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_第268章  番外:謝婉

第一卷_第268章  番外:謝婉

春日到來時,謝婉正躺在美人榻上,睡得正香。忽聽外面傳來一陣吵鬧,謝婉輕皺蛾眉,惺忪抬頭,白玉盤般的臉上印有幾道紅痕。

「怎麼回事?」她問,聲如黃鸝,直媚人心。

春櫻見主子醒來,忙為她披上外衫,「回小姐,明兒皇後娘娘要在芙蓉苑舉辦賞春宴,三姑娘和四姑娘正為着進宮積極準備。」

三姑娘和四姑娘都是二房的,只不過一個嫡出,一個庶出。

「既要進宮就好好準備,為何鬧到我這薔薇閣?」

春櫻恭敬道:「三姑娘看上了四姑娘頭頂簪花。四姑娘說簪花是小姐您送的,如果三姑娘想要,就親自問小姐說明。」

謝婉略略生厭,一家子人各懷心思,居於這一宅中明爭暗鬥,忒讓人提不起興緻。

「就說我睡了,讓……」

話未說完,外面兩個小妹妹就鬧到了屋裏,攔門的丫頭低頭請罪。

「二姐姐,」三姑娘謝姝興沖沖跑到她跟前,「明日你去迎春宴嗎?聽說二表兄也會來。」

謝姝只比謝婉小一歲,今年也十一歲了。

而她身後的謝蕙,年方九歲,委委屈屈站在一旁,不時掃向三姐頭頂簪花,我見猶憐。

謝婉只當沒看見,若她沒記錯,這位妹妹可是個有造化之人。

「娘娘相邀,無論如何都應當去。只最近身體不適,染了風寒,萬一過給娘娘,倒成了大不敬。」

什麼迎春宴,不就是給幾位皇子相看,再給呂子芙抬轎嗎?

她不稀罕去。

「二姐姐不去?」謝蕙睜大眼睛,頗是可惜:「聽說三皇子、韓公子和周郡王也在場。」

謝婉瞥了她一眼,以前沒注意,這位妹妹小小年紀,城府森森,難怪後來能走向高位。

「他也要來?」她心裏想着周綏靖,「那我也去吧,春櫻,快熬藥。」

謝姝與謝蕙見她態度十八般變化,竟毫不意外,畢竟謝家二小姐單戀三皇子在京城裏從來不是秘密。

謝姝張嘴欲提醒,卻被謝蕙攔住,小聲說道,「別惹了二姐姐不高興。」

謝家男兒不爭氣,謝婉是謝家三代的希望。家裏尋常長輩都得讓着她幾分。

第二日賞春宴,謝婉盛裝出席,果然艷壓群芳,令周圍所有女子失色。

謝貴妃大喜,摟着謝婉贊口不絕。

謝婉卻只盯着人群中那一人:國字臉,寬肩厚背,弔兒郎當帶着些不耐煩。

或許是宴中太過無趣,他低頭與韓公子說了兩聲,便走出了芙蓉苑。

謝婉隨意找了個借口,小心翼翼跟在他身後。

前面的人嘴裏叼著一根草,手持配劍,不時用腳踩着地下螞蟻,渾然沒察覺身後跟了一個人。

謝婉看得出神,以前在庵里的那些日子,他也是這樣守着她。雖然動機不純,卻也沒故意為難自己。

後來從月薩國出來,她無處可去,就留在他的王府做了一名廚娘。那時的他也曾半靠在圍牆上,滿腹心事,喝着難聞的烈酒。

「喂,你跟了我一路,到底想做甚?」前面的人不知何時停了下來。

謝婉駭了一跳,身子不穩向後倒去,腳下傳來一陣疼痛。

「怎的?還想嫁禍於本郡王?」周綏靖警惕地抬起雙手,「本郡王可沒碰你,別想賴着我。」

自己都受傷了,這人怎麼還對自己這般凶?謝婉心生委屈,坐在地上嗚嗚大哭。

「喂!」哪兒有人上來就哭的,周綏靖立時慌了神,手足無措,「喂,你別哭啊,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把你怎麼樣了。」

他就是再混球,也沒欺負過女子。

謝婉仍然不理,嗚咽痛哭,美人落淚,只教人心軟憐惜。

她記得他曾說過,別的女人哭,都讓他心煩。除了蘇大人和自己。

蘇大人從來不哭,而她天天哭,於是他天天哄。

「謝小姐……呸,謝姑奶奶,你別哭了成不?我又不是故意嚇你的。你若再哭,被皇兄知道,我又少不了一頓板子。」

謝婉抽抽搭搭抬起腳,可憐兮兮道:「我腳崴了。」

「你腳崴了找你家丫鬟去。」他跟她又不熟。

「可是我害怕。」謝婉說着又要哭。

「喂喂,你別哭,別哭,」周綏靖頭都要炸了,「好了好了,姑奶奶,我扶你起來就是了。」

娘親說得對,長得好看的女子都是淚做的,除了他家韞玉。

這姑娘長得不如韞玉,哭是相當能哭。

「那你小心些,」臭小子嘴硬心軟,行動倒挺誠實的,謝婉抿嘴,有些不甘心:「你不記得我了?」

「不記得,」周綏靖不耐煩說道,見她眼眶立時浸滿淚水,腦中靈光一動,「想起來了,前幾日上香,有個與丫鬟走丟的好哭鬼,難道也是你?」

什麼好哭鬼?她那是故意支開丫鬟去尋他。結果他可倒好,什麼也不記得了。

謝婉正想着如何解釋,這條路就到了頭。

「好了,前面就該有人了,咱們男女授受不親,被人看見可就說不清了。」周綏靖將她送到宮中大道,沿着小道撤回。

「謝謝你,你幫了我兩次,我拿什麼報答你?」

「你?嘖,今後離我遠點就行。」

遠是不可能遠的,謝婉暗自道,這輩子都不能遠了。

當日回府,她腳受傷的消息傳遍全府,府中人人都來探望。

謝蕙手捧著清茶,小心翼翼喝了一口,「二姐姐,昨日三皇子中途離場了,你知道他去了哪裏嗎?」

謝婉疏然冷淡,「三皇子乃皇室,我如何能知他的去向?」

謝蕙一陣哆嗦,不小心打翻茶杯,滾燙的茶水流在手上,紅彤彤一片。

她捂着手,雙眼通紅:「對不起二姐姐,惹你生氣了。」

謝婉深覺煩惱,若是周綏靖見着一個比自己更能哭的,是不是會移情別戀?

「二姐姐?」謝蕙久等不到她回應,就要跪下求饒。

謝婉回神,「妹妹日後莫要在我面前提三皇子,三皇子乃賢妃娘娘之子,何等尊貴,豈是咱們能議論的?」

「是蕙兒錯了。」

謝婉冷淡著轉身,便不再去理她。

要說她之前對三皇子那麼死心塌地,這個妹妹可出了不少力氣。每日在她三皇子長,三皇子短,三皇子又看她了,三皇子對她與別個不一樣……

謝婉嘆息,她曾真心愛過三皇子,甚至跟着他離家出走,私奔外地。可世事難料,失去貴人身份的兩人一路磨難重重,她那時不僅要照顧他的情緒,還要忍受他的猜忌。

不過數年,一雙白嫩小手就磨出了繭。再後來謝家造反,全家被誅,無一活口。

從月薩國出來,楚王受召回京,她徹底失去信念,幸得周綏靖收留。

周綏靖見她整日郁頓,不知從哪裏尋得大姐姐的幼子,送入王府與她相依為命。

想到這裏,謝婉心頭感慨,吩咐春櫻將自己的親手縫的香囊送與周郡王。

「小姐?」春櫻猶豫,自古香囊為定情信物,哪兒有送陌生男子香囊的?

「送去就是,若他不要,你就說我會將受傷的事告訴陛下,請陛下做主。」

春櫻應了一聲,低頭前往。

待腳傷一好,謝婉就進入廚房,做些小糕點哄祖母和娘親。

前世她離家出走,未曾盡孝,只能今世彌補。

當然這些糕點有一部分進了周綏靖的肚子。朝夕相處那麼多年,謝婉熟知他一切喜好與忌諱。

兩人也不時見面,只他被她哭功所嚇,每次見到她就避之不及。謝婉就故意逗他,有他在的場合必定有她的身影。

尤是京里都在傳謝小姐移情別戀,不愛侄子愛叔叔。

又一次讓周綏靖逃走,謝婉氣得直跺腳,轉身卻遇見了三皇子。

「謝小姐,」這是第一次他主動與自己搭話。

謝婉心思複雜,曾經兩人那般親密,如今卻形同陌路。

「三殿下,」她躬身行禮,「阿婉還有事兒做,就先行告辭。」

「謝小姐,」三皇子突然叫住她,「你與皇叔的事……」

「都是外面誤傳的,」謝婉垂眸,難道要讓她當着這麼多人的面,承認自己移情別戀?

她便是再不在意他人眼光,也要為謝府和周綏靖留體面。

「皇叔!」三皇子向著她身後拱手。

謝婉回頭,見周綏靖冷冷站在她身後,眉宇帶怒。

從那以後,兩人一直沒有見過面。

慶豐三年,周綏靖送韓國公祖孫回鄉。謝婉記得此一去就是三年。

一想到三年不能見他,謝婉就按捺不住內心的慌亂。

於是跟祖父主動請纓,前往青陽縣尋找大哥謝卯寅。

在青陽縣的時候,謝婉毫不意外遇見了周綏靖。

「怎麼?謝小姐追人追到青陽縣來了?」

陰陽怪氣,明明是他自己找上門來的,卻賴給自己。謝婉心道不能讓他佔了上風,遂抬起下巴,「誰說我是因你而來?」

說完,在他怒目而視中,摟上謝卯寅胳膊,「哥哥,咱們回家。」

「謝婉!」周綏靖真怒了。

謝婉卻頭也不回走掉。

之後的日子謝婉一直陪着謝卯寅,乞求打開他的心結。而周綏靖卻時不時在兩人面前刷存在感。

謝婉在青陽縣待了半月,半月後與謝卯寅同乘一車,打道回府。

臨行時,周綏靖卻擠了進來,「正好本郡王也要回京,剛好與你們一道。」他說。

慶豐八年,陳氏造反,幸有謝家力挽狂瀾,勇於站隊,立大功一件。

謝貴妃趁勢提出二皇子與謝婉兩情相悅久已,想將謝婉嫁給二皇子為妃。

謝家榮寵至上,已經封無可封,拿一國皇子妃交換,也算合情合理。

只周武煦心裏一直不得勁,謝婉為二皇子妃,只會讓他更不好掌控謝家。

是夜,周綏靖勇闖勤政殿,請求陛下為他和謝婉賜婚。

景王有兵權,明眼人都知道讓謝婉嫁給周綏靖,不如讓她嫁給二皇子。可不知兩人如何商議的,謝婉最終嫁給了周綏靖。

洞房花燭那日,謝婉對半醉不醉的周綏靖道,「你總算還了我一場洞房花燭夜。」

前世周綏靖原配去世后,為他留有一子。而謝婉為罪臣之後,註定入不得皇碟。兩人彼此相愛,卻因身份和孩子而沒能正大光明在一起。

謝婉不知這次兩人能在一起多久,畢竟北有遼國,西南有西夏和吐蕃,再有南邊大理等國虎視眈眈。

沒有蘇大人提供一切技術支持,這樣的日子似乎並不安穩。

歷史正啟動着它的糾錯功能,不停轉變,而他們每個人都像是浮萍,無根無依,抓不住支撐點,靠不了岸。

幸而無論世事如何變遷,她始終陪在周綏靖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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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衣卿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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