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曾經存在的陷阱

第四章 曾經存在的陷阱

薛聞之緩緩踏步向前,他來到了莘青石的面前,開口問道:「你想投降?」

莘青石不明所以,他糾結了一會,僵硬地點了點頭。

自稱藩王護衛的文胥來到兩人中間,文胥這個名字聽起來斯文,可是無論他的長相還是行事都完全跟斯文兩個字沾不上邊,他昂着下巴沖薛聞之說道:「當官的都沒吭氣,這裏還輪不到你說話。」

一片寒光突然從薛聞之手中揚起,他用常人難以想像的速度拔刀,雁翎刀破空斬下,目標正是莘青石。

在這間不容髮之際,一柄黝黑的苗刀突然從中橫出,伴隨着一聲金屬撞擊之音,擋住了雁翎刀。苗刀的刀柄正握在苗兵龍俞的手中。

直到此時,莘青石才反應過來,他狂叫一聲,一屁股癱坐在地。而兩人中間的文胥額頭也是冷汗淋淋,他急忙後退幾步,剛才薛聞之的一刀幾乎是貼着他的鼻尖,再差毫釐,就會削下他的鼻子。

暮雲心中也震驚不已,他知道薛聞之的身手很好,從他斬斷膨頸蛇頭顱的時候就知道。可是他沒想到薛聞之的出刀速度竟然這樣快,快到他幾乎沒看清。同時他也驚異於苗人龍俞,這想到這條黑瘦的漢子竟然也身手不凡。

薛聞之把目光轉向龍俞,開口說道:「好招!」

龍俞表情嚴肅,他緩緩說道:「你不能殺他,他只是由於害怕才會說出那樣的話。」

薛聞之理也不理,再度說道:「再接小爺一刀試試。」說完他手腕一轉,長刀收回,但是眼看就要再度劈下。

「夠了!」斐劍大聲喝道,「死得兄弟還不夠多嗎?」

薛聞之把刀尖指向攤在地上驚恐不已的莘青石,眼中閃耀着狂熱的目光,他的口中卻沖斐劍說道:「你是軍官,你該明白,此人擾亂軍心,意圖降敵,當斬!為什麼我們明軍此役會失敗?就是因為像這種懦夫太多!既然已經走到絕路,等殺了此人,你們隨我一同衝出山谷,讓叛軍見證明軍的勇武!」

「本官說夠了!」斐劍兇惡地說道,「你敢違抗軍令?信不信本官先殺了你!」

薛聞之輕蔑地說道:「你這種蠢貨只會禍害明軍,想要投降的儘管一起來,小爺我單刀統統接下!」

「鏘!鏘!鏘!」拔刀聲不絕於耳。

魏弘逸、孫大明和文胥統統抽出腰刀,聚攏在斐劍身邊,戒備地瞪着薛聞之。

這下反倒是斐劍愣了,他沖着身邊的人大叫:「你們這是幹什麼?老子又沒說要投降!」

龍俞也厭惡地皺起了眉頭,他苗刀歸鞘,遠離眾人,似乎不打算參與這場爭鬥。

南宮長墨沒有動,不知道是在觀望還是沒考慮好立場。

而暮雲卻心中彷徨,他不知曉該不該投降。他不想死,可也不願背負恥辱。他不知曉這場在交阯的戰爭對他這樣的小兵而言有何意義,卻又隱隱覺得,自己既然穿上了軍裝,就得擔負起應有的責任。

想了一會也想不通徹,最終他一咬牙拔刀來到薛聞之身邊,開口說道:「我反對投降!」

薛聞之詫異地望了暮雲一眼,而斐劍則是哭笑不得:「我說暮雲,本官也是反對投降的。但是你要站起碼也得站在本官這邊,你可是本官的兵!」

這下所有人都面面相覷,原本驚心動魄的場面一下子變得尷尬無比。

一陣濕熱的風拂過,廟宇飛檐下的風鐸清脆作響。鼻尖冒出的汗珠墜落刀背,順着寒氣滲人的刀身下滑,在鋒利的刀刃處拉成一條水線。

為了化解僵局,暮雲不得不繼續開口:「不如先吃飯怎麼樣?大家也都餓了吧,這廟裏有現成的食物和灶台,我來給大家做飯如何?」

場面依舊緊繃,沒有一個人理會他,甚至連望都沒有望他一樣。

暮雲訕訕地笑笑,繼而彷彿抓住了什麼,急忙說道:「剛才百戶大人也說了還有第三條路,不如先聽聽大人的高見。」

這句話倒是引起了眾人的注意,他們紛紛把視線投到斐劍身上。

斐劍乾咳兩聲,挺直腰板說道:「正該如此!現在誰也別打斷本官的話。」他伸手指向遠方,開口繼續說道:「你們看這個山谷,四周峭壁環繞,根本就沒法翻越,現在發現的入口就只有一條,就是我們發現的那條裂縫,那個地方易守難攻,我們只用稍加佈置,叛軍即使人再多,憑我們幾個人也能堅守三個月以上。更何安南不過是蕞爾小邦,怎能是大明的敵手?平定叛亂是遲早的事情,待到明軍反攻,在座的所有人都將不用背負潰兵的恥辱,而是將成為在敵人腹地堅守據點的傳奇英雄,到時候加官進爵,榮華富貴指日可待。」

薛聞之不屑地說道:「難道就這樣在山谷中當一輩子縮頭烏龜?更何況這個山谷或許還有其他的入口。」

斐劍回答:「那就把它們找出來堵死。諸位兄弟放心,這個地方據我觀察,應該是屬於安南人眼中的『禁地』之類的地方,外面的那塊石碑上不是刻着嗎?這裏可是有被佛祖鎮壓的妖魔鬼怪,安南人是不會敢進入山谷的。」

薛聞之則不敢苟同斐劍的看法:「戰爭中可從來沒有什麼禁地可言!」

「本官當然知道!」斐劍說,「可你看這種險要的地勢竟然沒有被安南人建成軍事要塞,這說明除非殺紅了眼,否則安南人是絕對不會進入到這裏的。這也為我們爭取了時間,我們得趕快探索完整個山谷,堵死不容易防守的入口!」

「或許叛軍早就在山谷裏面了!」薛聞之的音調忍不住提高,「否則那些和尚是誰殺的?」

「當然是自殺!」斐劍篤定道,「你見過有軍隊殺了人而不帶走糧食嗎?」

「或許是因為他們怕褻瀆佛祖!」

「殺死僧侶就不是褻瀆?」

薛聞之漲紅了臉,他依然繼續爭辯:「那他們為什麼自殺?」

斐劍指了指大殿的方向:「這就要問裏面的佛祖了。」

除了氣急敗壞的薛聞之外,其他人都忍俊不禁,場面再度得到鬆緩。

斐劍畢竟為官已久,到也會趁熱打鐵,只聽他說道:「好了好了!都他媽把刀收起來,這像什麼話!不過醜話先說在前頭,以後誰也不許再提投降,否則休怪本官不留情面!」

僵局暫時的化解,眾人也都得到了台階,也就收起了利刃。

斐劍同時又沖着暮雲吩咐道:「暮雲,快去準備晚飯!」

「是!大人。」暮雲回答。而死裏逃生的莘青石也表示願意跟暮雲一同做飯,於是兩人就進入了廚房。其餘的人則在斐劍的帶領下觀察附近地形,看斐劍的意思是連這座廟宇也打算改造成一個堡壘。

隨着生火做飯,一股炊煙緩緩升起。這股清淡的炊煙在濕熱的山谷中上升,當接觸到谷頂一直不會散去的山嵐時,又緩緩和它們混為一體,最終隱入其中,消失不見。

由於有現成的食物和灶台,很快就做出了一頓飯。一想到山門外吊著的死屍,暮雲就覺得飯菜難以下咽。其餘幾人倒是似乎絲毫不受影響,吃得津津有味。

吃晚飯後,斐劍放下飯碗,突然說道:「得有人留在裂縫口那裏放哨。雖然我們用石塊堵死了入口,可是一旦被叛軍發現,那點石頭可抵擋不了他們。」

「你瘋了?」文胥不可思議地說道,「誰留在那裏非得被螞蟥咬死!」

說完這話之後,文胥望向薛聞之:「薛兄弟,我說的對吧?」在他看來,薛聞之和他一樣是軍中刺頭,專門跟斐劍對着干,一定會附和自己。

哪知薛聞之只是不屑地撇了撇嘴,並不理會文胥。

文胥忍不住問道:「難道你贊同他的話?要去你們去,老子可不去!」

「我去!」這時候反倒是黝黑精瘦的苗兵龍俞站出來說道:「可以用煙熏,這樣能驅散螞蟥。我還看到廚房裏有蒜,只要用蒜汁抹遍全身,螞蟥就不能靠近。」

「那就用煙熏!」斐劍下了命令,「大家先準備些柴火,等熏走了螞蟥,我們在那邊先設一個哨所,佈置一些防禦工事。否則叛軍一旦沖入谷中,我們這點人可不夠看的。」

見得有人願意干這份危險的差事,其他人也再沒有異議。

顯然廟宇里曾經居住的僧人也常常遭受蛇蟲的侵襲,所以儲備了大量的鹽、雄黃、碘酒和蒜。除此之外眾人又在僧房裏找到了紗帳,這些無疑為在裂縫口長期佈置暗哨創造了條件。幾人還在叢林里找了一些艾草和乾柴。

有了這些準備,斐劍只覺得底氣十足,眾人也覺得那些螞蟥沒有那麼可怕了。於是斐劍還制定出了輪流值守的順序。

暮雲隨着眾人一同出發,他們手持火把和點燃的艾草,沿途的螞蟥被紛紛驅散。一行人順利地回到裂縫口,他們仔細檢查了一下周圍,並未發現其他人進入的蹤跡,於是開始揮刀砍斷周圍的藤蔓,在用煙熏走岩峰中的螞蟥。

然後又在周圍點燃了幾堆篝火,清除周圍的螞蟥,這個時候倒是沒人擔憂長煙會被人發現,谷中的天空一直被峭壁半腰的山嵐覆蓋,這點被刻意控制的煙子還無法穿透濃密的嵐靄。

當選取哨所的位置時,斐劍說道:「我覺得那顆大樹不錯!樹冠茂密適合隱蔽,又正對裂縫口,容易觀察。」

大夥七手八腳地把蒜汁摸遍龍俞全身,苗人龍俞來到大樹下,手腳並用,蹬蹬蹬幾下就爬上了大樹,動作一氣呵成,靈活得像是一隻猿猴。

暮雲望得目瞪口呆,他從沒想過人可以像龍俞這樣敏捷地爬樹。

龍俞爬上了大樹,卻又很快滑下,他的表情有些疑惑:「上面有個木棚,表面灑了驅蛇的雄黃和防螞蟥的鹼。」

斐劍不以為然地說道:「或許是那幫僧人乾的,這樣正好,省了我們搭棚的功夫。」

他帶着眾人返回裂縫口,準備開始佈置防禦工事。

斐劍先打算挖幾個陷阱,但是長刀在地上刨了沒多久,就發現裂縫口附近一指之下的土壤里儘是堅硬的石塊,根本無法下挖。

他皺着眉頭徘徊了一會,突然指著裂縫上方說道:「那兒有條岩峰,我們可以在那裏搭個木架,設置落石。」

於是幾人砍了幾根木杆,再找來一根樹藤作為長繩。龍俞再度發揮了他讓人驚訝的攀爬本領,他在陡峭的石壁上猶如一隻靈活的壁虎,背着長桿就攀爬到了丈余的高出,當在岩縫中插好長桿綁好樹藤之後,他回到了地面,怪異地望着斐劍。

斐劍說道:「你別告訴我上面岩峰中也有木樁。」

龍俞沉默了一會,開口說:「沒錯,我在岩峰中確實看到了折斷腐爛的木杆。」說到這裏,他指著裂縫口四周散落的石塊說道:「從這些岩石散落的位置上看,曾經也有人在上面佈置過落石。」

「真是奇怪了!」斐劍也覺得匪夷所思,「難道那幫和尚中也有懂兵法的傢伙?」

不過這並沒有影響工程的進度,大夥用樹藤吊起了數十塊岩石,由重返高出的龍俞把石塊安置在木杆搭成的架子上,龍俞把架子用苗刀鋸開一部分,在拴上一根長長的樹藤,這樣只需在遠處拉動樹藤扯斷木架,從高出墜下的岩石就能砸向來敵,同時還能封鎖裂縫口。

做完這一切之後已經接近下午,斐劍還想佈置更多的防禦工事,但是奈何眾人已經筋疲力盡,於是只得作罷。

龍俞爬上樹冠上的木棚之前說道:「兩天之後才需來換我,如果有敵情,我會在第一時間射出響箭,一支響箭表示我們能夠應付,如果是兩支響箭,那麼各位就趕快逃命吧。」

在返回的路上,眾人都前進的很快,暴雨在早晨已經停了,可一旦夜幕降臨,交阯的叢林之中就是蚊蟲和野獸的天下。山谷中野獸眾人還沒能見到,但是蚊子早已讓眾人吃盡了苦頭。

交阯的花斑蚊子個頭極大,並且毒性猛烈,暮雲的臉頰上就挨了一口,長出了一個小包,奇癢無比。但是暮雲並不敢抓撓,斐劍告誡他,一旦抓破了,毒液擴散,半邊臉以後就沒法動了。暮雲很懷疑斐劍是不是曾經遭受這樣的教訓,所以他才一直表情刻板僵硬。

在軍營的時候暮雲還聽老兵們說過,交阯的叢林深處還有一種蜻蜓大小的蚊子,被叮上一口會全身腫脹,要是遇到了蚊群,整個人都會被吸干血液。之前暮雲只當是老兵用來嚇唬新兵的伎倆,不過這個時候他倒是有些相信了。

「快來看!」走在隊伍右翼的文胥突然大叫一聲,「這裏還有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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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案迷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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