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你這麼急要去哪兒？」他的臉上是一副一切瞭然於胸的神情。

我心想，你也就神氣這麼一會兒吧，待會兒你就得推著沒氣的山地車走回去了。

「紀檢部不是連學生放學後去什麼地方都要管吧？」我瞪着眼睛，朝他不客氣地說。

不知道是我的表情太猙獰了還是怎麼的，肖莫北竟然「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有什麼好笑的！傳聞不是說他喜歡耍酷，很少笑的嗎？看來傳聞都是靠不住的。看着眉眼彎彎的他，我突然覺得有些不習慣。

「你要去哪兒我是管不了，不過你不覺得該為被你拔了氣門芯的山地車負責嗎？」肖莫北指了指山地車的方向。

他早就發現了，還故意逗了我這麼久！

「你……你……都看見了？」我急起來，說話都變得口齒不清。

「是啊，很不幸，你鬼鬼祟祟蹲在山地車前的樣子都被我看見了。」肖莫北露出一個壞壞的笑容。

我不知道該怎麼反駁，只好說：「你怎麼不再早點過來呀，明明拔你車的氣門芯的人……」

只是還沒等我解釋，突然傳來一個怯怯的女聲：「那個……莫北同學……」

我扭過臉去，發現說話的人居然就是剛剛那個偷拔氣門芯的女生。

她推著一輛自行車站在我和肖莫北的面前，一隻手握著車把，一隻手緊緊地攥住襯衣下擺，好像很緊張的樣子。

奇怪，她怎麼又跑回來了？拔了人家山地車的氣門芯不是應該能逃多遠就逃多遠嗎？我怔怔地看着她，不知道她想幹嗎。

「有事嗎，同學？」肖莫北轉過身，客氣而疏離地問道。

聽見肖莫北的問話，女生低下頭，緩緩地說道：「我剛剛經過的時候好像聽到你們在爭執，想問問有什麼事，也許我能幫上些忙。」

「不必了！」肖莫北毫不猶豫地說道。

我卻一把拉住女生的手腕。開玩笑，把罪魁禍首放走了，我還怎麼說得清楚？

「正好，這位同學，你來評評理，我不過是在他的山地車那裏蹲下身綁個鞋帶而已，他就冤枉我偷拔氣門芯！」我故作不知情地試探她。

女生聽見我的話，臉瞬間就僵住了，但馬上又恢復過來，說：「啊，既然事情已經發生了，知道是誰幹的又有什麼用呢，不如這樣吧……」

在我好奇這個女生打算怎麼解釋的時候，她支好自行車，迅速地蹲下來，居然將自己自行車的氣門芯拔了下來，然後遞到了肖莫北的面前。

這算什麼，自首嗎？

「嗯，其實我家離這兒很近的……不如，我把氣門芯借給你，你修好車，以後再還給我啊。」女生結結巴巴地說道。她伸出來的手在微微地發抖，臉更是憋得通紅。

「轟！」我的腦子裏像被丟進了一枚炸彈，一瞬間反應過來，什麼嘛，這個女生偷拔氣門芯竟然是為了和肖莫北搭訕！

我想起自己前幾次和肖莫北的衝突，每一次他都用鄙夷的語氣說我是在藉機接近他，現在我才明白，真的不是他自戀，而是他真的被花痴女搭訕太多次了！

想到這裏，我突然有點同情起他來，看來桃花太旺也會有煩惱啊，連車都跟着主人遭殃。不對，現在根本不是同情肖莫北的時候。我意識到一個很殘酷的事實，這個女生扮演完好心的路人甲之後，我就真的成了唯一的嫌疑人了！

想到這兒，我出了一身冷汗，前幾次的誤會已經讓我跟肖莫北結下了不小的梁子，這次的黑鍋我可真的不能再背了。

我拉住女生說：「剛剛你做了什麼，我都看見了。」

女生顯然沒料到我會這麼說，嚇了一跳，迅速甩開我的手，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回應我。她的嘴巴嚅動了兩下，立刻轉向肖莫北：「莫北同學，我不知道她在說什麼……我只是路過……」說完，她竟然一手捂住了臉，傷心地嗚咽起來。

天啊，這位同學，你確定你不是藝術學院表演系的？

肖莫北看見女生流淚，慢慢地朝她走了過去。

這麼惡俗的戲碼，肖莫北，別告訴我你真的相信了，還要過去安慰她。

讓人意想不到的是，肖莫北越過了正在哭泣的女生，徑直朝自行車停放處走去。我朝女生看去。她一邊裝哭，一邊從手指縫裏偷看肖莫北，發現我在看她之後，她才急忙低下頭。

眼看這個黑鍋我要背定了，我急了起來，對女生說：「我剛剛都看到了，你怎麼不說實話？」這筆賬要再算在我頭上，我可就得罪肖莫北三回了！

女生一抹眼淚，有些做賊心虛地沖我嚷：「我……我說的就是實話啊。」

騙人，說實話為什麼這麼沒底氣？女生越是不肯承認，我就越憋屈，我最近怎麼這麼倒霉？

「我明明看見是你拔了氣門芯。」我終於忍不住說出了實話，順便偷瞄了一眼此刻正倚著山地車看好戲的肖莫北。

女生怔住了，眼珠子迅速地轉了一圈，然後深吸一口氣故作鎮定地說：「你有什麼證據？」

這回輪到我傻眼了，證據？我自己就是目擊證人，還需要什麼證據！

看我沒回答，女生的臉上漸漸露出勝利的微笑。

我氣得直發抖。

這時候肖莫北終於站直了身體，冷清的目光在我和女生身上掃了一個來回，最後看着那個女生說道：「那你又有什麼證據證明氣門芯是她拔的？」

從這個大惡魔嘴裏聽到這麼有人性的話，這讓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個女生沒料到肖莫北會站出來說話，過了一會兒才緩過神來，不知道該怎麼辯解。

「那也不能說氣門芯是……是我拔的呀。而且剛剛我聽到你們的談話，你不也懷疑是她拔了氣門芯嗎？」

「就算我提出質疑，不代表你就可以指責她，這車和你有關係嗎？」肖莫北笑着對那個女生說，可是這個笑很微妙，讓人看了有些發毛，他說，「既然說不清楚，那我們去車棚的保安室調取監控錄像看一下吧。」

我和那個女生同時怔住了。

「走吧！」肖莫北對着我和那個女生說完，抬腿就朝前走。

女生一看這架勢，徹底慌了，急忙跑到肖莫北身邊，拽住他的胳膊喊：「等一下！」

肖莫北停下了腳步，面色有些不悅，但還是比較有禮貌地從女生手裏把胳膊抽了出來，然後淡淡地看着她，淺咖色的眼眸如一汪平靜的湖水，沉默中又帶着震懾力。

那個女生只和他對視了兩秒，就被擊潰了心理防線，低着頭老老實實地交代道：「莫北同學，真的很對不起，氣門芯是我拔的，我……我很喜歡你……所以想，也許這樣就能和你說上話了，沒準還能交上朋友，都是我不好。」

肖莫北似乎早就料到了這個結果，只是聳了聳肩，用一副無所謂的表情說：「好了，以後別再這樣了。」

女生像得到大赦一樣，抬起頭，兩頰緋紅，朝她心目中的王子使勁點了點頭，然後依依不捨地離開了。

「就這麼讓她走了？」我指著女生離開的方向，詫異地問。這太不像這個惡魔的作風了。

肖莫北轉向我，得意揚揚地說道：「不然還要怎樣，她拔的又不是我的車的氣門芯。」

「什麼！那輛車不是你的？」我驚呼出聲。

肖莫北搖了搖頭，然後坦然地掏出鑰匙打開了另一輛全黑的山地車的車鎖！

有沒有搞錯，那裏竟然有兩輛一模一樣的黑色山地車，我們都只注意到停在靠外面的那輛，完全沒有注意到旁邊還有另外一輛。

肖莫北拍了拍自己山地車的座椅，嘴角揚起一絲冷笑，掃了一眼那輛沒了氣門芯的山地車說道：「我說過那是我的車嗎？」

「你……你是故意的吧？」明明車主不是他，他卻戲弄了我和那個女生半天。

「不是你的車，你還戲弄我們那麼久，還說要調看監控錄像！」

肖莫北聳聳肩，一副不在意的樣子，然後臉上漾開一絲調笑的表情：「其實這裏根本沒有裝監控設備，我隨口說說的，你別在意。」

我瞪大了眼睛看着一臉無所謂的肖莫北，這傢伙還真是能把人氣死。

「喂，你瞪我幹什麼？我還沒有瞪你呢，你和剛剛那個女生的目的難道不是一樣的嗎？」肖莫北冷不丁說道。

「什……什麼意思？」我的心裏突然一緊。

肖莫北摩挲了一下下巴，若有所思地說：「像你們這種千方百計想來和我搭訕的花痴女，我真是見多了。」

看着肖莫北壞笑的樣子，我有些發矇。

「你鬼鬼祟祟蹲在那邊，其實是想拔我的山地車的氣門芯對吧？只是沒想到被剛才的女生搶先了。」

「不……才不是這樣！我承認，我是動過拔你車的氣門芯的念頭……」但是，那是因為我想教訓一下他，並不是為了接近他。

我此刻真是討厭自己這不會說謊的性格。

不等我把話說完，肖莫北就搶先說：「所以嘍，你還是想找我搭訕。」肖莫北眯起眼睛，定定地看着我。

我被駭得一下愣住了，半天才反駁道：「我才沒有想過要搭訕……我就是……想去喝杯奶茶。」

我說完，臉頰一陣發熱，急忙轉身走向奶茶店，唯恐再跟他沒完沒了地糾纏下去。

走進奶茶店，我始終覺得身後有團巨大的烏雲跟隨着，揮散不去，於是我慢慢地轉過頭，看見肖莫北就站在我的身後。

「喂，你想怎樣？幹嗎一直跟着我！」

肖莫北看都沒有看我一眼，仔細地研究著奶茶店的餐牌，半天才接話：「這店是你家開的啊？就准你來？」

「哼！」我冷哼一聲，轉過頭不再理他。

「到你了！別發獃。」站在身後的肖莫北用食指關節敲了我的腦袋一下，提醒道。

「疼！」我摸了摸腦袋，瞪了他一眼。

然後我轉過頭，對着吧枱前的奶茶店老闆微笑了一下說：「請問有什麼推薦嗎？」

老闆操著一口很嗲的腔調，熱情地介紹道：「今天新上了草莓奶昔和燒仙草哦，你可以試試。」

我頭疼地按住太陽穴想，為什麼偏偏推薦兩樣？要不點兵點將好了。

我的手指在餐牌上來回移動，嘴裏念叨著：「點到誰就是誰，呃……我要一份草莓奶昔。」

「好的。」奶茶店老闆微笑着說。

「啊，等等……」這家的奶茶很正宗，我也好想喝呀！

只要面對選擇我就會猶豫不決，有時旁邊有人在催我做決定，我還會緊張。

每次買東西，有人問我：「你更喜歡哪一個？」

我的回答總是：「都喜歡。」因為不確定自己挑的那個是不是最好的，結果買回家后又發現其實都不是很喜歡。媽媽發現了，少不了把我罵一頓，還要沒收我的零用錢。

就連秋秋都說，其他東西也就算了，如果讓你在兩個男生中選擇一個，你還是這麼猶豫不決的話，到時候有你受的。

我堅信不會有那麼一天，所以也就對這個毛病視而不見。

老闆笑着說道：「我們家的飲品都很不錯哦，你可以都買來試試看。」

我咧開嘴傻笑起來：「是哦，要不都試試。」

「笨蛋，你一個人喝得完那麼多嗎？」肖莫北冷冷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要你管。」我看都不看他，小聲嘟噥，轉頭又看到「今日新品」上的照片。

「咦，還有綠豆沙冰呀！看上去好爽口的樣子。」

「是呀是呀，我們這兒的綠豆沙冰材料很新鮮哦！」見我猶豫不決，老闆又開始推薦起綠豆沙冰，「女孩子這個季節喝最好了，不僅敗火還對皮膚好。」

「這樣啊！」我聽得很認真，還點了點頭，「綠豆沙冰是不錯，但是招牌奶茶也想要，不然還是招牌奶茶吧。」

好脾氣的老闆腦門上似乎出現了幾條黑線，詢問道：「那請問之前的草莓奶昔還要嗎？招牌奶茶您需要什麼口味的？」

老闆話一出口，我又愣住了，怎麼招牌奶茶還有好幾種口味？早知如此還不如點燒仙草或者綠豆沙冰。要不要換回去呢？

「其實原味就很好喝了，但是也有人喜歡榛果口味的。對了，上次秋秋說過香芋味和巧克力味的都很棒！」我自言自語。

老闆不斷往我身後張望，一副快要崩潰的樣子，嗲嗲的腔調也沒了，用一口不標準的本地方言催我：「同學啊，麻煩你快一點，後面還有好多人等咧！」

隊伍後面立即有人回應：「前面的妹子快點嘍，老闆都要噴血了。」

其他人也發出了不小的抱怨聲。

我生怕引起暴動，隨便朝餐牌上一指：「好了啦，我要這個！」

老闆順着我的手指一看，嘴角抽搐了一下，問：「蜂蜜檸檬柚子茶？」

搞了半天結果選了大小超市裏都能買到的飲料。我無奈地嘆了口氣，累得好像剛跑完一場馬拉松一樣。

肖莫北笑着搖了搖頭，臉上露出了一抹嘲諷的笑說：「陶璐璐同學，買飲料都能把你為難成這樣，真是佩服啊！」

然後，他很快點了一杯原味奶茶，推着我一起走到了自助取杯處等候飲料。

「你不是看我在你後面排隊，故意報復我吧？」肖莫北看着我說。

我現在連跟肖莫北生氣的精神也沒有了，半訴苦半抱怨道：「你知道對於一個有選擇障礙症的人來說，做個決定有多難嗎？」

「這有什麼好難的？」肖莫北理所當然地說，「選你腦海中第一個想要的東西就好了啊。」

肖莫北這麼不經意間的一句話，讓我愣神了好久好久。

腦海里第一個出現的東西就是我最想要的！我看着倚在自助取杯桌邊的他，反覆思索著這句話。

我來奶茶店的初衷只是為了喝奶茶，結果最後卻點了個蜂蜜檸檬柚子茶。

我沮喪地垂下頭。從小到大，這種事情發生了無數次，比較來比較去，卻忽略了自己真正想要的，歸根到底都是不自信導致的優柔寡斷。

我也想改掉這個毛病，能自信果斷地說出自己的想法，不要顧慮那麼多，不要那麼彆扭。

就在我走神的時候，奶茶店裏的人突然騷動起來，外面還隱約傳來一個男人的罵聲。

「又怎麼了？」我自言自語。

站在我旁邊等飲料的一個女生小聲說道：「好像那個人的山地車被別人放了氣。」說完，女生往外張望起來。

該不會是剛剛車子被拔了氣門芯的車主找上門來了吧？我心想着，反正飲料還沒到，不如去看看是怎麼回事吧。

果然，走到門口，就看見一個男人叉著腰，兇狠地看着所有圍觀的人，嘴裏罵罵咧咧的。

「哪個缺德的孫子，把老子車子的氣門芯拔了，要是被我抓到，非捶死他不可！」

男人身邊赫然停著那輛癟了輪胎的黑色山地車，就是被當作肖莫北的座駕而被「誤傷」的那輛。

如果那個女生還沒走，不知道看見這個情景會不會被嚇到。

「是不是覺得心虛？」肖莫北的聲音從頭頂傳過來。

我扭頭一看，正好撞到他的胸口。

「我有什麼好心虛的。」我皺着眉，生怕他又借題發揮，提起我跟蹤搭訕他之類的話題。

「你這麼快就不記得了嗎？還是你真的打算一直和我玩這種欲擒故縱的遊戲？」肖莫北彎下腰，貼着我的耳朵小聲說道。

「那個女生都承認了氣門芯是她拔的，你憑什麼揪着我不放？」我臉一熱，迅速推開他。

「這個嘛……」肖莫北一邊說着，一邊把手機掏出來放在我的眼前。

我一看手機屏幕，頓時兩腿一軟，差點當場跪下。肖莫北的手機里竟然有一張我彎著腰盯着那輛山地車輪胎的照片。

我驚恐地回過頭，說：「喂，你居然偷拍我！」

「那又怎麼樣，就算拔氣門芯的人不是你，但誰讓你剛才鬼鬼祟祟的樣子被我拍到？如果我把這張照片給那個車主看，你說會怎麼樣？」肖莫北聳了聳肩，對我笑了笑，拿着手機就朝外面那個憤怒的男人走去。

我趕緊伸手去攔他，卻沒能拉住他。

慘了，如果肖莫北把那張照片給男人看，說不定我會被揍一頓。

我滿腦子都在想該怎麼逃跑的時候，肖莫北已經走到那個男人面前了。

「你是誰啊？」男人的火氣還沒有消，見肖莫北走到跟前，沒好氣地問道。

「啊，不好意思，打擾一下，你看看這個。」

說完，肖莫北回過頭來看着我，嘴角漾開一抹邪惡的微笑。

「救命啊，不要！」我好想這麼哀求肖莫北，可是又怕男人聽見，只好對肖莫北雙手合十告饒。

「看什麼？」男人不耐煩地說，還順着肖莫北的目光朝我這裏看過來，嚇得我趕緊縮回手，望向別處。

可肖莫北還是把手機遞到了男人面前。我只差沒暈過去，明顯感覺到後背密密地滲出一層冷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