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三章 擺渡人

那船夫躺在這木船上也不撐船，他一邊翹著腿抽煙，一邊哼著我根本聽不懂的歌。

這船本來就小，他這一趟留下的空也就更小了，我站在船邊緊緊地抓著那黑縵。這船雖然只有一半但是在這波濤洶湧的河面上也倒穩當，偶爾有兩個大浪過來它總能平平穩穩地停下，等那浪水過去再行前進。

說道這可能就有人問了，這裡不是條河嗎怎麼會有浪花呢？其實，這業海的真實面目就如同它的名字一般一望無際，只是當你站在岸邊時看這業海就顯得很窄了。

這業海其實就是人們生前所做的那一切業障幻化成的一條河，之所以稱它為河是因為我們是以一個旁觀者的角度在看它，而當你實際踏入其中的時候你就會發現它其實無邊無際，這也就證實了那三個落水的亡魂為何拚命地向岸邊走去都游不到邊。

其實，這業海與凡世間很多地麻煩事極其相似。當你遇到麻煩的時候，作為旁觀者你並不以為然而當你親身經歷它的時候你會發現，這困難比天都大。

那船夫有一口沒一口的吸著手中的玉嘴煙斗，半晌他見我站在船邊久久未曾言語，便磕了磕他手中的煙斗沖我笑道「怎麼，老夫的船撐的不穩當嗎？」

我回過神來，沖那老船夫笑道「你這是說的哪裡話，這業海雖然洶湧異常但是您的木船卻不曾有任何顛簸……」

那老船夫擺了擺手，笑道「別別別……老漢我可不禁誇，我的任務就是安安穩穩地送你們這些有緣人到河對面罷了。你們安安穩穩地到達對岸，我的任務也就完成了，所以你不用那麼緊張，既然我讓你上船就定能保證把你安安穩穩地渡到對岸……放心吧。」

我恭恭敬敬地點了點頭，雙手卻依舊緊緊地抓著那黑色的船縵。

「您一直在這業海中撐船渡人，有沒有渡過那些本該入業海中受苦的惡人呢？」

他摸了摸那殘缺不全的穿幫，笑眯眯地看著我問道「你說我這船渡不渡得惡人呢？」

「嗯……晚輩愚鈍，還望前輩點明。」

「人這一生善惡兩半，就如同這木船一般虛實不全。我說過，我這個人只是個渡人的船夫，只渡有緣之人。」

「那……那惡人上船豈不是得不到他應有的懲罰了，那善得惡報豈不成了一句空話？」

「惡人並非天生就是惡人，正所謂人之初性本善，做惡之人不過是被錯誤的引導罷了，如果我渡他能使他轉惡為善讓這世間少一個惡人，豈不美哉。」

「惡人就是惡人，他作惡世間怎麼會因為一次渡船就能改變本性？正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如果要按你這麼說的話，地藏王菩薩讓我在這業海中渡有緣人便再無意義，你方才所見到的隘口便足以判定善惡了。」

「地藏王菩薩曾經立下的誓言雖說可歌可泣，但是僅憑半葉木舟……」

「憑半葉木舟便可分得善惡，難道不值得稱讚么？」

「這浮舟還能辯善惡？」

「你看到我這船只有一半，那便說明你至此來意不善，但是由於你能看到船的正面所以我才能渡你上船。對於那些大惡之人來說，他們看到我的時候卻只能看到我船消失的那一面，你說明知這是半條船他還會上來嗎？」

「那……那如果他上來呢？」

「這就顯示了菩薩無上的智慧了，如果他能上船那便說明他已經拋去了心中的雜念能悟短紅塵大徹大悟，也就到達了菩薩心中的善鏡。」

「那目前為止有多少人能登上你的行船呢。」

「可悲至極，至今無人得以斷悟。」

其實仔細想想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能走進這鬼門的亡魂大多都已經喪失了理智，就算見到這擺渡人也沒有意識啊，就算他們有意識見到這殘破不全的木舟也不可能登船啊。畏懼之人人皆有之，更何況是那些自私自利的大惡之人呢。

「今天您能渡我也是緣分，您能給我講講這冥界的過往嗎？」

那老船夫撇眼看了看，笑道「你能來到這定有些道行，豈能不知這冥界過往？你來這冥界有何意圖豈能瞞盡上天？」

這老船夫說出這話的時候，我心裡不由得咯噔了一下。能遇到這船夫我本就覺得蹊蹺，如此看來這一切都不是偶然。

「您在說什麼呀，我聽不懂啊。」

「我相信和聰明人打交道是一點就通的。」

「您……」

那船夫擺了擺手，笑道「你別害怕，我只是個船夫什麼都不管也什麼都不問，我就是來看戲的。」

「您……都知道什麼了？」

那船夫搖了搖頭，指著不遠處荒蕪地河岸說道「談笑風生中我們已經來到了彼岸，趕快上岸去吧。」

他支撐著身體坐了起來，將船尾的漿桿支在了河岸上。我踏在那荒蕪的河岸上，心中百感萬千。這船夫一定不是等閑之人，我在這裡與他相遇絕對不是偶然。

我站在船邊，沖那老船夫拱手道「您既是局外人，定有一番高見才是。正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啊。」

「局外人……好，既然你這麼說了那我就簡單地多幾句嘴吧。」

「晚輩願聞其詳。」

「生亦死來死亦生，前途光明一場空，浮生若夢驚醒后，緣來夢中亦幻真。」

「這……恕晚輩學識淺薄，未能了解其真意。」

那老船夫也沒說話，拿出他的玉嘴煙斗吧嗒了兩口后將那船槳又收回了船尾。他沖我擺了擺手，笑道「趕緊去吧，我只能渡你到這裡了。」

說罷那老船夫再次躺在船上，他用手中的煙斗輕輕地頂了一下河岸便悠悠閑閑地向那業海下游飄去。我看著他漸漸消失的船影，心裡一直默念著他給我留下的那四句話。

我轉身看著面前的河灘，發現同時在「業海」河畔，但是兩邊的景色卻截然不同。這邊荒涼與對岸的嫩綠形成了鮮明的對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