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顧小莫的怪夢
顧小莫真正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睡在剛搬進來的出租房裏。桌子上那隻石英鬧鐘正在不知疲倦地叫囂著，催促着他起床。顧小莫趴在床上，腦袋埋在枕頭裏，伸出一隻手在桌子上胡亂地摸著，終於關掉了惱人的鬧鐘。
過了許久，他才翻過身來，睜開惺忪的雙眼，在枕頭上左右晃了晃腦袋。顧小莫迷迷糊糊昏昏沉沉，伸懶腰打了一個長長的哈欠。正是初chun的時節，寒冬剛剛過去，溫暖明媚的陽光穿過房間里那條紫sè半遮光窗帘，鋪灑在他的床上。他伸手在桌子上摸到鬧鐘，看了一下時間，這才發現已經快九點了。
顧小莫驚叫一聲，「忽」地從床上竄了起來，跳下床匆匆忙忙穿好衣服，他猛然想起今天有個重要的面試要參加。顧小莫畢業不到半年，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工作。雖然從學校里出來沒多久，卻已經接連換了三個工作了。不停地跳槽讓他感受到了各方面的壓力，幾乎每周他都會收到家裏抱怨的電話，現在他已經連續兩個月沒交房租了。好在房東是個xing格十分寬厚的老人，並且挺喜歡顧小莫，所以並沒有催促他。
顧小莫沒來得及洗臉刷牙，就匆匆關上房門向外面跑去。在樓下遇到房東的時候，顧小莫打了聲招呼，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房東老頭對他點了點頭，在後面喊了一聲：「要不要來一碗魚丸面？」顧小莫在前面含糊答應了一聲，揮了揮手，就向附近街道的公交站跑去。
在běijing坐公交車，尤其是早高峰，難免會被擠成沙丁魚罐頭。顧小莫左衝右突，好不容易擠上了公交車，上面連站的地兒都沒有。顧小莫擰著身子，總覺得自己的後背被什麼摩擦著，扭頭卻看見一個滿臉絡腮鬍子的大叔對着他的臉打着飽嗝，猥瑣的笑着，吐出一團大蒜夾着韭菜盒子的味兒。
顧小莫一陣反胃，努力挺直身子，往右邊公交刷卡欄桿上靠了靠。卻不小心踩到了一個硬硬的東西，顧小莫低頭一看，見自己的腳正踩在一隻粉紅sè高跟鞋上。他立刻紅了臉，不知所措地看着對他橫眉怒目的一張塗滿脂粉的臉，一邊連連說着「對不起」。
那個滿臉塗着厚厚脂粉的女人白了顧小莫一眼，把腳往外邊挪了挪，嘴裏嘟噥著罵了一聲「神經病」。
終於到站了，顧小莫匆匆忙忙擠出公交車，一邊在路邊攤買了個雞蛋灌餅，一邊向擺攤大姐打聽去面試公司的路。他大口大口嚼著灌餅，氣喘吁吁地趕在面試時間之前到那家公司。前台小姐很禮貌地接待了他，讓他填一份簡歷，在旁邊一個小房間等。顧小莫偷偷看了前台小姐幾眼，發現她長得很漂亮，皮膚白嫩，濃妝艷抹唇紅齒白，打扮得頗有幾分風sāo。
面試官是一個風韻猶存的中年女人，鼻樑上架著一副高高的金邊眼鏡，挽著髮髻，一看就是典型的知識分子。對了，顧小莫面試的是一個文案策劃崗位，負責產品的文案推廣。這對他來說簡直是小菜一碟，因為顧小莫平時就是一個喜歡寫東西的文藝青年。
可是整個面試過程中，顧小莫的大腦始終一片空白，嗡嗡直響。他一直在想自己最後做的那個夢。那似乎又是一個夢中夢。
金黃sè的夕陽灑在他頭頂上。海水正是傍晚漲cháo的時候，象牙白的浪花一層一層向他扑打過來。泥土濺滿了他的全身，他渾身濕透。
一群持槍的哨兵押著一個面目迷糊的女人，向前走去。那個女人雙手被反綁着，不時回過頭來看着顧小莫，嘴裏頭喊着他的名字。顧小莫掙扎著爬起來，踉踉蹌蹌向那群哨兵走去，卻看到一個哨兵端著步槍向他沖了過來，嘴裏嘰里咕嚕響起一串咒罵聲，接着用槍托狠狠擊打顧小莫的頭。顧小莫被打翻在地，在沙灘上打了幾個滾，那個手臂上綁着袖標的軍人依舊不依不撓追着他打。顧小莫甚至聽到了步槍保險栓被拉開的聲音，那是一種清脆響亮的金屬聲。他在夢裏的沙灘上絕望地閉上眼睛，以為那個士兵馬上要開槍shè殺他。
可是顧小莫並沒有聽到士兵扣動扳機的聲音，遠處一個大兵向這邊吆喝了一聲，那個準備開槍的士兵忿怒地嘟噥了幾句，朝顧小莫躺下的地方吐了口唾沫，收起了步槍，向那群哨兵跑過去。
顧小莫並沒覺得疼，他伸手摸摸腦袋，卻看到滿手的血。遠處的情景變得越來越模糊，那個一步一回頭的女人被哨兵押著走遠了。他在夢裏昏迷不醒。
「嗨！」坐在大辦公桌對面的女主管對着顧小莫喊了一聲，讓顧小莫猛然醒過神來，他怔怔看着女主管，不明白她在說什麼。
「我說你可以明天來上班了。」女主管重複著說了一遍，注意到了顧小莫的走神，「你怎麼了？有什麼要說的嗎？」
顧小莫含含糊糊說了句話，甚至連他自己都沒聽清自己究竟說了什麼。他搖搖頭，表示沒有什麼問題。他覺得坐在他對面的女主管忽然變得非常古怪，在顧小莫獃滯恍惚的眼神里，那個老女人整個人變了形，她的腦袋被壓縮，拉長，臉也跟着變形了。又是一張塗滿厚厚脂粉的俗氣的臉。這張老女人的臉最後變成了一個忽大忽小的豬頭，在顧小莫面前晃悠，哼哼唧唧，咕咕噥噥不知所云。
「啪」地一聲，女主管從寬敞舒服的真皮辦公椅里坐了起來，顧小莫的心驚了一下，回過神來，在這種半清醒的狀態之下又看見那張豬臉慢慢變回了女主管塗滿厚厚脂粉的老臉。他迅速在臉上浮出機械般的微笑，點頭哈腰，跟那個老女人道別，走出了那家公司的大門。
在路過前台的時候，他發現兩個前台小姐正坐在那裏竊竊私語，似乎在談論著顧小莫。他發覺她們倆偷偷瞟了自己一眼，看到他從女主管辦公室走出來，「噗嗤」一聲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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