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不死鳥·畫鳶(2)

第28章 不死鳥·畫鳶(2)

第28章不死鳥·畫鳶(2)

「哥……」寧若渾身發顫,若非葛天行拉着她,她很怕自己會忍不住衝上前。

謝繪翎面無表情,冷冷地盯着澹臺明宇,眼中殺氣一閃而過,轉瞬化作了一絲柔軟,繼而又恢復了先前的冷厲。澹臺明宇一動不動,全然沒有面對死亡的恐懼,他似是在等著謝繪翎殺他,可那樣的鎮定卻又似很肯定她不會動手。

這就像是一個賭,生命就是賭注。最終澹臺明宇贏了,謝繪翎什麼都沒說,收劍,飛身而去,不過短短一瞬間。

寧若感覺自己渾身的力氣都被抽幹了,她長長舒了口氣,「哥,你沒事吧?」

澹臺明宇掃了她一眼,話中帶着一絲責備,「你也真是胡鬧。」

沒待寧若開口,他又轉向葛天行,「天行,你怎麼也跟着她胡鬧?」

「我還不是怕這丫頭干蠢事!」

「行了行了,都別說了,是我太魯莽行了吧。葛天行你手上還流着血呢,先回去再說。」

不出意外,寧若被澹臺明宇狠狠訓了一頓。

自小堂哥就對她特別寬容,幾乎很少罵她。可這一次他是真的生氣了,他一再聲明讓她不要插手此事,靜觀其變,她還是忍不住去招惹了謝繪翎。

輕煙裊裊從鏤空的青銅香爐中往外飄,香味彌散在整個房間。

寧若背對着案,坐在窗前愣愣望着白月峽中已然亮着燈火的來往船隻。聞到瑞腦的香味,她的心也鎮定了不少。不知道為什麼,她突然想起了雲妃,清暮棧道的主人,永寧公主的生母,那個放棄閑雲野鶴生活甘願入宮卻最終死在宮中美麗女子……她想起不久前曾和沈昱一起膽戰心驚地穿越過三次清暮棧道,若拋卻天險,翠屏崖的風景堪稱人間仙境,只是他們無暇欣賞。

就如同現在,夜間的白月峽有着獨特的空靈,她的心思卻早已飛到了九霄雲外。

早在決定去找謝繪翎之前,寧若就預想過所有的後果,明知道堂哥會很生氣,她還是固執地去做了。至少她不是一無所獲的,至少她可以肯定:謝繪翎還沒有完全失去理智。

葛天行說,離魂蠱無葯可解。

葛天行說,中蠱之人絕不會動情。

可是謝繪翎的眼神明明是清醒的。

思索半天,寧若腦子裏早已亂成一團,好幾次,有什麼東西如破繭之蝶,呼之欲出,可是等她再去想的時候,思緒重新回到了一片混沌的狀態。

「一定漏掉了什麼!」寧若喃喃自語,「一定有什麼是我沒想到的。」

思考良久,直到敲門聲響起,她才回神。

「二小姐,是我,朝露。」

寧若一凝眉,忽然想到,現在已經是三更了。

打開門,在確定沒有被人發現后,朝露小心翼翼邁過門檻,「二小姐,你真的打算離開煙雨樓?」

「馬備好了嗎?我們現在就下山!」

朝露本想再勸寧若幾句的,可是自家小姐的脾氣她很清楚,寧若溫婉的外表下有着一顆固執的心,一旦決定的事,誰也阻止不了。她只好作罷,默默跟在寧若身後。

「等等。」

才關上房門,寧若又急忙奔回房,點燈,研磨,提筆,留書,以最快的速度忙完這一切,她用紙鎮壓住了書信,幽幽嘆息。

浮生

作為帝都西陵城最大的酒樓,攬雲居位於最繁華的街區,不僅菜肴可口,而且其背靠鄴國第二大河浮水河,風景也別勝一籌。

攬雲居每天來往的客人很多,其中有不少是達官顯貴和富商巨賈。寧若和朝露安靜地坐在靠窗的一個角落,在衣衫華麗的人群中並不起眼。

喝完杯中最後一口茶水,寧若換了一隻手托腮,繼續眺望窗外的浮水河。若非少了瑞腦的香味,她或許會以為自己尚在家中。十幾年來,她已經習慣坐在窗邊一邊喝茶一邊遠眺。

「最近西陵城還真是不太平,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旁邊一桌的客人感嘆。

「是啊,」有人接話,「初雲公主的事還沒完,端宜郡主的事又鬧開了。」

這樣的對話,成功吸引了寧若的注意力。她凝神聽着,唯恐漏掉一個字。

「現在到處都在傳,說芳華谷的水綠小姐就是永王失散多年的孫女——端宜郡主,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無風不起浪,我倒覺得這事是真的。花神祭的時候水綠才來過西陵,這才沒多久,前幾天她就出現在永王府了。若非事情屬實,旁人也不敢妄自議論皇族的事啊。」

旁邊另一個男子開口:「水綠是不是端宜郡主,遲早會真相大白。我比較好奇的是初雲公主的事。」

「是啊,黎國四皇子能文能武,儀錶不凡,初雲公主怎麼就看不上人家?」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人家初雲公主早就有心上人啦,別說是黎國四皇子,就算是天神下凡,估計她也不會放在眼裏。」

翩葉有心上人了?寧若吃了一驚。

那人繼續道:「我聽說,初雲公主喜歡的是欽天營的驍騎將軍謝玄,可是人家謝將軍和平王府的長樂郡主已經有了婚約,下個月就完婚。」

「這話可不能亂說,萬一被人聽了去……」

一番耳語之後,那幾個人匆匆離開。看他們的穿着,應該是些王侯子弟,難怪連公主的私事也知道不少。

他們口中的謝玄,寧若早就有所耳聞。謝玄是本朝繼睿王之後鄴國最為驍勇善戰的將軍,從三年前與宿國的千渡之戰開始便屢立戰功,至今沒有打過一場敗仗。在鄴國,幾乎沒有人懷疑,驍騎將軍謝玄會成為新一任的戰神。

這樣的一個男子,俊朗帥氣,驍勇不凡。即便是眼高於頂四公主,也無可救藥地陷進去了吧?

如果他們說的全是真的,寧若覺得她完全有理由相信,翩葉離開京城了。所愛之人即將成親,娶的卻不是自己。以她對翩葉的了解,這位驕傲的公主絕不會允許自己看到這一幕。

寧若覺得,翩葉其實很可憐,金枝玉葉,錦衣玉食,無限寵愛……外人夢寐以求的這些東西,都不是她想要的,而她真正想要的東西卻永遠也得不到。

「朝露,我們走吧。」她放下一錠銀子,站起來準備離開。

才走了幾步,一個似曾相識的身影突然闖進寧若的視線。

青衣男子溫潤儒雅,玉冠束髮,安靜地坐在一旁喝着茶。即使退去華麗的衣衫,混跡市井,他身上那種與生俱來的高貴氣息卻無法遮掩。

「太子沐寒。」寧若心裏有聲音悄悄響起。她曾在曦雲宮和他有過一面之緣,不知是何原因,她總覺得他身上有種和沈昱極其相似的感覺。

感受到寧若的目光,沐寒抬頭,眉頭稍稍一緊,繼而笑着朝她點了點頭,算是問候。寧若也含笑微微頷首。等她走到樓梯口的時候,沐寒叫住了她,「姑娘,恕我冒昧,我們以前見過?」

寧若依然保持着雲淡風輕的微笑,搖搖頭。

「抱歉,冒犯了。」沐寒溫和一笑。

下樓后,朝露湊上前道:「男人見了漂亮姑娘都喜歡問這話,那位公子看上去還挺老實的呢。」

「我的確見過他。」

「啊?」朝露吃驚。

「你知道他是誰嗎?」寧若嘴角揚了揚,「他就是當朝太子,姜沐寒。」

「啊?」朝露支支吾吾,「那……那小姐剛才為什麼要否認?」

寧若笑而不語。日理萬機的太子沐寒出現在鬧市之中,不用說也是為了翩葉。依稀想起上一次見到沐寒,她非今日容顏,沐寒認不出她也是自然。她是瞞着家裏出來的,沐寒和堂哥的關係太好,她不希望自己的行蹤被發現。

這一次除了擔心翩葉之外,她來帝都的主要目的是找沈昱。

從謝繪翎病倒那天開始,她的心就一直懸著,那種不詳的預感愈演愈烈,在她內心深處紮根、發芽,似乎一場暴風雨很快就會降臨。直到幾天前堂哥告訴她,謝繪翎中了離魂蠱,她非但沒有釋懷,反而更執著於找出真相。

那不僅僅是直覺,寧若肯定,真相絕沒有表面看起來那麼簡單,一定有什麼是他們沒想到的。而有能力揭開這個謎團的人只有一個,就是沈昱。

由於西北旱災的事,在比武招親結束之後,沈昱就和睿王一起匆匆返回帝都。眼下旱災剛解決,戎國就開始蠢蠢欲動,西北邊境越來越不安定。黎王派四皇子出使鄴國想必是為了聯手對付戎國的事。

若兩國聯姻,這件事輕而易舉便可解決。孰料翩葉出走,原本平靜的局面變得一團混亂。皇帝一邊要安撫黎國,一邊又要派人尋找翩葉的下落,身為他最倚重的臣子的沈昱必然不會輕鬆到哪去。

寧若想,既然沈昱不能離開,那她就親自去找他。她相信,全天下也只有沈昱能幫她。

去靜寧侯府的路寧若再熟悉不過,光陰彷彿隨着她的步子倒退,她覺得自己回到了那段在侯府當丫鬟的日子。

敲開硃紅色的大門,和預想的一樣,開門的是沈叔。寧若心情很好,差點忍不住就開口喚他了。

「我想找沈昱沈公子。」

沈叔說:「公子不在家,剛出門。」

寧若不免有些失望,剛想說告辭,卻聽沈叔道:「有人約公子去岳山,好像有急事,也不知道公子什麼時候才能回來。」

西陵城外的岳山?沈昱去那裏做什麼?

朝露推了推寧若,寧若這才發現自己又神遊了,她忙向沈叔道謝,轉身朝城門的方向走去。

她不知道自己在擔心什麼,但是心裏有種很奇怪的感覺,有個聲音叫囂著鼓動她:「去岳山找他吧,去岳山找他吧!」

她覺得自己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渴望見到沈昱,彷彿現在不去找他,以後就再也見不到了。

見寧若愁眉不展,朝露憂心忡忡,扶着她的胳膊問:「二小姐,你怎麼了?」

寧若搖搖頭,「準備兩匹馬,我們馬上趕去岳山。」

一黑一白兩匹馬飛馳在出城的路上,馬蹄得得,揚起陣陣塵土,漫天飛揚。

從西陵城到岳山並不遠,可是一旦心裏執著於一件事,光陰就會變得永無止境。寧若覺得,身下的馬每一蹄子都像是踏在天荒地老之間,離岳山越近,她心就陷入越深的恐懼。

由於馬奔跑得實在太快,停下來的時候,寧若差點從馬上栽下去。幸好朝露眼尖,先一步扶住了她,「小姐沒事吧?」

「沒……沒事。」寧若喘了口氣,「上山吧。」

朝露不放心,卻又拗不過寧若,只好默默跟在後面。

當初寧若選擇讓朝露跟着她出來,不是沒有原因的。卿宜雖然從小就跟在她身邊伺候,最了解她,但是不懂武功。朝露和晨霜這對姐妹,姐姐朝露不僅性子沉穩,腦子也機靈,最重要的是她的武功也是煙雨樓所有侍女中最好的。

謝繪翎的事已然發生,寧若覺得她留在煙雨樓幫不上什麼忙,倒不如找沈昱商量一下,沈昱應該會教她下一步該怎麼做。

她半夜去繪夢軒找謝繪翎,為的就是了解更多,然後把她所知道的一五一十告訴沈昱。聰明如沈昱,定能想到他們所想不到的。

「小姐你慢點,小心。」朝露寸步不離地跟着寧若,心驚膽戰。

岳山雖沒有孤影山來得高聳,但是沒有專門為行人開鑿的山路,一路上怪石嶙峋,蜿蜒陡峭,攀登起來異常危險。

行至半山腰,寧若的額頭上已經沁出了細密的汗珠。

朝露不忍心,勸她:「小姐,要不我們休息一會兒吧,你看你都累成啥樣了。」

「馬上就到了,我問過西陵城的人,他們說半山腰上去一點就是一片桃林,沈昱應該就在那裏。」

朝露勸不動她,只好作罷。她從未見過這樣的寧若,執著得令人覺得可怕。或許,只有在面對沈昱的時候,寧若才會表現出最為倔強的一面吧。

失神的剎那,朝露聽到寧若驚喜的聲音:「朝露你看,他在那……」

聲音就在這個時候戛然而止,彷彿被什麼東西硬生生斬斷。

「小姐?」朝露不解,狐疑地叫了她一聲。

寧若置若罔聞,身子陡然僵硬如岩石,立在原地再也無法動彈。

順着寧若的目光往前看,朝露的心亦是一顫。

馬上就要入秋了,但是跟外面相比,山中氣候較為清寒,林子裏的桃樹大多還結著果實。一眼望去,成片成片的綠色,其中透出點點緋紅,那是成熟的桃子的顏色。然而此刻的朝露根本無暇顧及其他。

桃樹下,白衣男子和粉衣女子相視而立。那白衣男子朝露見過,正是寧若的未婚夫——伽藍公子沈昱。至於那粉衣女子,美則美矣,身上透出的感覺卻太過凌厲逼人,朝露第一眼就不是很喜歡她。

猛然,朝露的心裏咯噔一下。靖寧侯府的管家說,沈昱來岳山是為了赴約,難道他是赴這粉衣女子的約?看沈昱和那女子的感覺,不像是普通朋友那麼簡單。身為局外人的她都隱約能看出,他們之間似乎有什麼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

可是……可是沈昱不是已經有了二小姐了嗎?為什麼他還……朝露擰眉,一種極不好的感覺正從心底向外滲透。

「水綠?」寧若喃喃喊出一個名字。

「什麼?」朝露大驚失色,「她是水綠?小姐你沒認錯人吧?這怎麼可能……」

寧若笑得格外諷刺。她怎麼可能會認錯,就算水綠化成灰,她也認得她那張臉。因為那個人是水綠!是曾經故意搶走姐姐未婚夫的水綠,是曾經讓薛慶毀了姐姐容貌的水綠!

如今,她最恨的人卻和她最愛的人比肩站在一起。水綠和沈昱……

她不敢走近。沈昱武功深不可測,她怕稍一靠近,他就會發現她們。

她極力讓自己平靜下來,她對自己說,沈昱和水綠沒什麼!儘管連她自己都覺得這是在自欺欺人。

他們離得太遠了,她聽不到沈昱和水綠在說些什麼,她只能說服自己繼續往下看。

清風拂過,夢到此為止。

夢醒

桃樹下,水綠哭了,梨花帶雨,楚楚可憐。沈昱默默看着她,半晌,伸手替她拭去臉上的淚水。

寧若的心狠狠往下一沉,頃刻間墜入萬劫不復的深淵。風過耳,帶着絲絲冰涼,如刀刃舔舐著肌膚,劃出道道猙獰的血痕。

水綠從頭上拔下一支簪子遞給沈昱,她說了句什麼話,沈昱低頭看着手中的簪子,沉默不語。

簪子!寧若一怔,記憶的片段在腦中閃爍。那次在靖寧侯府,水綠的桃花簪子掉進水池,難怪她那麼着急。因為……那支桃花簪是沈昱送給她的?

往昔如被風吹起的枯葉,片片翻飛,點點滴滴從寧若眼前飄過。

記得曾經,她問沈昱:「公子是不是喜歡桃花?」

沈昱笑了笑,搖頭。

「不喜歡還畫得這麼好?難怪大家都說公子書畫一絕……」

是啊,沈昱不喜歡桃花,水綠喜歡桃花。在靖寧侯府的時候寧若就發現了,水綠的衣服上,手帕上,幾乎都綉著桃花,可是她從未往沈昱身上想過。

她一直以為水綠喜歡的是簡寧楓。簡寧楓喜歡綠色,所以她理所當然以為水綠會挑綠色的衣服參加花神祭,誰知水綠選的卻是粉色的。因為……沈昱喜歡粉色!

水綠喜歡的根本不是簡寧楓,而是沈昱,是她的未婚夫沈昱!

那沈昱呢?

寧若強迫自己抬頭。

淚眼迷濛的水綠一頭撲進沈昱懷中,沈昱猶豫了一會兒,然後順手環住了水綠,輕輕撫拍着她的背。

那一刻,答案已經很明顯了。

沈昱肯為了水綠畫自己並不喜歡的桃花,這還不夠說明他心裏有她?

寧若知道沈昱和水綠很早就認識了,但是她從未想過,真相會是如此的殘酷!

像沈昱這樣的男子,一旦喜歡上一個人了,是絕不會輕易忘記的吧。如果說他喜歡的是水綠,那他為什麼對她這麼好?是因為驚鴻山莊?

她不敢相信那一切只是逢場作戲。難道拋卻澹臺這個姓氏,拋卻背後驚鴻山莊的勢力,她真的就什麼都不是了?

看着遠處相擁在一起的那對人影,寧若的心就像被利刃切成了一片一片,血流成河,洶湧得有些肆虐。

「看來我還是太看高自己了。」她在心中自嘲。

澹臺寧若啊澹臺寧若,原來你根本什麼都不是!

「小姐?」朝露小心翼翼喚了一聲。

寧若就像沒事的人一樣,凝眉:「嗯?」

「你……沒事吧?」

「沒事啊。」寧若笑了笑,「山裏太冷了,我們回去吧。」

朝露不可置信,狐疑道:「去哪裏?」

「當然是從哪兒來,回哪兒去呀。」

朝露不明白寧若說的究竟是哪兒,寧若卻先一步沿着來時的路下山了。她走得很急,跟在她身後的朝露只覺得她喘氣喘得很厲害,期間擔憂地叫了她好幾聲,可是她渾然不覺。

初秋的風帶着絲絲清涼,吹在臉頰上,淚水便隨之滑落。

心中明明有個聲音堅定地對自己說:「澹臺寧若,要挺住,一定要挺住,忘了就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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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色傲骨女子:相思焚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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