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5章 丁奉苦啊
就在劉善帶着幾千精銳幹將曉行夜宿、往南中趕去的同時。
孫吳大將丁奉也已得到孫皓的應允，在建鄴禁衛軍中，抽調兩萬精銳，計劃乘舟沿江水逆流而上，一直行到毗鄰鄱陽湖的豫章郡，再走陸路南下，過廬陵，進入交州地界。
若是荊州未失，大軍要到交州，其實可以一路乘舟，直到洞庭湖，再轉道，沿着湘水，一路逆行，便可直接抵達交州的蒼梧。
這樣的逆水行舟，雖然速度可能慢上一些，但對於運送糧草輜重和節省人馬腳力，卻十分有利。
可惜，現在荊州已被蜀漢牢牢佔據，大軍只能這樣折騰。
其實，如果現在的孫吳水師足夠發達，他們也可以乘海船，沿着海岸線，自建鄴向南，直接揚帆到交州。
但孫吳沒有劉善這樣的穿越者。
他們現在的水師雖然是三國之中最強的，卻只是在江水逞雄，還遠不能入海揚帆遠航。
當大軍開始行進的時候，消息也乘着翅膀，飛快地往蜀漢傳去。
只是，即便敏銳如龍影衛密探也絕對沒法探知，此刻的兩萬往交州開拔的吳軍中，雖然打的是主將丁奉的旗號，但這年近七旬的老將，卻根本沒在隊伍之中。
早在十天前，就已輕車簡從，悄悄離開建鄴，沿陸路到了交州治所番禺。
十天時間的信息差，正是現在丁奉需要爭取的。
此刻的他，正大馬金刀地坐在交州牧陶璜的座位上。
這陶璜也是鼎鼎有名的官二代，與兩個弟弟陶濬、陶抗並稱陶氏三傑。
其父陶基曾在交州刺史任上供職多年，因而陶璜對交州的地理人文、風俗民情甚為熟悉。
如今任著交州牧，也運算元承父業了。
當然，他能坐上交州牧的位置，自然少不了此刻正坐在上首的孫吳右大司馬、左軍師丁奉的大力舉薦。
通過這幾年在交州治理，陶璜算是深得當地民眾愛戴，對於丁奉，也甚為感激。
看着端坐上首的丁奉，陶璜神情極為恭敬地稟道：「大司馬，據聞，蜀漢皇帝近日也將親往南中，咱們的計劃，需要作些改動嗎？」
丁奉自然知道陶璜口中的計劃是什麼，捋著花白的鬍鬚，沉吟道：「在這樣的天災人禍面前，別說他這偽漢皇帝親來，就是天神下凡，也定然無能為力。計劃不變，讓那些人按捺住性子，再等些時間，說不得，到時連這庸主也一塊兒弄掉哩。」
陶璜聞言，臉上顯出笑意，對丁奉贊道：「大司馬運籌帷幄，決勝千里，這南中，怕是將會成為將蜀漢拖向滅亡的無底深淵了。」
丁奉老臉上卻無絲毫得色，沉聲道：「這等方法，終歸有傷天和。唉，若非近來形勢危殆，老夫又何必下此狠招？苦了蜀地那些無辜百姓了。」
陶璜卻不以為意地道：「天下之爭，無所不用其極。大司馬這般做，也是為我大吳萬里江山，南中那些百姓要怪，只能怪他蜀漢行事太過霸道了吧。」
丁奉聞言，也不再多說什麼，只雙目微眯，一遍遍捋著已沒剩幾根的鬍鬚。
陶璜見丁奉沒說話，雙眸轉了幾圈，語音壓低，試探著道：「大司馬，下官聽聞，陛下近日性情，多有變化啊？」
丁奉聽到陶璜這句沒頭沒腦的話，捋著鬍鬚的手突然僵住，微眯的雙眼也豁然張開，瞪向陶璜。
陶璜本就有些心虛，見丁奉一雙昏花老眼中滿是凶光，嚇了一跳，連忙緊張道：「下官多嘴，妄議君上，實在該死，望大司馬寬囿。」
「哼——」
丁奉見陶璜認錯，只冷哼了聲，然後繼續眯上雙眸，捋著鬍鬚。
房中氛圍，一時寂靜得有些過分。
片刻后，丁奉才氣息平順地喃喃道：「陛下的性子如此多變，實乃我等臣子逼的。若荊州不失，陛下又何至心憂如此？」
陶璜聞言，只能保持沉默，不敢多言。
畢竟，吳主孫皓是眼前這位一力扶保上位的。
如今德行有虧，兇殘暴戾的名聲已經漸漸傳開，他自然也有脫不開的干係。
自己在他面前言及君主的不是，自然會惹得他不高興。
可是，事到如今，孫吳江山眼看危機四伏，若無明君主持大事，任由朝堂上那位一天砍十幾個腦袋，恐怕到時只會滅亡得更快。
所謂天高皇帝遠，陶璜有才，也有見識計謀，此時此刻，他不得不將心裏話，對丁奉說說。
其實陶璜不知道的是，現在的丁奉，也是一肚子的苦水沒處訴說。
作為四朝老臣，他自吳大帝孫權始，便南征北戰，親身參與並見證著孫吳的建立與衰敗。
後來明君逝去，國之良將賢臣陸續老去，如今還留在朝堂的開國之臣，只剩了他一根獨苗了。
看着自己參與打造的這萬里江山有走向滅亡的趨勢，他比誰都着急。
因此，當朝政混亂、女權禍亂江山之時，是他力挽狂瀾，挽救皇族威權。
可惜，讓他追悔莫及的是，他與一眾臣僚千挑萬選的主君孫皓，一登大位，便本性暴露，卻是個兇殘暴戾、好大喜功的主兒。
如今，荊州丟了，更讓他乖張的性格愈發難以遏制，引得建鄴人心惶惶。
連向來耿直敢諫的陸抗，都變成了畏畏縮縮、只知一味媚上的主兒。
這樣的吳國，還有得救嗎？
可是，事到如今，自己除了後悔，又能怎麼辦呢？
難不成，再學以前那般，操起屠刀，帶着群臣，再立新君？
且不說現在孫皓已徹底掌控了皇權，自己這些臣子根本沒有這樣的權力和機會，就是有這樣的機會，孫氏家族，又有哪個是值得扶保的合適國君呢？
時至今日，丁奉心裏悔啊恨啊痛啊苦啊，萬般情緒交織一起，卻不能給人說出半個字。
陶璜見丁奉老臉上的怒色一點點淡去，最終被濃濃的愁雲覆蓋，咬了咬牙，斗著膽子再次進言道：「大司馬，如今國勢，當真到了內憂外患的危機時刻。尤其是蜀漢，也不知是發了什麼瘋，國力陡漲，一日千里，遠非數月前的孱弱。滅吳之心，也已愈發明顯。咱們，真的要陪着陛下，一條道走到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