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犯罪側寫師1》(5)

第五章《犯罪側寫師1》(5)

Z0005迷失家庭

1、

秦玲開着從D市公安局借來的車,從那所小區的大門前緩慢地開過,鄭岩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雖然他更喜歡坐在後排,但是現在的形勢逼迫他必須坐在這個位置,而且要瞪大眼睛看清楚這個小區的所有佈局。

就像D市警方在報告裏描述的那樣,這是一個新落成的小區,以高層建築為主,四周雖然設置了圍欄,但小區的安保系統還沒有發揮作用,想從監控系統里找到線索根本不可能。

他看了一眼臨近路邊的那棟高層建築,那裏星星點點地亮着幾盞燈。這棟建築的入住率並不高,整個小區的入住率都不怎麼高,D市公安局調查回來的結果顯示,整個小區的入住率不足30%,這棟臨街建築的整個十三層都沒有亮燈。

這給兇手作案提供了非常便利的條件,也很容易讓人產生錯覺,兇手作案之前一定詳細了解了這裏的環境,才選擇這戶人家作為目標的。

但鄭岩知道並不是這樣。這是D市在三個月內發生的第三起類似的案子,前兩起案件都發生在鬧市區,安保嚴密的小區。

這已經是第三次經過小區的正門了,秦玲很有耐心地保持着車速,她知道鄭岩正在分析兇手是怎麼進入小區,又是怎麼離開的。這並沒有什麼困難的,這個小區處處都是漏洞。

「但如果是我的話,我會儘可能像個普通人。我並不是為了製造轟動或者和警察鬥智斗勇,我只是想殺人,越是正常越不會被人懷疑。」鄭岩說道,讓秦玲將車子直接開進了大門,在那棟他剛剛仔細觀察過的樓前停了下來。

他打算一個人上樓,並拒絕了D市警方派人陪伴的好意。鄭岩現在有點害怕把自己的特殊能力展現給陌生人。他是這樣對唐賀功說的,任何一個陌生人的存在都可能影響他的判斷。事實上,他還有一個隱秘的理由沒有說,他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那裏的情況。他覺得自己的情況越來越糟糕了。

現在他打算編一個理由,讓秦玲、唐賀功和杜麗留在樓下。

「我需要看現場。」在他說話前,秦玲就說道,「有些痕迹可能是D市警方忽略了的。」

「我也得看看,我是你們的頭兒,綜合分析你們提供的資料之外,看現場有時候也會給我提供新的靈感。」唐賀功點着了煙,煙頭在黑夜裏一明一暗。

「你呢?」鄭岩有些無力地將頭轉向杜麗,心裏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我沒興趣。」杜麗面無表情地說道,「但是這裏剛剛發生了滅門慘案,你覺得把我一個人留在這裏合適?我可不像你們,接受過最起碼的自保訓練。」

「好吧,那就一起。」鄭岩不情願地說道,目光落在了立在單元門前,找到了位於十三層的報箱。

D市警方第一次來到這裏的時候,那個報箱裏塞得滿滿的都是報紙,現在都已經清空了。

警方的報告裏對這個報箱也進行了細緻的描述,因為這是發現這起案子的關鍵。

本案的報案人是一名報紙派送員,起初他發現報紙沒有被取走的時候以為主人臨時有事。直到一個星期之後,他發現之前的那些報紙都還在,便覺得有些奇怪,如果需要長時間外出,這家的主人會提前和派送員打招呼。

他按照征訂單上登記的電話撥過去,電話那頭一直在響,卻始終沒有人接聽。於是他便上了樓,整個十三樓只有這一戶住戶入住,這很好辨認。他走到門前才發現,這戶人家連門都沒有關上,而那些人,已經死去很久了。

密密麻麻的蛆蟲在他們的耳朵、眼眶和嘴巴里進進出出,蒼蠅在他們的頭頂盤旋飛舞,餐桌上的食物還沒有動過就已經腐爛發霉,成為了蛆蟲的溫床。

他們的肚子很鼓,下一刻就會炸開一樣。這個派送員並不知道,這是法醫們最不喜歡的「巨人觀」。

這和另外兩起案子幾乎一樣。只不過前兩個案子的發現者是送奶工。

三天前,刑偵局接到了D市公安局的報告,三個月里,D市發生了三起滅門案,無一例外,警方發現這三起案子的時候,被害人的死亡時間都已經超過一周。在第二起案件中,他們發現兇手使用了在第一起案件中使用過的槍,但他們認為有能力來解決這個案子,直到第三起案件的發生,他們才發現,兇手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團伙。

第一起案件中,兇手使用了一把槍;第二起案件中,兇手使用了兩把槍,其中一把曾在第一起案件中出現;第三起案件中出現了三把槍,其中一把在前兩起案件中出現,一把曾在第二起案件中出現。

對於這個規律,D市警方百思不得其解,鑒於案情的嚴重,他們最終決定將這三起案件進行併案調查,並上報了公安部。

部里在研究后決定讓Z小組趕到D市,指導D市警方的調查。

「我們判斷應該是熟人作案,因為沒有暴力侵入的痕迹,但是周邊的走訪下來,沒有發現可疑人員。而且兇手沒有劫掠任何財物,似乎只是為了殺人。但是我們也調查過,這幾家被害人並沒有仇人,但被害人卻又不同程度地被虐待過,我們實在無法理解兇手的作案動機。」D市負責此案的刑警隊長滿臉憔悴地向Z小組做了這樣的說明。

「真實的案件並不像小說,一定要有一個站得住腳的動機,事實上,動機這種東西很難判定。我就經手過一個案子,一個人,她很愛自己的侄子,甚至比他的父母愛得還深,但是後來她殺了他,知道為什麼嗎?因為那是她的侄子而不是她的兒子。」唐賀功說道,然後將目光轉向了鄭岩,「看來我們必須對現場進行重構,找到兇手的思維模式。」

然後,他們便來到了這裏。這是第三起案件的案發現場。

走出電梯之前,鄭岩猶豫了一下,他聞到了濃重的腐臭味,這個味道讓他不太舒服。他辨認了一下,味道是從他左手邊的那個房間傳出來的。那裏是案發現場。

和最初的現場不同,房門已經上鎖,而且貼上了D市公安局的封條。這說明封存之後還沒有人進去過,這對現場的破壞要比前兩個案子輕得多,那兩個案子的現場在警方離開后就被被害人的親戚闖入,Z小組只能儘可能從照片上獲取一些有價值的信息。

唐賀功上前撕掉了那些封條,從口袋裏找出鑰匙打開了門。鑰匙是從D市警方那裏得到的,之前他們已經徹底搜查過這間房子,拿走了他們認為有價值的東西。鑰匙也是其中之一。但是他們沒能從鑰匙上發現任何線索。

門一打開,撲面而來的惡臭讓鄭岩後退了一步。並不是感到噁心和難以忍受,比這更惡劣的環境他也接觸過。

他只是有點恐懼,從那些撲面而來的惡臭里,他聞到了兇手的冷漠,顯然他們已經預料到被害人之後的遭遇,但並沒有因此而產生任何的憐憫。

他們不會再回來的。鄭岩想,兇手從沒想過作案后再回到現場。

鄭岩迅速調整好狀態,跟在秦玲的身後走了進去,些微的恐懼會讓他把現場看得更加清晰。

他小心避過滿地的蒼蠅和蛆蟲的屍體,但還是不可避免地發出了那些屍體被踩爆時的咯吱聲。

「像不像一場聚會?」唐賀功沒有開燈,打開了隨身攜帶的手電筒,對照着照片看着現場。

他儘可能不去開燈,這裏畢竟是兇殺現場,周圍的鄰居對這裏會格外關注,如果他們報警的話,會帶來不必要的麻煩,他希望Z小組能在不被打擾的情況下工作。

對唐賀功的話,鄭岩表示認同,這裏的確很像正在進行一場家庭聚會。

D市公安局提供的照片里,那張餐桌上還擺放着沒來得及吃的食物,早已經徹底腐敗。從餐具的數量上判斷,那些食物絕對不是一家三口平時吃飯的分量。

「沒有打鬥的痕迹。你們猜我想到了什麼?」唐賀功看向鄭岩。

「吃飯吃到一半,突然被殺害,兇手可能在這群吃飯的人里?」鄭岩還沒有回答,杜麗就說道。

「不。」唐賀功搖了搖頭,「這裏只準備了三個人的餐具,那三個人都死了,你們都看過了。」

「是聚會被打斷了,兇手的突然出現打斷了聚會,然後,他殺了他們。」鄭岩說道。

「糾正一下,是一群。」秦玲藉著手電筒的光芒,目光在屋子裏搜尋着,「兇手至少有三個人,開了三槍,一槍斃命,被害人中的父親,被一槍爆頭,彈頭是平行射入的,從額頭進入,從後腦穿出,帶出來的血液和腦漿噴濺到了後面的照片牆上,殺他的人身高應該跟他相仿,因為手裏有槍,所以他可以肆無忌憚地對被害人進行毆打,他不怕被害人反抗;那個孩子,也是被一搶爆頭,不過兇手應該是從上向下開的槍,彈頭雖然也是從額頭進入,但是是在後腦偏下的地方射出,所以他的血跡主要噴濺在地板上,這個孩子倒是沒有遭到毆打,這一點很奇怪;至於被害人中的母親,不知道為什麼,兇手好像刻意避開了她的頭部,而是選擇了心臟的部位,但是彈頭卻是從下向上射入的,兇手的身高不高,只能斜向上舉著槍射擊,這個母親也沒有遭到毆打。不同的兇手好像抱着不同的心理。」

「我知道,這些你已經說過了。」鄭岩點了點頭。

「你覺得兇手裏面有個侏儒?」唐賀功看着秦玲,「不,我倒是覺得,可能是個孩子,大概八九歲。」

「我沒說過。」秦玲搖了搖頭,「我只是根據現場的痕迹進行最合理的推斷,那人身高不高,體重較輕,穿的鞋碼也偏小,我只說過這些。可是頭兒,你不覺得如果是個孩子,一個八九歲的孩子,用槍殺人的話,不是太可怕了嗎?他從哪弄來的槍?他怎麼敢殺人?」

「如果是個侏儒的話,我們會得到很多線索,那些目擊者一定會記得並且告訴我們的。不可能沒有人看到那群兇手,只是他們太普通,才不會被人記得。」唐賀功反駁道。

「有一個兇手坐在這裏。」秦玲沒有理會唐賀功的話,在餐桌一頭的一把椅子邊蹲了下來,「這裏本來沒有人,是臨時加的,一個兇手在這裏控制那個母親,剩下的兩個兇手就站在另外兩個被害人的身邊控制着他們。」

「臨時加的椅子?」對秦玲的話,唐賀功有些不解。

「是的,這把椅子原來不在這兒。」秦玲站起了身,「椅子下面太乾淨,說明它平時是收起來的,地面打掃得更徹底。」

「等等。」她突然又蹲下了身,「不,兇手不是三個人,是四個人。」

「四個人?」唐賀功和鄭岩對視了一眼,有些不敢置信。

「是四個人,這裏有第四個人的腳印,不過很輕,如果不是光線角度還真的很難發現,但是只有三個人開了槍。」秦玲點了點頭,「可能是個女孩兒。」她從地上撿起了一根頭髮,小心地收了起來,「這根頭髮不屬於那幾個死者,我需要回去化驗。」

「看來這趟我們不白來,要是前兩個案子的現場還沒有被破壞就好了,或許我們能得到更多信息。」唐賀功說。

「這已經足夠多了。」鄭岩掏出了藥瓶,這是他準備對現場進行重構的信號。

「再等一下。」杜麗阻止了鄭岩的舉動,「你們來看看這張照片。」

她說的是放在餐桌旁邊照片牆上的一張全家福,毫無疑問,那張照片里就是被害人一家三口。相框的玻璃已經碎裂,大概是被彈頭誤傷,那上面還有一些已經發黑的血漬。

這不可避免,因為相框剛好在其中一個被害人的身後。幸運的是,那三個人的臉並沒有被血漬遮擋。

「照片有什麼問題?」唐賀功不解地看着杜麗。

「看那孩子的眼睛。」

「我沒覺得有什麼問題。」唐賀功仔細看了看,說道。

「不覺得奇怪嗎?」杜麗皺着眉,「既然是全家福,當然要開開心心的,可是這孩子,雖然在笑,但是眼神里充滿了恐懼和不安。」

「那能說明什麼?他一直被家裏虐待?」

「可是他的父親看着他的眼神卻是寵愛。」

「他害怕失去好不容易得到的幸福。」秦玲突然湊了上來,肯定地說道,「我記得這種眼神,那些福利院的孩子被領養走的時候,就是這種眼神。我在福利院做過義工。」看到唐賀功正看着自己,她連忙解釋道。

「這孩子是領養的?」唐賀功皺起了眉,他開始思考這和這起兇殺案之間是不是有什麼關係。

「這種可能性很高,也許我們還能找到更多線索。」杜麗戴上手套,開始在抽屜里翻找,D市的警方之前已經做過這樣的工作,但或許認為這和案子並沒有什麼關係,所以那些東西還留在抽屜里。

一份領養協議和一本影集。

「秦玲,把這張照片拿回去做個化驗,這上面也許有我們要找的信息。」唐賀功突然伸手把牆上的那張全家福拿了下來,「這不是彈頭造成的碎裂,沒有彈著點。」然後,他看了一眼那張餐桌上的血跡,說,「他們被移動過。」

鄭岩翻開那份影集,抽出幾張倒扣著的照片,深吸了一口氣,突然退向了門邊。在他的眼裏,一切正在消失,蒼蠅、蛆蟲、血漬、塵埃、唐賀功、杜麗、秦玲,還有令人作嘔的咯吱聲……

嘈雜的聲音開始在他的耳邊響起。另一個世界正在他眼前漸漸清晰起來。

2、

他們很幸福,在我離開后。

或許有過一段時間的悲傷,但那並不長,現在他們有了代替我的人,並正在為這個剛剛加入的成員舉行歡迎儀式。

我突然間不敢去看,我想要離開,永遠消失,我不希望再次受到傷害。

我只是個孩子。

但我還是敲開了門,我想看看他們見到我時的反應。

餐桌已經佈置好了,我在主位上坐了下來。那個位置還空着,這讓我多少有些安慰,那個人並沒有完全取代我的位置。但這並不能彌補他們的過錯和對我的傷害。

「都不要動。」我喊道,我知道這個聲音很幼稚,但是我有他們沒有的東西。

他們果然沒有再動,當然不是因為我的怒吼。一個孩子的話並沒有多大的作用,但是我有新的父母,還有一個可愛的妹妹,我們還有槍,現在他們已經在各自的位置上站好。

「你不配做一個父親。」新的爸爸憤怒地吼道,用槍柄狠狠地砸那個男人的臉。他甚至不敢反抗,一心想要護住那個孩子,可是我才是這個家庭真正的孩子,為什麼會這樣?

雖然我很傷心,但我內心依然還有幾分期待,希望那個男人能夠跪下來懺悔。就在這時,我現在的爸媽開槍了,那個男人和那個取代了我的孩子幾乎同時死去,除了生下了我的媽媽。

他們把她留到最後,讓我親自解決。我有點害怕,以前我從沒開過槍。但是新的爸爸讓我更害怕,如果我不開槍,他就會狠狠地懲罰我。最終我還是選擇開槍,但是我選擇了打她的心臟,而不是她的頭,這樣會讓她看起來漂亮一點。

媽媽有點不敢置信地看着我,然後栽倒在面前的盤子裏。

我們重新擺放了他們的位置,讓他們雖然在一張餐桌上,但彼此之間卻隔着遙遠的距離。這不是我的主意,是新爸爸的主意,我不想這樣做,殺了他們已經讓我感到恐懼。

「他們曾經擁有你,但最終卻選擇了放棄,他們曾經擁有一個完整的家庭,卻被自己搞得支離破碎。」新爸爸這樣安慰我。

我想妹妹一定嚇壞了,她站在我身後,一直在發抖。

「我是鄭岩,我在案發現場,現在是北京時間晚上八點。」鄭岩睜開了眼睛,收回了做着舉槍姿勢的手,「兇手是他們的家人,曾經的家人。」

「你看到了什麼?」唐賀功看着他,問道。

「是他。」鄭岩將那張從影集裏拿出的照片遞到了唐賀功的面前,「他回來了,帶着新的家人,殺了這些人。」

「回來了?」

「他曾經屬於這個家庭,但是後來離開了,無聲無息,他再次出現的時候,給這個家庭帶來了滅頂之災,不是因為怨恨,不是因為惱怒,只是因為他可能有了自己的家庭。」鄭岩覺得自己的話有些啰唆,他試圖整理好語言,清晰地表達自己的想法,但是他做不到,至少現在不能。

「這是個重新組建的家庭。」杜麗嘆了口氣,「這對夫婦曾經有過一個孩子,但是那孩子丟了,所以他們領養了現在的孩子。就在家庭宴會上,那個走丟的孩子回來了,不是回歸,而是要切斷自己和這個家庭的聯繫,他有了新的家庭,在新家長的脅迫之下採取了這次行動。」

「我大概明白了。」唐賀功點了點頭,「你的意思是說,兇手和這對夫婦走丟的孩子有關?」

「其中一個兇手就是那個孩子。」鄭岩閉起了眼睛。

「主導這次案件的是誰?」

「我想是個男人。」秦玲打開了隨身帶着的屍檢報告,「他對任何人都沒有憐憫,所有被害人都因為抵抗而受過傷,所以應該是個父親的角色,一個嚴厲的父親。」

「為什麼不能是個女人?」

「作為一個母親,不會允許另一個母親受到侮辱的。雖然參與這個案子的人里有一個人扮演着母親的角色,但是在這個父親面前,她什麼也不敢做,只能按照命令殺害那個孩子,不過她很小心地避免弄髒那個孩子,還給他清洗過臉。」

回到D市公安局,秦玲馬上徵用了鑒定室,對從現場帶回來的檢材進行了檢測。唐賀功也將Z小組的推測向D市公安局專案組的負責人進行了通報,要求他們去調查目前三起案件里被害人的家庭背景。鄭岩的推斷給了他靈感,他現在懷疑,那些家庭都有孩子走失的情況,這或許是隱藏在這起連環殺人案背後的規律。

然後,他們開始一起等著秦玲的鑒定結果和D市公安局的調查反饋。

這些並沒有耗費太多的時間,第一批信息很快就送到了他的面前。

秦玲在現場發現的那根頭髮的確不屬於被害人,應該是兇手留下的。那張全家福上的指紋也不屬於被害人中任何一個。

D市公安局也送來了第三個被害家庭的信息,三年前,他們唯一的孩子的確走失了,在和男性被害人去遊樂場玩的時候。這些,在失蹤人口檔案庫里都有明確的記載,甚至還採集到了相關的信息,包括那孩子的指紋和DNA數據。

那張照片上的指紋就是這孩子留下的。

但是對於兇手到底要做什麼,他們現在還是毫無頭緒,只能根據目前掌握的信息對這個人進行追蹤。

在這段時間裏,秦玲對目前掌握的所有DNA數據進行了比對。她只是覺得奇怪,孩子失蹤,作為父母,當然要不遺餘力地尋找,甚至有些人花費了十幾年的時間,就算傾家蕩產也沒有放棄過。但是這對夫婦好像並沒有這麼做,只是在警方進行了備案而已。

「不如你從心理學的角度來分析一下兇手的作案動機,我相信你會有不同的想法。」唐賀功喝了一口咖啡,問道。

「讓你失望了,沒有,至少現在沒有。」杜麗嘆了口氣,「現在掌握的信息太少,我沒法做出任何分析。但是就像鄭岩說的那樣,這孩子對這個家庭好像充滿了失望,或許還帶着一點怨恨,而且重點不在他的身上,他已經有了新的家庭,一切都在那個新家長的操縱下進行。必須知道那個新家長在想什麼才行。」

「但是我們現在沒有任何信息。」唐賀功靠在藤椅里,也嘆了口氣,沒話找話地閑扯,「你覺得Z小組的工作怎麼樣?和你之前比?」

「還不錯。」杜麗隨口說道,「以前我需要保守很多人的秘密,現在只要保守一個人的就行了,不過這也讓我的收入銳減。因為總是跟着你們到處跑,我的那些病人已經開始取消和我的合作了,再這樣下去,我很快就會連房租都付不起了。」

「我們還是聊聊『廚師長』的事吧,很抱歉,到現在為止,還沒有對你正式道歉過,你姐姐的事,我很遺憾。」

「沒必要。」杜麗的臉一下子就沉了下來,「從她當上警察那天起,就做好了殉職的準備,只不過沒想到是死在自己人的手裏。」

聽到她這樣說,唐賀功有些尷尬,「我讓鄭岩離開那個鬼地方,也是想讓他親手抓住『廚師長』。這幾年我一直在尋找廚師長的線索,但是,從鄭岩被關起來開始,『廚師長』就銷聲匿跡了,如果不是我很了解鄭岩,我甚至懷疑他就是『廚師長』。」

「看來有些地方我們是一致的,我也有過這樣的懷疑。」杜麗擺弄著咖啡杯,「進入現場進行共情只有他一個人能做到,你和我都沒法代替他,所以他究竟看到了什麼,我們都不知道,也許他在某些地方欺騙了我們。」

「你可以那樣想,但我不能。」唐賀功仰著頭,看着天花板,「他幫了我很大的忙,他幫我抓住了很多變態殺人狂,所以我從來沒有懷疑過他。」

「我說過只是曾經,我想你知道他很容易受到別人的影響,只要留給他足夠多的線索和道具,他就會成為真正的兇手。」

「所以?」

「所以我現在傾向於另外一種可能。」

「『廚師長』是沖他而來?」

「沒錯。」

「他為什麼要這樣做?」

「你有多了解『廚師長』?」

「實話實說,一點都不了解。」

「可是我有一種感覺,他在追求最完美最有藝術性的犯罪。」

「我們都知道那根本不存在。」

「是的,他可能做不到,但是有一個人能做到。」

「你是說?」唐賀功的神色凝重了起來。

「是,他真的可以做到。」杜麗點了點頭,「他能進入兇手的腦子,那就意味着他可以完美地複製兇手的所有行動軌跡,那時候你們會怎麼想?」

「我們會認為這是一起連環殺人案,進行串併案調查。」

「但實際上,這只是一起模仿作案。」

「這就是你說的完美犯罪?」

「是啊。」杜麗點了點頭,「這世界上的確沒有完美的犯罪,因為總會留下痕迹,但是如果他留下的是別人的痕迹,對於他來說這就是最完美的犯罪。『廚師長』做不到這一點,因為他不能像鄭岩那樣了解兇手的思維模式,所以他選擇培養一個接班人,那個人就是鄭岩。你現在應該明白為什麼我那麼抗拒讓他接觸案發現場,不是因為我擔心他的精神崩潰,而是因為他可能成為下一個魔鬼。」

杜麗的話不無道理,唐賀功內心其實很糾結,很害怕那一天的到來,但是,如果失去了鄭岩的特殊能力,那他們的工作效率會大打折扣。

3、

「猜猜我們發現了什麼?」鄭岩在秦玲的拉扯下急匆匆地走了進來,這可是前所未有的情形,秦玲從來不會如此主動。而且她臉上興奮的神情難以掩飾,這讓唐賀功和杜麗懷疑她有了新的發現。

「我猜是個好消息,看你的表情就知道。」唐賀功回應秦玲一個勉強的笑容。

「我們可能找到了第三起案子的作案動機,以及兇手為什麼會在最後才殺害那個母親,並且沒有選擇射擊她的頭,那個父親為什麼會遭到侮辱。」秦玲興沖沖地說道。

「鄭岩之前不是已經做出了推斷,是那個孩子做出了那樣的選擇,那個新家長對他們進行了侮辱?」唐賀功有些不解地看着她。

「那只是推斷,我認為有另外一種可能。」秦玲將檢測報告遞到了唐賀功的面前。

「還是說給我聽吧,我現在沒什麼心情看報告。」唐賀功隨手將那份報告放在了一邊。

秦玲的眼中閃過了一絲失望,但還是說道:「我對現場三個被害人的DNA進行了比對,綜合了一下D市公安局的檔案資料,他們有那個走失孩子的DNA數據,發現了一件非常奇怪的事。」

「什麼事?」唐賀功挑了挑眼角。

「三年前失蹤的那個孩子,他是那個被害人中的母親的親生孩子,但是和那個被害的父親沒有任何血緣關係;他們這次收養的這個孩子,是這個被害的父親的親生孩子,但是和這個被害的母親沒有任何血緣關係。」

唐賀功一下子坐直了身子,他開始思考這意味着什麼。

三年前失蹤的那個孩子或許並不是被人拐走,而是被父親遺棄,因為那不是他的孩子,他已經替別人撫養了五年。所以在那個孩子失蹤后,他們尋找得並不積極。現在,他收養了自己的孩子,不,收養或許只是個借口,他是名正言順地將自己的孩子接到了家裏,但那個母親卻不敢反對,因為是她有錯在先。

如果這樣想的話,那孩子的確有殺人的動機,也有侮辱那具屍體的動機,但這樣一來,這件案子的主導人就和之前的推測完全偏離了。

唐賀功先把目光投向了杜麗,想聽聽局外人的分析。但是她現在卻緊皺着眉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繼而把目光轉向了鄭岩,很顯然,他有不同的意見。

「我有些同意玲子的意見。」在鄭岩說話之前,杜麗卻先說道,「除了那個孩子的目光,我一直覺得那張全家福還有其他的問題,現在玲子提醒了我,那個父親對那孩子的目光的確是寵愛,甚至還有溺愛,但是那個母親的眼神除了母愛之外,還有一種凄涼。」

「這會是引起這件案子的主因嗎?」唐賀功問道。

「說不好。」杜麗搖了搖頭,「如果確實是這個原因的話,我想,我們得先弄明白那個孩子的父親是誰。」

「你呢?」唐賀功把問題拋給了鄭岩。

「不失為一個方向,但是我認為那種可能不大。」鄭岩苦笑了一下,「就第三起兇殺案的情況來看,秦玲的分析沒有問題。但是如果綜合考慮前面的兩起兇殺案,這個判斷就有些站不住腳。首先那些家庭未必都有孩子丟失,即便有,我們也不能認定所有的孩子都和他們被害的父親沒有血緣關係。還有一個最關鍵的問題,那個背後的家長是否就是這些孩子的父親?我覺得這種可能性不大,他要同時和四個家庭有感情糾葛,推理小說也不敢這麼寫。」

「這顯然和目前的信息不太一致。」唐賀功點了點頭。

「沒錯。」鄭岩點了點頭,「D市警方提供的報告已經非常詳細了,前兩起案件中的兇手是兩個成年人,這是現在我沒想明白的問題。兇手從一個增加到兩個,到現在的三個,這顯然是一種規律,這種規律代表着什麼,我也沒什麼頭緒。」

接下來的話不用說,秦玲也知道,她提出的調查方向已經被否決了,這讓她有些悶悶不樂。

「別那副表情,我可沒說要放棄你這條線。」唐賀功笑了一下,「我的意見是,你這個想法不錯,但我們需要更多的證據。如果你能搞明白前兩起案子裏的兇手也像這個案子裏的那個熊孩子一樣,而且這三個人之間也有血緣關係的話,我想這一定能給我們的調查帶來很大的方便。」

「未必要有血緣關係。」鄭岩突然搖了搖頭,「或許他們只是組建了一個小集團,聯手報復之前的家庭。但是我還是不能理解,為什麼兇手的數量在逐步增加。」

「我也不能理解,但是眼下我們需要休息。」唐賀功站起了身,看了一眼表,已經快要凌晨了,他們從現場回來開始到現在一直都在討論這個案子,並且不斷地把需要調查的內容通報給警方,「明天那些東西就會送到我們的眼前,信息一定不會少,有用的恐怕沒多少,我們得從那些信息中抽絲剝繭,這會是個很麻煩的工作。」

鄭岩藉著賓館冰箱裏的紅酒才睡過去。

他還是有點想不明白兇手的目的到底是什麼,兇手的數量逐步增加又代表了什麼。

現場留下的痕迹已經足夠多了,如果在以前,他可以輕易地理解兇手的思維模式。但是這個案子不行,因為兇手太多了,他只能選擇最主要的那個進行共情,如果同時再進入其他兇手的腦子那有點為難。他是有身份識別障礙,但他沒法做到讓自己人格分裂,這是兩個完全不同的心理學概念。

在手機鈴聲第二遍響起的時候,鄭岩從夢裏醒了過來,接起了電話。那之前他不忘看了一眼床頭的鬧鐘,五點三十分。沒人來叫他起床,看來現在還是早晨。

他睡了四個半小時,對於經常失眠的他來說是個好消息。這讓他更有精力應對即將聽到的事。

「我是鄭岩。」他說道。

「我知道。」電話里傳來了慕雪的聲音,她好像有些疲憊,「我是慕雪,沒打擾到你吧?」

「沒有,如果不方便我不會接你的電話,遇到麻煩了嗎?聽起來你好像不太舒服。」

「確實不太好。」慕雪猶豫了一下,「教授給我製造了點麻煩。」

「那是他的習慣,希望沒給你帶來困擾。」

「不,已經困擾了我一周了。」慕雪嘆了口氣,「教授問了我一個問題,如果我對婚姻、孩子感到恐懼,而我又必須組建一個正常的家庭的話,我會怎麼做。說實話,我想不出來答案,因為如果我不想的話,沒有人能逼迫我。」

「教授的這個問題並不是在問你。」鄭岩從床頭摸過了煙,點燃之後吸了一口,「他只是希望你能換個思維模式來想這個問題。」

「這對於我來說很困難,我想過那就乾脆把那些人囚禁起來,但這並不算是一個正常的家庭。」

「為什麼不想想一個正常的家庭都有哪些人?這些人,除了依靠婚姻和血緣之外,還有什麼辦法能夠聚到一起?」說到這裏,鄭岩突然愣了一下,「我明白了。我會再給你打電話,但是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我去做。」

然後他就掛斷了電話。

「我想到了另外一種可能,別問我是怎麼想到的,聽我說就好。」

半個小時之後,Z小組和D市公安局專案組的負責人坐到了會議室里,前一天的工作讓他們累得夠嗆,現在還不停地打着呵欠,但是鄭岩沒有功夫理會這些事。他抬手打斷了唐賀功想要發問的意圖,說道:「主導這起連環殺人案的是個男人,這一點毫無疑問,他應該是第一起殺人案的兇手,而且,他曾經是那個家庭的一員,或許在很小的時候走失,現在他回來了,目的只有一個,切斷自己和這個家庭的聯繫。」

「走丟的孩子回來了,這是一件讓人高興的事,他為什麼要這麼做?」D市專案組的負責人有些不解。

「因為他恨這個家,他認為這不是一個正常的家庭,他需要一個他認為正常的家庭,在那之前,他必須切斷自己和之前的那個家的所有聯繫。」

「你的意思是,他在組建一個新的家庭?」杜麗敏銳地把握到了鄭岩話里的重點。

「只能是這樣。」鄭岩點了點頭,「而且他正在按照一個人的人生軌跡在走,首先他是一個父親,然後他需要一個妻子,再然後,他需要一個孩子,是個男孩兒,最後,他需要另外一個孩子,是個女孩兒,這樣他的家庭才是完整的。」

「他只需要找個人結婚就可以,為什麼要這麼麻煩?」專案組的負責人依舊滿臉的不解。

「因為他不信任這樣的家庭,他害怕自己辛辛苦苦養大的孩子最後和自己沒有任何血緣關係。」他看了一眼秦玲,「我現在覺得秦玲的分析是對的,這能解釋兇手為什麼這樣做。」

「他不是走失的,而是被遺棄的。」鄭岩說道,「他的母親出軌,他和他的父親沒有血緣關係,還因此被父親遺棄,所以他恨這樣的家庭,這能解釋為什麼目前三起兇殺案中的父親都有被虐待的跡象。他討厭婚姻,他需要一個永遠不會出軌,和他有相同經歷的人,第二起兇殺案的主角應該是一個成年女性,在這個新家庭里扮演母親的角色,這能解釋為什麼在第二起兇殺案中不僅僅是父親被虐待,連母親也沒能躲過被虐待,因為她恨自己的母親。」

「光知道這些沒有用,鄭岩,我需要線索,我需要抓到這些人,你告訴了我兇手是誰,但是對這些兇手我們目前沒有線索,明白嗎?他們走失太久,可能已經換了身份,他們走失的時候都還太小,現在已經長大成人,我沒法通過照片去辨認他們。而且……」唐賀功頓了一下,「你沒有證據,這一切都是你的推斷,這和你以前做的事情不同,你是在完全沒有證據的前提下進行的推斷。」

「他還會作案。」鄭岩看着唐賀功,「他的家庭還差一個孩子,一個女孩兒,現在大概七八歲,和他們有同樣的出身,和養大她的父親沒有血緣關係,被她的父親遺棄,就在這個城市。」

「那我們現在?」D市公安局專案組負責人有些猶豫地看着唐賀功,「是繼續佈控抓捕兇手還是?」

「你覺得從兇手的角度入手,我們能抓住他們嗎?我們知道他們的身份,但是我們根本不知道他們長什麼樣。」唐賀功調整了一下思路,正色道,「如果我是你,我會去排查D市走失的孩子的檔案,大概兩三年前走失,今年七八歲,是個女孩兒,最重要的是,她走失之後,她的家庭在尋找她這件事上並不積極,一定要快,我們不知道能不能搶在那群人前面。」

專案組負責人霍地站起了身,一言不發地走了出去,險些和從外面匆匆進來的一名警員撞了個滿懷。

那名警員懷裏抱着一個紙盒子,臉上的神情極其凝重,把那個紙盒子放在了會議桌上,說道:「我們查到了一些線索。那兩個家庭都曾走丟過一個孩子,一個男孩兒一個女孩兒,走丟的時候只有七八歲,現在,他們都已經成年了,尤其是那個男孩兒,今年應該35歲了。」

鄭岩和唐賀功對視了一眼,然後同時把目光看向了秦玲。

「沒有其他的信息嗎?」秦玲問道。

「有。我們發現一些很奇怪的事,根據他們的親戚所說,孩子走丟之後,那兩個家庭好像對找孩子這件事不太放在心上,而且,他們還說,那兩名女受害者生活不怎麼檢點。」

「好,我們知道了,辛苦了。」唐賀功說道,臉上並沒有表現出興奮的神情,只是有一點如釋重負。

這讓那個警員很不滿,這可是他和同事們熬了一整夜才整理出來的資料,包括之前的陳舊卷宗,甚至還要受着白眼連夜找人核實。但是這些信息在Z小組的人看來好像並不重要,那為什麼還要安排他們去做?

「你們提供的信息很重要,這會對我們接下來的工作提供非常大的幫助。」唐賀功這樣說着,但臉上的表情卻在告訴那個警察,好了,這裏沒你的事了,你可以走了。

4、

「找到了。」

D市公安局指揮大廳傳來一聲歡呼,Z小組的人馬上圍了上去。

專案組在聽取了Z小組的調查方案后,馬上組織警力對全市範圍內的走失兒童進行排查,行動組則隨時待命,一旦有消息,就會立即採取行動。

負責排查的警員首先將目標篩選為女孩,失蹤時年齡大概4~6歲。這是鄭岩的提議,再小的話,那時的孩子還不知道記恨自己的父母,再大的話,又與實際情況有些出入。秦玲已經判斷,那個男孩兒大概只有八九歲,女孩兒應該稍小,算上需要培養感情的時間,那個女孩兒如今的年齡應該只有七八歲。

這樣篩選下來,D市符合條件的走失兒童只有一百多名。隨後,D市警方採取分組調查的形式,每人負責一部分,與這些走失兒童的家中取得了聯繫。

幾乎所有的家庭接到警方的電話后都興奮不已,以為走失了很久的孩子終於有了下落,面對這種情況,警方只能歉意地告訴他們,是在偵破另一起案子,希望他們能夠提供一些線索。

但有一戶家庭引起了他們的注意,這戶人家三年前走失了一個女孩兒,當時只有四歲。但是現在,他們留下的聯繫方式已經停用,家庭住址也已經更換。唐賀功判斷,這戶家庭有問題。

孩子走失,家長都會儘可能避免搬家或更換聯繫方式,他們仍然寄希望於孩子記得自己的家或者家長的聯繫方式。

專案組通過戶籍系統鎖定了這戶人家現在的住址,竟是在鄰近的B市。

「我想過去看看,你們繼續排查。」鄭岩說道,從專案組借了一把槍,他需要這個東西來自保,他不敢保證會不會和那些人撞上,但是又不能調動行動組,因為可能自己這次不會得到任何線索。

「你們有那孩子的消息了嗎?」

雖然對於鄭岩的身份感到懷疑,對於他的出現也有些意外,但他能提供真實的證件,這家人還是接待了他。一把他讓進屋裏,這家的女主人就急切地問道,但卻是在男主人去準備茶水的時候,而且聲音輕微,就像生怕被男主人知道一樣。

「我就是為這件事來的。」鄭岩露出一個笑容,目光同時在屋子裏搜索著,一個獎盃引起了他的注意,那好像是新聞行業的什麼大獎,這家的男主人可能是從事新聞行業的。

他感到了一點恐懼,他討厭新聞從業者。

「我想知道你們為什麼換了聯繫方式,又搬了家?孩子就算要回來,也很難找到你們了。」他把目光從那個獎盃上收了回來,儘可能讓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眼前這件事上。

女主人的臉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我不想的,那畢竟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

「因為他父親嗎?因為那孩子的親生父親?」

哐當一聲,廚房裏傳來了一聲巨響。接着,男主人的聲音傳了出來,「對不起,失手打翻了東西。」

但是從這一刻開始,那個女主人再沒有說過一句話。

「我們並不是不想找那個孩子。」五分鐘后,男主人回來了,「而是不知道該怎麼找,也許她現在已經死了,她走丟的時候是冬天,可身上的棉衣都不齊整。」

「究竟是怎麼回事?」

「那天早上我下樓買早餐,那孩子非要跟我下去,我隨便給她套了件棉衣就出去了。就是一會兒的工夫,我結完賬再去找她的時候,就不見了。」

鄭岩一直看着他的眼睛,他在撒謊。因為在說這些的時候,他臉上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就像在說一件和自己完全無關的事情。

只有這些的話,還不能促使鄭岩做出這樣的判斷。但是他在說那件事的時候,眼神里閃過了一絲快感,雖然只是一閃即逝,但鄭岩還是敏感地捕捉到了。

「我們必須開誠佈公地談一談,否則這個案子永遠不會結束,我可能得一遍又一遍地來找你們。」

「我不太明白。」這家的男主人顯然很不喜歡鄭岩的說話方式。

「你會明白的。我並不關心你的孩子是怎麼走失的,這事已經過去太久,就算你說的是實話,我也沒法找到線索。我只想知道一件事,那孩子是你親生的嗎?」

「當然。」男主人已經有些生氣了,「你問這個問題是什麼意思?」

「當然是,還是當然不是?請你務必誠實地回答我,這可能關係到你們的安危。」

「警官先生,如果不是你的證件,我現在嚴重懷疑你是不是一個精神病,我實在不明白,你為什麼跑來和我說這些話?等等,你看起來很眼熟。」這個男人突然仔細地打量起鄭岩來,他猛地一拍額頭,「我想起來了,六年了,沒想到,我又再見到你了。」

鄭岩驚愕地看着他,不明所以。

「沒錯,名字也對。」男人就像瘋了一樣,站起來開始手舞足蹈,他走到那座獎盃前,把它捧了起來,「你知道嗎?我真得感謝你,因為你我才得到了這個獎盃,它讓我的身價飆升,好多省報都邀請我過去,但是我討厭他們,到了他們那邊我的報道就沒那麼容易見報了,我還是喜歡自由自在地做個撰稿人。」

「抱歉……」鄭岩想要打斷他的話,但是卻被這個男人打斷了。

「你一定不記得我,沒錯,因為那時候你是個神經病,你不會記得我的,可是我沒法忘記你,我拍下了你被捕的照片,一身警服,滿身是血被警察帶走的照片。」說到這兒,他臉上的表情變了變,「這麼說你回來了?哈,真是個驚天動地的消息,他們竟然把你請回來了,請一個精神病回來主持破案?我的機會又來了,你知道嗎?真是太感謝你了。」

他更像個瘋子。鄭岩搖了搖頭,還想說些什麼的時候,門鈴突然響了。

女主人無奈地笑了一下,走過去打開了門,然後,舉起了雙手,慢慢地退了回來。

跟着她進來的是四個人,兩個大人,兩個孩子,每個人的手上都拿着一把槍。

鄭岩在第一時間抽出了腰間的配槍,然後慢慢地蹲下身,將那把槍放在了地上。因為跟進來的那個男人已經抓住了那個小女孩兒,用槍指着她的胸口,女孩手裏的槍則對着屋裏的人。

她是這家三年前走失的那個孩子,這一點已經可以確認了。這家的女主人臉上露出了驚喜和不敢置信的神色,而男主人在不敢置信之外,還有震驚和恐懼。

「殺了他們。」那個男人對那個小女孩兒說道,「殺了他們,我們就能真正地成為一家人。」

鄭岩這才有機會觀察這個持槍的男人,他留着一頭長發,看上去大概三十四五歲,戴着一副無框的眼鏡,看起來文質彬彬,更像個藝術家。

他把目光移向一邊,站在他身邊的是一個二十歲左右的女孩兒,她正看着這家的女主人,眼神複雜。

「我怕。」那個小女孩兒說話了,聲音很輕,拿槍的手也在微微顫抖著。

「你不想和我們在一起嗎?」長發男人溫柔地問道。

「想。」小女孩兒點了點頭,又看了看自己的生母,「可是,他們是我爸爸媽媽。」

「他們不是,我們才是。」那個年輕的女孩兒在她的身邊蹲了下來,「我們才是你的爸爸媽媽。」

小女孩兒的眼中閃過了一絲猶豫。

「他們不是。」鄭岩突然說道,「放下槍,聽我說,你回家了,你現在到家了。」

「不,殺了他們。殺了他們,跟我們走,我們才是一家人。」年輕的女孩兒厲聲喝道。

「看來我的想法是錯的。」鄭岩突然笑了一下,「我以為你們是真的愛這兩個孩子,所以才要抹掉他們之前家庭的痕迹,但是很明顯,你們只是需要兩個孩子而已,不是他們也沒關係。」

「不,我愛他們,我愛他們。但是只要他們還是別人的孩子,總有一天會被搶走。」那個女人突然站起了身,惡狠狠地看着鄭岩。

「但是你強迫了他們,這會讓他們留下很不好的回憶。」鄭岩看着那個驚慌失措的女孩兒,「你到家了,放下槍,這裏才是你的家。」

「殺了他。」女人突然厲聲吼道,「殺了他,他是警察。」

然後,她扣動了扳機。鄭岩閉起了眼睛,該死,他忘了腰帶,那上面有警徽。

「Z小組如果需要一個吉祥物的話,非你莫屬。」

這還是Z小組重組以來秦玲第一次用這樣的語氣和鄭岩說話。在她將一瓶水遞給鄭岩,看着他一口氣喝光之後。

鄭岩沒有說話,只是轉過了身,將已經被冷汗浸透的後背面對秦玲。

「我還是第一次直接面對持槍的兇手,只能說D市的這群兄弟來得還真及時。」他苦笑了一下。

「還是你的運氣好,要不是剛好這邊有人報案,發現了線索的話,我們見到的可能就是你的屍體了。那樣也是好事,我就有機會打開你的腦袋,看看為什麼你能那麼了解兇手了。」

鄭岩感到一陣惡寒,不過這也讓他知道了得救的原因。

兩個小時前,B市公安局接到報案,報案人是這邊一個小超市的店主。據他回憶,在他報案前五分鐘,有一個自稱是一家四口的人來到了超市,兩個大人兩個小孩兒,那兩個小孩兒看上去都有七八歲的樣子,那個男人大概三十四五歲的樣子,但是那個女人卻只有二十歲出頭。這引起了他的懷疑,而那兩個孩子對這兩個人也不像是孩子對父母那麼親人,反而有些害怕。

他懷疑這是一個拐賣兒童的團伙,在這一家四口離開后,便馬上報警。

因為鄭岩到B市辦理的是一起重特大案件,D市警方擔心他在那邊出什麼差錯,因此向B市警方進行了通報。B市警方在接到報案后,想到鄭岩辦案的地點就在那個區域,而且正是相關聯的案子,隨即向D市警方進行了通報。唐賀功指示B市警方對該區域進行嚴密監控,同時率領D市行動組火速趕往B市,終於趕在案發前到達了現場。

就在那個女人開槍的同時,D市警方的行動組也開槍了,從背後輕而易舉地控制了他們。

「我是不是應該跟那個店主說聲謝謝?」鄭岩笑了一下,「他救了我一命,現在像他這麼熱心的人可很少了。」

「治安聯防。」秦玲指了指自己的胳膊,「對了,那家的男主人是怎麼回事?好像頭兒並不喜歡他。」

「不知道。」鄭岩搖了搖頭,「你知道頭兒那個人脾氣有點怪。」

「好吧,既然你不願意說,那就算了,我得去收拾東西,我們準備撤了。」

剛送走秦玲,唐賀功就閃了進來,徑直坐進了椅子裏,「搞定了。」

「什麼?」

「那傢伙,六年前就是那傢伙第一個報道了你殺人被警方逮捕的消息,也是他第一個說你是神經病的。」

「他說了句實話。」

「這一次我保證他不會再胡說八道,我告訴他,如果他敢報道這件事,我就把案情細節全部曝光,包括他那個孩子是怎麼走失的。」

「相信我,他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的,這次沒有,他也會找另外的機會。」

「那我一定會讓他嘗到苦頭的。」唐賀功笑了一下,「我掌握了他足夠多的資料。」

這時,房間的門再次被敲響。鄭岩覺得,今天真是多事的一天,但他還是打開了門,讓他意外的是,這次來的是D市公安局專案組的負責人,他臉上的神色不見輕鬆,反而更加凝重。

「案子有麻煩?」唐賀功問道。

「不是。」這個負責人搖了搖頭,「發生了另外一個案子,想請你們過去看看。」

「這不太合適。」唐賀功想都不想就說道,「你們得先向部里彙報,部里認為需要我們的時候才會把案子移交過來。」

「我還不確定需不需要向部里彙報。」專案組負責人嘆了口氣,「我知道之前那個案子一直是你們在跟的,所以想請你們看看,是不是那個人又出現了。」他頓了一下,補充道,「他已經很長時間沒出現了。」

「你說的是誰?」鄭岩皺了皺眉,想不起自己在D市追查過什麼變態兇手。但是唐賀功的眉頭卻一下子緊皺了起來。

「開膛,摘除內臟,吃掉子宮?」唐賀功問道。

「這些全都符合,但也有不同的地方。你們最好到現場看看。」專案組負責人說道。

鄭岩卻一下子跌坐在了床上,他的身體不受控制地顫抖著。

5、

「廚師」復活了。

如果不是切實地得到了這個消息,鄭岩至今依然認為,那只是唐賀功騙他走出6號的一個借口。

但就算是唐賀功,也沒有想到「廚師」會來得這麼早。事實上,他也不太清楚,「廚師」是不是真的會出現。

「廚師」只在兩個年份里出現過,卻殺死了六個人。兩次作案之間間隔三年,唐賀功甚至不知道這應不應該算是他的作案規律。

「不太對勁。」唐賀功皺了皺眉,抓過日曆翻動了起來,眉頭卻皺得越來越緊,「時間不對,『廚師』從沒有在這個時候做過案。」

「可是他只出現過兩次,我們還不能單純地從時間上來判斷是不是『廚師』。」從6號監獄出來后,鄭岩的神情第一次如此凝重,「我們得去看看,不管是不是真的『廚師』。說不定這會給我們抓住他提供一個非常好的機會。」

「你說得沒錯。」唐賀功表示同意,「我們得去現場看看。」

但是鄭岩已經能夠感覺到,唐賀功不太舒服。沒錯,連鄭岩自己都不知道,如果真的是「廚師」,「廚師長」會不會緊隨其後,會不會又給他留下了什麼陷阱,他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再一次被「廚師長」送進監獄。

唐賀功很害怕這一點。他知道,鄭岩也知道。

「只有我們兩個人,不要帶上杜醫生和秦玲。」鄭岩說道,「如果真的是『廚師』,『廚師長』一定會緊隨其後,他不會留下多餘的線索,會和以前沒什麼兩樣,沒必要帶上他們。」

唐賀功知道他在想什麼。他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等車在案發現場停下來的時候,唐賀功覺得鄭岩的狀態越來越不對勁,他臉色蒼白,身體在不受控制地輕微抖動着,於是拍了拍鄭岩的肩膀,說:「放輕鬆。」沒想到這個動作讓鄭岩從座位上一下子彈了起來,頭撞在了車頂,可是他全無知覺。

「你看,這裏已經不一樣了。」唐賀功收回手,儘可能輕鬆地說道,「和那時候完全不一樣了,現在這裏已經就快成商業中心了。看到那些在建的大廈了吧?那些施工會把那時候的信息完全湮滅。」

鄭岩把頭轉向車窗外,過度的緊張讓他的動作有些僵硬,他感到脖子上的肌肉有些疼。但他必須強迫自己看過去,他得擺脫心理的陰影,要不然他看到的東西可能是錯的。

他記得左手邊是一條小巷,裏面是一排臨街的門市,小巷最裏面是一家咖啡廳。六年前,他就是在那裏和「廚師」、「廚師長」進行了最後一次對決。那次的結果是他慘敗。

記憶開始像一條毒蛇一樣從他的腦海深處竄出來,冰冷正在佔據他的四肢百骸。

那條記憶中的小巷還在,只不過現在已經破敗不堪,那些臨街的門市已經全部關門。這副景象竟讓鄭岩感到心酸,那條冬眠的毒蛇復甦的速度也一下子緩了下來。

「就在最裏面。」D市公安局專案組的負責人語氣沉重地說道,「和那年一樣,那時候我還是個小警察,沒機會到最裏面去,後來……」他沒有說下去。

唐賀功也沒有說什麼,只是用力拍了拍這個人的肩膀,他知道發生了什麼,那是他下的命令。「廚師」第一次出現在公眾的視野中,殺害的最後一個人就是D市公安局刑警隊的隊長。唐賀功要求D市公安局的人只負責外圍工作,是不希望他們看到自己的隊長慘死的景象。

D市公安局的人一直不知道刑警隊長為什麼會成為「廚師」的目標,但是唐賀功很清楚。嚴格來講,這個隊長並不符合「廚師」選擇目標的標準,但是她發現了「廚師」的一些線索,然後,她故意到這裏來,等著「廚師」上鈎,卻沒能等到自己的人前來營救。

至於那個線索是什麼,Z小組到現在還沒弄清,因為那個筆記本不見了。「廚師」知道這是個陷阱,但他還是來了,為了拿走那份可能會造成威脅的資料。

鄭岩深吸了一口氣,推開了車門,狀態也好了很多,他成功地把那條毒蛇再次冰凍。這得感謝不遠處的那個工地,機器的轟鳴讓他沒辦法集中精力思考。

他有些費力地走進了案發現場,和記憶中的已經完全不同。窗戶上的玻璃已經不見了,屋子裏也沒有了那些桌椅,只有滿地的垃圾和衝天的臭味,橫流的大小便讓人想找到一塊下腳的地方都困難。

很顯然,附近工地的工人已經將這裏當成了廁所。

就在這些污穢之上,躺着一個女人。看上去應該已經四十多歲,身材肥碩,穿着普通的衣服,腳上是一雙布鞋。遇害前,她似乎奮力地掙扎過,頭髮凌亂,沾滿了大便。褲子褪到了膝蓋的位置,內褲也被扯碎,扔到了一邊。

D市公安局的法醫強忍着那股讓人作嘔的味道正在對她進行初步的屍檢。

「不是『廚師』。」鄭岩長出了一口氣。他也不知道為什麼,他渴望遇到「廚師」,甚至無比強烈地盼望着能夠和他再來一次對決,同時又害怕見到「廚師」,因為「廚師長」一定會站在他的對立面,他沒把握戰勝他們。

「這樣就下結論是不是太草率了?」專案組的負責人有些不滿,「至少應該勘查一下。」

「不必了,沒有人比我更了解他。」鄭岩深吸了一口氣,不理會那股惡臭,「『廚師』不會選擇這樣的人作為目標,他的目標從來都不會超過30歲,絕對都是白領階層,他很注重目標的容貌。也不會在這種地方作案,他選擇的作案地點都很高檔,至少很整潔。『廚師』不會讓被害人有反抗的機會,更不會對被害人進行這種形式的侮辱,他要的只是她們的子宮,最重要的是……」

唐賀功突然輕咳了一聲,讓鄭岩把到嘴邊的話又收了回去。

是的,最重要的是,「廚師」不會單獨作案,「廚師長」一定會緊隨其後。但是對於「廚師長」的存在,他們從沒有對Z小組以外的人說過。

這個案子的環境,顯然是「廚師長」最厭惡的那種。

「總之,這和那個連環殺人案無關。」鄭岩在那具女屍旁蹲了下來,閉着眼睛聞了聞,又拿着屍體的手看了看,才說道,「你們最好拿着她的照片去附近的工地看看,她可能在那種地方打工,是負責食堂的。」

「她是不是被強暴過?」他抬頭看着D市公安局的法醫。

「不僅如此,這小子連後面也沒放過。」

「這也是和『廚師』最大的不同,無論面對多漂亮的女性,『廚師』都不會有其他的行為,他只要子宮。或許這能幫助你們找到這個案子的兇手。」鄭岩點了點頭,站起身,看着地面,繼續說道,「兇手並不強壯,沒法完全控制她,所以才會有這麼激烈的打鬥,並且還用鈍器擊打了她,讓她昏迷,然後施暴,從她的後面。」他指著被害人嘴裏的那些大便說道。

「讓我看看還有什麼。」鄭岩圍着那具屍體轉了一圈,「我們認識,我知道你經常來這裏,你沒法和我們共用一個廁所。事後我必須殺了你,你會認出我的。我躲在這裏等着你,我知道你身強力壯,從正面對付你太難了,我只能從後面動手,趁着你正在大便的時候,我不在乎那兒很臟,那會讓我更興奮,否則我就不會選擇這裏了。我沒想讓你失去意識,我覺得在你清醒的狀態下做那種事讓我更興奮。但是你對我又抓又咬,我只能做點別的。」

「麻煩你們。」鄭岩突然抬起頭,對D市公安局的法醫說道,「檢查一下她的指甲和牙齒。」

法醫看了一眼專案組的負責人,然後開始對這具屍體進行更細緻的檢查。

「去查查離這裏最近的那個工地,裏面應該有個男人,他單身,從來沒碰過女人,他可能有一台小型的DVD播放機,能夠隨身攜帶的那種,他有很多那種光碟,會在一個人的時候偷偷看。他的胳膊可能被抓傷或者咬傷。等等。」鄭岩擺了擺手,「他年齡可能不大,但是很愛上網,喜歡關注新聞,他可能是一個勤工儉學的學生,因為他知道廚師這個案子,他是本地人,在外地上大學。如果你們注意檢查這個男人的內褲和陰莖,可能還會發現那上面有這個女人的大便。」

當天下午,D市公安局根據鄭岩提供的線索,在案發現場附近的一處工地上將犯罪嫌疑人抓捕歸案。被害人指甲內殘留的皮肉組織和此人胳膊上的咬痕讓他無法辯駁。鄭岩的推斷幾乎完全正確,只有一點錯了,他並不是什麼大學生。但也差不多,兩年前他的確考上了一所大學,但卻因為家庭原因沒能入學,只能留在這裏,在建築工地幹活養家。

他並不是通過網絡才知道了「廚師」的事,而是六年前,「廚師」在那裏做下的案子,就是這個人報的警。所以,他才能通過那種拙劣的偽裝差一點騙過了D市警方。

Z0005案也順利結案。警方最終查實,案件主犯在被父親拋棄后被拐賣至我國某邊境城市,卻因為一場意外,新家庭也支離破碎。年少的他加入了一個犯罪團伙,從最底層的嘍啰做起,最後也成為了當地小有名氣的蛇頭,以販賣人口為生。

20歲那年,他曾偷偷返回D市,試圖尋找記憶中的家,卻意外得知自己被拋棄的真相,那時起,他便萌生了組建一個完全屬於自己的家庭的想法。不想讓悲劇在孩子身上重演,他開始在拐賣來的人口中尋找和他有同樣遭遇的人。這花了他十幾年的時間。

15年後,他開始執行計劃的最後一步,他在那個邊境城市找到了一個販毒團伙,購買了四把槍,然後回到了D市,開始了罪惡的殺罰。

這是Z0005案的另外一個意外收穫,根據這個人的交代,警方打掉了一個特大販毒團伙。

現在,唐賀功亟需解決另外一件事。

鄭岩不見了。

這是鄭岩回到Z小組之後,在偵辦案子中的第二次失蹤,這讓唐賀功感到惱怒不已。

「上次就是你找到了他,這次,還得是你。」唐賀功找到了杜麗。

「我真沒那麼大的能力。」杜麗苦笑了一下,「這和上次不一樣,除非你能告訴我,你們兩個背着我去做了什麼。」

「我不覺得和那件事有關,已經查明那只是一次誤報。」

「也許他有別的想法,他不會輕易對人說出他的懷疑。」

「是『廚師』。」面對杜麗一絲都不肯移開的眼神,唐賀功最終選擇了妥協,「你姐姐當年就在這裏殉職。」

杜麗的臉色有些難看,她知道姐姐的殉職,但從來沒有人說過,杜婧是在D市殉職的。

「那就去我姐姐殉職的地方,我想他應該在那裏,他愛她。」

她露出了一抹笑容,有些慘然的笑容。

「他來過。」鄭岩顫抖著說道。

還是那個小巷,還是那個案發現場,鄭岩此刻正站在那扇門前,腳下掉落着一捧鮮花。

「你說誰?」唐賀功緊張地問道。

「『廚師』,他來過,他來過這裏,他一直就在這個城市,從沒離開過。」鄭岩咽了口唾沫。

「他來這裏幹什麼?」

「他來看是誰做下了那個拙劣的模仿案,來看我們是不是真的被騙了。」

「顯然我們沒有。」

「如果我們被騙了呢?」

唐賀功的臉色一下子沉了下來,他想到了一件事,任何一個連環殺手都不會允許模仿者的存在,再三思考之後說道:「我得向部里申請,讓部里向D市發出預警,隨時準備和『廚師』來一場面對面的較量,或者,我們為什麼不逼他出手呢?我們已經抓到了『廚師』,不是嗎?」

「我需要過往案件的全部資料,但願能從裏面找到一些線索。」鄭岩苦笑了一下,「但願『廚師長』沒有在那裏面給我設下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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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警尋兇手記:滅門、虐殺背後的人性之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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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犯罪側寫師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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