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情不知所起

第8章 情不知所起

第8章情不知所起

路渺腳上的傷兩天後終於徹底恢復。

她抽空去了趟醫院,看周珉珉。

她去澳門的這幾天,周珉珉已經醒了過來,但到底是經歷過那麼大一場重創,她整個人變得沉默寡言。

她去醫院時陳一梓也在,她和陳一梓打過招呼便去看周珉珉。

周珉珉人醒著,但不說話。

「她這幾天一直這樣,自從醒來后就不太說話了。」陳一梓的母親在一邊嘆氣。

路渺看著不言不語的周珉珉,彎身慢慢地替她撥開額頭上的頭髮,慢慢地抱住了她。

路渺也不說話,就這麼抱著她。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慢慢放開了周珉珉,輕聲問她:「珉珉,手臂上的傷口還疼嗎?」

周珉珉輕輕點了點頭:「疼。」

她的出聲讓陳一梓和她母親鬆了口氣。

路渺低頭碰了碰周珉珉的額頭,看著她的眼睛:「沒關係,過幾天就好了。」又安慰她,「等你病好了,先跟外婆和小姨回家好不好?」

周珉珉輕點著頭:「好。」又低聲和她說,「姐姐,我想我媽媽。」

路渺喉頭有些哽,這個心愿她永遠也無法幫周珉珉完成。

周珉珉沒再說話,只是輕輕拉著她的手,也沒讓她走。

路渺在這邊陪了她一上午,直到她睡了才起身離開。

周珉珉家裡失火的原因第三天就查明了,她半夜醒來找水喝,沒看到周駿,於是一個人起身燒水,電路短路斷電,她自己點了蠟燭,火苗引燃了客廳里堆著的頭模。自珉珉媽媽去世后,周駿就陷入了極端自暴自棄的狀態,家裡幾乎從沒收拾過,客廳里堆滿了亂七八糟的衣服、被子和塑膠頭模、髮膠,塑料袋和廢包裝盒扔得滿地都是,家裡又鋪的木質地板,酒櫃連著沙發,酒櫃里還擱著當初喬遷新居時沒用完的煤油。火勢一蔓延,光靠周珉珉一個小姑娘根本控制不住,陽台上也早已拉上了厚重的遮光窗帘,沒人發現得了這邊的意外。

她也不懂報警,屋子又被反鎖著,她出不去,打周駿的電話打不通才找的路渺,一個人坐在火堆里等路渺帶她出去。

路渺回頭看了眼床上已經熟睡的小丫頭,明明長得和她不像,但不知怎的,她總覺得有些自己的影子。

陳一梓也回頭看了眼周珉珉,嘆了口氣,看向路渺:「路渺,有空一起吃個飯嗎?」

路渺看她的神態似乎是有事找她,點點頭。

兩人在醫院附近找了家餐館坐下。

陳一梓起初還在為著周珉珉的事客套,聊著聊著,不知怎的就繞到了徐迦沿身上:「你哥似乎對你挺好的。」

路渺點點頭:「對啊。」

「你們……」陳一梓遲疑了下,「不是親兄妹吧?」

路渺依然只是點頭:「對啊。」

她的乾脆讓陳一梓盯著她詫異了許久,路渺不知道她為什麼要以這種詫異的眼神看她。

「怎麼了?」她問。

「那你哥……有沒有說過我和他……」陳一梓遲疑著,卻怎麼也沒辦法把後半句話問出口。

路渺沒有等到她的後半句話,卻等來了徐迦沿的電話。

他就是日常的問候電話,問她在哪兒,吃飯沒有。

路渺就順口回了他「正在吃」,徐迦沿當下便來了興趣。

「和誰?」他問。

路渺看了陳一梓一眼:「和一個朋友。」

陳一梓的手卻伸向了她:「把手機給我。」

路渺遲疑了會兒,將手機遞給了她。

陳一梓對著電話那頭的徐迦沿道:「我和路渺在吃飯。」

路渺聽不到徐迦沿回了什麼,但看到陳一梓掐斷了電話,將手機遞還給她。

路渺看她神色不太對,想了想,還是遲疑地問她:「你和我哥……是男女朋友嗎?」

「不是。」陳一梓立刻否認,但停了停,又抬頭看她,「也可以說是,我們以前是男女朋友。」

路渺點點頭,沒再追問,反倒是陳一梓憋不住:「你就不好奇我和他現在是什麼關係嗎?」

路渺搖搖頭:「這個和我沒關係啊。」

陳一梓被她一句話堵住了,長長地吐了口氣,人倒是冷靜下來了。

「現在的徐洋海運是我陪他一起創業的,我們斷斷續續在一起過幾年,最後因為性格不合分了,但在工作上我們配合默契,我在公司有股份,他也離不了我,所以我們是……」陳一梓想了想,「事業夥伴。」

她又肯定地道:「對,事業夥伴。」

路渺覺得這個詞用得挺貼切的,有點類似於她和喬澤,但他們還沒達到事業夥伴的地步,頂多是工作搭檔,甚至連工作搭檔都算不上,畢竟她還沒給他答覆,他最近也沒再徵詢過她的意思。

就路渺現在的想法來說,她是更傾向於回緝毒隊上班的,跟著喬澤她壓力很大。

但距離肖湛給她的假期已經過去好幾天,肖湛卻沒通知她回去上班,她不知道他現在是什麼打算,還是在等她主動聯繫他,商量回去上班的時間。

路渺有點摸不透肖湛的心思,她自己也還沒完全下決定,拖了幾天,也是有些逃避心理的,既擔心定下來,又怕定不下來。

人正琢磨著,徐迦沿來了。

他是匆匆趕過來的,從他被風吹捲起的衣角里,路渺能看出他的風塵僕僕和緊張。

一進屋他已急急朝她走來,打量了她一圈,又回頭看了眼陳一梓,臉上露出鬆了口氣的表情。

路渺不理解他的這種緊張,她只是和陳一梓吃個飯而已。

陳一梓像是享受夠了他的緊張,這才輕笑著站起身:「路渺救了我外甥女,我請她吃頓飯表示感謝,這有什麼不對嗎?你瞎緊張什麼?」

徐迦沿大概也知道自己緊張過度了,長吐了口氣,看向陳一梓:「我很抱歉。」

路渺看著兩人啞謎似的對話,抬腕看了眼表:「不好意思啊,我另外約了朋友,得先走了。」

徐迦沿點點頭:「約在哪兒?我送你過去吧。」

路渺看著他遲疑了會兒,想到他前幾日的話,點點頭。

她約的是吳曼曼,或者說,是吳曼曼約的她,約她看珠寶展。

自從回安城后,吳曼曼便約她約得頻繁,但都僅限於一起做做美容、逛逛街等女孩子常做的事。

「哥……」上了車,路渺沉吟著看向他,「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

她沒頭沒腦的問題讓徐迦沿詫異了下,扭頭看了她一眼。

路渺也在看他,很認真。

「你是我妹妹,我對你好不是應該的嗎?」徐迦沿淡聲回道。

「你每次都拿這個敷衍我。」路渺有些不快,「我想聽實話。」

徐迦沿沉默了會兒,抬頭看向前面堵著的長龍。

「良心不安吧。」徐迦沿突然道,嗓音有些低,有些悠遠,「以前年紀小不懂事,做了很多錯事,毀掉了……」

她的一生。

那四個字他吞了回去,扭頭看她:「長大了懂事了,每次想到你總會良心不安,所以……想好好彌補吧,能彌補一點是一點。」

和她猜的差不多。

「其實你沒必要……」

徐迦沿的手掌突然朝她伸了過來,推著她的肩坐直身。

「渺渺,你可以不接受,但我不能不做。」

路渺忍不住沖他露出一個笑:「我真沒事,我現在過得很好啊。」

徐迦沿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轉開了臉。

「真希望你一直能……」

說著說著就沒了下半句。

路渺詫異地看他,他已恢復平日的溫和,瞥了眼車外:「到了。」

他送她下車,吳曼曼已經在展廳門口等她,一起來的還有黃佳吟,依然是拄著拐杖。

路渺不知道她的腿怎麼了,初冬的天氣,她穿著黑色厚長裙,把大腿到腳踝全遮住了,只看得出來她腿腳不太方便,是有傷沒痊癒還是只能一直這樣了,她看不出來。

最近吳曼曼約她,黃佳吟似乎都在。

路渺不知道黃佳吟是對她感興趣,還是對吳曼曼的迎合感興趣,或者是其他,總之幾天下來,路渺和黃佳吟已算小熟,見了面也都大大方方地「佳吟姐」「渺渺」地叫,沒再「黃小姐」「路小姐」地稱呼彼此。

黃佳吟沒想到今天送路渺過來的是另一個男人,而且還是她認識的男人。

「徐總?」她不太確定地叫了一聲。

徐迦沿也是費了一會兒工夫才認出了黃佳吟,而且有些不確定:「黃小姐?」

黃佳吟淺淺地笑著:「是我。」

徐迦沿眼裡掠過一絲意外:「年初聽說黃小姐出事,大家都在謠傳黃小姐已經……」

徐迦沿笑笑,沖她伸出手:「人活著就好。」

黃佳吟也伸出手和他淺淺交握了下,看著有些冷淡:「謝謝。」而後狀似無意地瞥了眼路渺,「你們居然也認識啊,世界真小。」

吳曼曼是知道徐迦沿的,笑著介紹:「路渺小時候被徐家收養過,是徐總名義上的妹妹。」

黃佳吟恍悟:「原來如此,好巧。」又看向路渺,「渺渺,今天怎麼沒帶男朋友過來?」

路渺發現黃佳吟對她「男朋友」已經執著到了新境界,每次見面總要往她身後看一眼,然後會問她「男朋友怎麼沒來」,分別時也總會叮囑她一句,讓她下次把男朋友帶上。

徐迦沿聞言偏頭看了她一眼:「什麼男朋友?」

路渺抿了抿唇,撓著頭不願說。

黃佳吟和吳曼曼只當她是不想讓家人知道她和男人鬼混,都笑著轉開了話題。

「珠寶展要開始了,徐總要一起進去逛逛嗎?」黃佳吟問道。

「改天吧,我下午還有個會。」

他沒和她們一起進去,對路渺叮囑了幾句便先走了。

路渺和吳曼曼陪黃佳吟一起逛。

是黃佳吟要來逛珠寶展,約了吳曼曼,讓她約的路渺。

中途黃佳吟有電話進來,出去接電話了。

吳曼曼隨意地看著展柜上的珠寶,突然道:「渺渺,你有沒有發現,佳吟似乎對你男人很感興趣?」

「你男人」三個字讓路渺一陣驚悚,雞皮疙瘩冒得有點歡,她忍下搓手臂的衝動,扭頭看她,點點頭,臉上露出困惑的表情:「我也想問你呢,佳吟姐難道和我們喬總有一腿?」

「瞎擔心什麼呢。」吳曼曼笑著拍了她一下,朝她走近了一步,眼睛盯著門外的黃佳吟,「大概是因為你男人和她愛的男人背影有點像吧。她愛上了一個男人,是她爸手底下的人,還為了那個男人和她爸翻臉了,年初甚至為了救那個男人差點連命都搭上。不過還是遲了,那個男人當場就死了……她至今也不肯相信他已經死了。」

路渺詫異地看她,沒想到是這麼個結果。

吳曼曼沖她噓了聲,看向已經打完電話準備往回走的黃佳吟。

路渺也識趣地沒再和她聊這個話題,一直到珠寶展結束,幾人去吃了飯,臨分別時,黃佳吟才笑著客套道:「認識這麼久,還沒見過你男朋友,改天大伙兒一起吃個飯吧。」

她又扭頭對吳曼曼道:「把你家商奇也帶上。」

吳曼曼笑著道:「行啊。」

路渺也笑笑,沒點頭也沒搖頭。

告別了吳曼曼和黃佳吟,路渺偷偷約了姚玲玲吃飯,就約在單位附近深巷的小餐館,這是喬澤告訴她的可以放心和同事見面的地方,她想托姚玲玲幫忙查喬澤的底細。

姚玲玲對喬澤印象不深,只記得是考核那天坐在車裡的男人,之後再沒見過面。

「怎麼突然想起查他了啊?」姚玲玲好奇地看她,「他好像不是警察啊,沒見他穿過制服。咱這兒也沒這個人。」

「你有沒有別的渠道查啊?」路渺問,「或者是內部系統,能查到嗎?」

「想調查我,不會直接來問我?」一道低沉的男音突然淺淺插入,驚得路渺手中的筷子差點戳到飯里去。

她急急扭頭,喬澤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了她的身側,手裡端著份餐盒,正面色淡淡地看她。

和他一起的還有肖湛。

路渺手掌壓著胸口狂跳的心臟,忍不住嘀咕:「怎麼哪裡都有你啊?」

「大概是你虧心事做多了,連老天都站在我這邊。」

喬澤在她身側坐了下來,他今天是過來找肖湛談事的,談得有些晚,就順道一起吃飯了,沒想到打著飯竟聽到了她的說話聲。偌大的世界就只聽得到她一個人的聲音,他想不留意都不行。

路渺鼓著腮幫子不理他,也不敢再提調查他的事。

肖湛就在對面坐著,抬頭看了眼兩人,詫異地挑了挑眉:「怎麼回事,我怎麼看出了點打情罵俏的味道來?」又扭頭瞥了眼姚玲玲,「小姚,你覺得呢?」

姚玲玲不知道兩人私下合作的事。平時喬澤和路渺來隊里都是車子直接進到辦公樓地下車庫,除了劉副、肖湛,沒人知道他們,因此她也沒看出什麼來,茫然地搖了搖頭:「沒有吧。」

肖湛搖搖頭:「沒眼色。」

喬澤也沒搭理兩人,只扭頭看路渺:「今天一整天又跑哪兒去了?」

「和朋友……」路渺頓了頓,偷偷看了肖湛一眼,「和黃佳吟吃飯去了。」

正喝著湯的肖湛被嗆了一口。

他抬頭瞥了喬澤一眼。

路渺也扭頭看喬澤。

喬澤神色自然,只是不緊不慢地喝著湯:「小日子過得挺瀟洒。」

路渺得到了想得到的訊息,也不管他的挖苦,悶頭吃飯。

晚上回家后,房門一關上,路渺就扭頭看喬澤:「黃佳吟讓我改天帶我男朋友去吃飯呢。」

喬澤瞥了她一眼:「你男朋友是誰?」

「……」路渺後知後覺地發現這話說得不對,她和喬澤扮演的只是炮友關係,吳曼曼只是為了保全她的面子才說他是她男朋友。

她偏頭想了想,問他:「能不能幫我向肖隊借個人?要面生的。」

「做什麼?」

「扮我男朋友啊。」路渺指了指自己,「有炮友的人也是可能有固定交往的男朋友的。」

「所以……」喬澤手指輕摩著下巴,偏頭看她,「你是打算,以後找了男朋友,再找個炮友?」

「……」路渺差點被他繞進去了,「我不是說我要找啊,我只是想說明,這種情況會存在。而且一開始我就和吳曼曼說明了,我和你只是金主和床伴的關係,我是你眾多女人中的一個,我喜歡你,但你同時喜歡著很多人,所以我不可能對你有期待。我會想結婚,所以我另外有固定交往的男朋友也是可能的。」

喬澤輕輕點著頭:「你當初沒考編劇還真有點可惜了。」

「……」路渺被他噎著,好一會兒才幽幽地道,「你不是不想見到黃佳吟嗎?或者不能見到她?我只是想幫你規避再見她的風險而已。」

喬澤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只差沒送她呵呵兩個字。

他在沙發上坐了下來:「明天我讓劉副安排。」又抬頭看了她一眼,盯著她打量了一圈,「你不會想要假戲真做吧?」

「……」路渺有些奇怪地看他,「我和你也沒假戲真做啊。」

喬澤:「……」

他發現她肢體反應是有點慢,腦子倒是轉得挺快,尤其是那張嘴,整個人看著呆呆笨笨的,一張嘴就沒半句能聽的,還真是讓人……

他忍住了將她扯到身下的手癢心癢,面色冷淡地拿過電腦,忙自己的事。

第二天他和上頭請示過後,去劉副隊里挑了個人,一個和她一樣剛畢業的大學生,叫溫來,人長得還行,關鍵是反應快,身手利落,會耍嘴皮子,但人謹慎,關鍵時刻不僅不會扯後腿,還能幫她擋著點事。

溫來還在學校時便被劉副選定做緝毒卧底,個人背景資料已經被嚴密處理過,西部貧困地方出來的大學生,身份背景也不好調查,目前對外的身份只是一個剛畢業不久的大學生,公司小職員,做的銷售工作,背景普通清白。

喬澤花了一天的時間觀察和審核,最終敲定了溫來。

他沒打算讓路渺的身份在自己以外的人面前暴露,怕對她後續的工作造成影響,但他也確實暫時不能陪她露臉,因此溫來這個角色還是很需要的。但她和溫來的合作,還得看她怎麼說服溫來。

喬澤讓劉副給路渺和溫來製造了一個偶遇的機會,劉副交給肖湛去安排。

肖湛秘密約了溫來吃飯,喬澤一塊兒去,定的是沈遇名下的一家餐廳,天宇餐廳。

沈遇以前是劉副手底下的人,在刑警隊、緝毒隊都待過,即使現在暫時脫離了這個隊伍,和劉副也還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他經營的這家餐廳明面上是個普通餐廳,但暗地裡會為以前的同事私下會面提供一些私密空間,無論是內部布局還是裡面的工作人員,都是精心設計和挑選的,有著極強的隱秘性和保密性。

喬澤和肖湛先到的餐廳,溫來還沒到。

喬澤面前攤著份菜單,他指尖摩挲著菜單頁角,有一下沒一下的,面色有些放空,不知在想什麼。

肖湛橫著菜單在他面前敲了敲:「怎麼,捨不得了?」

喬澤抬眸看了他一眼。

「不過說真的,把這麼個鮮嫩可口的男人送她面前,你就不擔心小丫頭棄了你這根老臘肉?」

「你就是把十個這樣的男人送她面前……」喬澤不緊不慢地將菜單合上,瞥了他一眼,「她正眼瞧都不瞧。」

肖湛笑:「這可難說,畢竟日久生情。小男生小女生搭一起幹活,荷爾蒙氣味一對上,說不定真看對眼了。」

喬澤捏著菜單的動作略略一頓,抬眸看他:「真看上就看上了,別影響工作就好。」

「小丫頭從小到現在,一路走來挺不容易的,溫來這個人看著還不錯。」他淡聲補充。

肖湛搖頭笑笑,對他的話不做評價。這確實是他認識的喬澤,拒絕任何感情的牽絆。喬澤十六歲讀大學,十八歲入行,和形形色色的犯罪分子打交道,十多年下來,整個人早已被磨得冷硬。

感情牽絆是他最忌諱的,一是擔心影響判斷和決策,再者也擔心給對方帶來潛在的危險,因此感情的事他從不隨便碰。

肖湛也不勸他,只是輕摩著菜單邊緣:「小姑娘要真看上人家了,你可別後悔。」

他對喬澤和路渺其實沒什麼想法,如果真有,那也只是抱著一點小私心,他看中了喬澤能聽到路渺的聲音這點,這對喬澤來說會是個很大的助益,兩人如果能走到一起,那是再好不過的事,因此他沒少拿兩人開玩笑。但也就是他窮忙活,兩個當事人根本沒把他的話當回事,甚至於現在,喬澤也只是回了他個平靜的眼神:「溫來要能讓那小丫頭看上,那也是他的本事。」

這時響起了敲門聲,門被從外面推開,一個高個的年輕人出現在包廂門口。

喬澤抬頭瞥了他一眼,人長得挺精神,年輕有活力,稚嫩里還帶著點不屬於這個年紀的沉穩。

肖湛起身給兩人做介紹,以朋友的身份介紹喬澤,喬澤和溫來簡單地握了個手。

中途肖湛借著去洗手間,回來時在包廂門口假裝和路渺來了個不期而遇,就順道邀請路渺一起用餐。路渺大方地應承下來,跟著肖湛進屋,有些羞赧地沖屋裡的兩個人打了聲招呼。

喬澤也看不出來她是真的害羞還是在假裝害羞,小丫頭越來越上道,演起戲來真真假假的,他都快分不出虛實來了。

他面色淡淡地和她打了聲招呼,隨手拉開右側的椅子:「坐。」

路渺以略羞赧的神色回了他「謝謝」,很乖巧地過去坐了下來。

位置在他和溫來之間,坐下時,路渺拖著椅子,靠溫來坐近了些。

肖湛給路渺和溫來做介紹。

兩人年齡相近,路渺又是抱著目的,因此很聊得來,全程她幾乎都在和溫來嘀嘀咕咕個不停。

喬澤淡眉淡眼地看著兩人,他倒是從不知道,路渺也有這麼多話的時候。

用餐快結束時,溫來主動要了路渺的手機號和微信號,看來確實對路渺印象不錯。

喬澤全程沒說話,直至溫來和肖湛各自離開,才和路渺一塊兒回去。

他開了車過來,路渺坐在副駕上,人剛上車,已經在微信上和溫來聊了起來,而且似乎聊得不錯,手指幾乎就沒停過,連搭理他的工夫都沒有。車子一在小區樓下停穩,她已一聲不吭地推門下車,完全把他當成了背景板。

喬澤覺得還是有必要給她提個醒。

「路渺,你和溫來只是特殊情況下的特殊合作,沒到讓他知曉你身份的時候,我希望你能把握好這個度,別把你和他都給拖進泥潭裡了。」回到家時,喬澤特意叮囑。

路渺聽得一頭霧水:「我知道啊。再說了,溫來是你看中的人,你不放心我,還不放心他嗎?」

喬澤看著她不語,他還真是兩個都不放心。

路渺不明白喬澤的顧慮,她和溫來只是普通朋友而已,剛好年齡相近,興趣愛好也有幾分相似,話題自然多了些,再加上她是帶著目的接近他的,兩人自然很快熟了起來。

黃佳吟的電話果然也如路渺猜測的那般在幾天後打了過來。

她過生日,開了個小型生日派對,約了幾個朋友慶祝,讓大家各自把家屬帶上,還特別叮囑了路渺。

路渺估摸著再拒絕下去黃佳吟真要起疑了,就爽快地應承了下來。

掛了電話后,路渺將黃佳吟的話原原本本地轉告了喬澤,徵詢他的意見。

喬澤正在看書,大腿上放著厚厚一本書,右手肘撐在沙發扶手上,微支著頭,聞言抬眸瞥了她一眼:「你特地讓我給你找來溫來,不就是為了搪塞黃佳吟?現在你和他表現的機會來了。」

言下之意,她自己看著辦。

她自己看著辦就好辦了很多。

路渺當下就給溫來打了個電話,約他吃飯。

喬澤盯著她看了會兒,彎身拿起茶几上的本子和筆,唰唰地在上面寫了幾個字,遞給她。

路渺詫異地接過,上面只有幾個字——天宇餐廳,16號包廂。

路渺不明所以,以眼神詢問他。

喬澤只回了她兩個字:「照做。」

路渺茫茫然地應承下來,和溫來約了這個地址。

「為什麼得約在這兒啊?」掛了電話,路渺疑惑地轉向喬澤。

「包廂里有監控。」喬澤的嗓音很淡,「我需要確保,你們的計劃不會影響我的計劃。」

路渺轉念一想,也是,有喬澤盯著,她反倒放心些。

她和溫來約的是第二天晚上七點,兩人差不多同時到的。

認識了幾天,彼此都已熟悉,再見面時也沒有了起初的拘束感,路渺一門心思想著工作,在溫來面前倒也自在,吃飯吃到一半時,她就委婉地問溫來,能不能假扮她男朋友幾天。

溫來對她的請求似乎有些詫異,到底謹慎,他沒輕易允諾下來,先詢問她原因。

路渺避重就輕,只說朋友生日非得讓帶家屬出席,她剛和男朋友分手,就想托他幫個忙。

溫來考慮了會兒,答應了下來。

路渺擔心被黃佳吟和吳曼曼看出點什麼,還很認真地和溫來綵排了一遍,相互背誦彼此的喜好,編造一些共同經歷。

喬澤就坐在監控另一頭,也不知道路渺是對他的能力太放心,還是在防著他,兩人也算是扮了幾天情侶,她倒是從沒說過要綵排,更沒有主動交代她的喜好和經歷,也難怪她一開始就找了個炮友的身份做掩飾,一個流連在女人堆中的風流男人,一個痴戀風流男人的傻女孩,還真是……方便簡單。

無論他說什麼、做什麼,理由都隨她瞎編,傻女孩總能收穫一些同情,回頭她想明白了,一腳把風流男人踹了,找個男人踏踏實實地過一輩子,還要被誇幾句幹得好。到時他這個風流男人愛哪兒涼快哪兒涼快去,一開始就沒他什麼事。

她毀起自己的名聲來臉不紅氣不喘,毀起他的來,更是眼皮都不帶眨的,編起故事一套一套的。

喬澤不知道是該誇她腦瓜子靈,考慮周到,還是說她運氣好,誤打誤撞地給他避免了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和溫來談妥后,路渺晚上特地給吳曼曼打了個電話,為難地問吳曼曼不帶男朋友行不行。

吳曼曼當下明白過來:「怎麼,喬總不肯來?」

「我和他……掰了。」路渺的聲線壓出几絲低落,「而且他也不是我的家屬啊。」

「難怪這幾天沒見你們一起。」吳曼曼恍然,「怎麼突然就掰了?」

路渺:「就是扭腳那次,他覺得我是故意玩手段,他不喜歡這樣,就沒再搭理我了。」

吳曼曼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我和一個追了我很多年的男人在一起了。」路渺繼續說,「帶他過去也不知道合不合適,但是佳吟姐又說一定要帶家屬。曼姐,你看……」

「沒事,你帶過來吧。」吳曼曼截斷了她的話。

路渺有些遲疑:「也成……就是……我和喬總的事,你能不能假裝不知情……讓他知道了恐怕不太好。」

吳曼曼笑她:「怎麼,玩累了,想定下來了?」

路渺的聲音低了下來:「他對我很好。」

吳曼曼見多了這種趁著年輕時瘋玩,年紀大些就找個老實男人嫁了的女孩,也沒多言,答應了下來。

掛了電話,路渺收起剛才面對吳曼曼時的窘迫,剛抬頭,便看到正在看她的喬澤,動也不動的。

路渺想到剛才在電話里的胡說八道,臉皮下升起絲絲熱氣,聲音一下子弱了下來:「我只是想讓她放鬆戒心……」

「自編自導自演。」喬澤兩條大長腿輕輕一交叉,偏頭看她,「路渺,看來一直以來是我低估了你?」

路渺聽他這話感覺像是挖苦,有些不服氣:「那也是你教出來的啊。」

「所以這是青出於藍?」喬澤微微傾身,眼神對上她,「我把你推出去當主角,你把我推下去當炮灰,你行啊。」

路渺被噎著了,好一會兒才訥訥地回了他一句:「可是你不是心甘情願地領便當的嗎?要不然你怎麼會把溫來介紹給我啊?」

喬澤:「……」

她還是那副呆樣,戳人痛點倒是一發一個準了。

路渺看他光盯著她不說話,那眼神看得她頭皮發麻,不自覺地把路寶叫過來壯膽。

喬澤瞥了眼繞著她腳邊打轉的路寶,看向她:「把我踢出了局,你在吳曼曼面前也就沒了價值。自己把握好度,別把你也整出局了。」

路渺明白他的意思,她要是真的和他徹底掰了,她之於吳曼曼也就沒了利用價值。

就如同她需要通過吳曼曼進入商奇的圈子一般,吳曼曼同樣需要通過她進入喬澤的圈子。

雖然她至今不清楚喬澤在裡面扮演著怎樣的角色。

但顯然,在這個角色里,他是沒有和黃佳吟碰面的打算的,因此才默許了溫來的存在。

路渺在黃佳吟生日當天攜溫來去了她的派對。

地點定在安城一家高級私人會所,黃佳吟親自站在會所門口迎接,看到路渺時原本是面帶微笑的,但嘴角的笑容在看到隨後下車的溫來時有片刻凝滯,卻也很快遮掩過去,噙著笑意上前和她打招呼。

路渺挽著溫來的手臂給他們做介紹,她說到「我男朋友」時,黃佳吟擰了擰眉:「我記得那次澳門……」

一邊的吳曼曼笑著接過了話:「渺渺那是和她老闆去出差呢。」然後偷偷沖黃佳吟使了個眼色。

黃佳吟當下明白,路渺是不想讓眼前的男人知道那天晚上的事,心下雖失望,卻還是揚起笑容,招呼兩人入內。

包廂里人不多,黃佳吟沒請幾個人。

路渺估摸著黃佳吟是想假借生日聚會見一下喬澤的。

她不知道喬澤到底是不是黃佳吟要找的那個人,但沒能如願看到喬澤,黃佳吟顯然是失落的,一整晚她的笑容都有些勉強,直到快結束時,黃佳吟看溫來出去接電話,才湊到了她身邊,狀似無意地問起她老闆的事。

「好像去國外出差了。」路渺說,「我也不是很清楚,已經很多天沒聯繫了。」

「分了嗎?」黃佳吟問,端著高腳杯,偏頭看著她,杯沿的流光里,路渺看她眼神迷離而恍惚,有些像喝醉了。

路渺其實是有點怕黃佳吟這樣的女人的,看著不動聲色,但在愛情里極端瘋狂,她有點擔心喬澤是黃佳吟要找的男人。如果真是,她覺得黃佳吟會撕了她。但想著喬澤的叮囑,她也不能完全撇清,因此遲疑著點了點頭:「應該是吧……他不肯接我的電話了。」

這話似乎讓黃佳吟很受用,她拍了拍路渺的肩安撫著,隔了會兒才問她:「有喬澤的照片嗎?」

路渺搖頭,她是真沒有。

黃佳吟有些失望,卻也沒說什麼,看溫來已經回來,她又客套了幾句便轉去了別處。

沒有黃佳吟想見的人,派對在十點多便草草結束了,她借口身體不適先走了,其他人也陸陸續續散去。

路渺和溫來是最後離開的,剛推開門便看到了對面走廊站著的喬澤,嚇得路渺差點把剛邁出去的腳給縮回去。

喬澤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視線已轉向走廊上黃佳吟離去的方向,他面色很淡,帶著幾分深思。

路渺從他平靜的面色里看不出什麼,正猶豫著要不要去打招呼,和喬澤有過一面之緣的溫來已主動和喬澤打了聲招呼,路渺也就跟著客氣地招呼了聲。

喬澤只是回以一個客氣的笑容。

路渺不好和喬澤表現得太熟,打過招呼后便與溫來先走了。

她與溫來有一個頭的身高差,在一起混了幾天似乎比和喬澤還熟,兩人也有話題,邊走邊聊,路渺不時扭頭看他,溫來也不時回以一個包容的淺笑,從背後看,還真有點小情侶的味道,她就差沒挽著他的手臂了。

喬澤記得路渺和他走一塊兒時還真沒這麼活潑嬌俏過,多半時候像根木頭似的,獃獃愣愣,一聲不吭,他戳她一句,她噎他一句,然後還一臉無辜,什麼時候有過這種喋喋不休?

到底是因為年齡差嗎?

胸口湧起些許陌生的不適感,不太舒坦,喬澤不太喜歡這種不受控的感覺,冷靜地收回了視線。

這幾天來,他明顯察覺到他對路渺心態的變化,他對她開始有了憐惜的心理。有憐惜,就意味著可能會有更深層次的牽絆。

他不希望這種牽絆發生。

有牽絆就有掛心,也就越不可能狠下心,當斷不能斷,但她和他未來所處的環境,是不容許有絲毫猶豫的。

他輕吐了口氣,壓下心底的不適,正準備轉身離開,卻見路渺腳步略略一頓,看向了左側開著門縫的包廂,他的腳步也不覺停了下來,看向她。

路渺正盯著包廂里看,背影看著有些猶豫,但只是瞬間,她就推開了包廂門。

喬澤走了過去,從大開著的門口,他看到了路渺,她走到一個喝得醉醺醺的女孩面前,將她從旁邊肥頭大耳的男人懷中拽出來,男人想伸手去搶,被她拍開了手,而後扶著女孩站起身。

女孩的面容隨著她抬頭的動作漸漸清晰,喬澤認得她,徐迦芊。

他掃了眼屋子,有七八個人,除了徐迦芊,還有一個也是熟面孔,樓下十字路口對面的大廣告牌上還掛著他的巨幅廣告,當紅男星,似乎叫黎君浩。

屋裡其他幾個看著像製片、導演的人,除了徐迦芊,還有兩個女孩,也都喝得醉醺醺的,任由旁邊的男人上下其手。

黎君浩大概是屋裡的男人中稍好的一個,沒像其他男人一樣對女孩子動手動腳,但也沒阻止。

徐迦芊早已被灌得醉醺醺的,渾身軟趴趴的,路渺扶她站起身時,她幾乎站不住,整個人掛在了路渺身上。

喬澤過去替她將人扶住。

屋裡其他男人鬧鬧哄哄地站起身。

「你們都誰啊?怎麼隨便闖人包廂?」

「誰告訴你們可以把人帶走了?」

「……」

鬧哄聲中他們想抓路渺,喬澤伸臂將那些人擋了開來,也不說話,直接摸出手機,隨便摁了個號:「小於,你昨天不是說缺條有爆點的娛樂新聞?這邊剛好有一個……」

男人們瞬間轉向喬澤,想搶他的手機。

喬澤手擋著眾人,隔出一條道,讓路渺將徐迦芊扶了出去,溫來也上前幫忙。

喬澤搞定屋裡的一切時,路渺和溫來已經把徐迦芊送上了車,她在車旁等他,也不知道是不敢和他表現得太過,還是真的對他客套,遠遠地和他道了聲謝后,就和溫來走了。

喬澤的胸口突然就哽了口氣。

他沒一起過去,先回了家,等她。

路渺和溫來把徐迦芊送去了醫院,她醉得太厲害,路渺擔心她出事,路上給徐迦沿打了個電話,讓他來照顧她。

他們剛到一會兒,徐迦沿便到了,一眼看到了路渺身邊的高大男人,卻不是喬澤,他當下就皺了眉:「這位是?」

「他是我一個朋友。」路渺避重就輕,側身看向病床上的徐迦芊,「我剛看到她在包廂里和幾個男人喝得爛醉如泥,怕她出事,就把她帶出來了。」

徐迦沿的視線從她面前穿過,落在病床上的徐迦芊身上:「她沒事吧?」

「沒事,喝多了而已。」路渺看了眼表,「哥,那這裡就交給你了。我們先回去了。」

徐迦沿又不動聲色地打量了眼她身側的男人,點點頭,送兩人下樓。

溫來沒車,路渺是借了喬澤的車去的黃佳吟的生日派對。

徐迦沿知道路渺沒車,也沒見喬澤開過車,如今看到路渺跟著溫來上了車,直覺是溫來的車,而且是價格不菲的奧迪。徐迦沿見路渺和溫來關係不一般,當下擰了眉,他從沒聽說過路渺身邊有這號人,心裡便多了幾分心思,暗暗記下了車牌號,託人去查溫來的底細。

路渺回到家時已經近一點,溫來送她回來的。

喬澤在陽台上看著兩人熟稔地告別,所有她面對他時不可能的自然都給了溫來。

她回到樓上時,他親自給她開了門。

「他回去了?」

路渺嗯了聲,換了鞋:「那個……我先回房了。」

喬澤聲音很淡:「你先過來。」

人已轉身往沙發走去,在沙發坐了下來,也沒看她。

路渺看他的側臉隱隱有些冷淡,心裡打了個突,不太敢過去。

她偷偷看了眼路寶,路寶嗷了聲,在它的狗窩裡默默地趴了下去。

喬澤也不催她,只平靜地靠坐在沙發上,一隻手臂隨意伸展著搭在了沙發背上,偏頭看她。

路渺硬著頭皮,忐忑地走了過去:「又怎麼了?」聲音不自覺地弱了下去。

喬澤抬頭看她,她正抿著唇,睜著雙無辜的眼睛,忐忑而戒慎地看他。

還真的……只有戒慎和忐忑,完全沒有面對溫來時的放鬆。

喬澤輕吐了口氣,下巴往旁邊的沙發點了點:「坐。」

路渺依言坐了下來,看他面色不同以往,總像帶著幾分冷硬,也不太敢多說話了,只是小聲問他:「我又有哪裡沒做好嗎?」

小心翼翼的聲音、小心翼翼的神色,還夾著幾分忐忑不安。

這種小心翼翼讓他胸口越發不舒坦,心頭像被螞蟻啃著般,癢得想一把把人扯過來,看她還能怕他怕到什麼程度。可想起她謹小慎微的童年,他又不得不生生壓下這股躁鬱。

在兩股情緒的對衝下,他逼自己冷靜下來,手掌伸向她:「過來。」

路渺忐忑地看了他一眼,見他臉色和緩不少,這才小心地朝他挪了兩步,忍不住小聲嘀咕:「你以後能不能有話直說,別動不動就擺臉色嚇人啊?」

「……」喬澤被她噎著,剋制地看了她一眼,「開著我的車,包養你的小狼狗,還不許我有意見了?」

路渺:「……」

她好一會兒才意會過來小狼狗是什麼意思,一下就氣鼓鼓的了。

「什麼小狼狗啊,那不是你允許的嘛。」

喬澤不說話,揪著她的胳膊一下就把人扯到了眼前。

「我什麼時候允許了,嗯?」他問,「我沒提醒過你,注意分寸?」

「……」路渺莫名地看了他一眼,整個人看著委屈又無辜,「我哪裡沒注意分寸了,我又沒和他談戀愛。就是偶爾摟摟抱抱,那也是工作需要,你又不是沒做過。」

喬澤:「……」

他放開了她。

路渺小心地看他的神色,人已恢復成了平日的鎮定冷靜。

「你先回房,早點休息。」他說。

得到特赦的路渺噌一下站起身,嘴裡慢吞吞地應著,身體卻逃命似的,轉身時差點沒將茶几上的電腦帶倒。

喬澤剛壓下的不對味又涌了上來,壓得他胸口不大舒服。

面對溫來小鳥依人、笑靨如花,在他面前卻是避如蛇蠍,急於逃離了是吧?

他手臂一抬,拽住了她的手腕。

路渺詫異地回頭看他:「還有……」

「事啊?」兩個字沒說完,人突然被拽跌向喬澤,腰間隨之一緊,眼前陰影壓下,她已被喬澤反身壓在了沙發上。

「你……」聲音被堵在了喉嚨里,路渺緊張地看向喬澤。

他正在看她,將她壓在身下,居高臨下地看她,黑眸幽邃而深沉,像暗夜的天穹,深黑不見底,很靜,卻又危險。

她的心沒來由地發慌,忐忑而遲疑地推了推他的肩膀:「你……怎麼了?」

他沒應,只是動也不動地看她,看得她眼神中慢慢流露出慌亂。

這種驚懼慌亂又急於逃避的眼神將他胸口的不適放大到最大,偏又勾得他體內的獸性蠢蠢欲動,太過曖昧的姿勢,鼻息間都是她的氣息,眼前也只剩下她微張的紅唇,理智和冷靜一點點地抽離,身體先於理智做出了反應。

他低頭吻了她。

路渺瞬間僵住了。

「路渺。」他嘶啞的嗓音響起時,她驟然驚醒,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一下推開了他,踉蹌了幾步,回到房間時砰的一聲關上了門。

他的理智在關門聲下一點點回籠,轉向緊閉房門的黑眸慢慢冷靜,摻著一絲複雜。

嘴唇還殘留著她的氣息,以及,柔軟的觸感。

他吻了她。在理智完全清醒的情況下,他吻了她,情難自禁。

喬澤知道這意味著什麼,這與他一直堅持的原則是相悖的。

他不希望她,也不希望自己,將個人情感帶入工作中,尤其是,他們可能是共生死的搭檔,可是他先破了戒。

他對她有了慾望,單純的,男人對女人的慾望。

緊繃的身體,正提醒著喬澤他的失控。

他在客廳坐了一晚,讓自己慢慢冷靜,然後理智地權衡他對路渺的這種情難自禁。

路渺也幾乎一夜沒睡,第二天很早就起來了,一打開房門就看到了坐在沙發上的喬澤,她剛踏出去的腳又本能地縮了回來。動作雖輕,但還是驚動了喬澤。

他回頭看她。她像是沒看到般,小心翼翼地將房門關上。

喬澤剛冷靜下來的心思又因為她逃避的動作而變得不適,但很快又強自壓下。

他沉默了會兒,起身去敲路渺的門。

「有什麼事嗎?」

低軟的嗓音從屋裡幽幽傳來,她拉開了房門,視線和他的剛撞上又倉促地轉開,但很快又坦然,抿著唇仰頭看他,輕聲重複:「有什麼事嗎?」

眼神安靜,和他一樣,她已經能很好地掩藏個人情緒。

喬澤想他應該誇她學習能力強。

「昨晚的事……」

「昨晚我有點喝多了。」他剛起了個頭,她已匆忙接話,看似苦惱地撓著頭,「現在頭有點暈。」

他看著她不動,雙臂習慣性地交叉環胸,提醒她:「路渺,是我吻的你,不是你吻的我,你裝什麼醉?」

路渺的臉轟地一下紅成了番茄色,囁嚅了半天吐不出一句話。

「你就沒想過,我為什麼要吻你?」他問。

她微怔,抬頭看他。

「如果說,我喜歡你呢?」

「你……你別開玩笑。」她突然變得慌亂。

他的手落在了她的臉上,微微使勁,迫使她仰頭看他。

「路渺,我是認真的。」

「……」路渺的腦袋一下全空了,她怔忡許久,睜著眼睛看他,有些茫然,「可是……我不喜歡你啊……」

他動作微頓,微眯起的黑眸盯向她。

她垂下頭迴避了他的眼神。

「我不喜歡任何人。我也討厭別人說喜歡我。」她的聲音一點點低了下去,「你別喜歡我了。」

而後她一聲不吭地拉下了他的手,繞過他去了衛生間。

喬澤站在原處沒動,心情因她的話像過山車般,時上時下。她的拒絕讓他有些難堪,被她拒絕的難堪,以及自打臉的難堪。就在不久前,他還在義正詞嚴地教訓她,什麼是職業化,但是現在……

眼眸重重地閉了閉,再睜開時,他已壓下所有的不理智,眼神恢復清明,但向來理智的大腦並不擅長處理這種尷尬,他想他需要時間讓大腦徹底冷靜下來。

夜色容易使人迷失,晨色也是。

喬澤轉身出了門,房門關上時,路渺終於遲疑地從洗漱池裡抬起頭,怔怔地看向緊閉的房門。

她的心很亂、很慌,也很難受,他突然的告白讓她有些不知所措。

她從沒想過和喬澤有逾越合作的關係存在。

她甚至沒想過他會吻她,會告訴她,他喜歡她。

他……看著根本就不是一個有七情六慾的人。

路渺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只知道自己很慌很難受,她覺得她一定也讓他難受了,她想給他打電話,向他道歉,可是又害怕面對他,也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甚至隱隱有些排斥。

她知道自己是不正常的,她排斥每一個說喜歡她的人,她不想被喜歡,也不想喜歡任何人。

路寶在她耳邊低吠,像在擔心她。

路渺蹲下身,摸著它的脖子,茫然地問它:「路寶,你說,我是不是真的不正常啊?他一定很難過吧?我也好難過,不想看到他難過。他怎麼可能會喜歡我啊,我又不聰明,性格也不討人喜歡……」

不知道為什麼,她的眼淚一滴一滴地往下掉,落進了路寶濃密的毛髮上。

路渺以手背擋住了臉,吸了吸鼻子,站起身給路寶弄吃的,吃過飯後帶它去樓下的公園溜達,卻沒什麼心情,走了一小會兒便拉著路寶在長椅上坐了下來。

許是受她的情緒影響,路寶也蔫蔫地癱在她腳邊不動。

一人一狗一坐就是大半天。

喬澤回來時遠遠地便看到了她,一個人坐在長椅上,右手牽著路寶,不聲不響的,也不知道在看什麼、想什麼,眼睛雖然在看著前方,眼神卻沒什麼焦距,就安安靜靜地坐在那兒不動。

深秋的天氣本就有些陰沉蕭瑟,她就這麼坐在那兒,也不知道是環境因素,還是心境問題,整個人渾身上下透著股悲涼感。

一個二十多歲的女孩,正是人生正好的時候,喬澤不知道她怎麼就會透著這種不屬於這個年紀的悲涼。

他沉默了會兒,朝她走了過去,在她身旁的空位上坐了下來。

她終於回神,扭頭看到他時不自在地挪了挪屁股:「你……回來了?」

喬澤輕嗯了聲,看向她:「還沒吃飯吧?」

她有些遲疑,卻還是慢慢地點了點頭:「嗯。」

她垂著眼瞼迴避著他的眼神,人也不自在地往旁邊挪。

喬澤將她所有的小動作看在了眼裡,他轉開了臉,沉默了會兒:「一起吃個飯吧。」

他想他有必要和她好好談一談。

她點頭,吃飯時卻沒等他說話,自己已遲疑著開了口。

「我覺得……我好像勝任不了你交給我的任務,這次考核,我想放棄。」

他倏地看向她,但眼神很快就平靜下來:「為什麼?」

「我就是覺得我勝任不了。其實就像你猜的,我做警察是帶了私心的。我弟弟失蹤了,我想找他。他被騙吸毒、被逼吸毒,他不想那樣,但他反抗不了……我恨那些逼他吸毒的人,我就是想找到他們,將他們繩之以法,這樣,世界上或許就能少幾個像我弟那樣的受害者。」

喬澤看她:「他們是誰?」

她迴避他的眼神:「你不認識的,早就不知道去哪兒了。」說著抬頭看他,「你看,我根本不像你,有那麼高的追求,也沒那麼大的決心。」

他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所以你打算放棄,回肖湛那兒?」

路渺嗯了聲:「我想回去。」

「你實話告訴我,你想放棄,是不是因為昨晚,因為今天早上的事情?」

「不是的。」路渺著急地否認,然後又在他過於冷靜的眼神下,遲疑地點了點頭,「有部分原因吧。」

她又怕他誤會般,著急地道:「我不是嫌棄你的意思,你真的很好,也很照顧我,我只是適應不了這種轉變,也不知道該怎麼坦然面對你。

「你告訴過我,我們做的是玩命的工作,我以為我已經學習得很好了,可是我還是不太擅長處理個人情緒,我這樣肯定會影響到你的計劃。」

她的話讓他無法反駁,是他先失了控,打破了自己定下的原則,他沒有立場要求她什麼。

但從工作角度考慮,路渺不能退出。

從她開始接觸商奇、吳曼曼起,她就已經身在局中了。她表現得比他想象的好,她和吳曼曼的關係走向都在他的計劃中。

「路渺。」他沉吟了會兒,冷靜地看向她,「昨晚的事,我很抱歉。是我的不冷靜造成了你的困擾,這是我的問題,我向你道歉,我也可以向你保證,不會再讓類似的事情發生。」

她抿著唇不語。

「你知道的,你已經在計劃中了,我需要你的幫忙。」

她的頭垂了下來,嗓音也有些低:「可是你不是說這只是考核嗎?」

「是考核,也是行動。」

她抬頭看他:「那是不是我現在退出也不會太影響到你的計劃?」

黑眸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他點點頭:「既然還在考核階段,影響就不會很大。」

「那……我能再考慮一下嗎?」她低聲問。

他看得出來,她不是真的要考慮,只是為難下的不懂拒絕,她的心裡早已有了答案,她不想留在他的計劃里。

是他自己打破的平衡,他沒有理由責怪她。

他對她沒有看走眼,只是對自己看走了眼。

他沒想到他也會有這麼一天,淪陷在她的世界里,感情用事了。

「行,你好好考慮一下,不用勉強自己。」他點點頭,站起身,「你可以選擇留下,也可以選擇回去。回去的話,我會替你聯繫肖隊,他會給你具體的入職時間。我很欣賞你的工作能力,也很感激你這段時間的努力和付出,工資肖隊會如期支付給你。」

他回了房,關上的房門隔絕了他房間所有的燈光。

路渺坐在沙發上,動也不動。

她的心很亂,整個人陷入一種舉棋不定的茫然中。

她想找路小成,想找一個叫任雨的男人,這是她多年來唯一堅持的動力。能重回緝毒隊,她應該高興才是,可是她腦海里浮現的,卻是和喬澤相識以來的點點滴滴,他的聲色俱厲、他嚴厲外表下的貼心……很多很多,似乎已經在不經意間成為她貧瘠生活的一部分。

不可否認,這段時間,她和喬澤的合作很愉快,她甚至已經不知不覺地投入這個案子中。但想到路小成,想到昨夜他失控地吻她的樣子,她又陷入迷茫,不知道孰輕孰重,不知道該怎麼面對突然有了七情六慾的喬澤。

路渺不知道該怎麼辦,也沒有可以商量的人。

她一個人悶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坐累了就趴靠在沙發扶手上,不知不覺中睡了過去。

喬澤剛打開房門便看到了蜷縮在沙發上的人,她蜷縮在角落裡,大冷的天氣,連個被子都沒蓋。

這已經不是她第一次在沙發上睡著了,她似乎在難過時,或是迷茫時,總愛把自己扔在無人的角落裡,慢慢自愈。

她從不會麻煩任何人,也從來不讓人知道自己的困擾。

喬澤活了三十多年,從沒想過會出現一個人,讓他因為她高興而高興,因為她低落而心疼,會被她氣得恨不得掐斷她的小脖子,卻又捨不得她有一點點難過。

想保護她,想讓她活得開心些,想……

百轉千回的心思里,他已走向她,彎身將她打橫抱起,送她回房。

她人沒醒,嚶嚀了聲,把臉埋入了他的胸膛,繼續睡,睡顏安詳,和澳門那一陣的噩夢連連形成鮮明的反差。

從澳門回來后兩人沒再住過一個房間,喬澤不知道她晚上是否還做噩夢,至少他沒再聽過她借宿那晚的奇怪聲響,如今她也睡得安靜。

他動作輕,沒吵醒她,她縮進他的胸膛里,臉頰輕蹭著,小貓一般。

喬澤低頭看她,她整張臉幾乎都埋在了他的胸膛上,溫熱的呼吸噴在他胸口上,酥酥痒痒的。

他轉開了頭,把她輕輕放在床上,拉過棉被給她蓋上,她翻了個身,抱著棉被一角又沉沉睡去。

喬澤看著她安靜的睡顏,明明還是那張臉,和初見時並沒什麼變化,可再看著時,胸口總滾著某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燙得胸口發疼。

他見過的人千千萬萬,也不知怎麼的,偏對這張臉生出了憐惜。每一次看著她,他的胸口便翻攪得厲害,酸酸麻麻的,想將她摟入懷中,揉進身體里。

明明看著和普通人無異,沒有社交障礙也沒有交流障礙,可又像是從來沒從六歲的自閉中走出來一般。

他的手掌不覺撫上她的臉頰,看著看著,人又有些剋制不住,俯下身,輕輕吻住了她。

她嚶嚀著動了下,他的手掌滑入她的頭髮中,牢牢固定住了她的頭,吻加深,有些情難自禁。

缺氧的狀態讓她不舒服地轉了轉身子,他驟然清醒,眼神複雜地看向她微蹙起的眉頭,動作有片刻停頓,而後放開了她。

他看上的人,偏是個不稀罕他的。

當初他執意用她,如今想來,竟生出些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活該感。

捨不得她難過,自然不希望自己成為她的困擾。

天亮時喬澤給肖湛發了簡訊,讓他安排路渺入職緝毒隊的事。

路渺接到肖湛的電話時,才知道去留問題已經不需要她糾結取捨,喬澤已經幫她做了決定。

肖湛通知她下周一回隊里辦理入職。

她和喬澤,合作結束。

路渺也說不上心裡是什麼滋味,有些難受,也有些悵惘和茫然。

她當天下午便搬離了喬澤的公寓。

當初搬進來本就是基於合作,是為了加深了解和培養默契,如今合作結束,她確實不好再繼續住在他家打擾他。

她搬回了當初租住的房子,臨走時把鑰匙和房租擱在了茶几上,一起留下的還有在澳門買的衣物和他給她的銀行卡,都是為了工作準備的。

她沒和喬澤道別,早上醒來時他就已經不在,她也沒刻意打電話告訴他。

她拖著行李箱要走時,路寶咬住了她的褲腳,嗷嗚嗷嗚地叫著,似是不想讓她走。

路渺彎身安撫了它一陣,這才離開。

回到出租屋后,她給喬澤發了條感謝的簡訊。

收到簡訊時喬澤正在沈橋那兒,還在查張起和路渺、路小成姐弟的關係,試圖從中找出些許她口中「那些人」的線索。

「這個張起追過路渺。」沈橋說道,指著照片里的張起,「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呢。」

喬澤感覺到手機振動,正要打開簡訊看,看沈橋這麼一說,就偏頭看了眼電腦:「他?」

沈橋點點頭:「聽說還追得挺起勁的,幾乎鬧得全校皆知。小丫頭還因此被學校約談了幾次。」

「後來他們在一起了嗎?」喬澤問。

「當然沒有。」

喬澤搖頭笑笑:「算她還有點品位。」

他點開了簡訊,面色當下凝起。

她的告別簡訊客套有禮,什麼感謝他這段時間的照顧,也抱歉給他帶來了這麼多麻煩,很抱歉辜負了他的期望,沒有足夠的能力完成他交給她的任務,也感謝他給她這個重新回隊里的機會,她這段時間過得很充實,謝謝他……

一長段下來,廢話不少,卻沒一句看得人心裡舒坦的。

沈橋看喬澤臉色不對,擔心地看他:「怎麼了?」

「沒事。」喬澤收了手機,「你幫我看看,看能不能找到路小成的下落吧,張起已經被遣送回來了,他那邊可能有點線索。」

交代完,人已離開。

他直接回了家,果然已經是人去樓空,除了茶几上擱著的鑰匙、房租、銀行卡,連屋子都被她仔細清掃了一遍,確實是個周到認真的好租客。

一次兩次地,她看著悶不吭聲,做起事來還真是乾脆利落,絲毫不拖泥帶水。

還真就是個悶聲干大事的人,總能讓人措手不及。

喬澤回頭瞥了眼趴在茶几邊一動不動的路寶,輕踢了它一下:「她又走了嗎?」

路寶嗷了一聲,看了他一眼,不吱聲了。

喬澤也沒再理會它,轉身在沙發上坐了下來。房子還是原來的房子,但總是空蕩了些,那扇常年緊閉的大門,再也不會有人每天從外邊推開。

這種感覺不太好受,不習慣,但終會習以為常。

他和她都需要回到彼此的生活軌道,他已經因為她讓理智脫離了正常軌道,這讓他開始懷疑自己的能力和自制力。

喬澤終是沒去找路渺,也沒給她打電話,只是給她回了條信息:「不客氣。」然後把她留下的那筆房租轉回了她的支付寶賬號。

路渺沒去動那筆房租,她盯著簡訊上的「不客氣」失神了好一會兒,有些悵惘,又有些釋然,情緒很複雜。

喬澤是個好人,他對她很好,她都知道,但她適應不了他對她的這種好。

沒有人會無緣無故地對一個人好,她也不知道該怎麼去對一個人好。

她從沒想過和一個人在一起。

以前會自在,只是因為他們是單純的合作關係,是可以用利益衡量的。

她沒再回他信息,刪了簡訊,也刪了聯繫方式。

合作結束,有些東西變了,又似乎什麼都沒變,她還是回到了她一個人的世界里。

如果非要說有什麼改變的,大概也只是徐迦芊了。

徐迦芊破天荒地給她打電話,一定要請她吃飯表示感謝。

路渺推辭不掉,去見了她一面。

徐迦芊看到她還是有些害怕她的樣子,路渺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幼時真的給她造成了心理陰影,對於徐迦芊,路渺是有些抱歉的。

她原以為徐迦芊是真的為了謝她才執意要請她吃飯的,沒想到徐迦芊在一番感謝后,糾結地問她,能不能幫她個忙。

路渺詫異,她什麼也沒有,不知道能幫徐迦芊什麼忙。

「那天晚上我其實是陪劇組製片和導演應酬的,我差點就拿到女一號的角色了,黎君浩好不容易幫我爭取到的機會,結果被你……那樣一攪和,全黃了……」徐迦芊遲疑著說,「我今天聯繫了導演,他同意再給我一次機會,就是有個條件,他希望你能親自向他道歉認錯。你看看,能不能……幫我一個小忙?去道個歉認個錯?」

路渺直接起身走人。

徐迦芊沒想到路渺會拒絕得這麼徹底,急急地拉住她的衣袖:「姐,我沒有怪你的意思,但這個機會對我真的很重要……就只是去賠禮道歉而已。」

「我不去。」路渺抽回手,「一群人渣你都要巴著不放,我才不會上趕著犯賤。」

徐迦芊被她說得臉色青一陣白一陣。

「要不是你,我也不會……」徐迦芊咕噥的話在看到路渺看過來的眼神時又生生咽了回去,只哀求地看她,「姐……求求你……」

「你哥知道嗎?」她問。

徐迦芊沒敢吭聲。

路渺掏出手機,要給徐迦沿打電話,徐迦芊當下就慌了,急忙攔了下來:「我不去了,我不去了,你別告訴我哥。」

路渺不敢不告訴,回去的路上還是給徐迦沿發了條信息,把徐迦芊的情況和他提了一下,希望徐迦沿能留意一下,別讓她陷進去了。

後續怎麼樣路渺沒再過問,徐迦沿也沒主動和她提起。

他約她吃過兩次飯,都被她以工作忙推掉了。

她連著幾日都陷在低落的情緒里出不來,人也過得有些渾渾噩噩的,整天悶在家裡,還是有些茫然無措。

她從沒這樣混亂無序過。

這麼多年來,她的目標都是清晰而明確的——一門心思成為一名緝毒警,找到路小成,找到任雨。

她的生活也因此從來都是單調而無趣的。

她以為她已經很習慣這種單調無趣了,可是和喬澤住在一起的這段時間裡,她發現她的生活也可以是豐富快樂的,每天遛遛路寶,和喬澤鬥鬥嘴,其實她過得很快樂。

她有點想念這種每天有人念叨也有人關心的日子,但她知道她回不去了,就像周珉珉再也回不去她的家一樣。

喬澤沒再聯繫過她,她也沒敢再聯繫喬澤。

案子的東西他沒對她透露太多,她知道的那些,他似乎也從不擔心她會泄密。

她確實也沒有和別人提的必要。

周一是她歸隊報到的日子。

路渺很早便醒了,八點該出門時,她卻怎麼也沒辦法踏出那一步。

如果她真去了隊里,就意味著,她再沒可能回到喬澤的案子中。

喬澤和她提過,當初將她踢出警隊,除了不認可她的應急能力外,一部分也是為了掩人耳目,為以後起用她留後路。

如果真回去了……

握著門把的手怎麼也沒辦法壓下那道鎖,她在猶豫。

吳曼曼突然打過來的電話打斷了她的猶豫。

吳曼曼約她晚上一起吃飯。

路渺想起喬澤對她說的,她已經在局裡了。

她花了那麼多心思和吳曼曼、黃佳吟建立起來的關係,她捨不得就這麼放棄了。

她有點……想幫他。

那隻手終是沒打開那道門,路渺沒回隊里報到。

她給肖湛打了個電話,向他多請了一個月的假,肖湛允了她的假。

肖湛允她的假時喬澤就在一邊坐著,有一下沒一下地翻著歷年的緝毒大案記錄。

掛了電話,肖湛已看向他:「沒來。」

喬澤抬頭看他:「什麼原因?」

「說是身體不舒服,要請一個月的假。」

喬澤擱下卷宗,沉默了會兒,也沒再說什麼,注意力又回到了卷宗上。

肖湛看喬澤這模樣,不太摸得透他的想法。

人當初是他要去的,這才沒多久,如今也是他要求送回來的。

他送回來的理由只有四個字:「她不合適。」

再多的就沒有了。

「沒她幫忙,你確定你能行嗎?」到底是沒忍住,肖湛扯了下他的衣袖,問他。

連說個話都還得他扯著衣袖提醒的人,肖湛不認為他真能行。

喬澤看著他說完,視線又落回手中的卷宗上,語氣很淡:「我活了三十多年,認識她也沒幾天,怎麼就沒她不行了?」

「這能一樣嗎?你活了三十多年,才當了幾天聾子?」

喬澤不說話了。

平靜了幾天,他已經很習慣家裡沒有路渺這個人。

到底是交集不深,他會憐惜甚至是有些喜歡,但還沒到割捨不下的地步。

她願意回來,他感激她。

她不願意,他也不會強求。

方法千千萬萬,不是非得逼她和他綁在一起才有出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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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聲音,我的世界(全二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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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情不知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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