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玉面朱七

此時正值盛夏，但昆崙山卻仍舊十分寒冷，一路上冰天雪地，看起來毫無生機，四人初時就這新鮮還頗有興緻，連著走了十來ri，riri介都是相同光景，便有些氣悶。這樣又走了十來ri，看見路旁枯草ri漸變綠，已然出了昆崙山地界。

這一ri行至ri暮時分，終於在前方看見一個茅屋，四人許久不見人煙，驀的一見，心中都是歡喜非常。敲了許久門，才見屋內出來個八旬老婦，那老婦雙眼渾濁，目光渙散，卻原來是個盲人。

星極道一聲婆婆，只說自己四人是雲遊的方士，要在此間借宿一晚。老婦倒也是個慈悲人家，忙將他四人請到了屋內。星極見這老婦面露愁苦之sè，與那老婦攀談起來。這才得知，老婦原是個苦命人。

老伴走的早，后又喪子，只留下老婦和小孫子在這山下討生活。她ri夜cāo勞，終於把一雙眼睛生生磨瞎，好在孫子十分孝順，cāo起父輩舊業，當起了獵人，祖孫二人生活的也倒是舒心自在。只是最近不知為何，孫兒脾xing變得古怪，常常半夜裡進山，有時甚至會消失上一兩天，回來便倒頭就睡，問他去哪了，他也不說。只把個老婦急的不知所措。

正說話間，有人推門進屋，原來是老婦的孫兒打獵回家。見家中來了四個陌生人，面露jing覺之sè問道：「阿nǎi，這些是何人？」

星極見狀抱拳施禮道：「這位壯士，我四人乃雲遊方士，途徑此地，見天sè已晚，才冒昧前來借宿，多有叨擾，還請海涵。」那獵人並不理會星極，走到老婦面前說道：「阿nǎi，今ri我身子有些疲乏，先去歇息一下，等我睡醒在做飯食與你吃。」說罷轉身進了內間。

那老婦見孫兒無禮，有些狹促道：「各位先生莫要見怪，我這孩兒山野村夫，難免少了禮數，還請各位莫與他計較！」

此時青瑤卻與天璣交頭接耳，說了幾句后又來到星極身邊，附耳說道：「這獵人渾身妖氣，怕是有問題。」

星極聽那老婦所說也已覺出古怪，聽到青瑤說罷，卻也沒有十分驚訝，只回道：「先莫要聲張，待今晚探個究竟。」於是，便又與老婦拉起了家常。

眼看天sè已晚，那獵人才懵懵懂懂的起床，拿著ri間打來的山雞進了廚房，折騰了半天做了一桌飯菜。星極他們四人在昆崙山待得久了，已吃不下葷菜，是以只吃了些白面饅頭。

飯畢，老婦領著眾人來了西面的柴房，拾掇拾掇鋪了幾張獸皮，算是規整出一間客房。只是天璣、青瑤兩個女眷卻沒法子安排。傲劍口快，說他們四人常常同睡，把個老婦人聽的目瞪口呆。星極見狀，忙解釋，只說方士在外從不拘禮與男女，那老婦才半信半疑的離開。

得到了後半夜，三更剛過，院子里窸窸窣窣有了響動，原來是那獵人偷偷摸摸的出了門。星極幾人也悄悄跟在他背後，走了好長一段路，那獵人一拐便上了山。又走了約莫一盞茶的時間，眼前出現一個巨大的石洞，那獵人一閃身便進了洞中。

此時傲劍已按捺不住，起身便要往裡闖，卻被星極一把拉住：「莫急，先看看再說。」說罷拉著傲劍躲在了洞前的草叢中。

過不多久，那洞中傳來一陣sāo動，緊接著從洞里走出個龐然大物，原來是只白毛黑尾的豪彘。那豪彘生的面目可憎，兩顆長約尺許的獠牙抵天而生，一張猩紅巨口正漓漓淌著涎水，朝天的鼻孔呲著寸把長的黑毛，正往外呼呼噴著腥臭的熱氣。

那氣味實在太過難聞，星極、傲劍兩個男子還勉強忍得住，青瑤身為妖類都已有些招架不住，舉起手臂掩住了口鼻，而天璣此時已被這惡臭熏的幾近暈倒，忍了片刻再也忍不住，哇的一聲吐將出來。

那豪彘聽的草叢中聲響，也被嚇了一跳，旋即便知草中有人，於是轉頭朝這邊奔來。星極見已經暴露，索xing站起身來。

那豪彘見來者是他，眼中閃過一絲驚訝，竟然慢慢停住腳步口吐人言道：「你們果然不是什麼方士。」聽這聲音，不是那獵人又是誰！又聽那妖怪說道：「你們不就是想要我妖丹么？今天你們以四對一，我便也不抵抗了，拿去吧！」說罷張口吐出一顆豆大的土黃sè內丹。

星極幾人面面相覷，卻不知這妖jing是要作甚。傲劍平ri里最是嘴快，現下見這情形張口便道：「我們都是修仙之人，要你這妖丹又有何用？」那豪彘jing聽罷，卻不解道：「你們既不想取我內丹，何故半夜鬼鬼祟祟跟我上山？」

傲劍聽罷這話只氣個半死，又不知如何回答，只把自己憋了個面紅耳赤。

「我們上山卻非圖你妖丹，而是來看看你究竟是何物所化。」星極答道。

「現下里你們也都看見了，既不是來取我內丹，就請走吧！」那豪彘jing說的倒是理直氣壯。

「好個妖jing，我且問你，你何故要裝作那老婆婆的孫子？」天璣忍不住問道。

「你當我願意天天化成那副模樣么？要不是受人之託忠人之事，我何苦來！」

星極見他說的真切，好聲說道：「這其中有什麼故事，你便說與我們聽聽，若是說的在情在理，我們便饒過你，若是瞎編亂造，那你也休怪我們替天行道。」

那豪彘jing哼哼了一聲，似乎是有些不滿，但旋即又嘆口氣緩緩說道：「此事還要從半年前說起，那ri我午後去後山玩耍，不料中了一夥歹人的陷阱，我是妖體，凡人本來奈不了我何，但沒成想那伙歹人竟然帶了一柄降妖鏡，我被那鏡子一照，立時動不了身子。

眼看他們就要將我開膛破肚，卻見一個年輕獵人照著那伙歹人就放了一箭，也該著是運氣好，那支箭沒有shè中人，而是不偏不倚將那柄照妖鏡擊了個粉碎。那伙歹人看我脫身，立即跑了個無影無蹤。我感激他救我一命，就誇下海口讓他提要求，結果那獵人要我在他死後替他照顧年邁的阿nǎi。

我本想著他還年輕，等他死時他阿nǎi多半也已死了，於是未及多想就一口答應，哪知上月，那後生果真死了。我雖後悔的要死，卻也不能食言。只好化作他的樣子，替他去做那忠孝的孩兒。我本來法術便不怎麼jing明，天天化作人形，十分勞累不說，有時更是漏洞百出。好在那老嫗眼睛不靈光，否則只怕是早就識破了！」

星極聞言，覺得這豪彘jing雖然生的醜陋，卻也算得上個善類。只是覺得那獵人死的蹊蹺，便又問道：「我便信你罷了，但是那獵人何以知曉自己死期？」

那豪彘jing一聽，以為星極是懷疑於他，立時炸了毛道：「你娘的，難道你是懷疑那獵人被我吃了么？我朱七雖然是妖，卻也不是那恩將仇報之輩！」

青瑤看他氣的罵娘，心中覺得好笑，好言道：「這位朱兄，你莫要生氣，我們沒有懷疑你，只是覺得那獵人區區一介凡人，怎會通曉自己死期？」

那豪彘jing見青瑤生的美貌，又好言好語，這才息怒道：「還是這美貌的小娘子通情達理，實話說吧，我也不知他怎就知道自己死期，反正我最後見他時，他已經氣絕身亡，我看他已死，留著屍身也是浪費，想將他屍身吃了，結果發現他身上皮肉都潰爛化膿，十分的噁心。無奈之下，就在山後刨了個地洞將他埋了。」

傲劍本就不信他所言，現下又聽他說要吃屍身，恨恨說道：「我看那獵人怕是被你害了xing命罷！又編出什麼潰爛之說！」

朱七一急說道：「不信的話我帶你們去看！你娘的，那般噁心的屍體我還是頭一次看見！我雖喜食屍體，卻從來不吃腐肉！那小子渾身肉爛，我又不是失心瘋，怎會吃那般腌臢之物！」

星極暗覺獵人死的古怪，正想去探個明白，聽這豪彘jing一說，便接茬道：「你便帶我們去看一眼，若真是如你所說，也好還你個清白！」

這叫朱七的豪彘jing一聽，便在前頭帶路，一行人跟著他繞來繞去，終於來到了一個土坡前，朱七用兩顆尖利獠牙刨土，只一會兒功夫，便拋出了獵人屍體。

那屍體皮光膚滑，並非朱七所說滿身爛肉，再細看時，那屍體肚中鼓囊囊一團，裡面似是有什麼活物在動。

星極待要仔細查看，卻聽天璣道一聲不好，繼而將他拉到身後，自己則祭出青玄劍，一劍刺入屍體腹中，只聽一聲慘厲尖叫劃破長空，天璣將青玄劍一挑，從屍體腹中挑出一個圓滾滾的東西，打眼一瞧口耳鼻俱全，竟然是個人頭！

那頭顱吃痛口中吭哧叫喚，雙眼卻死命盯著天璣，憤怒的似要噴出火來。此時地上的獵人卻微吟一聲活轉過來，在旁的朱七被嚇的不輕，一個箭步就躥到了星極身後，口中念念叨叨的罵道：「這他娘的到底是怎麼回事？小獵人，你現在到底是人是鬼？」

天璣卻對青瑤說道：「師妹，勞煩你去幫那獵人止血，他還有的救。」說罷掐訣念咒，左手手心燃起一團青sè焰火，那焰火順著青玄劍而上，霎時便燒到了頭顱上，那頭顱被青sè火焰燒的皮焦肉爛，嗞拉拉冒起了黑煙，不出片刻便化作了一捧灰燼。

這邊廂青瑤業已祭出內丹，為那獵人療傷。朱七此時卻更加迷惑，說道：「娘的，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那美貌的小娘子卻也是妖？？這青衣小娘子能使玄冥火，分明是仙家，可何以妖仙同門？還有，那獵人腹中嚇人的玩意兒是個什麼鳥東西？？」

天璣回答道：「這東西叫做蟲，善惑，以活人做巢穴寄生。通常會以利誘人，讓人心甘情願做它寄主。一旦成為寄主，便會全身潰爛進入假死狀態，等它進入寄主體內，會以自己毒液保住寄主肉身，等它將寄主jing血吸盡，便會伺機再尋其他寄主。這東西xing情兇殘，若不先發制人，便會十分危險難纏。我看這獵人八成是被蟲蠱惑，又放心不下家中阿nǎi，這才把後事託付給你。不過這事還是十分詭異蹊蹺。」

星極聞言，問道：「何以這麼說？」

天璣停了片刻說道：「我之所以覺得奇怪是因為，這蟲早在千年前就已經絕跡，我能認出這物，全憑師叔曾經說於我聽過。眼下里這物重現，只怕是不好的兆頭。」

傲劍卻十分不以為：「許是這物並沒有絕跡而是找了這處僻靜休養生息呢？！璣妹莫要自己嚇自己。」

星極聽罷又想到那ri玄女所說天下大亂，也覺得此事實不是個好徵兆，但傲劍說的也不是無理，也便不再多想。

那受傷的獵人得了青瑤內丹醫治，又服了無極回chun丹，此時已經完全清醒，睜眼看到自己夜半三更身處荒山，眼前又站著四個陌生人，心下害怕，顫聲道：「你們……你們是何人？將我綁到此間意yu何為？」

朱七怒道：「娘的，小獵戶，你可真是害人不淺啊，自己與那腌臢東西做了寄主，卻要我riri替你盡孝！你到底安得什麼心？！」

這獵人這才想起之前種種，低頭看看自己手足，立時反應過來，朝著他們幾人磕起頭來：「哎呀，多謝各位恩人救我！此恩小子永世不忘。」

星極忙將他扶起，看看天sè漸明，道：「先回去吧，你阿nǎi還在家中等你。」一行人於是下山。

卻不想那朱七也跟在他們身後，傲劍轉頭呵斥道：「我們下山，你卻跟著作甚？」

朱七脖子一梗道：「我替那小子做了這許久孝子，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眼下我腹中空空，去他家討口吃的難道不行？再者，我跟的是小獵戶，又不是你們！」

星極知他是看上了青瑤，心中覺得好笑，卻也不阻攔，只好言說道：「理當如此，只是，朱兄你這樣子回去，怕是要被那婆婆當做打來的獵物！到時張羅著殺你做菜，倒是如何才好？」

那朱七一聽有理，搖身一變，變作了一個身著月白袍翩翩書生。天璣笑道：「你莫說，這朱七還是個玉面的好男子呢！」傲劍本就與這豪彘不對付，現下又見天璣誇他，心中醋意衝天，yin陽怪氣道：「只怕是不好聞呢！」

朱七也不示弱，倆人你來我往，吵了一路。

待到了獵人家，祖孫團聚喜慶自不必說，青瑤又替那老婦醫了眼疾，那老婦重見光明，大呼青瑤慈悲心腸，又留他們幾人多住幾ri，星極著急趕路，便婉言辭別，一行人重又上了路。那朱七也不管他們幾人是要去哪兒，厚著臉皮硬是隨他們同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