚。最後，我再補充說一句，這個『動物』是從大自然為其準備的食物——男人——那兒獲得滿足的（如果它尚能獲得滿足的話），它的全部活動便達到了目的，饑渴得以平抑，瘋狂得以緩解。不過，你也不用感到困惑不解，不知為何我們男人總是處於提心弔膽的狀態之中，老在害怕當上烏龜，其實，原因很簡單：我們並不是每天每日都能有東西去滿足女人們的那個小『動物』的。」
「見鬼！這可如何是好哇？」巴汝奇着急地問道，「你可有什麼防範的方法呀？」
「方法自然是有的，我的朋友，」隆底比里斯回答道，「而且還是一個很好的方法。我自己就是用的這一方法。這可是一千八百多年以前的一位知名作家①所寫的方法。你聽我來說給你聽聽。」
「天主在上，你可真是一位大好人，」巴汝奇高興地連忙說道，「我打心底里喜歡你，熱愛你。你先吃一塊木瓜餅。木瓜具有收斂性，它能將胃腸的門戶關閉好，利於第一項消化工作。唉，我這簡直是班門弄斧！請你讓我用這隻奈斯多爾的酒杯②敬你一杯。你是否再來點希波克拉底的葡萄酒？你別擔心，這酒嗆不着你的。此酒並不含莎草、生薑，也沒有碎米薺。酒里只有經精挑細選的桂皮和上等白糖摻著上等的白酒；此白酒是用拉都維尼栗子樹林那邊的大花楸樹林的那塊地里生長的葡萄所釀製的。」
①系指伊索。
②見荷馬《伊利亞特》第11卷。
第三十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