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前任來襲

第13章 前任來襲

第13章前任來襲

輕井澤,早上6點半。天氣微涼,細細品著還會嗅到海味,空氣是藍色的。

顏舞滿腹心事抱着毛巾又去泡溫泉,才走出來沒多遠,遭遇了迎面奔跑而來的莊嚴。好像是跑了有一會兒了,額頭上有微汗。

一晚過後,顏舞最怕見他,但這個人就跟有用不完的精力似的,永遠可以在你面前晃來晃去不知疲倦。

她想躲開,已經晚了。

「嗨,」莊嚴在她眼前原地跑着跟她打招呼,一雙丹鳳眼盯着她看的她渾身發毛,下面立刻接着說,「聽說有人昨天晚上暈倒在溫泉水裏,差一命嗚呼。居然沒泡夠么,還想再表演一次?」

「關你什麼事。」顏舞白了他一眼,頓了頓又說,「莊嚴你這樣幸災樂禍真的好嗎?」

「好啊?有什麼不好。」莊嚴裂開嘴巴露出一口森森的白牙,「倒是你這個無知無識的人,知不知道昨天的酒店有多熱鬧?泡溫泉泡暈倒的你恐怕是這間酒店開業以來的第一個,我從來還沒見過夜的臉那麼蒼白過,手裏抱着你六神無主的樣子。」他停到這裏忽然目光一閃,「啊,我想到了,你是不是被公主抱上癮了?嘿嘿……」

什麼……顏舞訝然,她是被白夜抱出來的?他好像不是這麼說的。

「放心啦,先進去的是酒店的女經理。」莊嚴笑嘻嘻地解釋。

顏舞舒了一口氣,但是太陽穴處還是有點脹脹的:「懶得跟你多說。」她說着忽視他臉上邪惡的笑,抱緊手上的大毛巾繼續往溫泉的方向走。

「不要這樣嘛,好歹你現在也是半個弟妹……」莊嚴站在她身後掐著腰朗聲說話,一點擠兌她的時間都不放過。

「哎呦」他話沒說完,顏舞就崴了一腳,她站住穩了穩身形,就聽到身後不懷好意的笑聲,心裏默念還好不嚴重,冷靜冷靜,拖着受傷的腳繼續走,決不能回頭,這一回頭肯定就沒完沒了了……八卦的男人好可怕。

顏舞趴在溫泉邊緣的青石上,頭頂頂着毛巾淡淡的想。剛開始的時候居然會覺得莊嚴陽光開朗、謙和有禮、帥氣逼人,現在呢,真面目完全暴露了,真是……走眼啊走眼。還是白夜好,雖然剛開始看上去高冷又彆扭,其實真正相處起來就覺得……

唔,也不太容易,現在越來越覺得是這樣了……

溫泉是戶外的,並且在度假酒店的最高處,遠遠的可以看到閃閃發光的藤納戶海。她舒服地吁了口氣,想起昨天晚上的窘事又皺起眉頭。

說起來法國也是以溫泉出名的。薇姿、雅漾、依雲之類的一大堆。但是作為一個窮學生,她哪裏有那個空閑去泡溫泉,每天能夠保證三天的正常溫飽就已經很不錯了。所以自己昨天泡的時候沒注意時間,嚴重超時導致直接暈倒在水裏,等她醒過來,白夜正坐在她的身邊看書。開口問才知道自己是泡暈在水裏了。

「還能再土鱉一點么……」她想到這裏,忍不住自言自語。

忽然感覺身後有動靜,回頭去看時,對面已經穩穩坐了一個人,微卷的黑髮分成兩股放在胸前,杏眼,眼角微微上挑,鼻樑高挺,臉尖尖的,皮膚嫩白到透明。

「朱麗葉……」

顏舞蹙眉,喃喃叫出對方的名字。心道這個女人真是無處不在啊。感慨之餘她的眼睛滑過對方的胸部,再看向自己的扁平,身子又很沒出息地往水底下墜了墜。

「好久不見。」朱麗葉看着她,桃花瓣般的唇角綻出一個好看的微笑。

「唔,好久,不見。」顏舞慢慢轉過身子喃喃地招呼,頓了頓又道,「我差不多了,先……」

「我剛才在外面遇到了莊嚴,」朱麗葉出言阻止她的動作,低笑着說,「他說你剛剛進來。」她的語調非常平淡,但是一下子就把顏舞戳穿了。她說着還從溫泉里站起身來,逆光下去看真的像是一隻削了皮的蓮藕。即便是作為女人,顏舞也覺得朱麗葉可真是漂亮,從上到下,毫無瑕疵……

朱麗葉走過來,幾乎是挨着她的肩膀,用跟顏舞剛才一樣的姿勢趴在青石上休息,眯着眼睛看着遠方。

人家都說這種話了,顏舞當然不好意思提前離開,無奈又坐下來,用手不斷地撥弄著胸前清澈的泉水,氤氳的霧氣上升,讓她有種莫名的不安。

溫泉室內一時間靜默得只聽到水滴的聲音。許久才聽朱麗葉指著遠方問她:「這間酒店靠近藤納戶海,去看過了嗎?」

朱麗葉跟白夜有一點很像,就是總有種魔力,讓人會跟着她的思路走。明明剛才已經看煩了,顏舞居然還是順着她的眼光看過去,遠處的藤納戶海,像是一塊藍色的寶石,在初生的陽光下安靜的流淌。

「去過了,」顏舞一邊罵自己氣場實在是太弱,一邊像個好學生一樣補充了一句,「挺好看的,顏色很特別。」

朱麗葉很快地笑了一下,快的感覺她的笑意根本就還沒有達到眼底就已經冷卻了:「白夜帶你去的?」

「嗯……」顏舞默認。

朱麗葉瞥了她一眼,目光向下掃過她左手無名指上的那枚戒指,很快的又看向遠方。

顏舞的手指動了動,忽然覺得自己有點悲哀,明明她好像是現任,卻好像被人家的前任秒的渣都不剩。

「他跟你說過嗎?」朱麗葉的下巴枕住手背,低聲問她,「關於藤納戶海的傳說。」

「沒有。」顏舞很耿直的回答,心裏卻感覺到,朱麗葉已經開始逼近她要的目標了。

前任對現任,不都是這樣么,拿對方不知道的回憶當做最強的殺手鐧。沒吃過豬肉,還能沒見過豬跑步?顏舞撥弄著水,開始一點一點地給自己做心理建設。

「關於藤納戶海有個傳說。相傳很久之前,有個叫藤納戶的少女獨自渡河時遭遇海嘯,昏迷后醒來發現自己身處荒島。島上住着河童,河童懇求少女為他潛入海底救一隻被海藻纏住的貝殼。少女與河童朝夕相處,起了愛意,於是答應了河童。河童日日在海邊等候少女歸來,誰知少女潛入海底后,再也沒有出來。河童因思念少女而自盡。後來和色大辭典將一種近似於海底的藍色命名為藤納戶,這片海也因為海面一年四季顏色深似海底而得此名。」朱麗葉笑一笑看向她,「最有趣的是,『藤納戶』三個字用當地的語言念出來,與「思念成疾」同音。」

太深奧了,顏舞沒明白她想表達什麼。

「我還沒決定嫁給白蕭然之前,白夜曾經帶我來過這裏,跟我講了這個故事,」朱麗葉看着那張懵懂的臉慢慢地說,「不過很可惜,那時的我刻意忽略了他想要表達的意思,一意孤行做了自己認為正確的決定。」

日本天皇就是在這裏遇到自己的真命天女的。

披頭士的列儂同大野洋子經常來這裏度假。

還有就是,朱麗葉和他。

顏舞的心裏有種紛亂的嘈雜。

相思成疾……

原來他曾經如此深愛過。那樣一個看似冰冷的人,卻給過熱烈的愛情。想要挽留但是最終卻失敗了。

還是有點吃醋啊……

顏舞沉默了半晌:「我對你們以前的事情,並不感興趣……」

「不感興趣還是害怕聽到?」朱麗葉問得十分直接。

「回憶不過是回憶罷了,回憶是不具備任何力量的。」顏舞說着又反問她,「我有什麼好害怕的?」

太陽已經完全升起來,發出耀眼的光。朱麗葉被身邊的這個小姑娘成功地噎了一下,怔了怔,繼而輕笑了出來。

「其實,我想說,想要拆散你們,還輪不到我。」

這個世界真奇怪,有人說風涼話,語調也能這麼好聽。

顏舞不解,獃獃地看着水面上的波紋。

「你雖然人看上去並不聰明,但是在開普敦的時候也應該可以感受的到白蕭然的對你們兩人的反對。」朱麗葉笑一笑撩動着頭髮站起身走兩步上了岸,「白家是大家族,清末的時候舉家遷徙到英國德文郡,數百年來累積了龐大的家業。在很多國家都有生意。白夜是私生子,在他之前根本沒有私生子可以得到白家一分財產,但是他卻要接掌整個白家的商業帝國。單單是這一點,就已經面對了很大的壓力。如果他足夠聰明,就應該找一個身份地位相當的女性結婚,來穩固自己在家族中的地位。而你,想要跟白夜一起走到最後,恐怕沒那麼容易。」

岸上的朱麗葉,聲音越飄越遠,但是顏舞一個字都沒有錯過。

遷居百年的龐大家族。

私生子和黑羊。

身份和地位。

短短的一席話,道盡了他們之間的差距,和白夜所面對的困境。她知道朱麗葉說的是對的,但是頭腦清醒的白夜卻還是義無反顧地跟自己求婚,戴上了對戒。

朱麗葉離開,溫泉處只有她一個人,眼前空空如也。她低頭,將手從溫熱的水中抬起來去看那枚素環,百感交集。

忽然就沒了泡溫泉的興緻,顏舞慢吞吞穿好衣服回到別墅,房間裏面依然暗暗的,她側耳細聽,樓上一點動靜都沒有。於是輕手輕腳地爬上樓,窗帘拉得很嚴實,白夜在床上安睡。昨天她暈倒,他似乎一直守在她身邊,等她醒來確定沒事了,才躺在她的另一側沉沉睡去。之前所想的各種或是尷尬或是旖旎的情節,就在她的暈倒中安然地度過了。這一次「同床」的經歷還真是特別。

本來是想上來拿換洗的衣服,但是鬼使神差地竟然拐了個彎去看睡在床上的男人。他側躺着,眼睛緊閉,呼吸均勻,睫毛長而卷翹,小時候一定是個好看的洋娃娃般的男孩子。現在,這樣的狀態下,他依然顯示出扎眼的輪廓。讓人無法移開視線。腦海中忽然就想起朱麗葉描述的那件事。他站在藤納戶海的海邊對她講那個故事,像個熱戀中的少年。而他對她呢?好像永遠是平淡大過激情,順理成章到自己都會對過程產生懷疑。

相思成疾,相思成疾。

似乎每一個完美的愛情傳說,都跟分離有關。有時候破碎,似乎又是一種成全。顏舞想着,眼睛慢慢地轉向他的胸口,有了那樣一個完美的前任,自己在他的心裏會佔據怎樣的位置呢?

她有點吃醋,忽然很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整個過程中白夜始終沒有醒過來,她放心地拿了乾淨的衣服換上,慢悠悠出門去吃早餐。

這個時間還早,吃早餐的人並不是很多。顏舞在二層開放式的大迴廊找了個位置,取了一些東西吃。她有心事,吃東西也慢下來,偶爾看向下面是個網球場,大約十五分鐘後有兩個外國人拿了網球拍走進去打網球。她不懂,也覺得他們打得好看。只是一轉眼的功夫,前前後後的卡座都坐滿了人。不一會兒莊嚴出現在她的視野里,接着是白憶遲、朱麗葉,魚貫而入。

他也在?

顏舞無語,這些有錢人沒事都喜歡打着飛的跟在別人後面飛來飛去的嗎?!

朱麗葉永遠表現得有涵養,同她打了招呼,並在她身邊的位置坐下,一點也不把自己當外人。火車上的那件事後,白憶遲不可能對她有什麼好臉色,坐在朱麗葉的身邊,慢條斯理地吃東西。

「外面的位置給我坐啊?」莊嚴端着裝滿食物的盤子對她道,「沒想到小德也來了這裏,正在下面的網球場跟他的陪練打網球。」

顏舞揚眉,偏頭仔細去看,她有點點近視,此刻沒戴眼鏡,看不清楚樣貌。不過想一想,居然有免費的德約科維奇的觀賞賽,怪不得一會兒功夫二層就多了這麼多的人。她很大方地把位置讓出來給莊嚴坐。

白憶遲連這也看不慣,居然罵她:「你這個人有沒有一點原則?!」

真是,雞蛋里就沒有挑不出來的骨頭!

有人說人生中的絕大多數問題都可以用兩句話來回答,那就是「關你屁事」和「關我屁事」。

顏舞選擇了前者。

大約是沒想到她會爆粗,對面的一對人都以頗為訝異的眼光看着她。只有莊嚴,也不知道是故意還是在品評比賽,在她話音剛落的時候看着下面的網球訓練比了個大拇指叫了聲「好」。

看着白憶遲那張寫滿了不可思議的臉,顏舞忽然食慾大增,招呼侍應生又要了杯咖啡。酒店的咖啡是現磨的,格外香醇,配着白憶遲那種表情,就更加夠味了。

她慢慢地喝了兩口,抬頭正看到白夜朝着她走過來。早上他和衣而卧,現在換了一身黑色的休閑服,一小撮的頭髮留在額前,神態安然自在,到底是相貌出眾,他的出現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連下面球場上的小德都顧不上看了。白夜走過來的第一件事並不是向在座的各位打招呼,而是站在她身前,俯身一把將她踩在木屐上裸露的腳撈起來握在手心。

「現在還穿着木屐,不冷么?」他的聲音很淡。

太過讓人吃驚的動作,連顏舞都覺得不好意思,使勁想要抽出來但是沒有成功。

「我沒事,不冷,早上泡湯熱死了,散散熱。」她乾笑着,又使勁地往後,還是不行,他握得很緊,還有點癢。

「你又去了?」他蹙眉,嚴厲臉。

這個表情,讓顏舞就真覺得自己好像是犯了什麼大逆不道的錯,連被他握住腳的事情都忘了,連忙解釋:「睡了一覺沒事了,早上醒了又無聊就去了,沒事的,這次我很快就出來了,重點是感受一下。」

「昨天都暈菜了根本沒法感受嘛,這也很正常。」莊嚴笑着替顏舞解圍,又看着白夜說,「這家蜂蜜不錯,你也坐下來嘗嘗看。」

還好卡座是六座的,白夜終於放開她的腳,同她並肩而坐,沉吟了一下又脫下自己的外套在眾人吃驚的目光中替她蓋在腿上。

桌上用餐的幾人動作都不同程度地停滯,最後還是莊嚴嗤笑一聲,說了句:「白夜,過分了啊,還讓不讓人吃早飯?!」

服務生走過來很禮貌地問白夜要咖啡還是紅茶,並且讓他稍等去為他拿餐具。

「不需要拿餐具,」白夜用標準的日語吩咐,「只一杯黑咖啡。」

須臾,咖啡送上來,她才發現他真的沒打算吃東西。不由關心地問:「這裏早餐真的挺好吃的,雖然不如昨晚小野家的壽司。」

許久不開口的朱麗葉忽然抬頭看了他們一眼。

白憶遲忍不住問:「小野二郎?」

「沒辦法,有人愛妻心切,恨不得奉上最好的。」莊嚴有點誇張地攤了攤手。

其實晚上並無壽司供應,是白夜花了大價錢請人家來先做。於是昨晚一整個酒店的客人都沾了顏舞的光吃到了美味。

顏舞對莊嚴的話似懂非懂,但是其他的兩位卻聽得明白。

顏舞的餘光發現白夜的目光看向自己的盤子。心道他是想吃,小心翼翼地提醒:「你是不是先洗個手?」

他沒說話,抬手用她的叉子在盤子裏挑了一塊小菠蘿,放在嘴裏,動作流暢,全程沒有任何停頓。

完了就聽白憶遲冷笑:「這麼好,是要做給誰看。」

說話真是難聽,顏舞都怒了,正想反唇相譏,白夜卻伸手按住了她放在下面的左手,淡淡地反問:「誰這種資格?」

白夜一句話,成功地掐住白憶遲的喉嚨。

顏舞在心裏嘆息,要比高冷,自家的這位哥哥功力絕對不是蓋的。再看對面的那位,臉上一陣紅一陣白不能再難看了。

朱麗葉吃掉盤中的最後一顆小番茄,站了起來。

都以為她要走了,誰知她居高臨下的看着白夜理所當然地說:「跟我來。」

彼時顏舞正在吃塗滿了黃油的切片麵包,咬了一口,聞言即刻停嘴,偏頭看向白夜。

只見他慢條斯理喝了一口咖啡,在一片朦朧的光里抬起頭,表情似乎都是模糊的,開口對朱麗葉道:「你把我的時間都佔用了,我還怎麼吃早餐。」

這樣一番推拒,倒是合情合理。

朱麗葉的胸口忽上忽下,喘得厲害,大約是沒有想到自己會被他當面拒絕,再看那個男人的眼睛,已經全是冷漠了。

她背叛了他,他收回了自己所有的好。原本是合情合理,然而,到底意難平。

面對這麼隱秘而激烈的場面,莊嚴早已經不看下面的網球場,只興緻高昂的瞅著這四個人,只為看一場好戲。

天色忽然就暗了下來,顏舞轉頭看向外面,原本四射的日光被烏沉沉的雲彩遮住,就像是一大塊鑲了金邊的墨跡,怎麼也擦不幹凈一般。朱麗葉忍了又忍,握在身側的手心被指甲抵得生疼,終是沒有說話,甩手離開。

白憶遲就像是她的小尾巴,也站起身來似笑非笑的看着白夜:「她是好心,你不去會後悔的。」

「不知道後悔什麼滋味,倒是很想嘗嘗看。」

白夜說着,竟然就著顏舞的手咬了一口麵包,全然不把這個侄子放在眼裏。

白憶遲冷哼一聲,也慢慢地走出餐廳。

看着那一雙離開的背影,顏舞總有種錯覺,輕井澤的天氣不會再好了。

果然,早餐吃的差不多了,就開始「噼噼啪啪」的下大雨。有風吹過來,雨都打在她的手臂上。

白夜終於站起身:「走吧。」

從餐廳出來,白夜同顏舞共撐一把傘,冷風襲來,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白夜擁在她腰間的手更緊了。她的半張臉埋在他的懷中,想到朱麗葉和白憶遲那兩個人的話外音,總覺得距離他很近,又很遠。

莊嚴一路跟他們同回19號別墅,剛剛關上門就迫不及待問白夜:「剛才的事情,你怎麼看?這兩個人都已經來了,是不是證明白蕭然也知道了?」

酒店的傘做得很精緻,但是不夠大,白夜往顏舞的方向偏得太多,她渾身都是乾乾的,白夜露在外面的那部分全濕了。因為把外套脫給她穿,他只穿了一件白色的短袖,顏舞進了門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浴室拿了毛巾幫他擦乾。擦了兩三下可能是嫌棄她動作太慢,他自己伸手接了過去。

「不一定,」白夜對着莊嚴做了個等一等的手勢,又對顏舞道,「去燒一點熱水。」

顏舞一怔,點頭。

看顏舞走向廚房,白夜才跟着莊嚴進入客廳,沉吟了一下道:「也許是心虛,來看看我是不是真的能夠救得出白雨。」

「你真該跟她一起去,看她會說些什麼。我看朱麗葉對你余情未了。」莊嚴撇撇嘴。

白夜的眼睛掃視廚房的位置,又回來同莊嚴對視:「沒有那種必要。」

「你不會是怕人吃醋吧?」莊嚴忍不住調侃,「你跟朱麗葉是初戀也未見你對她如此上心。現在我好像真的有點理解朱麗葉了。男人的心啊變的可真是快。嘖嘖。」

「當初是誰提醒我,不要拖泥帶水。」白夜微微地揚眉。

「說是那麼說,沒想到你做得徹底。」莊嚴聳聳肩,「不過你要考慮到,你們兩個的結合一定會有很大的阻力。我相信你的抗壓能力,但是她呢?」他說着對着廚房的方向揚了揚下巴,「最近的事情已經讓她壓力夠大了,可跟以後的事情相比這只是毛毛雨。」

這件事似乎也困擾着他,白夜的下巴線條收緊,面部的線條顯得更加凌厲,他的手臂放在沙發的邊緣,一隻手的手指不斷地點着真皮沙發的表面,半晌才對莊嚴道:「說點有用的。」

「怎麼樣,也覺得有壓力了吧?今天早上顏舞去泡溫泉,朱麗葉也跟了進去,我看你要好好問問她咯。」莊嚴說到這裏,切換了話題,微微地蹙眉:「話說,輕井澤發生的事和白雨的失蹤,你真懷疑朱麗葉和白憶遲也參與其中?」

「如果沒有關係,他們怎麼可能聞風而動?」白夜掀唇冷笑:「何況,咱們的人早就查出來,白憶遲負責的北美那部分生意,有幾本賬根本對不上,這麼多年來他都在拆東牆補西牆的應付白蕭然,最近更是被我查出來他做的那幾筆不太搬得上枱面的生意是跟我們都認識的人?」

莊嚴聞言,心往下沉:「不會是川端訓央吧?」他說完又嗤笑一聲,「你這個親侄子跟那個川端訓央還真是一丘之貉。我猜他跟川端想的一樣,最好讓自己的對手憑空消失,自己就可以名正言順地繼承自家的生意。現在他在川端家的幫助下先讓白雨失蹤,說不定下一個想害的就是你。真不明白朱麗葉是怎麼想的,居然會跟他站在統一戰線。」

「她?」白夜頓了頓,神色平淡的說,「恐怕這件事根本不在她怎麼想,而在於她身後所站的那個家族想要做什麼。」

因為朱麗葉的背叛,他曾經派人調查原因。發現她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是經過嚴格的訓練,而訓練的樣板就是白憶遲的母親。那個鐵血的白蕭然一輩子只愛過一個女人,兩人甚至在年輕的時候因為家族的反對而私奔。很可惜,在她生下白憶遲的那天,她就去世了,所以白蕭然對這個兒子特別的憎恨,又特別的放任。有時候白夜在想也許白蕭然願意把自己引渡回白家,就是因為他特別能夠理解自己的父親和母親之間無法割斷的感情。

「你的意思是,她從頭到尾都是朱家訓練的一個傀儡?」莊嚴把事情從前到后地想了一遍,她明明跟白夜戀愛談的好好的,忽然一轉身就嫁給了白蕭然,只是這件事就足夠蹊蹺。當時他和白夜都沒有想過,後來的他會被白蕭然召回白家,成為繼承人的人選。莊嚴忽然長嘆一聲,「朱家千算計,萬琢磨,一定沒有想到白蕭然想要把位子讓給你。不然朱麗葉只要能為白家生一個孩子,朱家都成了家族中最強勢的一支了。不過,夜,如果她真這麼可憐,你打算怎麼辦?手下留情或者是……」

「這件事,」白夜搖搖頭,「恐怕由不得我們任何一個人。」

一牆之隔,顏舞站在小廚房的灶台前,盯着爐子上的水壺發獃,她知道白夜是想同莊嚴說一些事情才有意地支開她。

她試着深呼吸了幾次,還是無法壓抑心裏的忐忑。水壺的上面冒着氤氳的霧氣,發出「咕嚕嚕」的聲響。剛才當朱麗葉對白夜說那句話時,她是真的提心弔膽,生怕他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那就證明自己在她的眼中真的只是一個棋子。

戀愛中這種患得患失的感覺是世界上最折磨人的事。

水很快就滾了起來,她將煮好的那一壺倒掉。因為知道他有些潔癖,所以第一遍就當做是消毒。

新水放上爐子,她繼續發獃,沒過多久,感覺身後忽然有人貼了上來。

他的氣息十分特別,顏舞微微一怔,偏頭問他:「莊嚴走了?」

他低低地「嗯」了一聲,正好藉著這個角度垂頭親吻她的唇角。

非常自然又親密的動作,顏舞很認真的在臉紅。室內只有水被加熱的聲音,聽着人的心也開始燥熱起來。沉默了好一會兒,他才問:「在想什麼?」

顏舞心裏一動,搖搖頭低聲道:「沒什麼。」

他低頭去吻她的脖頸,顏舞微微地向前傾身,爐子上「噗噗噗」的聲音,合著她的心跳聲。

很快,第二壺水又開了,她還沒來得及動作,白夜已經越過她的肩頭伸手將水壺提了下來。

「第一壺被我倒掉了,就當用熱水燙一下,比較乾淨。」她看着他將水注入玻璃杯中,畫蛇添足的解釋。總覺得好像應該說點什麼,也不至於讓氣氛太過沉默。或者是她心裏亂鬨哄的,如果不開口說話,就更加的難受。

他只是低低地「嗯」了一聲,將水壺放在一旁,才轉身看向她:「今天有沒有話想要問我?」

「嗯?」顏舞沒想到他忽然說起這個,有點不適應,但是很快明白他的意思,其實當然是有滿肚子的話,可是真的要問起來,都是一些根本不應該問的問題,如果問了除了顯示自己很沒自信很八婆之外不會有任何好處,糾結了好久,才緩緩地搖頭,「沒有啦,真的沒什麼。」

白夜側過臉去,伸手摸了摸水杯的邊緣又收回手,緩緩地道:「我同朱麗葉是三年前在紐約認識的。在來巴黎之前,我和白雨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內都住在美國,那時正巧在紐約,時代廣場降下大蘋果的時候她站在我身邊,周圍的人都在親吻和擁抱,我和她都是獨自一個人,就聊起來。」

很浪漫的相識,不像是她跟他,都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開始的。

顏舞低下頭,手指幾乎要不爭氣地攪作一團,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氣抬眸看他:「你跟我說這些,是不是想要分手?」

她說完根本沒有勇氣看他的眼睛,倒是白夜看着她眼裏的百轉千回和兵荒馬亂,啞然失笑。

人人都看得出他愛她,只有她好像還沒有這種自覺。

「沒有。」他坦然地回答,笑着抬手摩挲她的臉,輕輕的掐着她的下巴看向自己,低聲問,「我看上去很像是水性楊花的男人嗎?」

這個用詞,真是……不知道是他的中文學的太好還是太差。

他的容顏近在咫尺,顏舞的臉越發的紅起來:「那個……我不是這個意思……」

他漫不經心地唔了唔:「那你是什麼意思?你愛上了別的男人?」

天!顏舞不可置信地看向他,才知道他在調侃自己。

「朱麗葉今天找過我,」她心一橫決定吐露實情,「就在,泡溫泉的時候。」

白夜點點頭,順手為她撥弄了一下額前的碎發:「我知道。」

「你知道?」她訝然。

「是莊嚴告訴我的,」白夜笑了笑,「所以我想如果你不打算問,我也有必要解釋一下這件事。她似乎是你的心結。你做我助理也有段時間了。」

他說完看着她。

顏舞見他停頓,於是點點頭。

「我很忙。」

她再次頷首,這是真話,他跟莊嚴平時的工作不是簽文件就是各種在天上飛來飛去。

「所以,我沒有時間去做那些無聊的事,或者再喜歡別的人。」他抬手拂過她的發梢。

「不是,我是說,她是說,嗯,」顏舞對着這張臉幾乎要失語了,於是微不可見地往後撤了撤身子說,「好像你家裏的人不太同意我們,其實,我也看出來了,在酒庄的時候,嗯,所以如果你覺得壓力很大的話,我就是……」

「你就怎樣?」白夜在這一大段語無倫次的獨白中很快找到了重點,「想要放棄是嗎?」

「不是……我的意思是,如果你覺得很有壓力,而我實在是什麼忙都幫不上,能夠不拖你的後腿就已經很不錯了……」

「只要不是你想放棄,其他的人的意見都不重要。」他似乎始終惦記着水的事,說着又伸手試了試水杯的溫度,覺得溫度差不多了,捏起來放在她的手中,示意她喝掉。

在東京的川端家見到她的那一刻開始,她額頭上的小痘痘,越發的長起來。

應該要讓她多喝水的,白夜暗暗地想。

其實也不是很渴,但是他們這樣乾巴巴地對站着,沒有什麼別的事情做,氣氛又是這樣嚴肅,不喝水就好像大逆不道似的。

顏舞認命地捧著還有點燙的水杯,用嘴巴一小口一小口地抿著。

「燙么?」片刻的沉默后,白夜忽然問。

「還好。」顏舞又喝了一口還沒來得及下咽,被他只手抬起下巴,很快地吻上來。

這種度水的方式,讓她瞬時間慌亂,手上一晃,水在杯中掀起了波瀾。他很有先見之明,順手從她手裏拿過杯子放在大理石的枱面上。水杯接觸枱面發出清脆的聲響,可兩人之間的吻卻沒有中斷,身體靠得也越發近了,擠壓着胸腔內最後的一點空氣。最後他乾脆抱起她,坐上了料理台。

料理台的枱面很涼,使得顏舞終於在他的蠱惑下稍稍的清醒,肺部的氣息已經全部用光,憋得她好生難受。等他終於放開她時,她才發現自己的一雙手也緊緊的攥着他的T恤衫。她尷尬的趕緊放開,又用手在他的胸口處撫了撫,想要撫平那痕迹:「都皺了……」

「現在感覺到了嗎?」白夜隨手拿起手邊的水杯,慢慢喝了一口放下。

顏舞愣了:「什麼?」

他不說話,傾身向前作勢又要吻上來。

她立刻別過頭去大喊:「感覺到了感覺到了,」一雙手還抵在他的胸口處笑,「真的,真的,我不行了,胸口疼,別這樣……讓我喘口氣……」

「感覺到什麼?」白夜不放棄的問,他的唇角微翹,又去喝水,一口一口,但是那眼神曖昧纏綿的看着她,像是會吃人似的。

「我相信你。」窗外打了一聲驚雷,她怕他沒聽到,又稍微調高了一點音調重複,「我相信你。」

「除了相信我,」白夜終於露出滿意的神情,指了指她的心,「你還要相信你自己。這一點,才是最重要的。不管我做什麼,我和朱麗葉之前的事情也不能夠全部被抹殺。如果可以,我寧願先遇到的那個人是你。但是我們都沒能力讓時間倒流,我是個習慣於向前看的人,今後我想陪在身邊的人是你。」

他說着,伸手去點了點她無名指上的素環,接着告白:「這個,我不會輕易地戴在另外一個人的手上。你戴着它,只能說明一件事,我們一定會結婚。」

心裏不是沒有震撼的。他的目光真誠灼熱,讓人無法直視。還有這樣大段而深情的告白,簡直不像是他了。

他伸出的是左手,無名指上也有她為他戴上的戒指。顏舞忽然很嫌棄自己,明明他什麼都做了,可就是因為她沒有自信,就一遍一遍在內心裏糾結。

她幽幽地嘆了一聲,抬起頭來有點撒嬌的問他:「是不是覺得我很不爭氣?」

她扎著馬尾,說話的時候,發梢會微微的抖動。他忽然就想到莊嚴的話,以後的壓力他可以從容面對,但是她呢?她是不是可以承受即將到來的一切?

他許久不回答,顏舞有點心慌,伸手抱住他的腰身,趴在他的胸前聽着他的心跳。許久,才聽到他下了決心某種似的說了一句:「你畢業之後,我們回開普敦。」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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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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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前任來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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