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黑松露巧克力

第10章 黑松露巧克力

第10章黑松露巧克力

(1)倫敦記憶

因為這個突如其來的吻,余米幾乎徹夜未眠,一直睜眼到凌晨才迷迷糊糊地進入了夢鄉。

可是還沒有睡多久,就聽到周小美的尖叫聲,一下子就把她從黑甜夢鄉里喚醒了過來。

她伸手捂住耳朵,痛苦地哼哼:「小美姐姐,求放過……」

「不是……」周小美伸手用力推她,「米米,你快看今天的娛樂版頭條!時縉!時縉上頭條了!」

聽到「時縉」兩個字,余米頓時不迷糊了,騰的一下從床上坐起來,一把撈過周小美舉高的手機。

真的是時縉!

照片看起來是偷拍的,時間應該是還沒遇到她之前,背景是直播間,他正在摘耳機,亞麻色的長劉海大部分被耳機箍在耳後,露出光潔的額頭,嘴唇緊抿,眼神冷淡。

看到這張照片,余米才深切地感受到現在的他和那時的他有多麼不同。

但眼下並不是感慨這些的時候,她急忙退出去看照片的來源——某知名門戶網站的娛樂版。

標題是「震驚!白薇弟弟為爭財產,或與親生母親對簿公堂!」。

白薇……弟弟?

她頓時愣住了。

滑動手機的手指微微顫抖——寫這條新聞的人顯然有備而來,文章里關於時縉的照片不少,小時候和白薇的合影,然後是小學、中學……最後一張是前不久白薇的葬禮,照片上的他黑衣黑髮,眸色沉沉。

文章里對他的職業和往事也有介紹,作者使用春秋筆法,用詞模糊,把他寫成了中學輟學打架鬥毆的不良少年,暗指他有前科,此次恐怕也是為了錢不擇手段云云。

但所選照片里的顏值還是很讓人服氣的,因此評論里除了質疑和鄙夷,也有不少自稱顏狗的少女站隊,蓋章認定他繼承了白宛宜和白薇的美貌,點贊最多的那條評論,甚至建議他不如從白宛宜的公司直接出道,既能賺錢,也不用因此和母親鬧上法庭。

一整篇文章看完,余米的手心都被冷汗浸濕了。

周小美已經回過神來,一邊刷著相關新聞一邊咕噥:「我就說嘛,上次葬禮上那個鏡頭明明就是他!不過還是好驚訝啊!太離奇了好嗎!米米,他從來都沒和你提過家人的事嗎?」

余米一團糨糊的腦子因她一句話猛然開竅,急忙掀開被子下床,隨手披了一件外套,連拖鞋都來不及穿,就去隔壁房間敲門。

——他和她說起過家人,但沒有提過他們的具體身份。至於她,更是不會把這些事和電視新聞上天天見到的名字聯繫在一起。

如今回想起來,他常常提起的「姐姐」,其實和白薇生平非常相似,而他最消沉最脆弱的時候,也是在白薇去世的那一段時間。

他隱瞞了這些,是刻意還是無心?是覺得沒有必要告訴她,還是……不夠信任她?

一個接一個問題,堵得她心裏亂糟糟的,只想快些見到他,聽他親口說出真相。

敲了很久的門,卻無人應答。

余米越敲越心慌,直到周小美探身將手機遞過來:「別急,給他打電話呀!」

她這才想起來還有這種先進的溝通方式,一把搶過手機,正要撥號,樓梯上響起了腳步聲。她急忙轉過頭去,卻發現來的人是齊藤先生。

心裏一陣失望,正要繼續撥號,齊藤先生卻搶先開口:「住在,折里(這裏)的先森,今天很早,就周(走)了。」

余米手裏的動作一頓:「走了?」

齊藤先生點了點頭:「Checkout.(退房。)」一邊用手比了一個飛機的樣子,「他說,要趕飛機。」

趕飛機?去哪兒?為什麼之前沒有聽他說起過?

她還沒回過神,齊藤先生已經繼續說道:「秘密(米米),有人在等你。」

「等我?」

「是宇哥吧?」周小美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她指了指自己的手機,「剛看到他的微信,讓我們起床。」

余米一眼看到周小美亂蓬蓬的頭髮,這才想起自己完全沒有洗漱,稍微定了定神,又奔回了房間。

等在樓下客廳的人,果然是簡星宇。

余米整頓完畢下樓的時候,他正在和齊藤先生小聲地聊天,聽見腳步聲,抬起頭微微笑了笑:「早上好,米米。」

余米卻有些無精打采:「早上好,宇哥。」

簡星宇默默地看着她走到面前,才輕聲問:「米米,想聊聊嗎?」

清晨的湖邊十分寒冷,湖上霧氣裊裊,水面平靜無波。富士山和湖中倒影猶如一對雙生子,靜靜地籠在這一層如夢似幻的縹緲水霧中。

湖邊幾乎沒有人,看着自己呼出的一團團白氣,余米忍不住打了一個寒戰。

「早上的國內新聞,你看了沒有?」

簡星宇突然問。

余米知道他指的是什麼,輕輕「嗯」了一聲。

「所以……我猜他從來沒有告訴過你這個秘密,是嗎?」

她連「嗯」的聲音都沒有了,只是輕輕地點了點頭。

動作很小,幾乎看不出來。

簡星宇停下腳步,低頭看着她。雖然明知終會有說出真相的一天,但小姑娘難得一見的低氣壓,還是讓他覺得心疼。

怎麼辦呢——他接下來要說的事會讓她更難過……

「米米,我想先和你道歉。」

余米驚訝地抬起頭來,眼睛裏寫滿了「為什麼」。

簡星宇輕輕吸了口氣,緩緩說道:「時縉是白薇的弟弟這件事,其實我是知道的。」

沒有理會她的表情變化,他繼續說下去:

「之所以沒有告訴你,是因為這件事也和我有關。在不知道時縉究竟想做什麼的時候,我不想把你卷進來。或許是因為我的私心吧,過去的事情已經過去了,我並不想再提起。」他輕輕嘆了口氣,「……可我還是想錯了,他對你的影響比我預料的大得多。事情變成這樣,是我的責任,我沒有保護好你。」

他凝視着余米略顯蒼白的臉,帶着一絲不確定的猶豫問道:「告訴我米米,你……喜歡他嗎?」

「我……」余米咬了咬嘴唇,思忖了半晌,最後還是點了點頭。

簡星宇眼底閃過一絲陰霾,沉默了片刻,又問:「是他先和你表白的嗎?」

余米有些驚訝:「是……」

「果然。」簡星宇微微皺眉,臉色也變得嚴肅,「他的目的和我想的一樣。」

「宇哥!」余米心裏有些發慌,忍不住伸手拉住他的衣袖,「你是不是也有事瞞着我?到底怎麼了?」

簡星宇看着衣袖上那隻圓潤小巧的手,很想去握住,最後卻只是將視線轉向了遠處的富士山。

「這個故事挺長的,不知道從何說起。不如就從八年前,我在英國遇到白薇開始吧。」

「白薇?是那個……白薇嗎?」

「對,那時候她還不是女明星,只是我的女朋友。」

簡星宇高中畢業沒多久,母子倆就在簡雲帆的安排下去了英國,美其名曰更好地生活,其實只是簡雲帆迫於家族壓力,要將他們遠遠支開。

遙遠的國度,陌生的環境,父親的不管不問,母親的怨天尤人,曾讓當時還不滿二十歲的簡星宇陷入巨大的迷惘。

但他是個不願意服輸的人,很快調整了狀態。一年之後,他以優異的成績考上了帝國理工商學院。

他和白薇,是在一次學生交流活動中認識的。

白薇來英國進修戲劇,雖然在國內已經有一定的知名度,但在這裏,她卻只是一個普通的女學生,漂亮、熱情、自由,追求者甚眾。

但她卻偏偏注意到了人群中不怎麼說話甚至算得上冷漠的簡星宇,並且想辦法要到了他的聯繫方式,在一次次的聊天和邀約中,彼此了解,互相吸引。

各自複雜且不幸的家庭,造就了兩個年輕人相似的心境,愛情就像玫瑰盛放,在一起也是順理成章。

那段日子很美好,彼此都是對方的初戀,愛得濃烈,便以為一切煩擾都只是過眼雲煙,不值一提。

「就是那時候,我知道白薇有個弟弟。因為白宛宜年輕時的藝名叫作薇安,所以姐弟兩個的名字一個叫薇,一個叫安。白薇一直叫他小安,我不知道他還有別的名字,白薇提到他的時候不多。」

「聽說因為從小分開的關係,他們很少見面,我一直以為他們感情並不好。直到有一次,白薇放棄了一場重要的考試直接回國,我才知道,她的父親去世了,小安因此輟學,成了不良少年。」

余米聽到這裏,不由自主地糾正:「他不是不良少年,只是有段時間沒有去上學……」

簡星宇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他說的,你就相信嗎?」

余米咬着嘴唇,沒有回答。

其他的事她不知道,但至少在這些細節上,時縉說的和簡星宇說的並沒有太多區別,她……願意相信他。

簡星宇搖了搖頭,繼續說道:「是白薇硬逼着小安回學校上課的,也一直在督促他。後來小安上的是傳媒大學——你知道嗎?他們的父親是傳媒大學的教授,和廣電的歐陽鯤鵬交情頗深。這也是他之所以一畢業就可以進電台工作,工作時間還可以任性地說走就走的原因。」

就算余米再遲鈍,這一次也聽得出他話語中微微的嘲弄和不屑。

他一向公正而溫和,這是怎麼了?

她再一次忍不住反駁:「他的節目做得很好,收聽率非常高,『時光』是被很多人認可的主持人……」總之,他絕對不是去混日子的關係戶!

她急迫又委屈的語氣讓簡星宇驚訝,她向來不愛爭執,更不會為了誰當面反駁他。這隻能說明,那個人對她來說,真的非常重要。

他目光一冷,並不想在這個話題上深究,畢竟這不是他要說的重點,重點是——

「差不多就在小安考上大學那一年,我和白薇分手了。」

「為什麼?」

是啊,為什麼?

或許是因為彼此都心高氣傲的緣故吧?他一心想得到父親的肯定,而她則急於擺脫母親的束縛,一個嚴謹努力,一個嚮往自由……年輕氣盛的兩個人,沒有人願意妥協,漸漸地便生出了齟齬。

矛盾是由許許多多小事累積而成的,但爆發的導火索,卻源自白宛宜給國內媒體發的通告。

自從發現白薇的男朋友和「雲洲」集團的淵源之後,這位昔日的話題女王就一直在醞釀一個讓白薇重回公眾視野的機會。她找人跟蹤偷拍,買了熱搜,製造話題,成功地讓沉寂許久的白薇連續數日霸佔了娛樂版頭條。

這一事件的結果,就是讓簡雲帆的正室夫人藉機大做文章,惹得簡雲帆大發雷霆,一度停止簡星宇母子在英國期間的所有開銷。

正室子女的嘲諷,父親的怒火,母親的哭泣,讓簡星宇徹底地意識到,這並不是一段適合繼續發展下去的感情,他還有很多事沒做到,不能就此斷送前程。

他選擇了放手,但白薇卻不能接受。

起初,她等在他每一個必經之地,深情地告白,哀切地懇求,但是在他每一次冷淡的回應和無情的拒絕中,她的自尊心被磨到了底限,性格中偏執的一面被無限地放大開來。

「她開始和不同的男人約會,不停地換男朋友。國內媒體披露她私生活混亂,她也並不在意。雖然我不會自視過高,但她會變成這樣,我確實應該負一部分責任。」

「她和陳家麒也是在那段時間認識的。陳家麒和我是校友,百城影業和雲洲集團也有過合作,我們關係還不錯。白薇還在和我交往的時候,陳家麒就一直對她很殷勤。」

「陳家麒」這個名字有些耳熟,余米仔細想了想,才想起娛樂新聞里報道過,據說白薇選擇輕生就是因為這位陳公子要訂婚了。

當然,這只是「據說」而已。

太陽升起在富士山的另一邊,幾縷日光透過厚重的雲層灑在湖面上,微風乍起,湖面泛起粼粼水光,盪開了輕薄的霧氣。

儘管這樣,余米還是覺得冷,忍不住輕輕地環抱住自己的肩膀。

簡星宇和白薇的過往着實讓她驚訝,但再如何離奇,那都是一個離她很遠的世界,聽過也就算了。她在意的是他為什麼要和她說這些,這些往事裏面,和她有關的部分,在哪裏?

這必定不是他真正想說的,她直覺他接下去要說的話,才是重點。

這讓她十分不安。

簡星宇這一回停頓了許久,才接着往下說。

「當我知道時縉就是小安的時候,很驚訝,也產生過懷疑,因為世上不會有這麼巧的事。事實上,也確實沒有。」他輕輕嘆了口氣,「還記得那次,他替你接的那通電話嗎?他親口跟我說,如果沒有我,白薇就不會死。」

余米霍然抬頭,對上簡星宇深沉的眼神。

「所以,時縉認為是我間接害死白薇的。米米,他會出現在你面前不是偶然,他一開始就是沖着我來的。他失去了最重要的親人,所以他要來奪走我身邊最重要的人,那個人,就是你。」

「他們姐弟,骨子裏都是一樣偏執的人。」

「米米,當你喜歡上他的那一刻,我就已經輸了。」

他的聲音沉緩,帶着一絲壓抑的怒氣和無奈。是他對自己太自信了,也太低估時縉的手段,心裏始終還抱着一絲僥倖,不想將余米捲入他的過去。是他的一再退讓,給了對方可乘之機。

那個人有預謀地接近她,奪走她的心,但他根本不愛她。

因此這樣的報復,才最灼心。

(2)被顛覆的世界

按照計劃,接下去的三天將在東京度過,余米給自己安排了充足的時間去探訪深藏在城市各個角落的甜品名店。

可周小美卻敏感地發現,自從那天時縉突然回國之後,整個團隊的氣氛就好像一下子跌到了谷底。雖然余米什麼都沒說,但是她顯然處在低氣壓漩渦的中心,很少說話,基本不笑,甚至對那些被她列入名單的甜品店也提不起興趣。要不是簡星宇硬拉着她去,她連門都不想出。

最可怕的是,不管是色香味俱全的和果子,還是新鮮嫩滑的和牛大餐,她通通不想吃!

不想吃!

天哪,這還是她認識的那個就算世界末日來臨也不會放棄美食的余小米嗎?

周小美因此也有了心事,據她推測,余米會變成這副鬼樣子,肯定和時縉有關,看情形說不定和簡星宇也有關係。她自己暗中腦補了一出年度大戲,卻不敢去問余米,只好拉着袁胖胖瘋狂吐槽。

「胖胖胖胖,你說小米到底是不是失戀了呀?我要不要去試探她一下?」

「胖胖胖胖,咱們來分析分析,時小爺和宇哥分別扮演了什麼角色?誰是深情男一,誰是炮灰男二啊?」

「胖胖胖胖,你說我們把小米灌醉了,她會不會吐露實情?我看着她好心疼……」

……

正低頭刷着手機的袁胖胖不勝其擾,一把舉起手機擋在她面前:「你自己看!」

周小美瞄了一眼,立刻被圖文吸引,驚叫道:「什麼?緋聞?!時縉在搞什麼鬼?」

話沒說完,袖子被袁胖胖猛地一扯,她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心裏忍不住「咯噔」一聲。只見原本應該和簡星宇在店裏品嘗新品的余米正站在她身後,更糟糕的是,余米的眼睛正不偏不倚地看着她手裏的手機。

「你……你們吃完啦?」

周小美一邊打着哈哈一邊試圖將手機塞回給袁胖胖,可是手才遞到一半,余米就輕輕說道:「能給我看一看嗎?」

周小美有些猶豫,但此刻說「不可以」未免更加刻意,只好慢吞吞地將手機送過來,順便說道:「你也知道這些狗仔隊的啦,最擅長捕風捉影了,不可以相信的……」

余米沒說話,接過手機,默默點開。

是今天的娛樂速報,標題很矚目地寫着「白薇弟弟」四個字。

大概是白薇的話題性實在太高,又或許是有心人刻意為之,短短兩天之內,身為「白薇弟弟」的時縉已經數次登上娛樂新聞。

配圖的照片視角雖然遠,但清晰度不錯。前兩張拍的是時縉的車,車窗半開,能看得到車裏的兩個人,駕駛座上的正是時縉,副駕上是一位墨鏡遮住半邊臉的美女。

後面一張是兩人下車,美女摘掉了墨鏡,半側着臉,正和時縉說話,從拍攝角度看過去,兩人靠得比較近,姿勢也很親密。

最後兩張是進樓道門禁的鏡頭,美女好巧不巧地回頭,透過樹葉的間隙恰好拍到了一張正臉,長發飄飄,身量高挑,儘管畫面有些糊,也無損其美貌。

余米一下就認了出來,這是那次在蘇睿婚禮上,開紅色保時捷的那個姑娘。當時正因為她喊了時縉的名字,還害得她的鼻子撞出了血……

也不知道為什麼,明明平時很臉盲的,偏偏就記得她的臉。

果然,女生的第六感是與生俱來的。

接着往下看,下文很直接地給出了女子的身份——廣電總台台長歐陽鯤鵬的侄女,傳媒大學校花,目前在電台實習,名叫蕭艾。

是《與時光同行》的代班主持蕭艾!

文章稱這兩人同進同出,疑似情侶,並煞有介事地就時縉進軍娛樂圈的前景做了一番分析,聲稱如果他選擇出道,坐實戀情或許會影響星途云云。文末還附有一段白宛宜的採訪視頻,她在這個視頻里以母親的身份,深情並茂地回應:「不管他做什麼決定,我都會支持他。」

余米的腦子有點亂。

照片里的時縉,新聞里寫的時縉,明明是一樣的名字,一樣的臉,卻讓她覺得無比陌生。

很難想像,兩天之前,他還握着她的手穿梭在京都古老的街道上,一起在湖邊小鎮上看日升月落,那個帶着抹茶味道的吻,甘苦香氣彷彿還殘留在唇齒之間。

那些……都是夢吧?

多美好的夢境,是她二十三年平凡人生里做過的最好的夢……可是夢,終究是要醒的。

周小美揣摩着她的神情,小心翼翼地去抽她手裏的手機,小聲道:「別信這些報道,都是套路……你也知道的,白宛宜這種娛樂圈大佬,通稿想怎麼發就怎麼發……有什麼疑問,不如直接去問時縉……喂喂喂,小米你怎麼了,你別哭!你別哭呀!」

哭?

余米茫然地伸出手,指尖觸到濡濕的眼角的一剎那,淚水就嘩嘩地掉了下來。

她已經不記得上次哭是什麼時候了,自從開發了美食技能,就沒有什麼煩惱是不能用食物來解決的,可是現在……委屈、酸澀、自責,還有說不清道不明的後悔。突然間洶湧而來,狠狠地絞著心臟,根本控制不住自己。

傷心欲絕原來是這樣的感覺……止不住,停不了,讓人喘不上氣。

她抬起手背擦眼淚,卻越擦越多,最後乾脆放棄了,慢慢蹲了下來,將頭埋進了膝蓋里。

光都湮滅了,淚水於是肆意地流淌下來,漫過手背,沾濕衣角。店內音樂柔緩,店外陽光正好——那就這樣吧,這樣也好,她不過是人群中再平凡不過的一個女孩兒,不會有什麼轟轟烈烈的傳奇發生,唯有眼淚才是真實的,真實地來祭奠那一場已然死去的,珍貴的五彩幻夢。

灰姑娘是不會遇到王子的,那不過是童話。

童話之外,才是她的生活。

從日本回來,沒幾天就是情人節。

余米在店裏忙了整整三天,連家都沒有回。外出期間已經接了不少訂單,回國以後,她又在限量預售之外多上架了一百份巧克力禮盒,很快也預定一空。

她給自己增加了很多工作量,連烤蛋糕胚和跑市場挑水果都親力親為,深更半夜還在整理包裝,連牙刷毛巾都是周小美從附近便利店給她買回來的。

周小美和袁胖胖因此輕鬆了不少,卻反倒更擔心了。

自從那天在日本街頭大哭一場之後,余米看起來似乎已經平靜了很多,雖然表情還不怎麼生動,但至少不再面如死灰了。

可沒想到她變成了一個工作狂……

周小美想了很多辦法轉移她的注意力,比如搜羅全城新開的美食店鋪,比如安利電影院新上的電影,又或者假裝不經意提起隔壁黃燜雞店裏的博美犬生了小寶寶……

然而,所有一切,在余米眼裏都比不上工作。

定好的限量海鮮只能她和袁胖胖去吃,買好的電影票也只能她和袁胖胖去看。至於博美寶寶,余米倒是抽空去看了看,但是距離實在太近了,來回都不要五分鐘……

更糟心的是,她連提拉米蘇都不管了,直接送去周小美家裏寄養。

這和林子皓那次實在太不一樣了,周小美有些惶恐,只好向簡星宇求助。

簡星宇已經正式放手了「蜜語」的運營,全部精力都投入酒店的管理工作。剛剛上任,手邊要處理的事情堆積如山,沒完沒了的會議讓人精神緊張,可儘管如此,看到周小美求救信息的時候,他還是放下手邊的文件,第一時間撥通了余米的電話。

「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他皺了皺眉,繼續撥,直到聽筒里第三次傳來關機提示音,他才按掉了電話。想了想,他發了一條信息過去:「晚上有空嗎?一起吃個飯吧!」

可是直到晚上七點,余米還是沒有任何回復。

秘書進來敲了敲門,提醒他八點還有一個商務晚宴。他低頭揉了揉眉心,瞬間做了決定。

「說我身體不適,不方便參加了。」

從日本回來之後,簡星宇一直沒有和余米聯繫過。

不是不關心,只是這一次,他想讓她獨自去面對,直到明白沒有什麼痛苦是時間帶不走的——這段時光註定難挨,但他的小姑娘,總要學會堅強,才能蛻變。

多久都沒有關係,他會等,等到她可以與他並肩的那一天。

只是,他並沒有自己想像的那麼淡定。

才過了兩天而已,就因為周小美那通明顯帶有誇張成分的短訊,和打不通的電話而心急如焚。

他是不是對她太狠心了?也許她此刻需要的不是成長,而是陪伴……

到達「蜜語」的時候,已經將近八點。店裏沒什麼客人,周小美和袁胖胖正縮在角落的桌子上吃外賣。自從日本回來,余米就沒有下過廚,兩人已經吃了三天的外賣。

簡星宇一進門,周小美立刻看到救星似的跳了起來,指了指操作間,悄悄道:「在裏面清點禮盒呢,晚飯都沒吃。」

簡星宇點了點頭,輕輕推門進去。

寬大的操作台上整整齊齊地擺滿了禮袋,按規格和品種分列排好。一個小小的身影正穿梭其間,半長不短的頭髮在頭頂上扎了一個小揪揪,穿了毛衣和背帶褲,一手拿着打好的單子,一手拿了一支筆,正挨個查對禮袋裏的物品。

靠近門邊的桌上有一盒巧克力樣品,簡星宇隨手打開,濃郁甜美的香氣撲鼻而來。

這次的情人節巧克力禮盒主打是手工松露巧克力,有抹茶、黑巧、白巧、杏仁好幾種口味,搭配新品椰香松露球和黑醋栗巧克力,每盒共十六顆。每顆巧克力都配上鏤花紙托,分格單獨置放。紙盒的配色是簡單的乳白和深咖,盒子裏有「蜜語」的Logo卡片,看起來低調而溫馨。

他拿起一顆黑松露巧克力放進口中,表層可可粉的微苦很快被滑順濃甜的巧克力包裹,兩種本該對立的味道卻在舌尖糾纏融合,甜和苦分不開,就像愛情。

他靜靜地站了一會兒,見她並沒有注意到自己,這才抬手輕輕敲了敲門。

「米米?」

余米恍然抬頭看過來。

「宇哥?」

兩天不見,她的小圓臉似乎又小了一圈,下顎尖尖的,顯得眼睛更大了,黑眼圈也更明顯了。

簡星宇的心揪疼了一下,皺眉:「米米,為什麼不接電話?」

她愣了愣,這才想起拿出手機看一眼:「呃……沒電,關機了。」

這是多久沒有看手機了?

他嘆了口氣,問道:「吃了嗎?」

她輕輕搖了搖頭:「不想吃。」

他伸手抽走她手裏的紙和筆,用一種溫柔卻不容置疑的語氣說:「出去休息,我做給你吃。」

余米愣了愣,卻沒有反駁,也許是長久以來已經習慣將眼前這個男人當作一個決策者來看待,在他看似溫和卻強勢的意見主導下,她的順從幾乎是本能的。

也或者是,她已經沒有力氣,也沒有心情去反駁了。

半個小時之後,剛吃完外賣的周小美和袁胖胖眼睜睜地看着簡星宇從廚房端出一盤熱騰騰的西紅柿肉醬意麵,徑直放在余米面前的桌上。

賣相真好看,香味真誘人,比外賣好吃一千倍……

差別對待要不要這麼明顯!

可是再眼饞也得識相,兩人憤然告辭,順便約上三五好友,續攤擼串去了。

「冰箱裏沒什麼材料,只能做這個。」簡星宇在余米面前坐下,輕輕嘆了口氣,「我記得,你以前不管什麼時候都會把冰箱放滿,裏面能找到各種各樣好吃的。」

余米拿起叉子,無意識地卷著麵條,聲音細細輕輕:「因為沒時間……」

簡星宇打斷她:「你現在需要的不是忙碌,而是放假。」

「可明天是情人節……」意思是必須工作,不能放假。

「店裏不是只有你一個人,還有小美和胖胖他們。而且明知道忙不過來,為什麼還要加單?」他的語氣裏帶着些微的指責,但更多的是無奈和心疼,「米米,大家都知道你很難過。可是逃避解決不了問題,你只有去面對,才能去克服。」

「我沒有難過。」她輕輕嘟噥了一句,捲起一小卷麵條送進嘴裏,含含糊糊地補充,「工作使人快樂。」

簡星宇深深凝視她,黑眼圈都堪比國寶了,說什麼「使人快樂」,她是把關心她的人都當成傻瓜嗎?

他想起幾天前,她蹲在東京人來人往的街頭痛哭,他始終站在她身後,即沒有阻止,也沒有安慰。他知道她需要一場徹底的宣洩,那些傷人的刺才會隨着眼淚一點一點拔出。

她不會比那一刻更難過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可現在,她雖然回家了,但那些刺,卻似乎比他想像得扎得更深。

該死的時縉,到底對她做了什麼?

一開始就應該阻止的,一開始就不能讓他隨便入侵她的生活!

他的沉默讓余米有些不安,她抬頭舔了舔嘴角的番茄醬,開口道:「好吃,謝謝。」

簡星宇回過神來:「那就多吃點。」

「好懷念。」她又捲起一叉子麵條,「我們以前一有空就變着法子做各種好吃的。」

他笑了笑:「現在也可以,想吃隨時叫我。」

余米默默地咬了一口麵條,愣了一會兒,搖頭:「不行啦……你現在太忙了……」

看着她的表情,他心裏一動,忍不住伸出手去,越過桌面輕輕握住她的手指,柔聲說道:「對你,我永遠都會有時間。」

余米一怔,卻沒有動。

簡星宇靜靜地看着眼前的小姑娘,臉色蒼白,眼圈發黑,嘴角還沾著番茄醬。他從茫茫人海中發現了她,他從她那裏獲得了許多勇氣和安寧。

他陪了她那麼久。

他怎麼能把她讓給別人!

心底深處油然而生的衝動,讓他手上緊了緊,正要說什麼,耳邊突然傳來一陣悅耳的風鈴聲。

有人來了?

緊接着,有個陌生的女聲緩緩說道:「請問余小姐在嗎?」

(3)光與影

這個聲音彷彿是一道解開夢境的咒語,第一個字響起的時候,余米就飛快地抽回了手,站起身看向門口。

「我就是,請問您需要什麼……」

尾音斷在一聲極具感染力的輕微笑聲里:「喲,星宇也在呀,真巧。」

第一眼,余米只能用「雍容華貴」來形容面前的這個女人。水貂皮的大衣,底下露出一截金色的裙邊,即使外面天寒地凍,腳上也踩着細高跟單鞋,精緻的妝發掩蓋了歲月的痕迹,身段皮膚都保持得很好,有種高高在上的壓迫感。

余米覺得她有點眼熟,卻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

「請問您是?」

不等對方回答,一旁的簡星宇也站起身來:「白女士,你怎麼會來這裏?」

他的臉色微變,看得出隱隱慍怒,但語氣還是保持了禮貌。

「你的店,我不能來嗎?怎麼說我們也不算陌生人。」貴婦一邊走,一邊環顧著店堂,輕輕嘆了口氣,「不過星宇啊,你這店也太寒酸了,不符合你的身份。」說着,已在余米面前站定,慢條斯理地笑,「余小姐你好,我是白宛宜,白薇和時縉的媽媽。」

余米看着這位只在電視上見過面的話題人物,內心居然很平靜。

也許是這段日子裏經歷的事太多,不斷顛覆著她的正常生活,如今再多的意外都不能讓她驚訝了。

她只是很禮貌地拉開椅子:「您好,請坐。」

白宛宜挑了挑眉,輕輕「呵」了一聲,道:「不必了,我說兩句話就走。」

余米很順從地「哦」了一聲:「那稍等,我去給您倒茶。」

她一副處變不驚的樣子,倒讓來勢洶洶的白宛宜有些無從下手。白宛宜語氣微冷地道:「不用假惺惺了。有這個時間,余小姐不如先告訴我,你把小安藏到哪裏去了?」

余米微怔:「小安?」

時縉?

不是前兩天剛被媒體拍到嗎?她還身為母親表態要「尊重他的選擇」,怎麼現在反而來質問自己?

而且對時縉來說,她應該早就是個不相干的人了……

「我沒有把他藏起來啊……」

白宛宜見她一臉茫然,有些吃不准她是真的不知道還是故意隱瞞,皺眉道:「余小姐,我找人查過小安最近三個月的行蹤。大部分時間他都在你這裏,前兩周去日本也是和你一起。他沒什麼別的朋友,護照和身份證也不在身邊。如果你知道他在哪兒,最好誠實地告訴我。」

「我真的不知道!」

「是嗎?」白宛宜的語氣滿是懷疑,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才慢吞吞開口,「余小姐,別怪我沒提醒你——我個人雖然不能對你做什麼,但媒體上的朋友還是不少的。現在網絡上多的是無聊又充滿戾氣的人,隨便煽動一下就跟瘋子一樣。你們普通人可能沒機會感受,不過恕我直言,那種能量足以摧毀你的生活……」

「夠了!」簡星宇一閃身擋在余米面前,聲音微沉,「白女士,看在你是白薇母親的分上,我不想口出惡言。但你在這裏威脅一個不相干的人,怕是有失身份。」

白宛宜倒是絲毫沒有把他的話放在心上,淺淺一笑:「身份?簡家少爺也知道要身份的嗎?那還來這裏做什麼?不怕又被家裏人知道,拆散了你們?」

簡星宇看了一眼余米,回答:「我的事,不勞你費心。」

「怎麼就不勞了,畢竟你差點就成了我的女婿。」白宛宜的笑容中突然帶了一絲冷意,「現在薇薇不在了,可你還好好活着呢。」

簡星宇聽出她話語中的譏諷,臉色驀地一肅:「怎麼,白女士也和小安一樣,覺得白薇的死和我有關?」

白宛宜未置可否,悠悠道:「你覺得是什麼就是什麼咯……對了,有件事我還沒謝謝你,要不是上次你給我打電話,我還不知道小安在哪兒。那孩子存心躲着我,葬禮一結束連個人影子都不見了。」

她說話的時候帶着幾分笑意,看似和藹可親,簡星宇的心裏卻躥出幾分涼意,下意識地朝身邊的余米看去。

果然,余米迎着他的目光,滿是驚愕。

想說的話都說完了,白宛宜也不願久留:「我今天只是來詢問小安下落的,既然你們都說不知道,那我就先告辭了。只不過星宇你可別忘了,你和我才是友軍,如果你這位小女朋友把小安藏起來,又不巧被什麼人拍到了,那可就不太好了。」

說完,她嘴角的笑容突然一收,轉過身,一步步優雅從容地走了。

直到高跟鞋的聲音消失在門口,余米才鬆了口氣。明星就是明星,氣場強大,加上來意不善,給人的壓迫感翻倍。

她看向身邊的簡星宇,心裏突然生出一種「宴散人終」的感慨——

白宛宜說他們才是友軍,是的,白宛宜說的沒錯,白宛宜提醒她了——他和她是不一樣的。

是「蜜語」讓他們有了交集,但也僅僅只是交集而已。他們身處的,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

她不該猶豫的,在白宛宜進來之前,就應該推開那隻手。

「宇哥……」

「米米你聽我說!」簡星宇驀地打斷她,「沒錯,我是和白宛宜聯繫過,我希望她能儘快把時縉的事處理好,不要讓他再出現在你身邊。我的初衷只是保護你,如果因此讓你感到不適,我很抱歉……」

余米點了點頭,打斷他:「我明白的。」

她的語氣如此平和,簡星宇反倒愣了愣,想好的很多解釋突然就說不出口了。

余米繼續說道:「不過聽她剛才的意思,好像因為白薇的事對你有敵意,你還是小心一點比較好……雖然大家都說她是一個為了利益連親生骨肉都能利用的人,但終歸也是一個母親。白薇去世的時候,她肯定不會無動於衷的。我怕她遷怒於你……」

「……嗯,我會注意,謝謝。」

「該說感謝的人是我才對。」余米微微笑了笑,「宇哥,其實你不需要和我解釋什麼,我沒怪你,我也永遠不會生你的氣。至於別的人……一心要走的話是誰也留不住的,我沒有你想像的那麼脆弱,放心吧。」

她一邊說一邊收拾桌上的餐盤,經過剛才那一個插曲,麵條已經涼得很徹底。

這份冷靜甚至有些冷漠,微笑之外是生分,前後不到一個小時,距離彷彿已逾千里。

簡星宇的心一沉,伸手按住她的肩膀。

「米米,我不是……」

我不是怎樣?向來善於言辭的簡星宇突然不知道該如何表達。

沉默片刻,他手腕用勁,直接將她攬進懷裏,側頭親吻她的頭髮,耳語般地低聲道:「我寧可你怪我,米米,我只是不想將你讓給別人……我喜歡你……非常喜歡!」

他所能表達的,最激烈的感情,最努力的挽留,都在這句話里,都在這一個擁抱中。

他想她會明白。

起初,余米的身體有些僵硬,但很快伸出手,將他慢慢推開。

沒有用多少力氣,因為那麼近的距離,她只需要一點點抗拒,對方就能感知到。他從來不做強迫別人的事,這次也一樣。她不接受,他便只有放手。

「對不起宇哥,我現在沒辦法去想這些。」

簡星宇靜靜地看着她,她垂著頭,碎發柔順地覆在額頭上——她還是這麼柔軟溫順的模樣,心性卻已經無比堅定。

她從來都不愛和陌生人打交道,她的內心有座堅固的城堡。一旦下了決定,只會把自己藏得更深。

這一切,是因為時縉,也是因為他。

可此時此刻,除了說「好」還能說些什麼呢?誰讓他不是「他」?這世上最無奈的事,就是再努力,也不是她的「他」。

余米用腳尖蹭着地磚上的花紋:「明天是情人節,店裏會很忙,我得回去休息了。宇哥你也早點回去吧。」

「嗯。」

他的簡潔讓她的不安更甚,腳尖恨不得要把地磚蹭個洞,她訥訥地說:「對不起,真的,我……」

「沒關係。」他伸出手,輕輕撫了撫她發頂的小揪揪,「傻瓜,這種事有什麼好道歉的。不早了,要我送你嗎?」

「不用了,我有小電驢。」

「那好,我先走了,有什麼需要隨時找我。」他的聲音已經恢復如常,笑意溫和,「別忘了,蜜語還有我的股份,你要連我的那份一起努力。」

「嗯,一定的。」

簡星宇收回手,轉身朝外走去。他強迫自己不要回頭,不要去看她是否正抬頭目送,不要探究她眼中是否有留戀和依賴。

從容離開,這是他的底線。

余米好不容易回到小區里,覺得自己全身都要散架了。

明明才過了幾天,卻像是過了幾個世紀。從頭到腳,從內而外的累,每根頭髮絲都在叫囂着想要好好睡一覺。

反正禮盒都已經對好,貨單也都備齊了,她打算從明天開始請假,睡上三天三夜,什麼事都不理,什麼人都不見。

停好小電驢,正要上樓,她突然察覺到一絲異樣。

這個地下車庫是用來停兩輪交通工具的,剛才她就聽到背後的通道里有腳步聲。起初還以為是取車停車的住戶,但如今一回頭,才發現身後空無一人。

剛才那個腳步聲的主人去哪兒了?

車庫的燈光昏暗,燈管偶然還發出滋滋的雜音,抬眼望去,一排排車子停放雜亂,彷彿隨時會有人從陰影里竄出來。

從小到大看過的恐怖片鏡頭一股腦兒地湧進腦海里,余米退了兩步,在跑進電梯間和原路返回之間猶豫了兩秒,就聽到一陣輕微的響動,牆角似乎有一個黑乎乎的影子,她來不及思考了,拔腿就朝最近的電梯間跑去。

身後響起腳步聲,那個人是在追她?

她的心跳得厲害,可是越急越走不快,在亂七八糟的車陣里繞了幾繞,非但沒有甩掉身後的人,腳步聲反倒更近了。

一隻手搭上了她的肩膀。

「救……唔……」

她下意識地叫起來,卻立刻被人從身後捂住了嘴,後背貼進一個寬闊的胸膛,熟悉的氣息環繞過來。

「米米,是我……」

壓低的磁性嗓音,帶着特有的,叫人心動的尾音。

她的身體控制不住地顫抖起來,就連方才誤以為被人尾隨的時候,心頭都沒有如此震顫。

時間靜默,一秒,一秒,眼淚就這樣毫無防備地落了下來。

太過分了!她做了多少心理建設才說服自己接受現實,花了多少力氣才讓自己平靜下來!

為什麼還要出現!

太任性了!

時縉大渾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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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我滿心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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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黑松露巧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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