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巨人傳 下》(5)

第十二章《巨人傳 下》(5)

那幾隻「禿鷲」——給我們帶路的人——還在碼頭上等着我們給賞銀哩。當他們看見我們扯起帆來,準備起航時,便衝到約翰修①卡隆系神話中地獄里斯提克斯河上的擺渡工,專門擺渡陰魂過河,收取船錢,不給不行。

②此二山為神話中海格立斯所立的兩根擎天柱,隔直布羅陀海峽遙遙相望。

③也可解釋為「拿金子來」。

士的船邊,警告他說,若不按法庭的收稅規定付給他們賞錢,甭想拍拍屁股就走。

「啊,見鬼!」約翰修士驚叫道,「你們還等在這兒沒走哇,你們這些魔鬼的爪牙!我已經氣不順了,夠煩的了,不想再惹麻煩了,得,得,得,馬上就給你們,既然答應了你們,是絕不會食言的。」

約翰修士立即抽出短刀,奔下船來,企圖砍掉他們的腦袋。這夥人見勢不妙,撒腿便跑,轉眼之間,已不見了蹤影。

但是,事情並未就此結束。在我們前去格里波米諾的「關卡」時,經龐大古埃允許,有幾個水手便下船去到碼頭上的一家飯館吃喝,稍事休息了。我不知道他們幾個是不是付了小費,反正那個老女店主看見約翰修士站在碼頭上,便請一個捕快(一個「穿皮袍的貓」的女婿)和兩個衙役做證,向約翰修士告狀。約翰修士本來就沒好氣,又聽她和證人們這麼一頓絮叨,更加不耐煩了,便問她道:「你們這幫無聊的傢伙,是不是想說我們的水手不是好人哪?可我卻不這麼認為,我馬上就能用正義的方法來證明給你們看。你們瞧,我的刀就是審判官!」

約翰修士邊說邊揮起短刀,那幾個「證人」見勢不妙,撒腿就跑,就剩下那老女店主了。她連忙說,水手們還是很懂道理的,都是好人,只是他們吃完飯之後,睡了一覺,床位費未付,而每張床應交五個「圖爾蘇」①。

「這倒是不算貴,」約翰修士說道,「這麼便宜還不願付錢,這也太不像話了,哪兒去找這麼便宜的地方?行了,我來替他們付好了,不過,我想看看是什麼樣的床。」

於是,那老女店主便將約翰修士領進屋裏,把床指給他看,把①在13世紀時圖爾所使用的錢幣。

她的床大吹了一通,有什麼什麼優點,然後便說自己只要五個蘇,實在是要得不算多的。約翰修士二話沒說,立即付了女店主五個蘇,然後,舉起短刀,把床墊和枕頭一劈兩半,把裏面的羽毛從窗口抖了出去。那老媼見狀,忙不迭地跑下樓去,嘴裏還拚命地在喊:「來人哪!幫幫忙啊!救命啊!」邊喊還邊慌裏慌張地緊著把羽毛收攏。

約翰修士仍不甘心,還把床上的被子、褥子、兩條床單偷偷地弄回船上去了,誰也沒有發現,因為羽毛在漫天飛舞,扯棉拉絮地像下起了大雪似的,看不見人。然後,他便將帶回來的東西給了水手們,並對龐大古埃說,這兒的床價真是便宜,比施農便宜得多,儘管施農那地方的蒂伊鵝非常有名。那老媼一張床只索要五個「蘇」,在施農,十二個法郎也不止。

約翰修士等上了船之後,龐大古埃便下令起航。正在這時,海上驟然颳起強勁的東南風來,船隻被吹得打轉,竟然又返回到「穿皮袍的貓」的國家的那條航道上來。突然,船被一個大旋渦給捲住了,海浪滔滔,浪頭高得嚇人,桅杆上的一個小水手大聲呼喊道,他又看到格里波米諾住的那座房屋了。

巴汝奇一聽,嚇得渾身篩糠似的,不禁大聲呼喊道:「天哪,不管是天也好,風也好,行行好,變個方向吧!朋友們哪,千萬可別再回到那個可怕的地方去了,我把錢袋都扔在那兒了。」

最後,天遂人願,大風把船隻吹到一個島子附近。不過,他們卻不敢上岸,只是停在離那座島一海里的亂石叢中。

第十六章

龐大古埃一行上到島上,遇到了一些奇異的事船隻拋下錨,船牢牢地停泊下來,眾人走下船去。龐大古埃遂口中念念有詞,不忘感謝天主把大家帶出險境,然後便領着眾人,換乘小船,準備上島。這時,已是風平浪靜,小船划起來也很輕快,不一會兒便到了海島岸邊。

眾人上得岸來,觀賞著海島險要的地勢、奇異的山石。這時,埃庇斯特蒙突然發現了幾個島民,立刻向頭裏的一個打招呼。此人身穿紫紅色短外套①,嗶嘰上裝②,絲綢袖口,上面鑲著羚羊皮;戴着一頂帽子,上有帽花;此人儀錶堂堂。一打聽,原來此人大名鼎鼎,名為「收入豐」。

於是,埃庇斯特蒙便向對方討教這片山石奇異、洞穴怪誕的去處叫什麼名字。「收入豐」回答埃庇斯特蒙說,此乃訴訟國分出來的一塊屬地,名為「訴訟岩」,過了此處山口,再越過一條小河,便是「愚人國」了。③「《特別敕令》真是渾蛋!」約翰修士詛咒道,「你們這些好好先①原文意為「國王衣服的顏色」。當時,國王除穿紫紅色外,還穿海藍色衣服。

②系嗶嘰之一種,最初在英國的沃斯蒂德製造。

③原文為希臘文。

生,你們如何討生活呀?能否同你喝上一杯呀?怎麼搞的,這兒看起來除了狀紙、墨、筆以外,別無他物了?」

「其實,我們正是靠這些為生的,」「收入豐」回答道,「凡是與島上有瓜葛者,都必須經過我們這一道關的。」

「那為什麼呀?」巴汝奇不解地問,「你們是剃頭的嗎?經過此處的人都必須剃一下頭哇?」

「剃掉的並非他們的頭髮,」「收入豐」說道,「而是他們錢袋裏的『代斯通』。」

「天主在上!」巴汝奇說道,「你在我身上可是『剃』不著一文錢的。幫個忙,好好先生,把我們領到愚人島去吧,我們是打聰明島過來的,在那邊一個小錢也沒能賺到。」

眾人邊說邊走到了愚人島,那條小河並不寬,一蹚就過來了。龐大古埃對島上房屋式樣頗感興趣,覺得它們很像是一個巨大的葡萄榨汁器,裏面有五十級的一架梯子供人上下。在走進主「葡萄榨汁器」之前,還得經過小型、大型、私用、中型等各種「榨汁器」,其間有一條長長的柱廊,從那兒可以看到所有的「榨汁工具」:懲處強盜匪徒的絞刑架、拷問架、行刑架等,隨處可見,舉不勝舉,令人望而生畏,止步不前。「收入豐」見龐大古埃如此饒有興味,便說道:「大人,請往前走,這兒的算不了什麼的。」

「什麼?」約翰修士說道,「這還不算什麼?我發熱了的褲襠做證!我同巴汝奇都已餓得不行,渾身哆嗦了。與其繼續觀賞這些瘮人的玩意兒,還不如去喝酒呢。」

「那好,跟我來吧。」「收入豐」說道。於是,「收入豐」便將我們領到藏在後面的一個小榨汁器旁,按島上土語,這種小榨汁器叫作「皮提斯」①。約翰修士和巴汝奇來到這兒,簡直是高興得不得了,只見那米蘭香腸、印度火雞、閹雞、美酒以及各式精美食品,全都擺得好好的,可盡情地享受。

一名侍酒童子見約翰修士隔着一大堆酒瓶看着食櫥旁邊的一瓶酒,便趕緊對龐大古埃說道:「大人,你的這名隨從一個勁兒地盯着那瓶酒,想必是看上它了,可那是專門為老爺們②預備的,求你千萬可別讓他動它呀!」

「什麼,這兒也有老爺?」巴汝奇說道,「噢,我明白了,現在正是收摘葡萄的時候。」

隨後,「收入豐」便把我們領着從一個窄小的暗梯走到一個小屋裏,讓我們看那幫老爺正在「大榨汁器」里。他告訴我們說,未經他們同意,任何人都不許進到那裏去。我們所在的小屋,有個小窗,可以看見他們,而又不被他們發現。

在「大榨汁器」里大約有二十個到二十五個肥頭大耳的傢伙,圍坐在一張鋪着綠色枱布的大枱子前③,他們的手全都像仙鶴腿似的,特別地長,而指甲則足有兩尺長。因為嚴禁咬指甲,所以那指甲就越長越長,漸漸地自然彎曲,狀似帶鈎的長篙一樣。

這時候,有人送來了當地「特別區」收穫的一大串葡萄;這種葡萄在葡萄架上並不少見④。葡萄送進來后,那幫肥胖傢伙立即把它放進榨汁器里;每一粒葡萄都被壓得扁扁的,像一張薄紙一樣,榨得一滴汁液也不再有了,這才被扔了出去。「收入豐」告訴我們說,①「皮提斯」原文為希臘文,意為「酒桶」,實為一種羊皮製盛水或酒的皮囊,此處系指「飲酒室」,影射當時財務部里的飲酒處。

②「老爺們」系指官府的官吏和收穫季節時的差役。

③也可解釋為「一個穿着綠衣服的肥胖的劊子手」。

④影射因舞弊案被絞死的約翰·彭舍,「特別區」指彌補戰爭費用的特別稅。彭舍時任財政大臣。

像這麼肥碩飽滿的葡萄倒也並不是常常可以遇上的,但他們的榨汁器卻是從不缺少可榨汁的葡萄的。

「朋友,」巴汝奇說道,「請問種葡萄的地方很多嗎?」「很多很多,」「收入豐」回答道,「你看那一小串馬上就要放進榨汁器里的葡萄,那是從什一稅區收摘來的①;他們前一天已經榨了它一遍了,只是榨出來的汁帶有一種教士錢櫃的味道,而且汁液也不多,老爺們很不滿意。」

「既然榨過了,」龐大古埃問道,「幹嗎又要榨一遍哪?」「因為他們還想看看皮上還殘留點汁液沒有。」「收入豐」回答道。

「天哪!」約翰修士嚷叫道,「這種人你們也稱他們為『愚人』哪?真是見鬼了,照我看,他們連牆頭磚也想榨出點油來呀!」

「沒錯,真的是這樣,」「收入豐」說道,「他們還經常把城堡、花園、樹林等也拿到這兒來榨,非榨出點能夠飲的金子來不可。」

「你是想說榨出點能拿的金子吧?」埃庇斯特蒙糾正道。「不,我說的就是能飲的金子,」「收入豐」堅持道,「在這兒,不能飲也得飲。可榨的東西簡直太多了,什麼都有,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你們到這邊來看看那個小院子,那裏面就有一千多種在等著榨汁哩,有一般的,有特別的,有借貸的,有贈予的,有土地的,有娛樂的,有驛站的,有捐贈的,有皇家的,等等②,不一而足。」

「那邊那個大個兒的,就是被眾多小個兒的圍着的那個,那叫什麼呀?」埃庇斯特蒙又問。

「那叫『儲蓄捐』,」「收入豐」回答道,「它是全國最好的品種。

①此處的「什一稅」,指教士們所繳納的不多的一種稅。

②以上均系影射苛捐雜稅。

榨完它之後,老爺們半年內都會感到很滋潤的。」待老爺們離開大榨汁器之後,龐大古埃便請「收入豐」領着大家到大榨汁器里去參觀一下。「收入豐」答應了。我們走進那裏以後,懂得多國外語的埃庇斯特蒙便向龐大古埃解釋起那座巨大的榨汁器在咕噥些什麼。

據「收入豐」介紹,這種榨汁器是用酷刑架的木頭①製作的。每一種刑具上都用當地文字標出它的名稱。它的軸承稱作「收入」;接盆②叫「支出」;鉚釘③叫「官府」;橫軸叫「未付進款」;大桶叫「虧損」;水道叫「銷賬」;木箱叫「收回錢款」;釀酒桶叫「超支」;酒瓮叫「清單」;壓榨器叫「銀錢付訖」;背筐叫「有效期」;背簍叫「有效債權」;木桶叫「債權」;漏斗叫「結清」。

「香腸人的皇后在上!」巴汝奇說道,「埃及的象形文字也無法與這兒的文字相比擬!這種字的發音聽着真刺耳,簡直跟羊糞似的,討厭至極!不過,我倒想知道,朋友,為什麼這兒的人被稱作『愚人』呢?」

「因為他們既不是,也不應該是聰明人,」「收入豐」回答道,「在這兒,一切都在愚昧中進行,沒有什麼可以講理的,你能聽到的就是:『這是老爺們說的』,『這是老爺們的意思』,『這是老爺們吩咐的』,等等。」

「天主在上!」龐大古埃說道,「既然葡萄的收益如此巨大,那麼,宣誓④的費用也不會很小的吧?」

「那是當然的,」「收入豐」回答道,「每個月都得花費的,不像①原文意指「系受刑者的財產製造的」。

②意指「承接葡萄汁的大盆」。

③意指加固榨汁器橫軸的鉚釘。

④原文「宣誓」與「葡萄枝」發音相近。

在貴國,每年還有一次可以免費哩。」出了大榨汁器,「收入豐」又領着我們參觀了成百上千的小一點的榨汁器。我們看見一個榨汁器旁的一個小枱子①周圍,有四五個讓人一看就討厭的傻蛋似的傢伙在忙活着,他們模樣不咋地,可脾氣卻很大,像屁股上拴着火把的驢似的。他們正在忙着把別人榨完之後剩下的葡萄渣,重新榨上幾遍,用當地的話來說,他們這是在複查,他們的名字叫作「核對員」②。

「我這輩子還沒見過比他們更歹毒的傢伙哩。」約翰修士說道。我們看了一系列的小榨汁器。到處可見收穫葡萄的人,在用工具去除葡萄籽兒;手裏拿着的那工具名為「賬簿」。最後,我們走進一間低矮的堂屋,看到一隻大狗,長有兩個腦袋,肚子似狼肚子一般,爪子像朗巴勒③的魔鬼的魔爪,專以杏仁④汁為生。老爺們吩咐過,必須好好地喂着它,因為它是最有資格享受最佳地區的收入的。它的名字按愚人島土語,意為「加倍」。它的母親就待在它的身旁,論毛色、長相,母子兩個十分相像,只是「母親」多了兩個腦袋,是四個腦袋,兩個公狗腦袋,兩個母狗腦袋,名叫「四倍」,是當地除了「奶奶狗」以外,最兇惡的狗了。那隻「奶奶狗」現在關在小屋裏,名叫「漏收款項」。

約翰修士肚腸很長,現在全都空了,真的是飢腸轆轆,真想吃平時常吞食的律師肉醬。於是,他便提醒龐大古埃,該是吃飯的點了,並建議把「收入豐」也帶上。

大家隨即從後門走了出來。在門口,卻遇上一個戴着枷鎖的老①原文也含有「劊子手」的意思。

②系指負責複核賬目者。

③朗巴勒系地名,此地常演出鬼戲,參見本書第3部第3章。

④「杏仁」與「罰款」發音相同。

頭,瘋瘋癲癲的,如同一個雌雄同體的魔鬼,他還戴着一副眼鏡,倒挺像一隻背着龜甲的烏龜。他只吃一種肉,按當地土語,叫作「審核」肉。

龐大古埃見了后,立刻問「收入豐」此系教廷何種官吏,姓甚名誰。「收入豐」回答說,這老頭兒一直拴在這兒,老爺們都非常討厭他,不給他吃的,差點要把他給餓死了,他的名字叫「複審」。

「教皇老兒在上!」約翰修士嚷叫道,「真不得了哇!難怪此地的愚人老爺們如此重視教皇派的人哩。天主在上!巴汝奇,我的朋友,你仔細瞧瞧,我怎麼覺得他長得同格里波米諾一樣啊?這兒的人儘管無知,但卻與其他地方的人一樣聰明。我真想用魚皮鞭子把他狠狠地抽一頓,抽死算了。」

「約翰修士,我的朋友,」巴汝奇說道,「我以我的這副東方眼鏡起誓①,你說得太對了!你就瞧瞧這個『複審』的那個臭德行,他肯定比這兒的愚人更加蠢笨,更加可惡。這種人只知搜刮錢財,下手非常狠,還絕不允許別人拖延,也不通過預審,也沒有什麼執行令,乾脆就把整個葡萄園給採摘個精光,一粒不留,這是『穿皮袍的貓』最為氣憤不過的事!」

①當時阿拉伯的光學儀器享有盛名。

第十七章

龐大古埃一行駛抵皮囊島,驚見開膛儀式我們立刻起航,駛向皮囊島。途中,我們便將所遭遇的事情講給了龐大古埃聽①。龐大古埃聽后,不勝唏噓,遂寫下幾首哀歌,以資紀念。

上得島來,我們稍事休息,取了一些淡水,並備好一些船上用的木柴。島上居民從外形上看,倒不像是壞人,而是講究美食者。他們一個個膀大腰圓,頗像羊皮囊,而且因為吃得油膩,總在放屁。另外,我們還發現(這是我在其他地方所未曾見過的),他們竟然將肚皮劃開,讓皮下脂肪流出來,如同我家鄉的那些有錢人把褲子割開,讓裏面的綢襯衣顯露出來一樣。但該島居民這麼做,倒並不是為了好看,為了顯擺,而是不如此則油脂太厚,特別地難受。可是,弄巧成拙,這麼一來,脂肪反而增長得更快,如同園丁為小樹割破表皮,讓它快快長大一樣。

在碼頭附近,有一家外表裝飾得富麗堂皇的酒館,只見大量的皮囊人在往裏擁進,男女老少都有,我們猜測那兒正在舉辦什麼婚慶喜筵。可是,有人卻告訴我們說,他們是被邀請來參加主人的開①這一章原系1564年版的最後一章,上一章巴汝奇曾說他們來自聰明島,其實是來自「穿皮袍的貓」之島,並且曾說龐大古埃並未去那個島嶼,故有向他講述那兒情況之一說。上一章在手寫本與1564年版上都沒有,所以可能系作者後來另加的,或他人補上的。

膛儀式的,所以這些親朋好友都忙不迭地趕了來。我們並不懂當地方言土語,還以為所謂「開膛」,無非是我們家鄉所說的「訂婚」「嫁娶」「生子」①「剪毛」②「收割」③等的吃喜酒的代名詞。我們還聽說這位主人當年就是講究吃喝玩樂的人,是里昂濃湯④的偏愛者,小有名氣的看錶人⑤,如同路亞克⑥的店主一樣,睜開眼睛就吃,一直吃到日落西山,到閉上眼睛睡覺才停止吃喝。如此一來,連續十年工夫,皮下脂肪越積越多,越積越厚,屁也跟着多了起來。現在是對他開膛破肚的時候了。按照當地的風俗習慣,也就是到了他壽終正寢的時候了。他以前也經常不斷地割皮去脂,以致皮層變得又老又厚,腹膜與皮膚就像是桶底鬆脫的桶一樣,兜不住腸子了,腸子老往外流出。

「怎麼搞的,善良的人哪?」巴汝奇說道,「你們怎麼就不能用結實的皮帶、花楸樹的枝條,甚至必要的話,用鐵條將他的肚子給捆綁住嗎?捆綁結實之後,他的腸子就不會輕易地流出來,他也就不會這麼快就被開膛的嘍。」

巴汝奇話尚未說完,我們便聽見空中一聲巨響,宛如一根粗大的橡木樑斷成兩段時發出的聲音一樣地既響又脆。聽我們身邊的皮囊人說,開膛儀式已結束,這響聲是那店主臨終時放出的一個響屁。這時,我立即想到了卡斯提利埃教長,他在暮年時,曾被親友們死纏着,要他脫離修道院,但他就是不肯,並聲稱在躺倒之前,絕不會脫去道袍,就是放屁,最後放的也得是個教長屁。

①指母牛生下牛犢主人所辦的喜宴。

②開刀剪羊毛前所舉辦的喜宴。

③開鐮收割前所舉辦的喜宴。

④系一種蔥油濃湯。

⑤系指吃白食者,總愛看錶,到時好去別人家蹭飯吃。

⑥路亞克系昂古萊姆附近一地名,設有通往波爾多的一個大驛站。

第十八章

龐大古埃的船隻擱淺,被「第五元素」①人救起船解纜起錨后,西風微微輕吹,我們揚帆起航。大約行駛了兩百二十二海里之後,突然狂風驟起,而且是轉着圈兒地在刮,不知其為東南西北哪面來的風。我們聽從了領航員的命令,什麼也沒做。領航員對我們說:風平浪靜,天氣晴和,不會出現任何的奇迹,也不會碰到什麼大的災禍,哲學家②要求人們挺住、堅強,這對我們來說是再合適不過的了,其中的意思就是「以不變應萬變」「處亂不驚」。但是,那風卻越刮越緊,領航員架不住我們的一再要求,只好答應衝出這狂風圈,回到原先的航線上去。於是,眾人一陣忙乎,扯上后帆,校準羅盤,掌穩舵把兒,瞅准一陣急劇的風兒,從那風的旋渦中沖了出來。可是,如同想躲開卡裏布底斯卻碰上了西拉一樣,還沒行駛兩海里,我們的船隊便像駛入聖馬太的急流里似的,在沙灘上擱淺了。

船上的人一下子傻了眼了,束手無策,不知如何是好。此刻大風仍舊呼嘯著,前桅被吹得搖來晃去,呼呼直響。不過,約翰修士倒還鎮靜,忽而勸慰一下這個,忽而安慰一下那個,說是很快就會①古代某些哲學家認為以太是恩培多克勒提出的四種元素(水、土、空氣、火)以外的第五種元素。原文含有「精華」「精髓」的意思。

②系指哲學家艾比克台圖斯,他的格言是「堅持與堅韌」。

得到上蒼的庇護,他說他已經看見桅杆頂上的閃光了。「上帝恩寵!」巴汝奇說道,「但願此刻我們能踏上陸地,別的就不再奢求了;如果你們非常喜歡大海,能從航海中掙得二十萬埃居,我也不眼饞。只要是能回到陸地上去,我一定在雞籠子裏養上一頭牛犢,在水裏泡上一百捆木柴①,準備好迎接你們。你們放心好了,我答應今生今世絕不娶親了!只要能讓我此時此刻踏上陸地,弄匹馬送我回去,就是沒有什麼跟隨我也並不在意。沒有僕從,我覺得會感到從未有過的高興。普洛圖斯所言甚是有理②,他說我們有多少隨從就有多少的罪受,他指的是我們就會有多少的痛苦、煩亂、愁悶,即使那些僕從沒有身上最可惡最危險的那個器官③——舌頭,也是一樣,主人對他們施盡各種刑罰、拷問、懲治,其原因皆出自他們的舌頭。現在,有許多的外國法學博士得出不同的結論,但全都不符合邏輯,站不住腳。」

這時候,有一條船擊著鼓,徑直駛向我們。我從他們外表看出,船上有幾位良家子弟,其中有一位老朋友,名為漢斯·科提拉爾④,腰間如同女人系著念珠似的掛着一張驢臉;左手裏拿着一隻破帽,像瘌痢頭戴的那種,油漬麻花,又臟又臭;右手裏抱着一棵大大的白菜。漢斯·科提拉爾一見到我,立刻認出我來,高興不已地大聲呼喊。

「我都有了吧⑤?你瞧,」他邊說邊讓我看他腰間的那張驢臉,「這可是貨真價實的汞合金哪!這頂博士帽嘛,可是純水銀制的,你①雞籠里養不了牛,木柴浸水后難以燃燒,巴汝奇意在說些辦不到的事。

②這些並非出自普洛圖斯的作品,而是出自塞內加的《書信集》第47章。

③此句套用自茹維納爾《薩蒂爾》第9章中的一句話。

④漢斯·科提拉爾應為亨利·科提拉爾,系指亨利·科爾奈留斯·阿格里巴,在本書第3部第25章中曾以特里巴的名字出現。

⑤此為喜劇《巴特蘭》中巴特蘭對其妻子所說的一句話。

再看看這個,」他說着又展示了一下他右手裏的那棵白菜,「這是十字科植物①,等你們回來時,我們就可以製造那個了②。」

「你們到底是從哪兒來的?」我問他道,「又往哪兒去呀?船上裝的是一些什麼?是不是在海上走了很久了?」

漢斯·科提拉爾回答道:「從『第五元素』來,準備去圖爾,船上裝載的是煉丹用品。我們是走了很久,屁股上都沾滿了海水了。」

「船上都是些什麼人哪?」我又問道。「歌者、樂師、詩人、墨客、占星家、沙土占卜者、煉丹者、船夫、鐘錶匠等,」他回答道,「他們全都是『第五元素』的人,擁有文件可資為證。」

還沒等他說完,巴汝奇便按捺不住了,怒氣沖沖地質問道:「你們既然無所不能,竟然能呼風喚雨,造人造物,為何不立刻扯住我們的船頭,將我們的船隻拉上大海,繼續前行?」

「我剛才正想這麼乾的,」漢斯·科提拉爾回答道,「現在,此時此刻,我就來把你們拉回航道。」

於是,他立刻命人把七百五十三萬兩千八百一十隻大鼓的一面捅破③;這些鼓立即浮到船尾,被纜繩拴在船幫上,然後又把我們的船頭與他們的船尾木架拴在一起。只稍微一撐,我們的船便被拽出了淺灘,大家頗為興奮,因為船不但脫險了,而且那麼多鼓的聲響,加上船底與沙石摩擦的聲音,以及水手們齊心協力的號子聲,協調地融合在了一起,其和諧悅耳不遜於柏拉圖在某一天夜晚睡覺時所聽見的行星運轉的聲音④。

①系指雙葉對生植物,如白菜等。

②這裏指的是製造點金石。

③有的版本寫的是332810隻。

④見本書第3部第4章注。

他們幫了我們這麼大忙,我們總不能忘恩負義,總得有所表示。於是,我們便將香腸分給他們,用小腸把他們的鼓填滿,另外還送給他們六十二桶葡萄酒,正在這時候,突然出現兩條巨鯨,徑直地游近他們的船隻,拚命地往他們船上噴水,水量之大遠遠超過從施農到索謨爾那段維也納河的水量,把船上的鼓都給灌滿了,桅杆橫桁也都給淹沒了,他們一個個從領口到褲襠也給灌了個夠,全都成了落湯雞了。巴汝奇隔岸觀「火」,笑得前仰後合,直把肚子笑得足足疼了兩小時。

「我本想賞酒給他們喝的,」巴汝奇止住笑說道,「可是他們卻弄到水喝了。是不是淡水,他們倒並不在意,只要能用來洗手就行。海里的這種上等鹹水,在凱柏爾的廚房裏①是可以用來當作硼砂、硝石和氯化銨使用的。」

我們已無法與他們多說什麼了,因為此刻突然一陣狂風襲來,讓我們把不穩舵,船隻失控了。於是,領航員便請求今後讓大海去主宰我們,要我們只管大吃大喝,別再操其他的心了,不過,眼下,最好還是趕緊掌握好方向,隨波而去,否則就甭想平平安安、順順噹噹地駛抵「第五元素」王國。

①凱柏爾系阿拉伯煉丹家,生於7世紀末。所謂「凱柏爾廚房」系科爾奈留斯·阿格里巴在其《玄學》第89章中對煉丹術的稱謂。

第十九章

我們來到名為「精緻」①的「第五元素」王國我們謹小慎微地擦著狂風的邊,在海上漂蕩了大約半天的工夫,將近第三天,天氣轉好,風和日麗,我們才總算平安無事地漂到了離「第五元素」王國王宮不遠的「幻術港」②。

剛踏上碼頭,我們便迎面碰上許多的弓箭手和士兵,他們是守衛軍火庫的。乍一看到,把我們給嚇住了,因為他們立刻要我們放下全部武器,並厲聲喝問我們:「喂,你們是哪兒的?」

「老表,」巴汝奇回答道,「我們是圖爾人。是從法國來的,很想拜見『第五元素』國的王后,並想好好參觀一下你們這個大名鼎鼎的精緻王國。」

「什麼?」那些士兵又大聲地喝問道,「你們說的是『精緻』還是『堅持』③?」

「親愛的老表們,」巴汝奇回答道,「我們都是一些單純而無知的人,請原諒我們笨嘴拙舌,語言不精,不過我們是直爽坦誠、正直誠懇的。」

「我們之所以要弄清你們到底是想說哪一個詞兒,」士兵們又說道,「是因為有好多從你們那圖爾地方來的人,非常心直口快,爽①原文系希臘文,帶有「完美、完善」的意思。

②原文系希臘文的「空虛、徒勞」與「技術、法術」合併成的一個詞。

③「堅持」與「精緻」在希臘文中只差一個字母。

朗豪放,語言精通,用詞恰當,但是,也有不少從別的地方來這兒的人,目空一切,盛氣凌人,像蘇格蘭人一樣的唯我獨尊,老子天下第一,剛一踏上我們國土,立刻與我們作起對來。儘管他們一臉兇相,氣勢洶洶,但還是被我們狠狠地修理了一番。難道在你們那兒,你們閑得發慌,不知如何消磨時間,只會無聊地談話、爭論、記述我們的王后嗎?西塞羅真的無須關注自己的「共和國」,卻來議論我們的王后嗎①?就像拉艾爾修斯②的戴奧吉尼茲③、伽薩④、阿爾吉洛普羅斯⑤、貝薩里翁⑥、波立提安⑦、布德⑧、拉斯卡里斯⑨等那幫瘋癲學者?就像新近又加入其中的那些年紀輕輕的小魔鬼,諸如斯卡里格爾⑩、比高、尚勃里埃、弗朗索瓦·弗樂里等?但願這幫傢伙患上咽喉炎憋死,讓他們的喉咽處發炎悶死!我們……」

「怎麼回事?」巴汝奇咬牙切齒地說,「見鬼,他們這是在拍魔鬼的馬屁。」

①此話引自西塞羅的另一部哲學著作《都斯古魯姆集》第1卷第10章。

②拉艾爾修斯系西西里島上一地名。

③戴奧吉尼茲系公元前3世紀古希臘哲學家。生於拉艾爾修斯。此處典故見《亞里士多德傳》第14章。

④伽薩系15世紀拜占庭教士。

⑤約翰·阿爾吉洛普羅斯系15世紀希臘學者,希臘文和哲學教師。

⑥貝薩里翁系15世紀的人文學者,曾註釋柏拉圖的《法律篇》為柏拉圖辯護。

⑦波立提安系15世紀的意大利人文主義學者,在其《論羅馬貨幣與度量衡》第1章里談到過「精緻」問題。

⑧吉奧莫·布德(1468—1540),法國人文主義學者。

⑨約翰·拉斯卡里斯曾為弗朗索瓦一世管理圖書,布德的好友。

⑩斯卡里格爾(1484—1558),意大利語言學家和醫學家。

吉奧莫·比高系法國哲學家,著有《試論基督教哲學》。

尚勃里埃系西塞羅《都斯古魯姆集》的註釋者。

弗朗索瓦·弗樂里系16世紀的意大利哲學家。

「……你們當然不是來我們這兒支持他們胡說八道的,你們也並不在意他們的,我們也就不再跟你們提他們了。哲學的那位無出其右的第一人亞里士多德是我們王后的教父,他十分貼切地為我們王后取了『精緻』①這個名字。這是我們王后的真正的名字,誰若不這麼稱呼我們的王后,那就讓他滾遠點,別在這兒搗亂,至於你們,我們對你們表示熱烈的歡迎。」

說完,他們便與我們擁抱了一下,我們對此十分高興。巴汝奇便附在我的耳邊說道:「夥計,這第一回合你害怕不?」

「有這麼一點。」我回答道。「可我,」巴汝奇又說,「我比古時以法蓮的士兵因為將『斯波列』說成了『西波列』而被基列人殺死、淹死還要害怕②。說真的,若是在博斯,就會有人把一車乾草塞進我的屁眼的。」

這時候,出來一名隊長,表情嚴肅、規規矩矩地把我們領向王后的宮殿。龐大古埃本想跟他聊上幾句的,可是,此人太矮,龐大古埃又太高,他說話很不方便,很想有一架梯子或一副高蹺讓自己抬高了,可與龐大古埃持平,便於交談。

「我跟你說吧,」隊長對龐大古埃說道,「如果我們王后願意的話,我們就能長得同你一般高的,等她高興的時候,也就是我們長高的時候了。」

當我們走到頭幾條走廊時,便看到一大群一大群的病人,而且是根據不同的病症,待在不同的地方:麻風病人待在這一邊;中毒病人待在另一邊;時疫病患者又待在另一處;梅毒病人則待在最前面的一排;其他病症的病人則按順序待在梅毒病人後面。

①「精緻」一詞確為亞里士多德在《論靈魂》第2卷第1章首先提出來的。

②見《舊約·士師記》第12章。

第二十章

在「第五元素」王國,人們用音樂治療疾病在第二條走廊里,那位隊長指給我們看那位王后。她人尚屬年輕(但至少得有一千八百歲了①),顯得溫柔文靜,美麗動人,衣着十分考究,待在宮娥妃嬪和貴族們的中間。

這時,那位隊長便對我們說道:「現在還不是跟她談話的時候,只能仔細地觀看她在如何工作。在你們國家,你們有幾位國王能夠神奇地為人治病,而且醫術精湛,妙手回春?比如淋巴結核、癲癇、瘧疾等,用手一摸,手到病除。可我們王后看病不用手摸,只是根據病人病情,挑選一支合適的樂曲,就能奏效。」

然後,他便指著一旁的那架管風琴讓我們看,她經常彈奏它來為病人治病,療效神奇。那架管風琴結構奇特,琴管是山扁豆做的,共鳴箱是愈瘡木②做的,琴鍵是大黃做成,踏板是瀉根③做的,鍵盤是蔦蘿④做的。

當我們正聚精會神地觀賞這架聞所未聞的奇妙的管風琴的構造①指王後生於亞里士多德的年代,公元前4世紀距拉伯雷寫這部書時已有一千八百年了。

②愈瘡木系蒺藜科植物,可治梅毒。

③系旋花科植物,可作瀉藥用。

④蔦蘿系旋花科植物,可作瀉藥用。

的時候,只見蒸餾師傅、機械師傅、搗粉師傅、辨味師傅、燒飯師傅、研究人員、隨從、貴族、紳士、名人、親王、學者、巨人以及其他的軍官們便將麻風病人給帶了進來。王后便為病人們唱了一首也不知是什麼歌曲,病人們便立即痊癒了。

然後,中毒患者被領了進來。王后又為他們唱了一首歌,病人立即站起身來,全好了。隨後,她又為盲人、聾人、啞巴,還有中風失語者們用同樣的方法進行了治療,同樣也是曲盡病除,神奇至極。我們真的是被王后給鎮住了,對她欽佩萬分,難以言表。她在我們面前展現的高超醫術,簡直是讓我們佩服得五體投地,驚訝得瞠目結舌、目瞪口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們就這樣被折服,跪倒在地。這時候,王后便用她手中拿着的一束美麗的新鮮的玫瑰花,輕輕地觸了一下龐大古埃,我們隨即也都紛紛蘇醒過來,恢復了知覺,站起身來。然後,王后又用她那如輕絲一般柔美輕盈的聲音對我們說道,彷彿巴利薩提斯要別人對他兒子說話時那樣①:「在你們身上閃現著誠摯坦蕩,令我深信你們心靈之美;看到你們的謙恭溫雅,我相信你們心無邪念,而且滿腹經綸,知識淵博,這是自由而高尚的人所不可或缺的,只有你們才具有這種豐富而罕見的才能,而對於大量的無知者來說,是可望而不可即的。我一向很少動感情,但是現在,我不得不說一句恭維的俗氣話了:歡迎你們,熱烈地歡迎你們,非常歡迎你們。」

「我可不是什麼學問家,」巴汝奇悄悄地對我耳語道,「你若有興趣,你就回答她幾句吧。」

但我並沒有吭聲,龐大古埃也沒有說話,我們全都靜靜地等著。

①見埃拉斯姆斯《巴利薩提斯傳》。

於是,王后又繼續說道:「從你們沉默的樣子,我看得出你們不僅屬於畢達哥拉斯學派的——我的祖先世代都從畢達哥拉斯學派汲取營養——而且,你們還去過深奧哲學的發祥地——埃及,在那兒熬過許多的歲月,啃過指頭,撓過腦袋①。在畢達哥拉斯派中,沉默是知識的象徵,而埃及人的沉默則表示對上蒼的崇敬。海埃拉波利斯②的大祭司們,在對神明祭獻時,就是默然無語,只言不出③。我這麼說並不是我不讚賞你們,而是想把我的想法隆重地——儘管我並不喜歡什麼隆重不隆重——展現在你們的面前。」

王后說完,隨即轉向眾朝臣,說了一句:「御廚們,準備靈草④!」

御廚們得了聖旨后,便請我們原諒王后不能與我們同席共餐,因為王后只吃一點範疇呀、臆想呀、真理呀、形式呀、抽象呀、概念呀、夢幻呀、第二意識呀⑤、幻覺呀、反應呀、心靈呀、預感呀什麼的,其他什麼都不吃的。

說完之後,御廚們便將我們領到一間擺滿警覺物品⑥的小房間里,只有老天知道我們在那兒受到了什麼樣的盛情款待。

據說,朱庇特曾將人們在塵世間的所作所為全都記在了農康狄亞把他喂大的那隻山羊的皮上了⑦,他還用那張山羊皮當作盾牌,與泰坦族打過仗哩,因此那山羊皮被稱作「盾牌」⑧。諸位酒友,我的①啃手指撓頭系指哲學家們沉思時的動作。

②海埃拉波利斯系腓力基古城名。

③見馬克羅比烏斯《農神節》第1卷第23章。

④原文意為一種「能治療一切疾患的百應草藥」。

⑤「第二意識」即抽象的意識。

⑥如號角等物,意在叫醒人起床。

⑦見埃拉斯姆斯《箴言集》第1卷第5章。

⑧原文為希臘文。

朋友們,說實在的,即使用十八張這種被稱作「盾牌」的大羊皮,再用荷馬寫作《伊利亞特》時那樣小而又小的字來寫(西塞羅讀過《伊利亞特》,說字非常小,字跡密密麻麻,那書摺疊起來都可以塞進核桃殼裏去了)①,也無法記全御廚們為我們準備的菜肴、肉食和豐富的食品。

就我而言,我就是長有一百個舌頭、一百張嘴、一隻鐵喉嚨②,外加柏拉圖的那種甜如蜜的文采,寫滿四大本書,也無法說得完寫得出那盛宴的一半的三分之一來。

龐大古埃對我說道,他尋思,王后在對御廚們說「準備靈草」時,是用的代用詞,也就是讓御廚們準備盛宴,以迎貴客,這是她治下的王國的一種習俗,這就好像是路古盧斯想要盛情款待好友時說「阿波羅」三個字一樣。不過,有時也會在無意之中讓人識破,比如西塞羅和奧爾唐修斯就經常這樣③。

①見普林尼《博物志》第7卷第21章。

②見維吉爾《伊尼特》第6卷。

③見普魯塔克《路古盧斯傳》第41章。

第二十一章

王后飯後的消遣

吃完飯後,一位賢者把我們領到王后的宮殿,使我們見識了王后飯後是如何根據自己的習慣,由宮妃及親王們陪着,用一隻又大又漂亮的藍白相間的絲綢籮在篩、籮、濾,以消磨時間的。然後,我們又看到他們按照祖上傳下來的習俗,一起跳起舞來。他們跳着各種舞蹈,比如:土風舞①,禮儀舞,興奮舞,滑稽舞,波斯舞,腓力基舞,凱旋舞,色雷斯舞,歡樂舞,莫洛西亞舞②①一說系一種淫穢舞。

②莫洛西亞系伊庇魯斯古地名。

庫貝利祭司舞,瘋狂舞①,歡慶舞,花神舞,戰士舞,…………

然後,得王后恩准,我們參觀了王宮,看到了許許多多的極其新奇、古怪、令人讚歎的事情,直到如今,每每回憶起來,仍舊感到十分開心。不過,最讓我們驚訝不已的是,宮內的貴族們所忙乎的事情,那些蒸餾師、熔鐵師毫不隱諱地告訴我們說,王后只負責疑難雜症和無法治癒的病人,而其他的病人則由他們這些朝臣去治療。

我看見一位年輕官吏在為一個梅毒病患者治病。我說的梅毒病,也就是花柳病,也就是你們所說的「魯昂病」②。只見那年輕官吏用一隻木屐在患者的齒狀脊椎骨上只是觸了三下,就算完事了。

還看見一位官吏在熟練地治療各種鼓脹病:水腫病、腹水病、皮膚腫脹病等。只見他在用泰奈斯斧③在病人肚子連續敲打九下,就治好了。

我還看見一位正在治療各種發燒病患。他只是在病人左邊腰帶上拴上一條狐狸尾巴就治完了。

①系一種邊跳邊唱的舞蹈。

②據說花柳病最早是在魯昂發現的。

③泰奈斯系神話中利古里亞國王西克努斯的兒子,被國王流放至琉科菲里斯島,后西克努斯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乘船到該島向兒子賠罪,被兒子用斧子砍斷船纜,表示絕不回去。見埃拉斯姆斯《箴言集》第1卷第9章。

還有一位是在治牙病,用的是醋泡接骨木泡出的汁把壞牙根部清洗三次,然後去太陽地里曬上半個鐘頭即告痊癒。

還有一個是專治各類痛風病的,無論是急性的還是慢性的,是先天的還是後天的,治療方法都是一個樣:讓病人閉上嘴巴張開眼睛,立刻就好。

我還看到一位,只用了不長的時間,就把九個長期忍受聖方濟各病①的患者給治好了。治療方法很簡單:他先把患者的債務全部清掉,然後再在他們脖頸上套上一根繩子,上面掛上一隻口袋,裏面放着一萬「太陽幣」。

還有一位,運用一種神奇的方法,使得房屋可以從窗口整個翻轉,使屋內的混濁空氣被清除掉,新鮮空氣隨之進入。

還有一位,能夠治療三種消瘦病,萎縮病、憔悴病和極度消瘦病②。治療時,既不用沐浴、斯塔比埃斯牛奶③、脫毛葯、油膏④,也不使用其他藥品,只是讓病人當三個月修士。他對我們說,如果這樣仍然胖不了,那就是頑症,那是怎麼治也不行的。

我還看見一位,身後跟着一大群女人。她們分成兩撥:一撥是年輕女孩,活潑開朗,金髮碧眼,婀娜多姿,我覺得她們實在是非常可愛;另一撥是一些老媼,牙齒脫光,滿眼眼眵,一臉褶子,面色黑黃,骨瘦如柴。有人對龐大古埃說,這個治病者是專門改變老媼們的,他將讓她們恢復青春靚麗,與那一撥美少女一模一樣。今天,他就會讓她們回到十五六歲的模樣,俊俏、高雅、落落大方,①「聖方濟各病」即貧窮病,指方濟各會會士出門不許帶錢。

②亦稱作「熱量消耗症」。

③斯塔比埃斯系意大利古城名,以盛產牛奶著名,公元1世紀毀於維蘇威火山。

④系伽列恩所主張使用的兩種藥膏。

甚至連身體的高矮、胖瘦,四肢的狀況也都一個樣兒,只是腳後跟不能有所改變,比年輕時要短得多。因此,從今往後,她們遇上男人時,就更容易仰面躺倒,更加溫柔隨順。

那撥老媼十分虔誠地等待着這重新恢復青春的時刻的到來,並且不厭其煩地對施手術者絮叨,說屁股變得如何慘不忍睹,令人無法忍受。施手術者在不停地做着手術,當然,好處也撈了許多。

這時,龐大古埃也上前問詢道,能否讓老年人也恢復青春。施手術者回答說無法做這樣的手術,但是通過與重塑青春的老媼同床共枕,使自己不老,因為與她們在一起,會染上一種稱為「脫皮症」的第五種梅毒。一旦染上這種病毒,皮膚就會脫皮掉毛,如同蛇蛻皮一般,能像阿拉伯的鳳凰似的變得年輕。這兒是真正的青春泉水。老態龍鍾者可以在一夜之間恢復青春,變得活潑爽朗,輕鬆愉快,如同歐里庇得斯所說的伊奧拉烏斯一樣①,也如同被薩弗②眷戀着而由維納斯所庇護的法翁③,如同依賴奧羅拉使用法術的提托努斯④,被美狄亞使用法術的埃松一樣⑤。還有,按照菲雷西德斯⑥和西蒙尼德斯⑦的記述,雅宋也是被美狄亞重新塑造變得年輕的。再有,根據阿基勒斯的敘述,善良的巴古斯的奶媽以及她們的丈夫也都是這麼變年輕的⑧。

①見歐里庇得斯《海格立斯》。

②薩弗系公元前6世紀米提列奈的女詩人,因暗戀美少年法翁而不得,遂自殺身亡。

③見魯西安《亡者對話》第9章。

④見《荷馬對維納斯頌詩》。

⑤見奧維德《變形記》第7章。

⑥菲雷西德斯系公元前6世紀古希臘哲學家,首創「靈魂不滅學說」。

⑦西蒙尼德斯系公元前6世紀古希臘詩人。

⑧見歐里庇得斯《美狄亞》的註釋。

第二十二章

「第五元素」王國眾朝臣各司其職,王后留我們負責管理蒸餾事宜後來,我還見到不少的這種官吏,他們沒用多大工夫,只是用籃子底兒往埃塞俄比亞人肚子上磨蹭了幾下,便將他們由黑人變成了白人①。

另有一些官吏,讓三對狐狸拉套②,在海邊沙灘地上耕種,一點兒種子也不浪費③。

還有的官吏在洗刷瓦片,使之褪去顏色④。有的則從你們稱為「浮石」的一種輕石上汲水,同時在石上不停地杵搗,使之改變性質⑤。有的則在剪驢毛,剪下來的卻是上等的好羊毛⑥。有的在荊棘叢中摘葡萄,在蒺藜堆中摘無花果⑦。有的在公羊身上擠奶,並用篩子接奶,這樣就可以擠出更多的①見埃拉斯姆斯《箴言集》第1卷第4章。

②見《箴言集》第1卷第4章。

③意為在沙灘上播種,白費種子,顆粒無收,見《箴言集》第1卷第4章。

④見《箴言集》第1卷第4章。

⑤見《箴言集》第1卷第4章。

⑥見《箴言集》第1卷第4章。

⑦見《新約·馬太福音》第7章。

羊奶來①。

有的在洗驢頭,而又不費水。②有的用網捕風,可以捕捉到很多的上等的蝦③。我還看見一個年輕的機械師,用人工的方法在收集驢屁,然後按一尺五個蘇售賣。還有一個在霉化腦子的,做出來的東西,真的是美味可口,香甜綿軟!

可是,巴汝奇看到一個官吏在用大盆裝人尿,準備發酵,還往盆里摻上馬糞和大量的教徒的糞便,嘔得他連膽汁都給吐了出來。真的是臭氣熏天!可是,這個製作者卻對我們說道,他就是用這種飲料讓國王和公卿們飲用的,而且還讓他們滋陰壯陽,延年益壽。

有的則用膝頭長香腸。有的在剝鰻魚皮,而且是從尾巴那兒開始剝,這些鰻魚不像默倫那兒的鰻魚,不是未曾剝皮就先叫喚起來的④。還有的像是在變魔術,空手變出東西來,又突然把東西變沒了。有的在用刀砍火⑤、用網撈水⑥。有的用豬尿脬製作燈籠,用雲彩製作青銅爐灶⑦。有的把需要變成道德,我覺得做出來的東西既合適又很好。有的不吃食光剔牙⑧,這麼一來,就沒有糞便從椅洞裏漏下①見《箴言集》第1卷第3章。

②見《箴言集》第3卷第3章。

③見《箴言集》第1卷第4章。

④見本書第1部第47章。

⑤見《箴言集》第1卷第4章。

⑥見《箴言集》第1卷第4章。

⑦見本書第1部第11章。

⑧意為「不吃飯,餓著肚子剔牙」。

去了。

有的在一條長長的馬道上仔細地測量跳蚤們能跳多高,還振振有詞地告訴我說,這項工作對於統治國家、指揮戰爭、治理共和政體是不可或缺的,還說什麼第一個把哲學從天上弄到人間,使懶散、好奇的人變成了有用之才的蘇格拉底,就曾將自己一半的時間花在了測量跳蚤能跳多高多遠這項工作上,對此,第五元素論者阿里斯托芬的記述可資為證①。

我還看見兩個身材魁梧的人站在塔樓上放哨。有人告訴我們說,他們是在守衛月亮,以防狼群侵擾。

我還在花園一角,遇上四個大漢,爭得面紅耳赤,怒目圓睜,幾乎動起手來。於是,我便詢問別人他們何故爭吵,有人便告訴我說,他們都已經這麼爭論了四天了,就圍繞着三個高深莫測的形而上的問題,還許諾說有誰能夠解釋清楚,就可以得到一座金山。第一個問題是關於蠢驢的影子的②;第二個問題是關於燈籠冒出的煙的③;第三個問題是關於山羊毛是不是羊毛的④。另外,我們還聽說,他們對兩個相互矛盾的答案在形式、程式、時間、空間方面並非是正確的這一點並不覺得奇怪。而巴黎的詭辯家們對此寧可背叛宗教也不願承認是如此的。

我們正這麼聚精會神地觀賞著上面的這些人的了不起的工作時,王后在眾隨從的簇擁下突然到來,猶如赫斯培魯斯晚星⑤在閃閃發光。御駕親臨,我們的感官又一次為之震驚,目眩眼花,驚訝①見阿里斯托芬《雲》。

②見《箴言集》第1卷第3章。

③見《箴言集》第1卷第3章。

④見《箴言集》第1卷第3章。

⑤赫斯培魯斯系希臘神話中雅貝特之子,在觀察星象時,死於暴風雨之中,後人把他稱為「晚星」,以茲紀念。文中所指即為「晚星」。

不已。

王后見我們如此驚懼,便對我們說道:「讓人的思想迷惑在驚奇的深淵中的,並不是效果的力量,因為效果顯然是依靠着能工巧匠的技藝,從自然的因素中產生的。那只是闖入官能的一種新穎的感受;而各種官能並沒有在冷靜的判斷與仔細的辨析相配合時,看到以前所見的事物實際上是多麼簡單。所以說,在看到我的朝臣們的所作所為時,你們頭腦應該清醒,不必驚懼不已,大驚小怪。對我宮中的一切,你們可以隨意地觀察、研究、判斷,這麼一來,你們就會逐漸地從愚昧無知的枷鎖中擺脫出來。看到你們渴望增長知識,我真心想要把知識傳授給你們,這也正合吾意。從現在起,我想把你們收為替我分管蒸餾的師傅。我的御廚凱柏爾一會兒會替你們登記造冊的。」

我們沒有說什麼,只是謙恭有加地向她致以謝意,接受了她賜予我們的美差。

第二十三章

王后的晚餐

王后說完后,轉身對眾貴族們說道:「胃這個負責我們身體上上下下各個部分的器官,由於不間斷地加熱活動以製造人體內的基本營養液,因而迫使我們要不停地給它供應合適的養料①,以彌補它所消耗掉的能量。如果我們不滿足它的需要的話,我們的主宰——大自然就會讓我們感到渾身不適。因此,熔鐵師傅、做飯師傅、忠實的僕人、貴族們,請你們趕快支好餐桌,擺好應有的食物。還有諸位,尊貴的品嘗者,請你們陪伴我那高貴的食物咀嚼器②吧;我從你們的那份細心和勤懇之中,看得出你們是循規蹈矩的人,不必向你們發佈不許打亂廚房秩序的命令了,我只想提醒一下,請你們一定按照日常的程序辦事。」

王后說完之後,又在宮妃、侍從們的簇擁之下走出去了。有人告訴我們說,王后是按照先輩傳下來的規矩,沐浴凈身去了。這種做法非常之平常,如同我們飯前必須洗手一樣。

餐桌擺好,鋪上了精美的桌布。按照宮中規矩,王后除了甘露仙丹以外,是什麼都不吃什麼都不喝的。而宮中的王公大臣及其貴婦們,包括我們,卻大吃着餐桌上的珍饈美味。那菜肴之精之美,①意思是說它已經餓了。

②指舌頭和牙齒。

連阿匹修斯①都難以想像的。正餐完了,僕人送來一大盆濃湯,以便沒吃飽的人再喝點湯。

那湯盆實在是大,裝得滿滿當當,就是用匹修斯·比提烏斯②給達里烏斯國王的那棵金梧桐樹③也遮蓋不住。那濃湯中有青菜、肉絲、肉塊、羊肉、豬肉、咸牛肉、上等火腿,還有許多摩爾人吃的那種「古斯古斯」、糕點、乳酪、奶油、冰糕以及各色水果。我看着十分眼饞,可是嘴大喉嚨小,我已經吃得很飽了,沒敢再吃。

我還要告訴你們一件稀罕事:我在濃湯里還看到了有肉包子,所謂「肉包子」,也就是「罐燜肉」④。我還發現那隻燜肉的罐子裏面有很多的骰子、撲克牌、紙牌、西班牙牌、象棋、棋盤等;另外,還有不少的「太陽幣」,那是為喜愛賭博的人預備的。

在罐子的頂底下,我又發現一大群的騾子,全都披着馬披,馬披是絲絨制的,連鞍轡也是絲絨的,都是考慮到要讓男人和女人們騎的。還有數不清的馱轎,全都是絲絨墊子。另外還有幾輛意大利式的馬車,是為想要去野外撒歡的人坐的。

這些東西我倒是見怪不怪,但令我尤感新奇的是王后吃飯的方式。她壓根兒就不咀嚼,倒不是因為她的牙不牢固,長得不好,也不是她所吃的東西無須咀嚼,而是因為她一向如此,已經是習慣成自然了。她所吃的食物先經嘗味者嘗過了滋味,再由搗碎者用綉著金絲的紫紅彩緞墊好食道,再用細密而雪白的牙齒替她將食物嚼碎,然後再用一個赤金漏斗把食物送進她的胃裏。我們獲知,正是①阿匹修斯系羅馬奧古斯都時期的一位有名的美食家,塞內加和普林尼在各自的著作中都曾提及他。

②1564年的版本上寫的是「比提烏斯」,后改為「比提努斯」。

③見普林尼《博物志》第33卷第14章及第47章。

④「肉包子」與「罐燜肉」並非同樣的食物。

因為如此,她才無須排便,而只是讓別人代勞。飯後跳舞時,王后不知何時悄然地離開了,因此我們後來並沒有見到她。

隨後,凱柏爾派帶路的人把我們領到他那兒去,按照王后的旨意,幫我們登記造冊,然後我們才回到幻術港碼頭,上了我們的船,等著順風吹來。如不馬上刮來順風,在一個月的四分之三的日子裏,也許就再不會有順風了,想走也走不了了①。

①這一段在1564年版上並沒有。

第二十四章

在王後面前舉行比賽性舞會

晚飯後,在王後面前舉行了比賽性舞會。這場舞會非但值得一看,而且值得我們永世不忘①。

舞會開始之前,大廳地上鋪上了一大張絲絨地毯,上有棋盤式圖案,也就是說,都是一個個的方格子,一半白色,一半黃色,大小相同,都是三肘半的正方格。這時候,便有三十二名年輕人走進地毯上的方格中,其中十六名身穿金色呢絨服;另十六名穿的是銀色呢絨服,每邊有八名「南芙」②,與古時戴安娜的隨從童子數目相同,再加上一個國王、一個王后、兩個象、兩個馬、兩個車。

他們在地毯棋盤上是如此站位的:國王站在最後一條線的第四格里;金色的國王站在白色的方格中,銀色的國王則站在黃色的方格里。王後站在國王旁邊;金色王後站在黃色方格里,銀色王後站在白色方格中。兩個象分別站在國王和王后的兩邊,如同國王和王后的近衛兵。象的兩邊站立的是兩個馬;馬的兩邊是兩個車。在他們前面一排排列著的是八名「南芙」。雙方的「南芙」之間,空着四排方格,沒有人站着。

雙方各自擁有穿着同樣號衣的樂隊;一方穿着橙黃色大馬士革①這一段在1564年版上並沒有。

②系指國際象棋中的兵卒。

呢,另一方則穿的是白色大馬士革呢,每隊都有八名樂手,每個樂手身旁都放好了製作精巧的樂器,形狀各異,演奏起來,悅耳動聽,恍若仙聲妙樂,並且,根據舞蹈節奏的要求,聲調和節拍隨時都在變換著。他們移動的步法千變萬化,或直行,或斜跳,或隔着人跳越,或轉向,或退避,或埋伏,或奇襲,或潰逃,讓我看得眼花繚亂,嘆為觀止。

我覺得,最讓人驚訝的是,舞者能緊隨樂器的音調或進或退,儘管各自行動的方式有所不同,但都是按照音樂的節拍及時地站在指定的位置的。

你看站在前排的「南芙」們,好像隨時準備着投入戰鬥,一聽到攻擊樂聲,便徑直衝向敵陣,除了第一步可自由邁進兩格以外,通常都是一格一格地斜著向前挺進的,而且是只能前進,不得後退。如果一個小卒子攻到對方的國王所在的那條線上,他就被視作與王后享有平等權利的兵卒了,不必再像先前那樣,只能斜向前進去攻擊敵人,而且不許後退。另外,他們在吃對方的時候,還得保護自己的國王,不能讓國王處於被消滅的危險之中。

國王則可以四面出擊,可以吃掉對方,但是,只能直行,從白色方格走到黃色方格,或從黃色方格走到白色方格。不過,國王的第一步也可以在前方無人保護的情況之下,橫向走到自己的象身邊,尋求護駕。

王後行走和吃對方則擁有更大的自由度,可以隨便行走,隨便怎麼走,用什麼方式走都在被允許之列,而且直行起來,走多遠都可以,只要行經途中無人阻擋。若是在同一種顏色的方格里,她們甚至可以斜著走。

車則可進可退,往前往後,走遠走近都可以,但不可走進對方四方格中去。

馬不是走,而是在跳,也就是說中間要隔一個方格,而且這一格還不能是空格,需要有對方或己方的兵馬才行。馬可以向左跳也可以向右跳,但必須跳進不同顏色的方格里才行。馬對敵方極具威脅性,所以必須提防著馬,以防他突然襲來,被他吃掉。

象走動起來可以將迎面之敵吃掉,他也同國王一樣,前後左右都可以走,無論走多遠都行,但必須是前面無人阻擋。

對弈的勝負,是看最後誰的國王被置於死地,四面受阻,無法逃脫,也就是「將死」了,勝利便屬於對方。因此,一方的各路人馬,一聽音樂聲起,立刻奮勇殺敵,同時拚命保護著自己的國王。

當一方的人要吃對方的人馬時,預先致禮,在對方右手上輕拍一下,然後請他離開地毯上的那個方格,自己進入,取而代之。

當一方的國王被「將」到的時候,不能立刻吃掉他,先得對他表示敬重,行一大禮,表示提醒道:「願天主保佑您!」以便他的人馬前來馳援,或者,在無人前來救駕時,允許他改變位置。不許將國王吃掉,只能左膝跪地,向他致禮,說道:「您好!」①此局便宣告結束。

①現在下棋說的是「將軍」「將死」,而古時則說「您好」「向您致敬」。

第二十五章

棋盤上的那三十二個人的對決情況雙方人馬在棋盤上按指定位置站好之後,樂隊便齊聲奏響軍樂,氣勢雄壯,形同衝鋒號角響起。於是,我們立刻看到雙方人馬精神抖擻、鬥志昂揚,準備迎接戰鬥。突然間,銀色一方的樂隊停止奏樂,只有黃色一方的樂隊在演奏。這就是說,黃方將要發起攻擊了。果然,黃方陣營中,站在王后前面一排的「南芙」向左轉身,面向國王,好像是在請求國王下令,準備出征一般。接着,「南芙」又向本營眾將深鞠一躬,然後才往前禮貌周全地邁進兩個方格,並向他將要攻擊的對方鞠躬致禮。這時,黃方樂隊停止奏樂,銀白色一方的樂隊的樂聲響起。在此,必須提出,先前,那「南芙」對國王和全營眾將躬身致禮,意在請他們做好準備,準備大戰。受到致敬的眾將官果然行動起來,向左轉過身來,對那「南芙」還以一禮;唯有王后是個例外,她轉身向右,面對國王。這一禮節,在跳舞的過程中,所有參加進來跳舞的人都必須嚴格遵守。致禮的方式方法,兩方也都相同。

在聽到白色一方的樂隊的樂聲奏起之後,白方的「南芙」也開始了行動。他原本是站在王后前面的,在他禮貌地向國王和本營官兵致禮之後,後者也都對他還之以禮,與剛才所述的黃方的情況完全一樣,只不過白方的人馬是向右轉,而黃方人馬則是向左轉的。

白方的「南芙」也一樣是往前邁進兩格,也同樣是向對方躬身致禮,然後,便與黃方的「南芙」對峙著,中間沒有任何阻隔,彷彿馬上就將兵戎相見,但是,「南芙」規定只能是斜行吃掉對方,因此,雖面對面相峙,但卻無法把對方吃掉。

黃白兩方人馬相繼出動,跟着向前推進,大有彼此接火、一觸即發之勢。最後,首先闖入戰場的黃方的「南芙」,朝左面白方的「南芙」手上輕輕拍擊了一下,把對方逐出了戰場,取其位置以代之。但是,突然間,只聽見樂隊奏起了新的樂曲,這位得勝的「南芙」卻被對方的「車」輕拍了一下手,算是被其吃掉了。隨即,白方的另一個「南芙」飛速出陣,把對方的那個「車」給擠了出去。這時,白方的「馬」也出動了,王后見狀,立即出來保護國王。

此刻,白方國王已經變換了位置。他擔心黃方的王后的攻擊,已退到左邊的那個「象」的位置上,因為那兒安全且有保障。

左邊有兩個「馬」,一白一黃,已經開始大肆活動,在吃對方的「南芙」。「南芙」因不許後退,只好任「馬」宰割。特別是那個「黃馬」,一門心思就想着吃白方的「南芙」。此時,白方的「馬」也沒閑着,便暗度陳倉,巧施妙計,騙過對方,遇見黃方「南芙」,卻故意放過,並不去吃,而是從一旁繞過,左拐右突,最後殺到敵營,與對方國王相遇,遂向後者說道:「願天主保佑您!」

黃方猝不及防,聽見「將軍」的信號,真的是有點陣腳大亂。但稍微鎮靜下來之後,黃方並未立即派兵馳援國王,因為如果使出這一著,右邊的「象」則小命休矣,敗局將成定勢。這時,黃方國王被迫暫避至左邊去;「白馬」趁勢把對方的「象」吃掉一個;對於黃方而言,此乃一大損失也。

黃方當然是咽不下這口氣的,豈能善罷甘休,遂調兵遣將,從四面八方將「白馬」團團圍住,讓他無法逃脫。「白馬」見勢不妙,趕緊左衝右突,與此同時,白方的人馬也千方百計地前來營救。但終因寡不敵眾,無計可施,「白馬」終被黃方的王后吃掉。

黃方先前損失一員大將,心有不甘,遂尋機報復,但卻操之過急,只想讓敵人遭到慘痛損失,卻未計後果,疏於防範,釀成大錯。此時,白方已發現對方的計謀,但仍不動聲色,故意把一個「南芙」送給黃方王后,以迷惑住她。當然,黃方毫不客氣地吃掉了白方的「南芙」,但是,黃方的「車」卻差點落入虎口,幾乎要被白方王后吃掉。這時,黃方的「馬」一門心思沖着對方的國王和王后而去,說道:「您好!」白方的「車」聞訊,忙不迭地趕來勤王,但卻被黃方的一個「南芙」吃掉。然後,這個「南芙」又被白方的「南芙」給吃掉了。

雙方的戰鬥異常激烈。「象」離開所在位置,出來馳援。雙方混戰一場。伊奈奧①尚未決定誰勝誰負。此刻,已推進至黃方國王身邊的白方人馬,被對方突然一個衝鋒,給推了回來。黃方的王后尤為勇猛,一口吃掉對方的一個「車」,回手一槍,又幹掉對方的一個「象」。白方王后見狀,連忙出陣,同樣驍勇善戰地衝來殺去,致使黃方失掉了一個「象」和一個「南芙」。

兩邊的王后各不相讓,苦戰良久;忽而想出奇制勝,忽而又被迫退守回來,拚命保護國王。最後,白方王后被黃方王后吃掉,但黃方王后剛喜笑顏開,卻又被白方的「車」所害。此刻,黃方國王只剩一「車」一「象」和三名「南芙」了,而白方國王也只剩三個「南芙」和右邊的一個「馬」。因此,雙方的進攻勢頭不得不壓下來,戰鬥進行得既謹慎又緩慢。

雙方國王各自失去心愛的王后之後,悲痛欲絕,但卻又暗懷鬼①伊奈奧系羅馬神話中的攻城戰神,此處系指正在進行着的戰鬥。

胎,想從「南芙」中重新挑選一個王后,遂許諾道,誰若能闖進對方國王的那一條線上,便可成為新王后,將受到國王的鐘愛。黃方國王急不可耐地率先在「南芙」中選到了一個新王后;大家隨即為她戴上后冠,穿上后服。

白方國王見狀,也立即動手,眼見新王后就將產生,但正在此時,黃方的「象」卻橫亘其間,白方的「南芙」難以通過,無法闖到對方國王的那條線上。

黃方的新王后,剛一晉級,躊躇滿志,頗想表現一番,便衝上戰場,左沖右砍,十分了得。豈料,此刻白方的「馬」瞅准機會,吃掉了黃方鎮守邊防的「象」。這麼一來,白方的新王后也產生了。這位新王后自然也不甘心落後,也想有所作為。因此,雙方又展開了激烈的戰鬥。雙方你來我往,互不相讓,奇著頻仍,妙著層出。最後,白方的王后悄悄地潛到黃方的國王身邊,說道:「願天主保佑您!」按照規定,此刻只能是王后才能前來救駕,所以黃方新王后義不容辭、奮不顧身地沖了過來,救援國王。

此時,只見「白馬」連蹦帶跳地躥到自己這方的王後身旁,致使黃方國王疑慮重重,深恐自身獲救,而自己的王后則性命不保。於是,他便心一橫,拼殺過去,將「白馬」吃掉。黃方此時僅剩一「車」兩「南芙」,他們奮不顧身地在奮力保駕,最後全部戰死在沙場。至此,黃方只剩國王一個孤家寡人了。

此時,白方所餘人馬,全都鞠躬致禮,對黃方國王說道:「您好!」這就意味着白方國王取得最後的勝利。聽到「您好」二字,雙方樂隊遂奏響勝利的樂曲。這第一場舞會到此便宣告結束。

舞會的舞姿,表演的真切,佈陣之漂亮,讓我們看得如痴如醉,彷彿已升到天堂,看到了奧林匹克的精彩競技,真的是不亦樂乎!

這第一場比賽結束之後,雙方人馬又重新各就各位,與第一場開局時一樣,又開始了第二場的對決。唯一有所不同的是,樂隊的演奏節拍比第一場時快了半拍,因此,戰鬥進行的情況與第一場就有所不同了。

只見黃方王后因第一場的失敗而憤憤不平,怒氣難消。此時,樂聲驟然響起,她便立刻率領一「車」一「馬」,殺向對方,差點兒將被眾兵護衛著的敵方國王吃掉。隨後,見自己的偷襲被敵方識破,未能奏效,便在敵營中左闖右殺,一連吃掉白方的幾名將士,可謂所向披靡,令敵人聞風喪膽。那情景真像是亞馬孫的王后彭台西麗再世,在希臘人陣營里肆意砍殺①。不過,這第二次對決持續時間不算長,因為白方突遭偷襲,損兵折將,好不憤怒!遂忍住悲聲,壓住悲情,不露聲色地偷偷地將遠方拐角處的一個「車」和空閑着的「馬」調了過來,設下伏兵,一下子讓黃方王后落入圈套,退出了戰鬥。王后一沒,眾將隨即鬥志銳減,被對方趁勢殺了過來,被打得落花流水,陣腳大亂。黃方王后這才恍然大悟,不該遠離國王,即使必須衝上前去,也得多帶人馬,不可貿然行事。

這第二場比賽,結果與第一場相同,以白方的勝利而告終。第三場舞會,也就是最後一場,雙方又如前兩場一樣,各就各位。不過,雙方的神情卻比前兩場更加輕鬆,但卻更加堅定。樂曲的節拍又加快了,比前一次快了五分之一節拍,奏起了古代馬爾西亞斯②所創作的腓力基的戰歌。競賽立即開始,大家動作嫻熟、快捷,只一個音樂節拍,就邁出了四步,而且仍同前幾場一樣,還要相互鞠躬致禮,讓人看到的是蹦跳騰挪,閃避穿插,飛速移動,眼花繚亂。禮畢,他們便金雞獨立,單腿旋轉身體,如同兒童鞭抽陀螺在急速轉動一般。而且,因為是在單腿飛速轉動,其速度之快,①系指特洛伊戰爭。

②馬爾西亞斯系神話中腓力基的吹笛高手。見奧維德《變形記》第6章。

令人看着好像他們一個個直立在場上,一動不動;按照他們的說法,像是在「站着睡覺」一樣。如果你眼睛盯住場上的同一種顏色的一個棋子,那這個棋子就會像古薩努斯在其著名的作品中所精闢描述的那樣,不是一個點,而是連成為一條活動着的線①。

當他們在相互吃掉雙方時,你就會聽到一片的掌聲和歡呼聲。看到場上的王后、「南芙」以及其他所有歡快的人,在以各式各樣的快速移動,奔騰跳躍,而且還彼此碰不著,觸不到,就連嚴肅的迦多、不苟言笑的克拉蘇斯②、憤世嫉俗的雅典人提蒙③、對人類的本能——笑——頗為不屑的赫拉克利特④,也都會露出笑容來的。看到他們在樂曲的引導之下,使出渾身解數,使得戰場上剩下的人越來越少,我們作為觀賞者則會越發地高興,越發地開心。我還想告訴你們,場上的這種非凡的景象雖然已經是讓我們感嘆不已,神魂顛倒,但是,那如同仙聲妙樂般的樂曲卻更是讓我們激動不已,陶醉沉迷。據說,伊斯馬尼亞曾用樂聲將正在桌前安心用膳的亞歷山大大帝激動得立刻放下刀叉,站起身來,衝過去拿起他的武器⑤;我對此深信不疑,因為音樂的魅力確實是無窮的。

當我們在觀賞著場上的對決時,不知何時,王后已不知去向,此後我們也沒再見到她。接着,我們便由凱柏爾派來的人領着,遵照王后的旨意,進行了登記造冊。然後,我們才回到幻術港碼頭,上了我們的船。這時,正好是順風,必須馬上乘風遠航;機會錯過,在一個月的四分之三的時間裏,也許就再也不會碰到這麼好的風了。

①即尼古拉·德·古薩努斯,曾預言世界末日何時到來。見本書第2部第14章。

②見本書第1部第20章。

③提蒙系公元前5世紀的一位悲觀主義者,對人類十分憎惡。

④見本書第4部第1章。

⑤蘇伊達斯記載這個故事時,說的是提摩太,而非亞歷山大。

第二十六章

我們來到大路島①,島上大路縱橫交錯經過兩日航行,大路島已映入眼帘。登上島去,我們感到尤為驚奇,印象極其深刻的是,島上的道路像是活的似的。如果亞里士多德所說的「凡是會動的東西都是活物」,言之成理的話②,那我這麼說就是有根有據的了。因為島上的路真的好似活物,好似行星,縱橫交錯,四通八達,既有通衢大道,又有交叉道路,還有阡陌小路。

我看見不斷地有行路人在向別人問路:「請問此路通往何方?那麼,那一條呢?」

別人便回答道:「通向南方和法沃羅爾之間③……通往教堂……通往城裏……通往海岸邊。」

行路人問清路徑之後,便不會走冤枉路,很容易地便走到自己要去的地方,如同從里昂到阿維農或阿爾勒④,只需在羅納河上船一樣。不過,大家也都清楚,凡事有利則有弊,十全十美的事情是不①原文為希臘文。

②見亞里士多德《物理學》第8章和本書第3部第32章。

③「南方」系指法國地中海沿岸,而「法沃羅爾」在法國有好幾個地方用此地名。

④阿爾勒系一地名,位於阿維農與馬賽之間。

存在的,所以有人也告訴我們說,那兒劫道的也大有人在。這些可憐的有靈性的道路對這些人深感恐懼,避之猶恐不及。他們像是設套捕狼、張網捕鵪鶉者一樣,在道上設障,為非作歹,無惡不作。我就看到有這麼一位,被司法當局給抓去了,因為他非法地,連帕拉斯都不放在眼裏①,吃上了通往學校的那條最長的路。還有一位,自我吹噓說自己抄了一條近道,並聲稱此路可以用快捷的方法走到目的地。

卡巴林就看見埃庇斯特蒙掏出自己的那玩意兒,正對着牆根小便,便對他說,怪不得龐大古埃早晨起來,接見的第一個人總是他,原來他是抄了近道,又是最便捷的道了。

我還認出了那條「布爾熱大道」②,正邁著教長的步子③往前走着,一見有大車過來,連忙閃到一旁,生怕被馬踩着,再被大車從身上碾過,如同圖裏雅④讓車子碾過其父——羅馬第六個國王塞爾維烏斯·圖裏烏斯的肚子一樣。

我在該島還認出了從貝洛納⑤到聖康丹⑥的那條老路,看上去樣子還挺好的。

我在島上岩石間還看到了阿爾圖斯國王所修建的那條古老的拉菲拉特公路⑦,見他騎在一頭狗熊身上,在柴尼山上走着⑧。如果那①帕拉斯即密涅瓦。見埃拉斯姆斯《箴言集》第1卷第6章。

②系指布爾熱與奧爾良之間的故道,年久失修,破敗不堪。

③意指走路十分緩慢。

④圖裏雅系羅馬皇帝塞爾維烏斯與塔爾甘之女,曾密謀篡奪王位。見提特·利維《羅馬史》第1卷第48章。

⑤貝洛納系法國索莫爾省一地名。

⑥聖康丹系法國昂納省一地名。

⑦拉菲拉特公路即里摩日與圖爾間的公路,穿越熊山。

⑧柴尼山系阿爾卑斯群山中的一座山,1871年在山中鑿隧道,連接法、意兩國。

頭狗熊換成雄獅的話,老遠看去,我就會把他看作是聖瑞洛莫①的畫像,因為他實在是太老了,雪白的長鬍須亂蓬蓬的,讓你見了還以為他掛着的是一條條的冰掛哩。他身上掛着大串的粗松木製的念珠,既不像站着也不像卧著,只是用大石頭不停地擊打着自己的胸膛,看着讓人既害怕又憐惜。我們在專註地看着的時候,當地的一位教田徑的老師把我們拉到一旁,指給我們看一條很白凈,還鋪了點草的光潔明亮的大道②,對我們說道:「從今往後,可別蔑視米利都人③泰勒斯④的觀點,他認為水是萬物之本⑤;也不可低估荷馬的斷言,他認為世間萬物源自海洋⑥。你們見到的這條路就源於水,而且又將歸之於水。兩個月前,這兒行的是船,而現在跑的卻是車。」

「說實在的,」龐大古埃回答他說,「這並沒什麼了不起的。在我們那兒,這種情況年年可見,不止五百例。」

然後,在我們觀看這些活動的道路時,那個老師又對我們說道,按照他的看法,菲勞⑦、阿里斯塔古斯⑧和塞留古斯⑨都曾在該島進行過哲學研究,堅定地相信地球是在兩極之間運動着的,而不是①聖瑞洛莫系古羅馬傳教士,拉丁文《聖經》的翻譯者。

②系指一條結冰的河流。

③米利都系小亞細亞古城名,伊奧尼亞哲學派的中心。

④泰勒斯(公元前640—前548),伊奧尼亞派哲學的代表人物。

⑤見普魯塔克《哲學篇》第1卷第3章。

⑥見荷馬《伊利亞特》第14卷。

⑦菲勞即菲羅勞斯,公元前5世紀意大利畢達哥拉斯派哲學家。

⑧阿里斯塔古斯系公元前3世紀古希臘天文學家,首創地球圍繞太陽轉學說。

⑨塞留古斯系公元1世紀著名數學家。

在圍繞着天空運轉①,儘管我們看到的情況卻與此相反。正如在盧瓦爾河上,我們看着岸邊樹木在移動,其實它們並沒有在移動,而是因為我們坐在船上,我們自己在移動,便認為是它們在移動着。

我們回到船上之後,看見岸上正在對三個劫道的犯人施以車輪刑;他們是中了埋伏后被抓到的。另外,我們還看到一個彪形大漢正在被小火燒烤,因為他也是個劫道的,而且還聽說他就是在埃及尼羅河河岸上干此勾當的。

另外②,還有人跟我們說,巴尼貢③年老時在該島的一座修道院裏隱修的,過着清心寡欲、虔誠篤信的宗教生活。他在此摒除了一切邪念,潔身自好,愛人如己,敬天主,鄙塵世,並且行過幾次聖跡。

我們離開高土④時,我曾看見一幅非常珍貴的畫像,畫的是一位僕人在尋找自己的主人,據說此系古代奧爾良畫家查理·沙爾莫瓦的大作⑤。

①普魯塔克和戴奧吉尼茲認為是菲羅勞斯首創地球圍繞太陽運轉學說的,阿里斯塔古斯和塞留古斯對這一論斷深表贊同。但這一論斷直至17世紀初方為人們所接受。

②這一段手寫本上有,在1564年的版本上卻並沒有。

③巴尼貢的故事見本書第4部第10章。

④高土這地名前面並未提及,但看來應是指美當烏提島,因為龐大古埃曾在那兒買過畫。

⑤查理·沙爾莫瓦的畫在本書第4部第2章中曾經有所提及。

第二十七章

龐大古埃一行經過木屐島以及「省音修士」的會規我們隨後便來到了木屐島。島上居民以喝鱈魚湯過活。不過,我們倒還是受到本島大王貝紐斯三世的熱情歡迎和盛情款待。他設宴招待了我們,然後還親自領着我們前去參觀他為「省音修士」新建的一座修道院。他之所以將島上的修士稱作「省音修士」,是因為大陸上的修士都是慈祥聖母的小侍者和朋友①,另外,那些光榮而體面的「低音修士」②,他們是教皇通諭所認可的全音符修士;還有吃熏鯡魚的小修會修士③,亦即八分音符小修士④,因此,再往下縮減,到了該島,就只能是「省音修士」了。

按照「第五元素」⑤這個所有音符中最和諧的音程⑥的法令與通諭,他們所穿的衣服的顏色與縱火犯衣服的顏色相同,只有一點例①此為「聖母侍者會」修士,於1232年在佛羅倫薩成立。

②「低音修士」原指教會中地位較低的四種修士,后成為方濟各會修士的稱號。

③「小修會」又稱「善人會」,修士長年守齋。

④「八分音符修士」原文含有「手如彎鈎,便於偷盜」之意。

⑤「第五元素」一詞也含有「第五度音程」的意思。

⑥「五度音程」是最具協和性的一個音程。

外,那就是膝蓋那兒與昂如省所建造的房屋屋頂的顏色相仿①,是白色的。他們的肚子倒是吃得鼓鼓的,因此,這些修士的大肚皮是鼎鼎有名的。

他們所穿褲子的褲襠,樣子像只拖鞋,而且每人都有兩個這樣的褲襠,一個在前,一個在後,說是這種形式的雙重褲襠具有某種莫測高深的秘密。他們腳上的鞋子是圓形的,狀若木盆,是仿照沙石之海②居民的鞋子的樣式的。此外,他們不留鬍子,鞋上還釘著鞋釘。為了蔑視命運之神,他們把腦後的頭髮刮乾淨,光溜溜地直到后脖頸,像豬腦袋似的。腦袋前面的頭髮則從腦蓋骨起,自由自在地茂盛地生長著。他們這也是在對抗命運之神,效仿那些對身外之物毫不在意的人。尤有甚者,他們為了鄙視變化多端的命運之神,不像它那樣手捻念珠,而是將一把鋒利的剃刀掛在腰間,代替念珠,而且每個白日要磨上兩次,每個夜晚要磨它三次。

另外,每人腳上還系著一個圓球,說是命運之神也有一圓球,但卻在腳下③。而且,風帽的後部系在前面,而非後面④,這麼一來,他們的臉就被遮擋住了,可以不為人覺察地隨意嘲諷命運之神以及那些幸運兒,如同今天的女孩子所戴的你們稱之為「圍巾」的那玩意兒(古代的人稱它為「仁愛」,因為愛可以遮掩諸多罪孽⑤)。他們腦後的部分卻像我們的面孔似的,總是露著的,因為這樣的話,他們或往前行或往後走,都可隨自己的意。當他們往後走的時候,別人並不覺得,仍舊以為他們是在往前走着,因為他們腳上的①造屋頂者因常跪着幹活兒,褲子膝蓋部分磨得很光,呈白色。

②「沙石之海」意指多沙石的阿拉伯。

③命運之神腳下有球,意指它行蹤不定,來去匆匆。

④系指反戴帽子。

⑤見《新約·彼得前書》第4章。

鞋是圓形的,無所謂前後,而且褲襠又是兩個,一前一後,加之,腦後也剃得溜光,還粗粗地畫有兩隻眼睛一張嘴,像個椰子似的。當他們真的往前走的時候,別人會以為他們在玩捉迷藏的遊戲,看着倒也頗有意思。

至於他們的生活方式,是這樣的:當路西菲爾的亮光①開始在大地上顯現的時候,他們便因憐憫慈愛而彼此用靴子踢踹,用馬刺互刺,然後,才安下心來,酣然入睡。而且,睡覺的時候,眼睛上還戴着夾鼻眼鏡,或者戴上普通眼鏡,以防突發情況出現。

我們覺得他們的這種睡覺方式太怪異,他們便對我們說是最後審判②結束之後,人類才能完全地休息與睡眠。為了不會像所有幸運兒那樣拒絕接受最後的審判,他們便隨時穿好靴子,戴好刺馬距,以便號角響起,立刻就走。

午時鐘聲響起(請注意,他們的鐘,無論是教堂的鐘還是飯堂里的鐘,全都是按照彭達努斯的標準製作的,也就是說,是用上等精細柔軟的鴨絨做的,鍾錘是一條狐狸尾巴),他們便紛紛醒來,高高興興地脫下靴子,或去小便,或去大解。不過,按照會規之規定,嚴禁大打哈欠,絕不允許以打哈欠來當飯吃③。看着他們的那番景象,我覺著非常有趣:他們起身之後,便將靴子和刺馬距放到架子上,然後便往修道院內院走去,仔細認真地洗漱,接着便坐在一條長條凳上,剔起牙來,一直剔到修道院院長以手打起呼哨,才停止剔牙。這之後,每人便張開大嘴,大打哈欠,總得打上半個小時左右,或者超過一點,或者短了一些,全得看修道院院長根據當日瞻禮的類型,適合吃多吃少而定。

①系指「夜色蒼茫」。

②即「末日審判」,系天主對人類的最後審判。

③見本書第1部第16章。

哈欠打完之後,他們便去進行巡行祈禱儀式。巡行隊伍打着兩面旗幟,一面上畫有品德之神,另一面則畫着命運之神。走在頭裏的「省音修士」舉著命運之神的大旗;其後跟着另一個「省音修士」,打着品德之神的旗幟,手裏還拿着一把蘸滿奧維德在《節令記》第五章①里所敘述的那種聖水的刷子,不停地敲打着走在他前面的那個手舉命運之神旗幟的「省音修士」。

「這個做法與西塞羅及學院派的原則相違背,」巴汝奇說道,「按後者的規定,應該是品德之神在前,而命運之神則跟隨其後。」

在巡行祈禱儀式過程中,他們低聲哼唱着悅耳動聽的頌歌,只是我聽不出那是什麼頌歌,因為我聽不懂他們的語言。但是,當我聚精會神地側耳細聽時,我才發覺他們是用耳朵在哼唱的,而且還唱得十分和諧,與他們的鐘聲也配合一致。你絕對不會聽到他們跑調了、不和諧了。

龐大古埃對他們的巡行祈禱儀式也有一個驚奇的發現,他對我們說道:「你們發現沒有,這些『省音修士』有多麼精細?你們看,他們進行巡行祈禱時,從教堂的一個門出來,而歸來時又是從另一個門進去的。他們很注意,絕不從出來的那個門進去。我敢以自己的名譽擔保,他們絕對是一些精細的人。我敢說,他們精細得可以鍍金,如同鉛制的劍似的精細②,雖細卻不弱,細得如同從細篩中濾出來的似的。」

「這種精細源自一種神秘的哲學,」約翰修士說道,「見鬼!我一點也弄不明白。」

「正因為別人弄不明白,這種精細才更加可怕,」龐大古埃說道,「因為這種精細若是被人弄明白了,被人看出門道來了,被人發①奧維德《節令記》中說聖水是從邁爾古里泉水中取來的。

②鉛無法鍍金,本書第1部第16章已述。

現其奧妙了,那它就不再是什麼精細了,也就無所謂奧妙可言了,也就失去了精細的美名了,我們也就不會再稱它為『精細』,而叫它『愚蠢』了。我敢保證,他們還有其他的一些高招!」

巡行祈禱儀式結束之後,等於是有益健康的散步和鍛煉的結束。於是,他們便進到飯堂,跪在桌子下面,每人胸脯和胃部都靠在一隻燈籠上面。等他們如此這般地跪好之後,便有一個高高大大的木屐人從外面走進來,手裏拿着一柄叉子,用它來侍候他們用餐。開始喂的是乳酪,最後喂的是芥末萵苣①,按照馬爾西亞爾②所證實的,古代人都是這麼個吃法③。餐畢,他們每人還可分得一盤芥末。

他們每周的食譜是這樣的:

星期日,灌腸、大腸、小腸、肉丁、豬肝、鵪鶉;開始時吃乳酪,餐畢有芥末,一成不變。

星期一,豌豆豬肉,湯濃味重。星期二,受過祝福的麵包、糕餅、薄餅、烙餅。星期三,農家菜:羊頭、牛頭、獾頭,這兒這些動物非常多。

星期四,有七種風味的湯,中間還有總也少不了的芥末。

星期五,只有花楸果,從果皮顏色一看便知,還沒熟透。

星期六,只有骨頭可啃。

①與一般就餐相反,一般是生菜在前,飯後才吃乳酪。

②馬爾西亞爾(公元43—104),拉丁詩人。

③見馬爾西亞爾《諷刺詩集》第13章。

不過,他們並沒有餓肚子,並不是窮得不得了,你看,人人都挺著個大肚子。

在修道院裏,他們一周的伙食就是這麼周而復始的。如果在修道院院長的指令之下,他們走出修道院,到外間去,也有着種種嚴格的規定:在河上或海上,嚴禁捕食魚蝦,違者將受到嚴厲懲處,在陸地上,則嚴禁食用任何肉食,為的是讓他們明白,除了瑪爾貝西亞山上的石頭以外①,只有他們是錚錚鐵漢,是任何東西都引誘、迷惑不了的。

他們所飲的酒系「抗命運之酒」;他們是這麼稱呼他們所喝的酒的,可我沒搞清楚那是當地的一種什麼酒。

在吃和喝的時候,他們便將自己的風帽后尾拉到前面來,當作圍嘴使用。

吃完飯後,他們便認認真真地唱起讚頌天主的經文來,但仍舊是低聲地在哼唱。一天中餘下來的時間,他們便做些善行義舉,以等待最後的審判的到來:星期日,你扯我拽地廝打;星期一,彼此用手指彈擊對方的鼻子,以示嘲弄;星期二,相互抓掐;星期三,相互甩鼻涕;星期四,彼此掏對方的心思,探私隱;星期五,相互胳肢;星期六,相互踩踏。

他們在做上述的這一切的時候,始終都是在唱頌著合適的頌主經文,而且,正如我們前面所說,還都是在用耳朵唱。等到太陽沒於海上時,他們便立刻行動起來,彼此以靴子踢對方,用刺馬距刺對方。然後,如上所述,把眼鏡戴好,躺下睡覺。

午夜時分,那個高高大大的木屐人又來了。於是,大家紛紛起①見維吉爾《伊尼特》第6卷。

床,把剃刀磨快。做完這個之後,就又鑽進桌子底下去,做上面所說的動作。然後,又重新吃飯。

約翰·德·安多莫爾修士看到這些「省音修士」的生活方式,了解了他們的會規內容,不禁按捺不住,大聲吼道:「啊!飯桌下養著碩鼠!哼!見鬼!我得把這碩鼠打死,製成罐頭!普里亞普斯為何不來這兒?他可是常常要參加卡尼底亞和薩卡娜的夜祭的①。他若是在,我們就會看見他大放其響屁,比這幫傢伙的哼唧哼唧聲可響得多了!說實在的,到此時此刻,我才明白,我們身在一個完全相悖的地方。在德國,人們正在拆毀修道院,將修士們流放他鄉。可我們這兒,一切卻全都顛倒了過來,連毛髮都倒長,而且還前後不分!」

①見賀拉斯《諷刺詩集》第1卷第8首。

第二十八章

巴汝奇詢問一位「省音修士」,得到的回答總是一個單音節字自打我們走進修道院之後,巴汝奇別的事不幹,只是仔細地在觀察這些欽定的「省音修士」的尊容。不一會兒,他發現了一個骨瘦如柴的傢伙,便扯扯對方的袖子,問他道:「『省音修士』『唱省音的』『省音人』,姑娘在哪兒?」

「省音修士」回答道:「下面。」巴汝奇又問:「這裏有很多嗎?」「省音修士」回答道:「很少。」巴汝奇又說:「確切數是多少啊?」「省音修士」回答:「二十。」巴汝奇問:「那你想要多少個呀?」「省音修士」回答:「一百。」巴汝奇問:「你把她們都藏在哪兒了?」對方說:「那兒。」

巴汝奇問:「我想她們的年齡各不相同,那她們的身姿如何?」對方回答:「婀娜。」

巴汝奇問:「她們的膚色怎樣?」對方回答:「雪白。」

巴汝奇問:「頭髮呢?」對方答:「金黃。」巴汝奇問:「眼睛怎樣?」對方答:「黑。」巴汝奇問:「臉蛋兒呢?」對方答:「美。」巴汝奇問:「乳房呢?」對方答:「圓。」巴汝奇問:「眉毛呢?」對方答:「長。」巴汝奇問:「魅力如何?」對方答:「迷人。」巴汝奇問:「目光呢?」對方答:「純凈。」巴汝奇問:「腳呢?」對方答:「平直。」巴汝奇問:「腳後跟呢?」對方答:「短。」巴汝奇問:「長筒襪子呢?」對方答:「美。」巴汝奇問:「雙臂呢?」對方答:「長。」巴汝奇問:「她們手上戴什麼?」對方答:「手套。」巴汝奇問:「手指上戴的是什麼戒指?」對方答:「金的。」

巴汝奇問:「你讓她們穿什麼衣服?」對方答:「呢料。」巴汝奇問:「什麼呢料?」對方答:「新的。」巴汝奇問:「什麼顏色?」對方答:「深藍。」巴汝奇問:「帽子呢?」對方答:「藍色。」巴汝奇問:「短襪呢?」對方答:「褐色。」巴汝奇問:「上面所說的呢料好嗎?」對方答:「細膩。」巴汝奇問:「穿的是什麼鞋?」對方答:「皮鞋。」巴汝奇問:「鞋子通常如何?」對方答:「臟。」巴汝奇問:「她們走起路來怎樣?」對方答:「快。」

巴汝奇問:「咱們來談談廚房吧,我所說的廚房,是指女子。咱們不用着急,慢慢地細談。廚房裏有什麼?」

對方答:「火。」巴汝奇問:「燒什麼?」對方答:「柴。」巴汝奇問:「那木柴怎樣?」對方答:「干。」巴汝奇問:「什麼樹砍的柴呀?」

對方答:「杉。」巴汝奇問:「成捆的呢?」對方答:「榿木。」巴汝奇問:「房間里燒的是什麼柴?」對方答:「松木。」巴汝奇問:「還有什麼木?」對方答:「榆木。」

巴汝奇問:「就剛才的那些女子,我同你只談了一半。你讓她們吃得如何?」

對方答:「好。」巴汝奇問:「她們都吃什麼?」對方答:「麵包。」巴汝奇問:「什麼樣的麵包?」對方答:「全麥。」巴汝奇問:「還吃什麼?」對方答:「肉。」巴汝奇問:「什麼樣的肉?」對方答:「烤肉。」巴汝奇問:「她們沒有湯嗎?」對方答:「沒。」巴汝奇問:「點心呢?」對方答:「多。」

巴汝奇問:「這我明白。那她們不吃魚嗎?」對方答:「吃。」巴汝奇問:「是嗎?還吃什麼?」對方答:「蛋。」

巴汝奇問:「很喜歡吃?」對方答:「是。」巴汝奇問:「怎麼個吃法?」對方答:「煮。」巴汝奇問:「我是想問煮到什麼程度?」對方答:「硬。」巴汝奇問:「就吃這些?」對方答:「不。」巴汝奇問:「那還吃些什麼?」對方答:「牛肉。」巴汝奇問:「還有呢?」對方答:「豬肉。」巴汝奇問:「還有什麼?」對方答:「鵝肉。」巴汝奇問:「除了鵝肉呢?」對方答:「鴨肉。」巴汝奇問:「還有呢?」對方答:「雞肉。」巴汝奇問:「用什麼作料?」對方答:「鹽。」巴汝奇問:「還加什麼?」對方答:「芥末。」巴汝奇問:「除了菜,還吃什麼?」對方答:「米。」巴汝奇問:「還有呢?」對方答:「奶。」

巴汝奇問:「還有呢?」對方答:「豆。」巴汝奇問:「什麼豆?」對方答:「青豆。」巴汝奇問:「豆里放什麼?」對方答:「豬油。」巴汝奇問:「吃什麼水果?」對方答:「優質的。」巴汝奇問:「什麼樣的?」對方答:「生的。」巴汝奇問:「還有呢?」對方答:「核桃。」巴汝奇問:「她們喝什麼酒?」對方答:「乾的。」巴汝奇問:「什麼?」對方答:「葡萄酒。」巴汝奇問:「什麼樣的?」對方答:「干白。」巴汝奇問:「冬天喝什麼?」對方答:「醇酒。」巴汝奇問:「春天呢?」對方答:「乾的。」巴汝奇問:「夏天呢?」對方答:「新釀。」巴汝奇問:「秋天和收摘葡萄季節呢?」對方答:「甜酒。」

這時候,只聽見約翰修士大聲嚷叫道:「渾蛋透頂!這幫『省音女子』吃得這麼好,吃得這麼豐盛,一個個肯定又肥又胖,而且走起路來肯定也是一溜兒小跑!」

「你先別插嘴,等我把話問完好不好?」巴汝奇打斷約翰修士說。然後,巴汝奇又問道:「她們幾點鐘睡覺呢?」對方回答:「午夜。」

巴汝奇問:「幾時起床?」對方答:「天亮。」

巴汝奇便說道:「這可是我今年所遇上的最可愛的『省音修士』。天主在上!聖『省音修士』和可敬的『省音聖女子』在上!這位『省音修士』真該去當巴黎的首席法官!仁慈的上帝!我的朋友,他將會是個多麼棒的法官,多麼會處理案件,多麼會解決爭端,多麼會清理積案,多麼會審閱卷宗,多麼會字斟句酌!現在,讓我們再來聊聊其他的食物吧。我們還要細細地好好談談我們的這些『省音聖女子』在愛心方面的情況吧。」

於是,巴汝奇便接着問道:「她們的愛心如何呀?」對方答:「寬廣。」

巴汝奇問:「開始處呢?」對方答:「新鮮。」巴汝奇問:「盡裏面呢?」對方答:「深邃。」巴汝奇問:「我是問感受如何?」對方答:「暖熱。」巴汝奇問:「邊上有什麼呀?」對方答:「毛。」巴汝奇問:「什麼顏色?」

對方答:「棕紅。」巴汝奇問:「年紀大的女人的毛呢?」對方答:「灰。」巴汝奇問:「她們的動作怎樣?」對方答:「快。」巴汝奇問:「屁股動作呢?」對方答:「猛。」巴汝奇問:「每個人都快嗎?」對方答:「對。」巴汝奇問:「你們的那玩意兒如何?」對方答:「大。」巴汝奇問:「把兒怎樣?」對方答:「渾圓。」巴汝奇問:「頭上是什麼顏色?」對方答:「棗紅。」巴汝奇問:「干過之後怎麼樣了?」對方答:「靜。」巴汝奇問:「卵蛋怎樣了?」對方答:「沉。」巴汝奇問:「包皮呢?」對方答:「緊。」

巴汝奇問:「全完事了之後又如何了呢?」對方答:「軟。」

巴汝奇問:「既然你發過誓,那你就老實告訴我,睡下的時候,你把她們放在哪兒?」

對方答:「下面。」

巴汝奇問:「她們拱屁股的時候,她們都說些什麼?」對方答:「哼哼。」巴汝奇問:「她們讓你快活時,她們心裏也在想着這件美事,是吧?」

對方答:「是。」巴汝奇問:「她們替你生孩子吧?」對方答:「不。」巴汝奇問:「你們睡在一起時,是怎麼個情況?」對方答:「裸。」巴汝奇問:「你老實說,你通常每天要幹上幾次?」對方答:「六。」

巴汝奇問:「那每晚呢?」對方答:「十。」

「天哪!一天一夜一共是十六次啊!怪不得那玩意兒那麼垂頭喪氣哪!」約翰修士驚嘆道。

「是呀,」巴汝奇說道,「怎麼樣,約翰修士,你也能幹這麼多次嗎?說實在的,他可真是個能耐人兒呀!其他人也這麼有能耐嗎?」

對方答:「對。」巴汝奇又問:「那你們中間誰是最有能耐的呢?」對方答:「我。」巴汝奇問:「你一天也不落嗎?」對方答:「對。」

巴汝奇問:「我弄不明白,你頭一天全都給淘空了,怎麼第二天還會有那麼多的精液呢?」

對方答:「更多。」巴汝奇說道:「我不是瞎說,他們肯定是藏有泰奧弗拉斯圖斯所說的那種藥草①。但是,因為某種特殊情況,精液少了,那怎麼辦呢?」

對方答:「糟糕。」巴汝奇問:「在這種情況下,女子們會怎麼樣啊?對方答:「鬧。」巴汝奇問:「那要是你有一天歇著不幹呢?」對方答:「更鬧。」巴汝奇問:「那你怎麼處理呀?」

對方答:「揍。」巴汝奇問:「那她們怎麼樣呢?」對方答:「屁。」巴汝奇問:「你說什麼?」對方答:「放屁。」巴汝奇問:「那你怎麼治她們?」對方答:「狠揍。」巴汝奇問:「揍得如何?」對方答:「出血。」巴汝奇問:「那她們的臉色呢?」對方答:「紅。」

巴汝奇問:「這不讓你覺得她們更加美嗎?」對方答:「不。」巴汝奇問:「你總這樣的話,她們會怎麼樣啊?」對方答:「怕。」巴汝奇問:「她們把你當作什麼呢?」

①見本書第3部第27章注。

對方答:「神。」巴汝奇問:「你實話告訴我,一年之中,你哪一個月最不行?」對方答:「八月。」

巴汝奇問:「哪個月最行啊?」對方答:「三月。」巴汝奇問:「其他月份呢?」對方答:「快活。」

於是,巴汝奇便笑嘻嘻地對我們說道:「你們發現沒有,他的回答是多麼言簡意賅,乾淨利落,廢話全無!我看他吃櫻桃也要一切三瓣①!」

「得了吧!」約翰修士說道,「他同女人在一起時,說起話來就不是這個樣子了。你不是說他一顆櫻桃也得切三瓣嗎?可我敢說,一個羊肩他也頂多是一分兩半,一品脫②酒他也是一口氣就喝光了它的。你瞧他全身那個軟塌塌的勁兒。」

「教士這種廢物,」埃庇斯特蒙說道,「世人就是討厭,他們就只知道吃呀喝呀的,說起話來,就沒詞沒調了。那些君王大公又能比他們強多少呢!」

①此系民間諺語,意為「說話簡短」。

②品脫為法國舊時液體容量單位,約合0.93升,英國的一「品脫」合0.568升。

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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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人傳(共2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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