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最大的秘密

第23章 最大的秘密

第23章最大的秘密

與夏司桀的一番對話,令我感到身心俱疲,以至於當我回到黎家,看到一聲不吭坐在沙發上與我四目相對的黎耀凡時,甚至沒有心情跟他打招呼。

「你去哪了?」他盯着我問。

「出去走走。」我隨口答了句,繞過沙發,往樓梯上走。

手腕驀地被拉住了,身後傳來責問聲:「為什麼關機?」

「沒電了。」我沒回頭,更沒心情跟他吵架。

他的手沒有放開,反而加重了力道,低聲說:「說實話!」

我終於被激怒了,回過頭,從嘴裡冷冷吐出四個字:「無可奉告!」

目光交匯,時間在我們之間緩慢流逝,他臉色鐵青,沉得可怕。

就在這時歐陽菲的身影忽然出現在樓上,厲聲質問:「你們在幹嘛?」

沉默的僵局終於被打破,黎耀凡鬆開了手,與此同時我大步上樓,以最快的速度遠離了這個令人窒息的場面。

我回房,快步走進浴室,用涼水沖遍了全身,只為讓這冰冷刺骨的感覺能夠替代此刻內心的燥郁。

本來我以為把話跟小桀說清楚,讓他徹底斷了對我的念想,是能夠讓我們彼此解脫最好的方法,然而事實卻並非如此簡單。

剛才我與小桀在夏家大宅的那番對話,於夏司桀來說是殘酷的,而於我又何嘗不是呢?我試圖讓夏司桀明白這世界最血腥的樣子,卻也在不知不覺中觸動了自己最傷心的往事。那段被我刻意塵封的記憶,如定時炸彈般忽然爆發,摧毀了我好不容易偽裝出來的堅強。

沒錯,我對夏司桀說謊了,我根本不是一個僅靠自己就能熬過一切的人,我渴望被人保護,渴望有人愛我,渴望擺脫命運的安排。

但是直到最後,我還是不得不罵走了夏司桀,避開了黎耀凡,獨自一人在這裏面對痛苦。只因為我不想在任何人面前表現出我的懦弱與無助,不想我臉上這副花費了近十年才打造出來的「面具」,因為一時的懦弱而分崩離析,最後重新變回那個一次次低聲下氣,一次次跪地求饒,一次次絕望無助,一次次試圖尋死的沈千星。

我不想!

崩潰過後,為了不讓黎耀凡看出端倪,我用冷漠重新給自己塑造了一副「面具」。與此同時,我的不坦誠也終於激怒了黎耀凡,即便仍處在裝傻階段的他,也破天荒的跟我冷戰了起來。這幾天,但凡我倆私下相處,氣壓都格外低沉,為了避免這種沉默的尷尬,我選擇了盡量不跟他同時出現在一個空間內,就連公司里都是能避則避。

如此微妙的變化,自然逃不過好事者們的火眼金睛,於是乎我又很不幸地被堵在了公司洗手間的隔間里。

「發現了嗎,最近黎總都沒跟那個沈千星一起吃午飯。」

「別說一起吃飯了,我早上看他倆一起來公司,黎總壓根看都不看她一眼。」

「看來這位沈大小姐的位子要不保嘍!」

「這還用說嘛,像她那種被導演編劇輪番睡過的女明星,哪個男人肯要?這就叫鐵打的豪門,流水的婊。」

「哈哈哈……」

門外響起一片幸災樂禍的笑聲,我整了整行頭,挺胸抬頭,優雅地打開了洗手間的門,在眼前兩個長舌婦震驚到無以復加的目光中,火速掃過了她們胸前的工作牌,然後抬起眼,朝她倆微微一笑,說:「張小姐、李小姐,下午好。」說罷,我在她倆複雜目光的注視下,若無其事地洗手、補妝,然後優雅地離開。

放心,我可沒打算讓黎耀凡解僱他們,比起一擊斃命的快感,我更喜歡讓她們感受一下什麼叫做惴惴不安的惶恐,就像當年我和母親每時每刻都在猜測追債者什麼時候會上門一樣。

我終於明白為什麼那麼多人喜歡做壞人了,原來做壞人是一件這麼爽的事,當我從洗手間出來后,壓抑了好幾天的心情竟豁然開朗,甚至於心中還有些小小的得意,忍不住偷笑。然後,我就很不湊巧地在辦公室門口跟剛走出來的黎耀凡打了個照面。

剎那間,我揚起的嘴角僵在了臉上。

他看着我,我也看着他,停滯了兩秒鐘后,我心裏開始盤算接下去該怎麼辦:如果他問我為什麼笑,我肯定得找個借口,比如告訴他我剛才在洗手間聽到一個很好笑的笑話……不行,萬一他問我是什麼笑話呢?

還沒等我考慮完,他忽然張了張嘴,像要說什麼。

我當時腦子一混,竟然把話搶在了他前頭,我說:「我剛才在洗手間聽到一個很好笑的笑話。」

「……」

「說小明理了個頭髮,在學校里被同學嘲笑髮型像風箏,小明聽了很傷心,邊跑邊哭,哭着哭着你猜怎麼了?」

「……」

「他竟然飛起來了!哈哈哈……哈哈……哈……」我越笑越想哭,尼瑪我一定是把屎拉進了腦袋裏才會說這些話,一定是的。

果不其然,黎耀凡面無表情地看着我。

我閉上了嘴,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算了,與其繼續在他面前自討沒趣,還是假裝什麼事都沒發生,走人吧。

就在我低頭快步走過他身側的時候,手忽然被抓住了,緊接而來一股力量,將我拉了過去,沒等我回過神,他的另一隻手也伸過來了,以最快地速度托住了我的後腦勺,低頭攫住了我的雙唇。

過了很久,又或許只是幾秒,當我終於意識到自己被強吻了的時候,黎公子卻已經占夠了便宜,直起身,當着我的面,厚顏無恥地舔了舔嘴角。

隨着他的嘴角微微揚起,我的臉在瞬間羞得通紅,惱怒地一把推開了他。

「你神經病啊!」

罵完這句話,我轉身,低頭,快步離開了這裏。

經歷了那麼多,我曾經天真地以為早已被黎耀凡磨練得皮糙肉厚、百毒不侵了,萬萬沒想到時至今日竟被他一個小小的吻搞得面紅耳赤、心亂如麻,這件事要是傳出去,絕對能排上我人生十大污點之首。

我越想越覺得不堪,漲紅了臉,走得飛快,從頂樓一路下到公司外面的馬路邊,沿途吸引了不少好奇的目光,相信明天亞凡集團的八卦網絡里又將會增加不少新的談資。

其實我根本不在乎別人怎麼看我和黎耀凡的關係,真情也好,假愛也罷,那都不過是別人嘴中無關痛癢的幾句話而已。我所擔憂的是我內心真實的想法,剛才那一幕讓我不得不承認,我已經對黎耀凡產生了嚴重的依賴,根本沒有辦法忽視他的一舉一動,那種被吻一下臉紅心跳的感覺,簡直像回到了十年前,甚至比十年前更甚,這讓我如何是好?

「沈千星。」

耳邊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將我從一片混亂之中拉回了現實。

「你是……鬼刀?」我不可思議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他把頭髮剪短了,穿了一件淺藍色的牛仔外套,陽光得像重新投胎了三次,我簡直不敢認他。

面對我的震驚,他臉上露出難得一見的尷尬,悶哼一聲,算是應了我的問題。

「你怎麼……這個樣子?」

「別問了,跟我走。」他打斷了我的好奇。

「走去哪兒?」

「難道你忘了上次拜託我的事?」

他這一說,我立刻想起來上次讓他幫忙調查黎耀凡車禍那件事,又驚又喜,迫不及待地問:「那件事查出來了?喂,你別走那麼快啊!」鑒於他不再回答我的任何問題,我只好帶着滿腹疑惑,快步跟上他的步伐。

就因為鬼刀一句話,莫名其妙地跟着他搭地鐵、坐公交、穿馬路……花了兩個多小時,來到了一條偏僻破舊的小巷裏,終於他停住了腳步。

這一路上,無論我怎麼問,他都默不作聲,此刻我的耐心已經到達的極限,用尚存的最後一絲理智問他:「這回你該說了吧,那次的車禍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是不是有幕後指使?」

「不知道。」他用簡單的三個字,潑了我一頭冷水。

片刻的石化之後,我出離了憤怒,二話不說撲過去抓住他的衣領就罵:「你他媽耍我玩呢?什麼叫不知道,不知道你不早說啊,跑那麼遠跟我說你不知道,你神經病啊!」我算看透了,估計全世界放棄治療的神經病全讓我遇到了。

面對我的憤怒,鬼刀沒有表現出絲毫的在意,只是在我罵完的時候,低頭掃了眼我抓着他領口的手,淡淡地說了句:「放開。」

這兩個字說得不響,卻帶着一絲寒意,略過我心間,竟讓我不由自主地鬆開了手。

頓時,我面子上有些掛不住,只好退開一步,稍稍冷靜了一下繼續問:「你到底什麼意思,大老遠把我帶到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就是為了跟我說你不知道?我想你不是這種無聊的人,你究竟有什麼目的?」

「沒錯。」他漫不經心地整了整被我弄皺的衣領,自顧自道,「你要我查的事我查不到,但是我從不拖欠人情,所以我查到了一件你肯定會感興趣的事。」

「什麼事?」

「黎中正。」他說出了一個令我震驚到無以復加的名字。

黎中正,黎耀凡的父親,當年叱詫一時的商界精英,我父親曾經一手陷害過的摯友。雖然,他已經死了好多年了,但是就是因為他的死,讓我和黎耀凡之間有了一道永世無法磨滅的裂痕,而正是由於這道裂痕的存在,讓我想愛卻不敢愛,想走卻放不下,最後變成了今天這個畏畏縮縮、小心翼翼、極度敏感的我。

我討厭這樣的自己,想到這兒,我苦笑了一下。

「你怎麼了?」鬼刀對我的反應似乎有些詫異。

「沒事。」我回過神,迅速調整了一下心情,隨即追問,「你查到了黎中正什麼?」

「你跟我來。」他似乎並沒想把他所知道的立刻告訴我,而是又邁開了腳步,不過這次他沒走多久,而是走進了巷尾的一排老房子裏。

我一邊跟着鬼刀,一邊四下觀察,比起這個城市中心的繁華,這裏真的只能算是遺留地帶了,都是些兩三層樓的矮平房,牆面斑駁脫落,一看就是有些年頭沒修繕了。

其實這種地方,我與母親算是再熟悉不過了,只不過我實在想不通鬼刀帶我來這兒是為了什麼,又或者為了見什麼人嗎?他真有關於黎中正的消息嗎?難道是之前我一直想查的西貝?……

腦海中湧出無數疑問,直到鬼刀帶我走進了一幢三層樓的矮樓,敲響了其中一戶人家的門。

「誰啊?」屋裏傳出一個女人的聲音。

「我們是西貝的朋友。」鬼刀回答。

果然是西貝,看來她十有八九跟黎中正有關係了,說不定她真是黎中正的私生女,黎耀凡的妹妹。我這般想着,門已經被打開了,西貝的母親探出頭,目光落在我身上,臉色有些不對勁。

「你……你是……」她的聲音帶着些顫抖。

「伯母,你還認得我吧,上次在醫院裏我們見過的。」我故意提起上次在醫院的事。

「認……認得……不……不認得……」她點頭又搖頭,心虛得甚至不敢用眼睛看我。

如此表現,愈發堅定了我心中的想法,她跟黎中正一定有着某種不可告人的關係,還想繼續打探下去,屋裏卻傳出了一個男人的聲音:「鳳娟,誰在外面?」

「沒誰,你別管。」鳳娟朝屋裏應付了句,又轉過頭,壓低了聲音朝我們道,「小貝好幾天沒回家了,你們走吧。」

「我們不是來找西貝的。」一直在旁沉默的鬼刀忽然發話。

鳳娟的眼神立刻變得警惕起來:「你不是來找我女兒,那你們來幹嘛的?」

與此同時,西貝的父親也聞聲從屋裏走了出來,見到我們,那張被火燒過的臉孔變得愈發猙獰,毫不客氣道:「西貝不在家,兩位請回吧。」說罷,便拉着妻子要關門。

忽然,鬼刀伸出一隻手,擋在了門框上:「我們不找西貝,我們是來找你的。」

他說這話的時候雙眼一直盯着著西貝的父親,兩人目光相對,頓時都沉默起來。這樣的場面這讓我不由得感到奇怪,既然我們是為了黎中正而來,那目標肯定是西貝的母親啊,為什麼鬼刀的注意力反而都在西貝父親身上呢?這其中難道還藏着什麼秘密不成?

場面一時僵住了,我百思不得其解,就在此時樓下忽然傳來一陣爭吵聲,由遠及近。

「我說了不回家,你別拉着我!」

「不行,今天是你生日,你必須得回家。」

「不就是生日嗎,幹嘛非要回家過,你怎麼比我媽還煩,快放手,我不回家啊!」

「上樓!」

「我不要回家,董景珂,你再這樣我真的要跟你絕交了,我不要見我爸媽,我不要……」

在這樣的爭吵聲中,阿珂拉着西貝出現在了我們的視線中,與此同時,她倆也看到了我們,短暫的錯愕過後,西貝那張寫滿了不情願的臉忽然變得欣喜若狂,甩開阿珂的手便朝鬼刀撲了過來。

「鬼刀哥,你怎麼來了,你來看我的嗎?」十七歲的姑娘,就算再鋒芒畢露,見到喜歡的男人還是剋制不住自己的感情,那滿心歡喜的聲音,聽得我都有些把持不住。

可鬼刀的表情卻連變都沒有變一下,冷淡地吐出兩個字:「不是。」

「你別想騙我,你來我家不找我還能找誰?」話說到這兒,她忽然看見我,眼神立刻充滿了敵意,毫不客氣地問,「你是誰,幹嘛跟鬼刀哥在一起,你們什麼關係啊?」

作為一個快奔三的女人,我竟然被一個十七歲的小姑娘問懵了,正想開口解釋,手腕卻被鬼刀拉住了。

「別理她,我們走。」他說罷,竟然打算拉我走。

這下,西貝的反應更大了:「不許走!鬼刀哥,你為什麼每次都這樣,來都來了,為什麼見了我又要走,我到底有哪裏不好,你寧願拉着一個老女人的手,都不肯多看我一眼?」

老……女人?我的嘴角抽了抽。

「過了今天我就十八歲了,我成年了,你看看我,你看我一眼,我求你了!」西貝的情緒有些失控,拉着鬼刀的手,低聲下氣地乞求着。

她愛得這樣卑微,連我都有些看不下去了,正想勸勸鬼刀,旁邊的門忽然砰一下被打開了,目睹了這一切的西貝父親怒氣沖沖地走了出來,拽過女兒,二話不說抬手就是一個巴掌。

「啪!」一聲過後,周遭一片安靜,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震住了,不可思議地瞪大了眼。

但這樣的沉默僅僅保持了數秒,片刻之後,被打的西貝回過神,情緒在瞬間如火山般爆發:「你這個瘋子,你憑什麼打我,你以為你是誰啊?你根本不是我爸,我爸早就死了,我忍你很久了,你這個噁心的醜八怪!」

「啪!」

又是一個巴掌,這回打人的不是西貝的父親,竟是從屋裏衝出來的鳳娟。這個看上去瘦弱,膽怯的女人,此刻正緊緊地抓着女兒的衣領,她的手掌發紅,大幅度地顫抖著,連同臉上的肌肉都微微地抽動,語氣激動地說:「你這個畜生,他是你爹,是你親爹!」

「別說了,鳳娟,別說了。」一旁,西貝的父親過來拉住了妻子,他眼角的餘光朝我們這邊掃過,立刻又躲開。

忽然間,我彷彿想到了什麼,可一下子又被西貝打斷了思路。在父母的輪番掌摑下,她此刻的情緒已瀕臨崩潰,捂著自己的臉,雙眼通紅,泛出淚珠,一步步地往後退。

「西貝。」一旁的阿珂試圖安慰她。

「滾開!」西貝狠狠拍開了阿珂伸過去的手,「別再裝假惺惺地裝好人了,我知道你們全都討厭我,想我死,我恨你們,我再也不想看見你們!」她說完,拔腿就跑。

阿珂阻攔不及,急急忙忙追了出去。

「快追啊!」我來不及多想,拉起鬼刀也跟了上去。

西貝跑的很快,一副要去尋死的架勢,可把我給急壞了,作為一個過來人,我太明白十七八歲的小姑娘心裏有多衝動了,如果這時候沒個人攔著,她真的很可能會做出讓自己和家裏人痛苦一輩子的事情,我必須阻止她。

「西貝,你站住,別再跑了,伯父伯母不是故意的!」跑在前頭的阿珂好不容易抓住了西貝,急忙勸她。

「我不想聽幫他們說話,你別再跟着我,我真的很討厭你,你怎麼不去死啊!」她說完,狠狠地甩開阿珂往前跑。

這話太傷人了,阿珂愣在了原地。

「別聽她的氣話,快去把她攔住!」我跑上前對他說。

阿珂這才回過神,立刻又追了上去。

這時西貝已經跑出了小巷,前面的馬路亮着紅燈,可她卻不管不顧地沖了出去,幾乎是同時,一輛轎車因為來不及剎車,高速朝她向她撞去。刺耳的車鳴聲在剎那間響起,驚呆了路上的所有人,包括西貝,她停住了腳步,獃獃地看着飛馳的轎車朝她撞來。說時遲那時快,追在她身後的阿珂毫不猶豫地衝上前,一把將她推開!

「砰——」

在巨大的撞擊聲后,阿珂的身體像失去了重量似的被拋到了空中,然後重重的落下。

這一切發生的太突然,現場一片混亂,我以最快的速度跑過去,看到一大片血跡,還有阿珂無法動彈的身體。

平生第一次看到那麼多血,我整個人都慌了神,不知該如何是好,就在這時緊跟上來的鬼刀迅速脫掉外套,蹲下身,包裹住阿珂正在流血的傷口,然後抬起頭冷靜地對我說:「快叫救護車!」

被他這一提醒,我這才醒悟過來,急忙拿出了手機。

這時,呆站在一旁的西貝終於緩過了神,瘋似地朝阿珂撲了過去。

「阿珂!阿珂!你快醒醒啊阿珂!」她已然哭成了淚人,跪在地上,不停地喊著阿珂的名字,可躺在地上的人卻沒有絲毫的反應,殷紅鮮血從他頭上的傷口處源源不斷地流出來,浸透了鬼刀的外套。

然後,西貝的父母也跟上來了,還有路人、肇事司機、救護人員……越來越多的人出現,將阿珂送去搶救。

一路上,我聽見西貝不停地在哭:「被撞的人應該是我才對,你為什麼要這麼傻,為什麼要救我?我錯了,我以後再也不任性了,我會聽你的話,每天都回家,每天都跟你在一起,你不能有事……對不起……對不起阿珂……我對不起你……」

然而,再多的「對不起」都已經無濟於事了,阿珂最終還是沒能逃過這一劫,在被送進搶救室僅僅一個小時之後,負責搶救的醫生便面色沉重地走了出來,宣告了他的死亡。

「對不起,病人傷的實在太重,我們已經儘力了,請節哀。」

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我心裏咯噔一下,與此同時,一直在搶救室外焦急等待的西貝因為受刺激過度,暈了過去。

阿珂走了,西貝昏迷不醒,鳳娟在女兒的病床前不停地哭,那哭聲傳進我的耳朵里,一聲又一聲,狠狠地刺痛着我的心。

這是我第一次目睹真實的死亡,一個年輕的生命,前一刻還能說會動,下一刻卻已經成為了一具冰冷的屍體。從此以後,這世上再也沒有那個整天追在喜歡的女孩身後默默付出的老實男孩了,他的憨厚、他的痴情、他的天真都成為了過去。在死神面前,生命就是如此的脆弱,或許,在天上的阿珂會因為自己能夠救下西貝而瞑目,可是活着的人卻終將陷入無盡的自責和痛苦之中無法自拔,西貝是,我也是。

「都怪我,要是我不讓你幫忙,就不會引起這件事,阿珂就不會死……」我靠在走廊的牆邊,心裏難受地不行。

「這是他的命,怪不了任何人。」沉默在一旁的鬼刀開口,態度冷淡。

我有些受不了他這樣,忍不住反駁:「你怎麼能這麼說,他可是你朋友。」

「朋友?」他冷笑,「我沒有朋友。」

「你說的是人話嗎?要不是因為我們去西貝家,根本不會發生這種事,西貝那麼喜歡你,你無動於衷,阿珂死了,你也不難過,我怎麼會認識你這種冷血無情冷血無情的人?」

「如果你覺得阿珂的死是我和你的錯,那拒絕她的西貝有錯,打西貝的父母也有錯,開車的司機一樣有錯,就連馬路上的紅綠燈都有錯。你覺得這樣把他的死歸責到每一個人的身上,他就會活過來嗎?不可能的,人死了就是死了,再怎麼找原因都沒有用。阿珂不會想看到這些的,他希望看到的是所有人都能因為他的死,認識到好好活下去有多重要!」

我呆住了,第一次從鬼刀嘴裏聽到那麼多話,此刻,他的眼神是如此堅定,眉宇袒露著正氣,是一副我從未認識過的樣子。

「你說的沒錯。」病房的門被打開,西貝的父親聽到我們的對話,走了出來。此刻,他臉上不再有那種敵視的神情,取而代之的是沉重與憔悴,「阿珂是個苦孩子,從小被父母拋棄,可是他從來沒有放棄過生活,也沒有放棄過西貝,雖然才十七歲,但他卻像個男人一樣有擔當的活着,比起他,我只不過是個懦夫罷了。」

我不明白西貝父親為什麼這麼說,抬頭看了眼鬼刀,他面無表情,似乎西貝父親所說的這番話理所當然。

「其實我知道遲早有人會來找我的,不是你們,也會是別人。這些年,我活得戰戰兢兢,不敢把真相說出來,就連自己的女兒都一直瞞着,才會造成今天的結局。這一切都是因為我太懦弱,我不敢面對過去,一心只想着逃避,我對不起耀凡,對不起他們母子,也對不起你們……」

「你……你是……」我的聲音剋制不住地顫抖起來,不可思議地看着眼前這個落淚的男人,他面目全非,佝僂著身子、瘦弱而蒼老,和我印象中高大英俊、溫文爾雅的黎中正沒有一絲一毫的相似。

站在我身旁的鬼刀卻朝我點了點頭:「沒錯,這就是我帶你來找他的目的,我找人調查的時候,意外發現當年監獄里的那些檔案全是偽造的,黎中正沒有死。」

「不!」一旁的西貝父親開口,「對我來說,過去的那個黎中正早就死了,是我讓他去死的,如果他不死,我就沒辦法跟鳳娟在一起,沒辦法過我想要過的生活。可是,我想的太簡單了,就算他死了,我還是沒有辦法徹底忘記過去,自從聽到耀凡出事的消息,我每天晚上都會做噩夢,夢見耀凡來找我,責問我為什麼拋下他們母子。」

「那你倒是說啊!」我情緒失控地過去拉住他的衣領,「我真的沒想到你還活着,你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要假死,為什麼不告訴大家你還活着?你知不知道,因為你的死耀凡經歷了什麼,我經歷了什麼?你倒是告訴我為什麼啊!」

「我……我對不起你們……」黎中正落下眼淚,幾乎跪倒在地上。

鬼刀把我拉開了:「你冷靜點。」

「我冷靜不了!」我朝他喊,我真的沒辦法接受這一切,黎中正竟然還活着,在摧毀了我的人生,我的世界,我所有的渴望與愛之後,他竟然活生生的站在我眼前告訴我這一切都是誤會,是誤會!

鬼刀說的沒錯,我是該冷靜一下,不然我真怕自己會崩潰,我捂著胸口,大口大口的喘氣,試圖讓自己平靜下來。

「當年我在家族的逼迫下拋棄了鳳娟,娶了耀凡的母親,從那之後我每天都生活在痛苦裏,像我這樣的人,根本沒能力接手一個大集團,我只想和我愛的女人一起過平平淡淡的生活。所以我才故意製造了死亡的假象,甚至還狠心毀了自己的容貌,你不會明白我做這些需要多大的勇氣,我不是沒想過後果,可是我顧不了那麼多了,你知道嗎?」黎中正繼續說。

我好不容易順下的氣,立刻又上來了:「你要詐死,大可以用別的方式,為什麼偏偏要『死』在監獄里?」

「我也不想的,可是那時候鳳娟有了我的孩子,在她最需要我的時候我卻失去了自由,如果我繼續等下去,我父親就會發現我和鳳娟還藕斷絲連,他是個心狠手辣的人,當年為了促成聯姻他甚至派人暗殺過鳳娟,是我在他面前發了毒誓才保住了鳳娟的性命,我不想這樣的事情再發生,只有我死了,才能一了百了,才能徹底擺脫我的命運。」

我知道耀凡過世的爺爺確實會做出那樣不擇手段的事,但就算這樣我也沒辦法原諒黎中正,他的自私毀了黎耀凡的生活,也毀了我的,現在真相大白,我整個人都亂了,除了氣憤、震驚,一時之間我也不知道該做什麼,想什麼。

「我知道像我這樣的人在你們眼裏有多自私,我拋妻棄子,我不是人,可是我真的愛鳳娟,我不能沒有她和西貝,為了她們母女我甚至願意去死!我求求你們,不要把這件事說出去,不要告訴耀凡,現在阿珂走了,對西貝和鳳娟的打擊都很大,我只想陪在她們身邊,哪怕是懦弱、醜惡、惶惶不安地過一輩子,我都心甘情願。」

「可是耀凡也是你的親生兒子!」我為黎耀凡有這樣一個父親感到悲哀。

「我顧不了那麼多了,看在死去阿珂的面上,我請求你們給我一些時間,我會說出真相的,可現在不是時候,我求你們了。」他說完,流着淚,朝我們深深地鞠了一個躬。

看着眼前這個為了自己心愛的女人卑微到骨子裏的男人,我心裏像打翻了五味瓶似的不是滋味,既恨他的懦弱自私,又同情他的悲慘遭遇,就算西貝再怎麼不承認,他們父女骨子裏對愛情的偏執卻是一脈相承的,就算真的獲得了愛情,這還是一個註定充滿了悲劇色彩的家庭,而阿珂的死更讓這個悲劇雪上加霜。

「走吧。」鬼刀走過來,看了我一眼。

我看了眼一臉平靜的鬼刀,又看了眼始終鞠著躬的黎中正,垂下眼,深深地嘆了一口氣,轉身離開。

今天所發生的事實在太多,我目睹了一個人生命的離去,又看到一個已死的人站在我的面前,這一切讓我覺得很累。

「你有什麼打算嗎?」在醫院門口,鬼刀忽然問我。

我搖了搖頭:「我不知道該不該把這件事告訴耀凡,我很亂。」

「要聽我的意見嗎?」他說。

我抬起頭,不解地看着他。

「或許對你們來說黎中正是個自私的人,但是在某些方面,他卻是個盡責的男人。」

「你想說什麼?」

「他們家的情況你也看見了,對黎耀凡來說他不過就是個已死的人,但是對鳳娟和西貝來說,他卻是那個家庭的全部,現在阿珂走了,他們更離不開他。」

「你什麼時候關心起這些來?」我打量著鬼刀,這個男人實在隱藏了太多我所不知道的秘密,接觸的越多,我就越對他的身份,他的內心,他所有的一切感到懷疑和好奇。

他撇開眼,沒回答我。

我逼近了一步:「你到底是什麼人?我覺得……」

「嘟——嘟——」

耳邊傳來兩聲車鳴,打斷了我的話,我有些吃驚地回過頭,看到黎耀凡的座駕,他搖下車窗,朝我招了招手。

「他怎麼會知道我在這兒?」我回頭看向鬼刀。

他聳了聳肩。

「是你通知他的?」

「還不快過去。」他催促我。

「我遲早會搞清楚的。」我瞪了他一眼,朝黎耀凡走了過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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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千星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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