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一章

郭毅暗自懊惱，的確是他太不小心了。他當時覺得，公安廳方面維護系統的就兩個人，李石磊和金叢運，兩個人都很粗心而且還很貪玩，基礎工作全都交給江北大的聯合實驗室在打理，而實驗室里老師們只管分配任務，真正做事情的是一些在讀的學生蛋子，誰會無聊去檢查數量龐大千篇一律且每天都更新的系統日誌？當初他想到要刪日誌時還挺得意的，覺得自己不愧是計算機專業的博士，就是專業，只是做得時候就隨意了一點，沒想到想到還真有人會在這事情上較真。

徐木升故意等了等，見郭毅沒接話，便接着說：「我在知道這個情況后就感覺有人用系統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出於警覺，我找人在後台安放了一個小插件，如果再出現日誌被刪除的情況，就把被刪除的內容和操作的賬號給記錄下來。這是我去夷陵之前做的佈置。在夷陵被襲擊后，我意識到應該是有人用系統定位過若瑩，回來一查果然發現是李石磊的管理員賬號。」

「然後你就去找他啦，他告訴你是我？」郭毅不相信李石磊會出賣自己。

「沒有，他說了一大堆人，唯獨沒說你。」

「那就是了，我根本不用找他要，他的賬號到處借，又長期不改密碼，知道的人多得很。」

「但是他不說並不等於沒有其他辦法調查，我們查到他的賬號前後幾次違規刪除日誌時都是通過VPN連上系統的，雖然你做了路由跳轉和隱藏，但手法很初級，我還是查出來登錄ip在市局，鎖定是市局某個人乾的，然後我怎麼想你的嫌疑都最大。」

「哪裏大？」郭毅有些心虛。

「第一，你是李石磊讀博期間是同班同學，關係一直不錯，最有可能拿到他的賬號；第二，你在偵辦羅蘭燕案時出現明顯的主觀臆斷，在我提出異議后又顯得很急躁，急於拿王鵬結案，現在想來這些都是為自己打掩護；第三，綁架案交易當晚你一直都在單獨行動，期間你有兩個多小時一點聲音都沒有，馮隊長當時還問過你在哪裏，你沒有回答，因此你在時間上有殺張煒的可能性。第四，也是最關鍵的，你和畢廣清是親戚，這還是李石磊說的，市局很多人都知道。」

這個大嘴巴。郭毅心裏把李石磊罵了一萬遍。「就這些嗎？」

徐木升聳聳肩膀。「四條還不夠么？」

郭毅火道：「這根本就形成不了直接的證據鏈。你他媽在詐唬我。」

「推理很多時候本來就是先猜測再找證據。哦，對了。剛才你雖然戴着面具，但身材輪廓是藏不住的。對比一下市局裏的人，也就只有你了。」

郭毅真的是給氣死了，但同時也很欣慰。本以為徐木升抓到了他什麼鐵證，原來也不過如此。不過這樣也好，至少他現在知道，只要在這裏殺了徐木升，他就還沒有暴露。

「好吧，我來告訴你，你那些狗屁推理都是錯了。不關畢廣清的事，我今天也沒有出現過，秦江橋就是紅鬼，所有的一起都是他乾的。你今天陪你的小女朋友過來找他討個說法，結果發生了爭執，秦江橋一怒之下把你們關在屋裏燒死，等做完了發現事情鬧大了，心裏又有些後悔，於是飲彈自殺。你不覺得這個結尾更簡單更合情合理嗎？」

說着，郭毅抬手把鐵桶里的剩下的汽油潑到向徐木升。徐木升往旁邊一閃，但還是濺到了一些。

「你真覺得事情鬧這麼大還能圓的過去嗎？」徐木升忽然拔高音量沖着另一個魔鬼面具大一聲吼。「李石磊，你還準備縮頭縮腦到什麼時候！」

一直端着手槍守在門邊的魔鬼面具渾身一震。郭毅也是一頓。兩人對望了一眼，郭毅說：「你瞎詐唬個鬼啊！哪有什麼李石磊？」

徐木升不理他，只是盯着另外那人，透過面具的眼窩，他能從對方的抖動的眼神里看到緊張和惶恐。

「我都說了，不是詐唬，是推理。今天下班的時候我在公安廳旁邊的牛排館約你見面，你說急着去見女朋友，沒講兩句話就溜了。然後我就去了華容小區。我除了給你打電話的時候開了一下手機，其他時間全程關機，而且用的是一個你們不知道的新號碼。你們沒有可能通過系統鎖定我，可我還是在華容小區被你們襲擊了。那麼唯一的解釋是我從牛排館出來就被跟蹤了。你根本就沒有去找什麼女朋友，而是慌慌張張到街對面給他打電話報信，等我從牛排館出來，你又按照他吩咐悄悄跟上我，對不對？

好了，把那噁心的面具摘了吧，它掩護不了你。我來去找你的事情牧雲婉和另外幾個同學都知道，我現在還沒有回去，他們應該已經報警了。賬號是你的，這一點已經證據確鑿。你覺得你逃得了關係嗎？你熬得過審訊嗎？」

徐木升猜得沒錯，牧雲婉接到若瑩的電話后立即就給他打電話，想問問他在哪兒，結果發現他關了機，轉過頭再打若瑩的電話，卻發現若瑩也死活不接電話。雲婉是個警覺的女孩，她預感到事情有古怪，立即就打電話把這一情況反應給張朝暉。

張朝暉和馮大海那時還都在韓燁辦公室里。韓燁聽說徐木升是去找李石磊后失去聯繫的，趕緊讓馮大海給李石磊打電話問問情況，誰料聯繫不上李石磊。韓燁自己找了個理由試探著給秦江橋打電話，發現他也關機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三個人一合計，決定由馮大海去李石磊家找人。而韓燁和張朝暉趕緊帶人往秦江橋家這邊趕。

郭毅扭頭看着自己的同伴。先前自己騰出手來去拿油桶，把手槍交到了他手上，他現在才是全場最能夠一錘定音的人。

「喂，你別聽他瞎BB。一切都盡在掌握。」

「李石磊！」徐木升刻意多喊這個名字。「我瞎說沒瞎說你自己應該有判斷。他們到底給你了多少錢，值不值得你賠上一條命？從我現在得到的證據看，你前面只是把賬號借給了郭毅，沒有參與殺人，現在回頭還來得及。」

站在門口的魔鬼面具就像是被什麼重重壓着一樣大口喘著粗氣，終於，他一把掀掉自己的面具，果真是李石磊。

「徐木升，你別逼我開槍！」

李石磊的手在發抖。他最近是處了個女朋友，什麼都好，長得也漂亮，就是花錢比較凶。恰好那期間郭毅找上門來說接他賬號用一段時間，甩手打給他十萬。可也就僅僅是十萬，他真沒想到事情回鬧到這般田地！

「我在救你的命！」徐木升看到了他的動搖，伸出手。「把槍給我，我當你今天沒來過。」

「別聽他胡扯，他連自己女朋友的爸爸都查，怎麼可能放過你？」郭毅快步走到李石磊身邊一把奪過手槍。

徐木升見勢不妙把手中的凳子砸過去，衝上去拚命。「砰——！」的一聲巨響。他只感覺小腹傳來無法忍受的劇痛，全身的力氣迅速的被抽離，明明距離郭毅和那支冒煙的槍口就那麼兩步遠，不甘心的握緊拳頭，卻走不過去。

郭毅一腳踹翻徐木升，拿槍指着他的頭。

「木升，不要！」若瑩廢了老半天力氣終於是把堵在口裏的毛巾給吐了出來，聲嘶力竭的大喊，但這並不能阻止郭毅。

郭毅用勝利者的目光蔑視着倒在地上表情扭曲的徐木升，此時此刻他很享受親手殺人的快感。

「讓你多管閑事！」

「砰」的又一聲槍響。那一刻時間彷彿靜止，徐木升看到了槍口噴出的火焰，看到了跳動的彈殼，看到金色的彈頭擦著自己的臉射在地板上。一個高大的身影在開槍的那一剎那撲到郭毅身上，讓他的手微微抖了一下，是秦江橋，他終於掙脫了！

秦江橋抱着郭毅摔倒在地上，扭打過程中又是兩聲槍響。

「爸爸？爸爸！」若瑩看到父親的寬厚的身體顫抖了兩下，兩道血柱從他背後噴出來。「爸爸！爸爸！來人啊，救命啊！」

郭毅推開秦江橋站起來，拿槍對準秦若瑩。「閉嘴，不準叫！」

若瑩，我的若瑩！秦江橋滿腦袋裏都是自己的女兒。誰說他不愛她，他比誰都要愛她！

伸手摸到郭毅先前掉在地上的高壓電棒，他猛的吸了一大口氣，忍着胸腔劇烈的疼痛跳起來，朝着郭毅捅過去。

噼噼啪啪的電火花引燃了郭毅身上的汽油。一眨眼的功夫他就被燒成了一個火人。哭天喊地的哀嚎中，他報復性的扣動板機。漫無目的的槍火打碎了若瑩身後的窗戶玻璃，打爆了楊敏頭頂的吊燈燈泡，嚇得李石磊抱頭蹲在地上。

「我要殺光你們，殺光你們！」

秦江橋撲倒他身上，彷彿那火焰不燙，彷彿那傷口不疼。「對不起！對不起！」他用聽不見的聲音念叨著，用力頂住發狂的郭毅，把他死死按倒在牆角。

火焰熊熊燃燒，很快將兩個人吞噬。當槍聲平息，遠方隱約有警笛傳來。

徐木升終於熬過最疼的那一段，忽然覺得好累好睏。但他知道自己這時候不能睡，他撐大眼睛怒瞪着縮在門邊的李石磊。「解開她們倆，快！」

看到若瑩哭喊著撲到身邊，他慘笑着抬手撫摸她的臉。「別哭，我喜歡看你笑的樣子……」眼皮終於抵抗不住疲憊的誘惑，沉重的垂了下來。

「木升、木升、木升……」

世間的一切，在她漸漸飄遠的呼喊中，又一次重回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