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好去・乘風
屋內只剩下二人坐著，老人捋著熟睡外孫女的髮絲鬢角，淡淡地望著黃東歸。
「你的功力退步的很快，身體不行了？」老人問道。
黃東歸咳了一聲，原來岳父剛才出手是為了試探自己身體狀況，心中一暖，點點頭，
「嗯，我妄動了真氣，怕是撐不了很久。」
老人沒有任何錶情，「還要加上在舞兒面前辛苦的遮掩吧。」
黃東歸又重重一咳，塞了一粒藥丸如口，自己一路上在舞兒面前竭力地掩飾著病情確實十分辛苦，同時這樣做也加劇了病情。
老人深深看了一眼黃東歸服下的藥丸，「這種『五味回春丸』也不能真正讓你的身子回春。不過做出這種丹藥的人倒是不錯，就是舞兒所說的『婉姨』吧？看來你這麼多年還能病而不死，是遇到了一個好大夫！」
「這是李氏之女李秋婉所做，也就是舞兒說的『婉姨』！」黃東歸對著岳父點頭。
「很好！這十餘年你不來找我，想來應該在她的幫助下恢復差不多，現在卻又落得個一招散盡重回舊時的地步！」老人雖無嘆息，語調中還是有些惋惜。
黃東歸凄苦地笑了，笑的悲涼卻不哀傷！十年之功，毀於一旦，又何不自知呢？然而自己的命本身就是江氏夫婦所延救得，又豈能眼睜睜地看著殘忍殺害他們的兇手逃之夭夭呢？黃東歸溫情深切的望向女兒，自己能多活這些年看著舞兒一天天開心長大，已經很欣慰了。人要知足，黃東歸很知足，就算現在死去也沒有什麼大的遺憾，自己終究還是來了，把女兒交給了她的外公，可以放心地走了。上蒼待自己不薄，還給自己留下一些時間來處理後事，他很滿足，也應該滿足了。
「我要去了結最後的後事，舞兒就交給您了！」黃東歸對著老人一拜。
看著黃東歸身伏不起，老人終於嘆息了一聲，「歸兒，雖然有些耿耿於懷，當年的事我不怪你，你這些年放不下那份情傷不來這裡，錯了！舞兒的死，你是有責任，不過我原諒你！」看著腿上安靜酣睡的黃莫舞，撫順著小女孩的黑髮，老人道：「舞兒，很有她娘的影子，我很喜歡她，我會照顧好她的，你安心好去吧！」
黃東歸拿出一張信箋和一塊令牌，慎重地說道：「若是七年內，有個叫江城安的少年上來，請將這兩樣東西交給他。他和舞兒本是青梅竹馬，也是死去的李氏之女的兒子。」
老人從茶几下抽出了一個盒子，遞給了黃東歸，「這裡面是一枚『乾真護心丹』，多延你一年的性命還是不成問題的！希望你還能回來看她一面！」
黃東歸點點頭，鄭重地接過這武林至寶表示對岳父的謝意，不過在深愛著的女兒面前這些顯得無足輕重，看都未曾看盒子里的東西，只是輕輕撫摸女兒的額頭，深情地望著女兒的面孔，許久之後，飄然離去。
齊風跟在陸飛雪的身後，看著眼前的美人兒在月下蹦蹦跳跳，真似一位小仙子般。小仙子有些生氣，後面的人不是說要陪著自己逛嗎？怎麼在後面磨磨蹭蹭的！仙子叉腰，自是別有一番風味。
齊風一笑會心，疾步上前。陸飛雪只覺一陣風起，眼前的景象突然變了，齊風消失了，而此時，一個有力而又溫柔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帶著她也是隨風而起。
陸飛雪不動驟然變飛動，身子傾下欲倒，被一圈手臂恰如其分摟入。身向上走，陸飛雪真的飛了，斜擁在齊風的臂彎里飛了，看到房屋倒去，大地漸遠，天上月光直落衣裳，一切如身在夢境之中，只有眼前注視遠方的面龐最近最真實。
這一夜，未睡的打更者與醉鬼都怔怔看到了一道身影飛檐走壁，直向月光飛去，甚至還細聞淡淡的銀鈴之聲。翌日，說與他人，有仙人飛升而去，自是被人當做傻子，而說者卻自始至終深信不疑。
陸飛雪從夢境中醒來，因為她看到了城外那熟悉的高聳古木，終於明白這一切都在現實中。繞著幾人環抱的大樹轉圈，陸飛雪臂上的銀環相碰，發出脆脆的鳴聲，猶似以此表達出主人心中的喜悅。
月光，樹下，男孩與女孩並坐成一幅畫卷。空野不時出來女孩的讚美，卻不是讚美男孩子的武功，而是這樹的古老與深厚。男孩當然附和女孩的話題，二人一同探究樹的年齡。
及至說道這樹的高度之時，女孩又飛起來了，一時之後，安穩地飄搖在樹梢未落的枝葉間。
月，如此近又如此遠。
然而今夜，女孩註定是這片天地最接近月的人。
廬州城在眼前，在腳下。東城之宇，西城之水，南城之落，北城之火，盡在眸中，猶在咫尺，觸手可及。女孩指點城光，男孩附之以言，歡聲笑語在梢間。
陸飛雪緊閉雙目，張開兩臂，在枝上旋轉，感受天地。身後的事不用擔心，全交給了可以信任的齊風。
高處不勝寒，高處閱人間。齊風身在天地中央，注視陸飛雪肩披月色，美貌不食人間煙火。天地唯二人，感一切都是那麼渺小，然感受天地之大，亦不自覺胸中便充滿一股蕩然之氣，心胸也變得寬廣。人間之事微不足道，與天地歲月比，一粟而不及，何必在乎那些世俗之人事，觀天地不可比，吾還在人間，握手中之物，望眼前之景，可矣！
事情終究有結束的時候。齊風陸飛雪二人一邊笑談一邊散步回走。心緒平定的陸飛雪這時才問道：「齊風，你真的能飛啊？」
齊風笑的很隨意，「只不過是輕功借力而已，哪有那麼誇張？飛騰之事，那只有傳說中的仙神才能做到！」
小女子抱著雙手望月，「好像去月宮看看嫦娥仙子哦！」
齊風扶下額頭，只有苦笑，這位大小姐還真能想，不過這樣卻正是她的可愛之處，
「那就等著我練到飛升之時吧！」
陸飛雪轉眸嫣然一笑，「開玩笑的啦！等你飛升了，我早羽化成仙了哎！」
齊風摸著鼻子尷尬地笑，陸飛雪又說，「你的輕功怎麼這麼好？叫什麼名字？」
「這部輕功身法名曰——乘風！你感受一下風的存在。」
伸出牽引著手掌，齊風帶著陸飛雪閉上眼睛，靜靜地感悟著風的流動，吹動衣袂，吹拂掌心，感受那絲風的氣息。二人站立許久，雙雙睜開眼，「真的感到了風的存在哎！」
齊風輕輕觸動陸飛雪被風吹亂的髮絲，指尖不經意掠過那額角吹彈可破的肌膚，對著開心的人兒溫心地笑，「教你好嗎？」
陸飛雪睜大了眼睛，「真的可以？」
「你，當然可以！」
回家的路被拉得很長很長，月下，男孩細心緩慢地走步，女孩則開心地模仿隨行。
月已西下，二人才披著最後一縷夜色歸來。
院子里沒有了搗葯聲，換之以沉重的呼吸聲，江城安正在練習指法，一步一式，滿臉大汗地揮動著手臂和手指，不似歸來二人的輕鬆。
二人也未曾停下來和他說話，這時候讓他繼續練下去才是真正地對他好，只有齊風進屋前一抹讚許的目光。
新的一日終於來臨，新的啟程也要繼續。
江城安和秦秋婉在陸家默默吃完最後的早餐，一日多在陸家過的很開心，也多受陸氏夫婦的照顧。投之以桃，報之以李，席間江城安拿出一瓶藥丸，正是昨夜連夜趕做的，這是他娘親李秋婉的秘方，能夠延年益壽固本培元的藥丸。江城安雙手遞過給陸氏夫婦，家中略有積蓄的陸氏夫婦正值壯年，不缺也不需要，更是也不大很相信少年的江城安能夠做出什麼靈丹來，含笑收下不為他因，只為女兒所說的熬夜搗葯做出來的一片赤子之心！
於君城外見，送君於城外。齊風陸飛雪一路送江秦二人出了廬州城。兩日無深交，但在此刻離別之時仍是難掩蕭蕭離別情意。
「送君千里，終須一別！齊風陸飛雪，這兩日多謝你們的照顧了，你們二人回去吧！」
齊風默默地把馬韁遞給了江城安，拍拍他的肩膀，「一路至應天，保重了！」
江城安這時居然掏出一張銀票出來，值此離別送友之時，無異於是焚琴煮鶴大煞風景之舉。陸飛雪有些不悅地想拒收，而齊風卻在她的滿臉困惑不解下含笑接下了，「這馬錢我就收下了！他日若於君再見，君送我以馬，我予君以今日之金！」
「定當如此！」江城安牽馬而去，馬上的秦秋婉回頭向齊陸二人揮手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