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生死較量

第11章 生死較量

第11章生死較量

勘查完現場,任隊讓小吳他們先回去,他留在最後看看還有沒有什麼發現。

直接在大馬路上作案,兇手也是夠膽大。這樣的人是不是根本就不怕被發現?可如果是不怕被發現,為什麼長久以來一直沒有留下什麼蛛絲馬跡?

「要是那陸天才在就好了。」末了,任隊自言自語了句。

「兇手帶走了徐嘉澍。」

忽然間,任隊背後傳來了某人略微低啞的嗓音,差點沒把他嚇得拔槍了。

「我說陸爺,在案發現場你能不能稍微先出個人聲?萬一我一緊張人畜不分的,拔槍傷到你了怎麼辦?」任隊回身埋怨道,然後回歸了正題,「誰?你說你們的那個律師朋友被兇手帶走了?」

陸修時從黑暗處隱現,摘下口罩,蹲在了狼藉一片的現場。勘查結束,車子卻還沒有被拖走。那輛卡車留在現場,像是一種挑釁。

「這事和那個律師有什麼關係?兇手把他帶走做什麼?」任隊表示不能理解犯罪分子的扭曲思維,尤其是這種找不到什麼破綻、陰狠毒辣的犯罪分子。

陸修時明眸清亮,對於這種既是沖着他來,卻又不斷傷害他周圍人性命的行為感到非常憤怒。

「他殺了精神病患者,帶走了受了重傷的律師,留下警察自生自滅。」陸修時對着空氣,集中精力思考着這些人之間的關係。

精神病人,律師,警察……他為什麼帶走了嘉澍而不帶走則清?如果是挑釁,那帶走警察是再合適不過了,可他卻帶走了一個律師。

「兇手是個醫生。」猛然間,好似有什麼浮現在了腦海里。陸修時連忙打電話給了羅蔓,「顧槿夏和傅玲瓏受傷那次,你們查到了什麼?」

任隊在一旁焦急地聽着,雲里霧裏的,怎麼突然之間就知道兇手是醫生了?他也抱着雙臂,冥思苦想着。

律師,病人,警察……

與病人對應的是醫生,與警察對應的是罪犯,與律師對應的是委託人,委託人有可能是被告,被提起訴訟的罪犯,病人也有可能是罪犯,而律師也有可能是受被告的委託進行辯護,為其爭取減輕刑罰。

那麼按照陸醫生的推理,那個兇手是醫生,他恨精神病人,尤其是恨犯了罪並且免除刑罰的精神病人。那麼也就是說,兇手帶走徐嘉澍,是為了懲戒那些替犯了罪的精神病人開脫罪名的律師了。

任隊想到這裏,覺得自己已經猜得八九不離十了,便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陸修時。

陸修時沒有否認也沒有點頭,只是說:「決定性證據在於,槿夏屢次受傷都被注射了麻醉劑。而且,根據羅蔓和鑒證科的調查,槿夏在法醫室外摔下樓梯的當天,有人就躲在門口。而那個人不小心留下了證據——一小片塑膠手套的碎片以及兇手一小塊的表皮組織。」

「那要是驗出DNA,就大功告成了!」任隊喜出望外。

陸修時側身看着他說:「但徐嘉澍危在旦夕。我需要任隊你以最快速度做出排查。兇手是醫生,但他不是精神科的醫生,很有可能是外科醫生。一定有對他來說重要的人遭受精神病人的襲擊受到傷害或者死亡。他可能就在我的身邊。」

任隊在黑夜中,嘴裏咬着警用手電筒,手上拿着工作筆記和筆,將陸修時說的重點一一給記了下來。可在他聽到陸修時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他停筆不再寫了。

他只是問了句:「那你會有危險嗎?需不需要安排警力在你身邊?」

陸修時搖搖頭,說:「這是案子讓我覺得很矛盾的地方。兇手一直默默殺着人,卻突然之間嫁禍於我,讓案子出現在大家的視野里。這兩者之間有着明顯的作案心理差異。再加上,他開車撞了祝則清,這貿然的行事風格和殺人時所表現的耐心謹慎截然不同。」

「難道有兩個兇手?」

陸修時沒有說話,存在兩個兇手的可能性不高,但實在難以解釋兇手在作案過程中出現的兩種風格。

兇手帶走徐嘉澍的目的現在還不能肯定,儘管任隊分析得很有道理。但是,之前的被害人並沒有被起訴請律師辯護的記錄,所以應該不存在兇手同樣憎恨律師的可能。

那麼他為什麼要帶走徐嘉澍?只是為了製造恐慌,還是另有圖謀?

見陸修時沉思著沒有回應,任隊想了想,當務之急還是得確認兇手身份,不然都不知道對方是誰,怎麼救徐嘉澍?

「哦,對了。還有一個非常匪夷所思的事情,我也是今天剛知道的。」任隊似是想起了什麼,對陸修時說,「法醫科的小蔡打電話跟我說,魚塘里發現的屍體不是陳麗的。」

「嗯?」陸修時着實吃了一驚,盯住任隊的眼睛,猶如鷹隼般。

「確切地說,那屍體不是女人的,而是男人的。小蔡他們在檢查屍體的時候,到了盆骨的部分,忽然發現不對勁了。我們以為那是陳麗的,其實那並不是。但喬喬的案子已經結了。所以我都搞不清這個到底又是怎麼回事了。」

確實,明明就是陳麗的,怎麼又變成另一個人了?那麼死在那魚塘里的又是誰?如果不是陳麗,那死在那裏的人還是不是魏奇明他們殺的?如果不是陳麗,那麼陳麗現在在哪兒?

疑問一股腦地涌了上來,陸修時頭疼的惡疾頓時發作。他摁著太陽穴,卻依然感受到那突突跳動的血脈。

疼痛越加劇烈。

「兩起案子之間到底有什麼聯繫?還有之前趙曉娜的屍體被發現,報警人就是用的陳麗的手機。你說這陳麗會不會根本沒死?案子會不會是她做的?」

任隊的碎碎念讓陸修時的頭痛得都快炸了,他揉着太陽穴試圖減輕疼痛,但依然無效。

「當初查的時候,陳麗的家庭背景、社會關係有什麼疑點嗎?」無奈,陸修時為了轉移注意力,只能繼續想問題。

任隊回憶了下,肯定地說:「沒什麼問題。陳麗也是很不幸的,父母在她十二歲的時候就死了。後來又認識了魏奇明這樣的人渣,攤上趙曉娜這樣的女人,還被自己的朋友坑,按我說陳麗是最可憐的人。」

「是啊。」陸修時沒由來地嘆了口氣,轉而眼神篤定地反問,「會不會有人在為可憐的陳麗復仇呢?」

任隊驚詫於陸修時得出的假設。如果是復仇,那麼整個案子的性質都將發生變化。喬喬已經認罪,承認了魏奇明一家都是她殺的。如果是復仇,那又從何說起?

「陳麗的日記本。」忽而想到這個,陸修時立馬閉眼冥思了起來。那些他匆匆瞥過的內容里一定藏着什麼秘密,這個秘密一定很隱晦,隱晦到能矇騙所有人。

陳麗的字很乖巧,像是小學生一般的字體。記錄的方式也和一般日記體一樣,有着日期、天氣、篇幅很短的內容。

在這些一眼就能看出意思的內容里,每個字是什麼意思,是怎麼斷句的,標點符號又是怎麼樣的?

陸修時陷入了記憶迷宮裏,短時間內,他幾乎能回想起他看到過的篇幅內容。

「我昨晚夢見爸爸媽媽了,說讓我們回去看看。」

陡然間,一句話躍出了陸修時的腦海。他抓住這句話,掉頭就走向任隊的車子,打開副駕駛室的門,邊坐進去邊說:「去找則清,日記本在他那裏。」

任隊後腳就跟上坐進了車子裏,啟動車子,華麗地轉動方向盤,也沒來得及問什麼,刺溜一下駛出了這條街道。

醫院裏,搶救室的燈依然亮着。

徐嘉澍的徹夜未歸,讓在家的傅玲瓏急個半死。電話怎麼也打不通,萬般無奈之下撥通了顧槿夏的電話。

結果,傅玲瓏幾乎梨花帶雨地出現在了醫院,不管不顧地就想往搶救室里沖。

「玲瓏,別這樣!」顧槿夏和羅蔓一把將她抱住往回拉,邊拉邊說,「徐律師不在這裏!」

傅玲瓏精緻的臉妝被她哭得一塌糊塗,她抓着顧槿夏的手不停地質問:「你不是說一起出車禍了嗎?那嘉澍呢,嘉澍怎麼可能不在搶救室?難道,他已經死了,他在太平間?」

「……」羅蔓頓感無語。

顧槿夏忙抱住她,拍着她的背,安撫道:「玲瓏,你先冷靜下來,不要哭。等修時回來,好嗎?」

「我只想知道徐嘉澍在哪兒,我不要等陸修時,他不會帶來好消息的!」傅玲瓏似乎也預感到了顧槿夏話里的潛在危險。她變得更加激動,不停地扯著顧槿夏的手臂。

顧槿夏一時間無言,她看着傅玲瓏,看到了她眼睛裏的自己,忽而怔住,惶恐不安。

忽然間,一雙有力的手掐住了傅玲瓏的手腕,聲音冷峻又有絲擔憂:「傅玲瓏,你是公眾人物,注意形象。」

傅玲瓏一把甩開及時出現的陸修時的手,帶着哭腔反問道:「嘉澍要是出事了,我還要形象幹什麼?你說啊,嘉澍在哪裏?」

陸修時回頭看了眼顧槿夏,見她低垂著眉眼,憂愁顯而易見。她看似不經意間搓了搓自己的手臂,一言不發。

「我一定把他帶回來。」陸修時鄭重地承諾,然後勸她說,「聽話,先回家休息。我保證你好好睡一覺,徐嘉澍就回來了。」

搶救室門口,羅蔓扶著幾近癱軟的傅玲瓏,她淚光閃爍,完美的容顏也在這刻傷心欲絕的情況下失去光彩。

顧槿夏深知這是緩兵之計,兇手既然帶走了徐嘉澍就一定有着深層次的含義,這要怎麼在短時間內就鎖定方向?

想到這個,她擔心地看了眼擋在自己身前的陸修時。他看起來還是無懈可擊的模樣,即便被兇手帶走的是自己最好的朋友。這樣的人,到底是冷靜還是冷酷呢?

與此同時,陸修時轉過臉,注視着她。還掩飾著身份的他依舊只露出了一雙深邃的眼睛,那眼眸里映着顧槿夏,一個好看此時卻帶着疏遠的目光同他對視的女人。

只是一個剎那,陸修時想到了祝則清那有些荒唐卻是事實的話。

「你能找到他嗎?」顧槿夏輕聲問,用只有她和陸修時能聽見的聲音。

陸修時微斂雙眸,握住了她垂在褲縫邊的手,忽而展顏。這淡淡的笑意令顧槿夏有絲錯亂,雖然看不見他的表情,但他的眼睛確實是在笑着。

「看來讓你相信我比讓你喜歡上我還不容易。」

顧槿夏怔忡,原來他是在笑這個。可這話,淡淡的卻似一條巨大的裂縫橫亘在他們中間。不知道為什麼,此刻她似乎感受不到陸修時的溫度,即使他們握着手。

後來為了方便照顧,陸修時將顧槿夏也一起送到了傅玲瓏的家,讓她陪着傅玲瓏。

也因為徐嘉澍的家離公安局很近,離醫院也很近。

「好像自從我認識你之後,你身邊就發生了很多麻煩事。我在想,我會不會天生就自帶霉運。我的媽媽,我的爸爸……」說到這裏,顧槿夏自嘲地笑了下打住,看向陸修時說,「我不想成為累贅,也不想給任何人帶來厄運。」

「我知道。」陸修時輕輕地摟她入懷,寬慰道,「每個人都是上天給人間的禮物,你也不例外。這世上,活着的人大多有使命,而你的使命是協助我破案,伸張正義。」

「嗬!」顧槿夏笑出了聲,輕輕地打了下陸修時的手臂質問道,「然後呢?」

「然後,你不是說要給我生猴子嗎?」

陸修時忽然間一本正經地提起這個對於顧槿夏而言是糗事的事情,惹得她一臉的尷尬加臉紅。她沒想到陸修時將「生猴子」這件事情記得如此清楚。

那是發生在她右手斷了的某個「苦日子」里。那天,天氣很好,陸修時難得答應帶她出去走走。

其實陸修時主要是想阻止她一天到晚埋頭在司考厚厚的書籍里,認真複習的顧槿夏眼裏只有那些題目,沒有他,這讓他超級受不了。

於是,帶她出去散步簡直是一箭雙鵰。

陽光燦爛,暖暖的光線傾灑在顧槿夏的身上。大自然的光線是最好的白板,這會兒的顧槿夏看起來清新脫俗,不可方物。

陸修時這會兒懊惱自己沒有帶相機出來,一雙眼睛無法將她的美麗保存下來,更為重要的是他根本看不夠。

「別亂跑,注意車,過馬路看着點!」

身後的聲音打斷了陸修時的遐想,一個胖嘟嘟的小孩跑過來撞到了陸修時的小腿,他正準備努力地沖向馬路對面。

於是乎,陸修時皺了下眉頭,順手就抱起了這個無大人陪同擅自過馬路的小朋友。

陸修時的這個舉動瞬間俘獲了顧槿夏的少女心,她覺得此時的陸修時比任何時候都要英俊帥氣。

「啊,真想給你生……」情不自禁地差點脫口而出的顧槿夏戛然而止。

陸修時偏頭:「嗯?」

顧槿夏看了眼他手裏的孩子,不喊也不叫。再看看陸修時,她吞吞口水道:「有沒有人說你長得很帥,想要給你生猴子?」

陸修時目不轉睛地盯着她,忽而明白過來,嘴角向上翹起,悠悠道:「你說完就有了。」

太陽的光線,讓顧槿夏的臉更紅了。

「陸醫生……」

羅蔓的聲音讓小兩口的回憶停留在了那朦朧的光線中。見到兩個人擁抱在一起的和諧畫面,羅蔓並沒有覺得彆扭,反而覺得美好。

這世上,所有美好的事物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無論怎麼組合都是好上加好。

陸修時意猶未盡,但還是自然地鬆開了顧槿夏,轉身對着羅蔓說:「走吧。」

顧槿夏抓住陸修時的衣袖,反問:「去哪兒?會有危險嗎?」

「放心。」陸修時回答,摁住顧槿夏的肩保證道,「一定毫髮無損地回來。」

顧槿夏不再說什麼,只是鬆了手。在這些動蕩不安的日子裏,能給的保證就是「回來」,想要得到的保證不過就是能平安回來。或許,人為製造的危險只屬於少數人,但其實每個人從出生開始就活在命中注定的危險中。

誰都會死,但沒人會沖着「死」而「死」。

羅蔓離開前,微微轉頭看了下顧槿夏,發現顧槿夏笑着迎着她的目光。

「有個不情之請。」她說。

羅蔓本能地想要拒絕顧槿夏的「不情之請」,因為直覺告訴她,這並不是什麼好的事情。

「我不知道修時對我的情況了解到什麼程度。但如果有朝一日我崩潰了,還懇請羅法醫能幫我個忙,將我送到沒人認識我的地方……」

說這話的顧槿夏面不改色,似乎一點也不畏懼她自己所說的「崩潰」。但羅蔓能知道她指的是什麼,也能明白她做出這樣決定的原因。

「如果連你自己都感覺到了,你覺得陸醫生會不知道嗎?」羅蔓反問。她不能擅自答應這樣的請求,不管她多麼能夠體諒顧槿夏。

顧槿夏捏著自己的手指,神情淡然,語氣輕輕,笑了下卻似無奈:「祝則清大概是知道的。只是我現在還能不肯定他有沒有和修時說過。畢竟,連我自己也搞不清我的狀況是暫時的,還是潛在的。」

羅蔓不是陸修時,她不能很好地分析這其中的原因,只是寬慰道:「別過於擔心。你可能是近期遭遇了太多的事情,壓力太大所致,放輕鬆點。」

對此,顧槿夏也只是笑笑。

關上門,羅蔓對着黎明即將到來的泛白天空嘆了口氣,看着身邊的陸修時,問:「顧槿夏對你而言有多重要?」

陸修時偏頭看着她,只是說:「不知道。」

「嗯?」

「重要這種事情光用嘴巴說是無法表達出重要性的。每個人生命有限,我不知道自己會活多久,我也不能用自己短暫的生命來衡量顧槿夏於我而言的意義。但,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訴你,就算天災人禍置我們於死地,我也會拼了命地讓她存活下去。」

這一番話,陸修時在這之前從未思考過,但此刻說出口卻彷彿早已在心中醞釀已久。

「她一個人活着有意義嗎?」

「意義是人為設定的意識性的東西,所以只要她活着意義就會存在。」

此時,泛白的天際漸漸有了朝陽的痕迹,天邊的一抹紅讓清冷的氣氛回了暖。

只是不知道此時,徐嘉澍在哪兒,安不安全。

車禍現場的分析報告已經出來,但是毫無收穫。陸修時深知這種可能性,一開始便也沒有抱希望,只是任隊就急得直接在大會上摔了這些沒用的報告。

「查到卡車了結果是丟失車輛,一天到晚的那些丟失車輛的案子到底是誰在負責的,啊?」

大會上的人包括局長都保持沉默不說話,只是為難地看了眼發脾氣的任隊。

「那個時間段來往的車輛不多,但是我在事發前的半個小時發現了一輛警車,並且事發之後十五分鐘,這輛警車又出現在了南區。」這個時候,小吳壯著膽子低聲說了下自己的發現。

結果局長差點無語地翻了個白眼。

小吳有點坐立難安,但他還是硬著頭皮說了自己的看法:「那個時間段,我查了下,五個轄區範圍內並沒有任何警情發生。為什麼會在那麼晚的時候出現一輛警車,又剛好在案發之後經過了案發現場所必須經過的那條路,難道不奇怪嗎?」

警車?任隊皺着眉頭,手中拿着的一支筆的筆頭在不停地敲擊著桌面。陸醫生不是分析兇手有可能是醫護人員嗎?出現一輛警車是把懷疑的對象指向了自己人,這可真是……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你懷疑我們自己人?」同時坐着的同事們都出現了不滿,不滿嘲笑的眼神直指小吳。

小吳趕忙澄清,解釋道:「我不是懷疑自己人,而是覺得奇怪。在那個時間段,除了特殊任務或者警情需要,警車怎麼可能在凌晨出現?而且,那輛警車的牌號不是我們局裏在編的牌號。這事我找過內勤,很明確說不是。」

任隊依舊愁眉不展,這事是不是牽扯到了什麼別的事情?如果是,豈不是真的很棘手?

「查過這車牌號了嗎?」任隊問。

小吳點頭,卻面露難色,到底是牽扯到了自家人,難免有些難以啟齒。

「有話就說,真相面前,人人平等。如果知法犯法,那就罪加一等!」任隊這話是鼓勵小吳,同時也在給他接下來要說的話鋪了個台階。

小吳舔了下乾燥的嘴唇,翻了一頁手中的信息,看了眼一直表情嚴肅的局長,一字一句慢慢地說道:「那輛車不是我們公安系統的車輛,而是司法系統的。」

「什麼?」

任隊和局長異口同聲,之後兩個人面面相覷。局長一臉的「任旭飛,這案子你自己搞定」,之後就別過臉。

任隊此刻的神情可以用兩個字概括,那就是「我操」。

會議解散之後,任隊避開眾人打撥通了陸修時的電話,語氣里是十足的無奈和困惑。

「我是越來越看不懂這案子了,好端端的怎麼還和司法系統的人杠上了。」任隊扶著額,腦袋都快炸了。

陸修時一直待在羅蔓的法醫室,和羅蔓分析討論之前的案子。

「司法系統?你確定他們和案子有關係嗎?」陸修時看了眼羅蔓,也露出了一副震驚的神色。

「太巧合的事情總是疑點重重。但是按照你之前所說的可能是醫生,我覺得十有八九是監獄的。只是獄警和這事有什麼關係,能有什麼關係?實在是想不通啊!」

陸修時剛想到什麼準備說,卻聽見手機傳來了短消息的聲音,便對任隊說了句:「等會兒回你電話。」

掛了任隊電話之後,陸修時打開短訊內容,竟是一條視頻短訊。

視頻里是傷痕纍纍、奄奄一息的徐嘉澍。

陸修時看到徐嘉澍出現在畫面里的瞬間,瞳孔放大。那畫面昏暗,只能看見徐嘉澍此刻正躺在一張單人床上,身邊其他的都看不清輪廓。

「羅蔓你過來看。」

陸修時將視頻暫停掉,喚羅蔓上前。兩個人仔細地看着定格在視頻里的徐嘉澍。

「他的傷口被處理過。」羅蔓吃驚於這種不可思議的發現,她趕忙再仔細確認了下說,「確實被處理過。」

「嘉澍被剃了頭髮。」但是,陸修時的重點卻集中在了徐嘉澍的頭髮上。

羅蔓狐疑地湊近,發現畫面動了起來。有聲音傳了出來,刺刺啦啦的,表面上聽起來沒有其他的聲音,只有徐嘉澍的聲音。

「他在說什麼?」羅蔓問。

陸修時沒說話,一直到短短三分鐘的視頻結束,除了徐嘉澍再沒有任何值得注意的地方。

看完一遍之後,陸修時又重新看了三四遍,直到確定了一件事實。

「打電話給任隊,告訴他嫌疑人是獄警,且是個原本從事醫生后考入司法系統的人。」陸修時說完,便起身要走。

羅蔓叫住他:「陸醫生你去哪兒?」

「去把徐嘉澍接回來。」

說完,他就連基本的喬裝也放棄了。

羅蔓看着離開的陸修時的背影,深吸了一口氣。

第一次聽見他叫自己的名字,居然到了這種時刻,也隱約心動着。

「任隊,有發現。」

羅蔓自嘲,算了吧,安心地做自己的法醫吧。

陸修時出了法醫室直接開着車奔向目的地。當時視頻里傳出來的聲音是徐嘉澍的,他在說一個事實,那就是告訴了陸修時兇手的身份。

因為他一直在試圖叫祝則清的名字,叫完之後又說不是。很明顯,他在說兇手是個和祝則清一樣身份但又不完全一樣的人。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畫面外的聲音在告訴他徐嘉澍被囚禁的所在地。

現在想起來,那確實是個容易被遺忘的地方。

白天,光天化日之下,似乎什麼都能昭然若揭。陸修時驅車前往那個祝則清被喬喬捅傷的地方。

過去某個時刻,他差點被水潑濕衣裳的地方,那個阿姨的聲音還回蕩在耳邊。

只是,徐嘉澍才失蹤不到二十四小時,為什麼兇手會發來影像資料?

他想幹什麼?

基於這樣的想法,陸修時心底湧上來了一種不便明說的預感,他前去的地方或許是個陷阱。

但,已經停不下來了。

一路順暢地來到那個地方,陸修時下車。站在那條狹窄小巷的入口,這不過是兩幢房子間的空隙。狹長的通道里有輕微的風吹了出來,那是冰涼的。

陸修時再次走了進去,這次目的明確。

「不要亂跑,自己的東西收拾好。大伯說了晚上就來接我們,要快點啊。」

不遠處,有女人的聲音傳來。是啊,就是這個聲音,這個嗓門大卻又帶着抱歉的女人的聲音。

陸修時往前走,腳步有些急切起來。

「哎喲!」一個孩子匆匆跑來同陸修時撞在了一起,孩子有些吃痛地抬頭,在看到陸修時的臉時,他卻怔住不知所措。

後面的阿姨趕來,一把拉過自家的孩子,忙道歉:「對不起,小孩子總是到處亂跑。」

隨後,阿姨也一個抬頭見來人是一張熟臉,也微怔。這麼顯眼的男人,想忘記都難啊。

「你知道上次那個奇怪女人住了一晚上的房子是哪幢嗎?就是戴着棒球帽,鞋子臟髒的女人。」

陸修時的開門見山讓阿姨恍然大悟,她也沒問什麼,立馬伸手指向了前方拐角處。陸修時朝她點點頭后又看了眼躲在阿姨身後的孩子,徑直往前走去。

「都說了讓你不要亂跑。」阿姨責備道。

男孩從母親身後出來,望着陸修時的身影,不知道是對自己說還是對母親說:「是那個姐姐的……」

陸修時順着阿姨指的方向走去,很快他就發現了這個他從一開始就有注意到可從未踏進去半步的地方。

這樓也是陳舊破敗,拉閘門已經生了銹,不能靈活拉動,現在也是半開着。

陸修時忽而斂起臉上神色,小心謹慎地踏上了通往第二層的階梯。

樓梯狹窄、昏暗,橘黃色的燈光早已不亮,扶手佈滿灰塵,樓道里多了一些垃圾。

陸修時觀察著這一切,繼續上了樓。在到達二樓時,不長的走廊里,飄浮着顆粒,氣味難聞。

在這廢棄準備拆遷的樓層里,這兒只有一個房間。陸修時越過堆積在這裏的木塊垃圾,靜靜地走向那虛掩著的木門。

手抬起,懸浮周圍的塵埃隨處飄動。他側着身子,輕輕推開了那扇門。

門被緩緩推開,發出了嘎吱嘎吱的響聲。不知為什麼,此時周圍沒有任何聲音。

寂靜,死一般的寂靜,這是一種無生命的存在。陸修時內心雖忐忑不安,但他總以為迎接他的會是真相。

可房門徹底打開之後,那一張空蕩蕩的床,那空蕩蕩的房間只驗證了他唯一的想法——

陷阱。

「任隊,你現在在哪兒?」

「噢,在去第四監獄的路上。小吳說那輛車是第四監獄的,羅法醫也打電話告訴我說可能是監獄系統的人。我得過去看看。怎麼了?」

陸修時眼神銳利,站在房間最前方,盯着昏暗的一切,預感總是這麼邪惡。

「回頭說。」陸修時掛了電話,邊走邊撥通了羅蔓的電話,「我現在馬上過來。」

哪知,羅蔓那邊聲音更加緊張,甚至有些發抖:「顧槿夏不見了!」

陸修時立馬停住腳步站在樓梯口,感覺天地剎那間倒轉,腳底下是虛空的。這個時候,顧槿夏的消失就如同節外生枝。

「陸醫生,或許我現在說這是個好消息你可能不高興。但,他們找到徐嘉澍了。」

槿夏消失,嘉澍卻回來了。這樣子的巧合讓陸修時瞬間明白了兇手帶走徐嘉澍卻不傷他分毫的原因。

兇手並不想對徐嘉澍做什麼,他真正要帶走的是槿夏。可這樣一來,兇手製造的謀殺就真的是沖着他來的了。

任隊並未接到任何有關於顧槿夏失蹤的電話,但是徐嘉澍被找到一事他卻是知曉的。到達第四監獄之後,雖然大家都是警察,但為人民服務的項目有別,得知他的來意之後,同行也是露出了為難的神色。

任隊大致解釋了案件的嚴重性,但是未曾透露細節,只是告訴他們查案中,希望配合調查。

「嗯,那天是我出差回來,葛周接的我。」辦公室里,獄警張華明接待了任隊,給他泡了茶,坐在了他的對面,「不過葛周這幾天休假。」

休假?任隊心生疑慮,隨手拿出手機,把葛周的名字發給了還在局裏的小吳,讓他調查,面上只是說:「當天來接你的原本就是葛周嗎?」

「本來說好是司機順道來接我的,後來葛周打電話來說司機有事請假了,他剛好下班,於是就他來接的我。」張華明說得很誠懇,不像是撒謊。

任隊心裏自然有數。一個司機請假,張華明就算奇怪也不會特意去找司機質問。這個葛周看來很有問題。

「那在回來的路上,葛周有什麼奇怪的地方嗎?或者說是你有遇到什麼不太平常的事情?」

張華明皺皺眉,同為警察他自然知道任隊在懷疑什麼。但是當天真的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他一覺醒來就已經到了家門口,葛周也是面善親和,並沒有奇怪的地方。

「等一下。」任隊忽然叫停,因為他所認為的「奇怪」已經出現了,「你說你睡了一覺就到家門口了。也就是說,在行駛途中,你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被這麼一問,張華明倒是愣住了。這很奇怪嗎?他出差回來除了坐車還是坐車,自然是累得要命,一上車就睡了很正常啊。所以,這個任隊是在懷疑葛周?

「不可能。如果你懷疑葛周先用一輛大卡車撞了一輛轎車,還把受了重傷的人帶走了。這裏面需要的時間太長,變數太多。我醒來看過時間,那點路程所花費的時間就是那麼點,沒有差得離譜。」張華明語氣篤定,也有些不滿。就算睡過去,也不代表就睡死啊。有動靜怎麼可能沒反應呢?

時間和變數。任隊在心裏笑,這個有點意思。

「長途跋涉的一定很辛苦,你大老遠出差回來,上車后葛周沒有給你什麼作為慰問嗎?」任隊最後拋出問題。

張華明先是堅定地搖了搖頭,后又忽而瞳孔放大望向任隊道:「不是上車后,是上車前。」

「什麼?」

「上車前,葛周在車站等我時就隨手給了我一瓶飲料。我幾乎是一口氣喝完的。」

「飲料瓶呢?」任隊抓到線索一下子站了起來。果然,這小子會用麻醉針三番五次作用在顧槿夏身上,那麼就一定會繼續使用。也就是說,張華明根本不知道自己經過哪條道,因為他全程都在睡覺。

張華明被任隊一吼,也趕緊起身想着那個飲料瓶的下落。可是他居然只記得喝完之後他把瓶蓋擰上的片段,除此之外完全沒有印象。

「給我趕緊想。」任隊緊張之餘,又想到了什麼,忙問,「來接你的那輛警車現在在哪兒?」

醫院的監護病房裏,祝則清躺在那裏。好不容易被搶救過來,恢復了意識他就嚷着要去救徐嘉澍。

結果……

「哥們,我還活着。」結果,徐嘉澍就安置在了他身邊的那張病床上,看起來身體總體無恙,雖然身上這裏是傷那裏也是傷的。

祝則清震驚地看着躺在自己旁邊床上的徐嘉澍恍如隔世,還納悶着,難道徐嘉澍被兇手帶走是他的錯覺?

「怎麼回事?」他立馬質問,然後看了眼他的平頭又問了句,「頭髮怎麼回事?」

徐嘉澍聳聳肩,表示他醒來自己就已經在醫院了。對於車禍之後的事情全然無知,因為那時他也受了傷陷入昏迷,只不過傷勢沒有祝則清嚴重。

祝則清深感這事情的詭異,怎麼可能帶走徐嘉澍之後又毫髮無損地給放了出來?

「是修時救了你嗎?」祝則清不甘心,繼續問,想要了解到對案子有利的細節。

徐嘉澍聽到陸修時的名字就來氣,摔了手中的報紙道:「那傢伙有沒有來救我,我根本不知道。他是不是現在只要顧槿夏就可以了?」

祝則清莫名地覺得不安,事情不會這麼簡單。

「哦對了,當時雖然昏迷有點記不起來,但是我隱約覺得帶我走的是個警察。」

「警察?你這話什麼意思?」

「我也不知道。」徐嘉澍也是一臉莫名,猶豫了下說,「我是該說我是被警察救了還是說被一個可能是警察的罪犯給帶走了?」

祝則清急了,恨不能下床揪起他的領口讓他說清楚點,無奈,手腳都受傷,只能躺着不動耐著性子嚷:「你不是三寸不爛之舌嗎?你不是百戰不殆的律師嗎?你怎麼連件事情都說不清楚?」

「我就是搞不清楚啊。我覺得穿警服的都是好人啊。」徐嘉澍叫嚷着冤枉,頓了頓后又說,「迷糊中,那個人好像還給我錄了影。我當時在的那個地方氣味特別重,就是灰塵很多多到窒息的那種。」

祝則清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理了理目前的狀況,但還沒來得及理清什麼,就看見傅玲瓏「哐」地推門進來,看見渾身上下都纏着繃帶的徐嘉澍「哇」的一聲就哭了。

「寶貝別哭,我這不是還活着呢嘛。」徐嘉澍安撫著撲到被子上來哭的傅玲瓏,心裏還是很甜蜜的。

傅玲瓏帶着哭腔,愧疚地喊道:「誰管你死活啊!我把顧槿夏弄丟了,怎麼辦,她好像失蹤了。陸修時回來要是殺了我怎麼辦?老公,你能不能替我去死啊?」說完,又嗚嗚哭個不停。

徐嘉澍頓感後背一陣陰冷,轉頭看向祝則清,兩個人都不約而同露出了「糟糕」的神色。

顧槿夏怎麼又出事了?

這在祝則清的職業思維里,這個兇手似乎一開始就沖着陸修時和顧槿夏而來。所以,顧槿夏屢次受傷。

但是,很奇怪,真的很奇怪。

「徐太太你先別哭,你告訴我顧槿夏是怎麼失蹤的?」祝則清立馬伸手拿起了柜子上的工作筆記,開始了工作。

傅玲瓏抽泣著,擦了把眼淚,起身坐到床沿,哭紅的雙眼特別惹人憐。

她說:「當晚,陸修時擔心我一個人,便讓槿夏陪着我。第二天清晨,槿夏接了個電話說是要出去一趟。結果,過了很久都沒有回來,電話也沒有再打通過。我實在是太害怕了,於是又開車找到那個法醫,然後那個法醫居然告訴我,你回來了,沒死。」

「老婆,你這話轉折得好像巴不得我死似的。」徐嘉澍一臉無奈地安慰道,同時又扔了一個「這下怎麼辦」的眼神給祝則清。

「知道打電話給顧槿夏的人是誰嗎?」祝則清問。

傅玲瓏搖搖頭:「看槿夏的表情,接到那個電話好像特別忌諱,不希望別人聽到。我當時在二樓,她是去一樓接的這個電話。」

祝則清來不及細想,這事情要是在病床上就能想明白,那又何苦拖到了現在。似有萬般無奈,他也只能拿起手機撥通了小吳的電話。

「查一下顧槿夏的手機,把她的通話記錄和短訊記錄給我調出來。馬上給我查。」在與小吳通話的過程中,祝則清又得知了另外一件事情,「你說什麼?嫌疑人已經確定了?是誰?」

一旁的徐嘉澍和傅玲瓏也關心地盯住這個話題,鎖定了嫌疑人也就是說案件快告破了?

祝則清掛斷電話之後,又接到了羅蔓的來電。和小吳不同的是,羅蔓總是能帶來各種各樣的壞消息,但是這個壞消息里卻總能發現一些有用的線索。

「啊,你是說本來應該是陳麗的那具屍體經過身份確認是一位名叫『顧江東』的人?這是怎麼回事?」祝則清簡直是一頭霧水,好端端的屍體怎麼說變性就變性了。

但之後羅蔓說的話令祝則清更加大驚失色。

「我現在終於明白為什麼你之前對顧槿夏如此懷疑,那是出於一種警察的敏銳。你是不是在她身上嗅到了危險的氣味?」羅蔓雖在調侃,可語氣卻是充滿擔憂。

祝則清身體還未恢復,聽到這個答案的時候整個人都像是被掏空了一般。這樣子的情節似乎在很久以前發生過,複雜程度相當,卻令他再度驚恐。

「具體的情況我來醫院告訴你吧。」羅蔓很是貼心,知道祝則清一定不會就此罷手好好休養,便主動提出要來和他探討案情。

「哦,對了。陸醫生也會一起過來。」

最後聽到這話的祝則清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或許是時候和陸修時好好聊聊這個顧槿夏了。

「怎麼了?羅法醫說什麼?」傅玲瓏緊張地問,「看你的表情好像不是什麼好事。」

祝則清轉頭,看的是徐嘉澍。他似笑非笑的樣子令徐嘉澍寒毛直豎。

他說:「他們找到的是顧槿夏爸爸的屍體。」

越接近真相的時候越慌張,因為你並不知道真相的程度,是你承受得了或是承受不了的。

迫切尋找,如果換來崩潰,何不一開始就假裝什麼都看不見,什麼都聽不見。

張華明目睹了自己所坐的那輛警車的後備廂居然被驗出了血跡,證實是屬於徐嘉澍的。在科學的幫助下顯現的罪行,讓張華明覺得自己實在有夠蠢的。尤其是在家裏找到那飲料瓶時,殘留的飲料里也被驗出了有安眠藥的成分,這讓他簡直沒辦法直視自己。

「你也別自責。我們大家都是兄弟,懷疑自家人是萬萬做不到的事情,更何況你進了他設的局,你在局中自然也無法看清事實。」

任隊這麼安慰著,但面對來之不易的線索他已經夠興奮的了。葛周,只要抓到這個葛周,一切就都結束了!

「小吳,怎麼樣?發現葛周了沒有?」一接到小吳電話,任隊更加興緻高昂。

但隨之他的表情卻與他的興緻背道而馳。

「葛周根本沒有回家?也查不到他的任何出行記錄?你幹什麼吃的?一個人怎麼可能沒有半點痕迹,給我查!」

過分的欣喜有時候就會變成一盆冷水,無情地澆下來,讓你怒火中燒又失望透頂。

張華明對這個案件,對嫌疑人是葛周的事實感到疑惑。葛周這個人向來是工作勤懇、認真負責,平時也絲毫沒有流露出對這個社會對身邊的人有半點厭惡之心。

老實說,任隊所說的殺人犯和他認識的葛周完全畫不上等號。這裏面,是不是有什麼誤會?可真要有誤會,葛周為什麼要給自己下安眠藥,還把出了車禍的人給放到了後備廂?這一系列舉動好像有哪裏不對勁。

張華明看着急紅臉的任隊,猶豫許久才說:「任隊,你們查案子的事情我們雖然不能插手,但畢竟牽扯到了我們內部人員。葛周雖然有重大嫌疑,但他確實不會是做出傷天害理的事情的人。你知道,他當上獄警的時候說了什麼,他說他相信每個人心地善良,所有人都有再來一次的機會。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殺人,怎麼可能扼殺有第二次生命的人?」

任隊放下手機,上前與他對峙。他自然是知道犯了錯的人好多都有着迫不得已的理由,但是唯有殺人這一項是他永遠都無法原諒的行為。

「看過《死亡實驗》這部電影嗎?監獄是什麼樣的你應該最清楚,罪犯之間存在的不可避免的交叉感染,這會讓罪犯進化。這世上沒有絕對的人,沒有絕對的好也沒有絕對的壞。」任隊說着搭上了張華明的肩,語氣堅定,「葛周是什麼樣的人我親自見過才會知道,而張警官則應該幫助我們找到他,如果他確實如你所說的那般善良正直。」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張華明深知口頭上的話無法令人信服,輕嘆了口氣放棄了說服。

小吳繼續尋找葛周的下落,而任隊卻在張華明的嘴裏知道了一些不可思議的話。

醫院裏,祝則清不管自己身上的傷勢,硬是要換上自己的衣服。這行為在陸修時出現之後得到了制止。

「顧槿夏在這案子裏到底是什麼樣的存在?」沒等祝則清發問,徐嘉澍就搶先問出了口,「我可不相信什麼兇手抓她只是為了報復你。」

祝則清的外套還只是披在肩上,他坐在病床上,看着筆直站立在床邊的陸修時,想問的事情太多,但幾乎每個問題都無法給出唯一的答案。

陸修時從羅蔓手裏拿過屍檢報告,遞給了祝則清,說:「報告明確寫着顧江東的死亡時間是三年前,三年前正好是他精神鑒定通過可以出院的日子。」

祝則清震驚於陸修時對於時間的準確記憶,忍不住同他對視,眼裏寫滿了困惑。

「三年前,」陸修時低頭苦澀一笑,「那也是我第一次遇見顧槿夏的日子。」

聽到這話的徐嘉澍和羅蔓都蒙了,唯有祝則清似恍然大悟。三年前,剛好是顧槿夏生病住院動手術的時期,而他曾經查過,她進行手術的那個醫院剛好是陸修時掛職時期所在的醫院。

這樣一來,很多事情都解釋得通了。

「我參與診斷過的那幾個精神病人出院后都被殺死了。顯然,兇手偷走了資料庫里的檔案。這也是為什麼喬喬會潛進我辦公室的原因,問題就在於是誰指使喬喬這麼做的。這點任隊那邊發現是一名叫葛周的獄警和這件事有關係,撞了你們又帶走嘉澍的就是他。但目前他屬於失蹤狀態。」

陸修時其實非常着急緊張,他知道顧槿夏凶多吉少。可偏偏到了這個時候,他突然覺得自己冷靜異常。這樣子的冷靜,難怪當時顧槿夏無法對他產生信賴。

因為她看不出那時那刻的他究竟是什麼樣的心情。

祝則清翻完了屍檢報告,總的來說顧江東的死因和前面幾起案子並沒有差別,唯一不同的是兇手並沒有虐待顧江東,而是讓他很快就死去了。

可為什麼要把顧江東扔進魏奇明生前所承包的魚塘里呢?難道只是為了混淆視聽,或者說是在暗示什麼?

「那陳麗呢?」祝則清合上文件夾,對着陸修時發問。

陸修時的腦子從案子開始起就沒有停下來過,他頭疼得厲害,甚至臉色都有些慘白,但他絲毫沒有讓那跳動的太陽穴干擾他的思維。

「還記得我交給你的那本陳麗的日記本嗎?那上面清清楚楚寫着,在這個世上陳麗還有親人。一開始,關於陳麗的人際關係非常簡單,幾乎沒有任何漏洞。但是,一查到陳麗父母的死這事就有些蹊蹺了。」

徐嘉澍握著傅玲瓏的手,感覺到詭異撲面而來,便低聲對傅玲瓏說:「寶貝,出去給我們哥幾個買幾瓶水。」

傅玲瓏也不太願意聽這些陰暗的事情,便應答著悄聲對徐嘉澍說:「關於顧槿夏的事情,你給我聽着點。我可不想她出半點意外,她可是個好姑娘。」

徐嘉澍鄭重地點頭。

傅玲瓏出去之後,羅蔓還看了她一眼。畢竟,最後見到顧槿夏的人是她,按理應該再問問當時的情況。

不過,細想這個傅家大小姐應該也沒有額外的本事了。

祝則清聽出了陸修時話裏有話,喬喬的案子已經結束了,那麼陳麗的呢?葛周的呢?顧槿夏的呢?

這些人之間的關聯就在那裏,可卻模糊不清。

「當年,陳麗父母雙雙被殺,兇手一直沒有抓到。」

陸修時說的時候,一邊的羅蔓充當了助手的身份,拿出手機打開了圖片庫,也遞給了祝則清。

「陳麗的父母全身上下都被捅了十幾刀,刀子甚至還被卡在了肋骨中,造成肋骨上有划痕。陳麗的媽媽死在了卧室,陳麗的爸爸則死在了卧室門口。」羅蔓簡單地說明了下現場當時的情況,「兇手應該是先殺的父親,再殺的母親。」

陸修時不輕不重地「嗯」了聲,對羅蔓說:「陳麗母親死時身體的朝向是卧室門口,在生命受到威脅時人會本能地朝着求生的出口跑。但是你看下地上的血跡,從刀尖滴落的血跡是從卧室內延伸到室外的。陳麗父親死在卧室門口是因為他先逃了出來。」

一直沒怎麼吭聲的徐嘉澍這會兒閑不住了,驚訝地張大嘴巴,苛責道:「那這陳麗爸爸也太不男人了!自己女人被殺,他怎麼還先跑了呢?」

祝則清悶悶地說了句:「這案子的重點在於,家。」

「啊?」徐嘉澍費解。

陸修時眼眸暗沉,卻依舊筆直站立,好像明知這事情沉重到不是他一個人能承擔的,他也一意孤行,只為了解救那個陷入深淵的顧槿夏。

「兇手進入了這個家,還和他們一起用了晚餐。」祝則清聲音清冷,微微嘶啞,「但洗碗槽里只有三個吃飯的碗,三雙筷子。針對當時陳麗沒有被殺的情況,吃晚飯時要麼陳麗不在家要麼兇手就是陳麗。但一個十二三歲的女孩還不足夠有這樣的能力殺死母親再殺死父親。」

都是些什麼玩意啊?徐嘉澍表示有些聽不下去了,雖然當律師這麼久,什麼鬼話都聽到過了。唯獨有些真相沒辦法聽,更沒辦法接受了。

事實上,關於陳麗當時的去向已經得到證明。上初中的她那個時候還在學校上晚自習,這點毋庸置疑。所以,按理陳麗對於父母被殺一事是不知道的,但她是否知道自己還有個親人就另當別論了,但她的父母一定是心知肚明。

「那你所說的陳麗另外的親人是指誰?」祝則清非常清楚地知道案子的關鍵點在哪裏。會被陳麗父母如此相待的人,又擁有力氣足夠殺死年長的長輩,那麼如果還有親人,必然是兄長。

陸修時搖頭說:「我還不能肯定,只知道陳麗的父母在陳麗出生之前確實還有個孩子,但是據說出生沒多久就夭折了。現在看來,那個孩子可能並沒有死。」

「葛周?」祝則清提出了這個尚不知行蹤,甚至還未打過照面的嫌疑人。

羅蔓則說:「不可能是葛周。我同期的有個學長自小和他長大,從未聽說過他還有個妹妹。他也絕對不可能是領養的,陳麗父母雙亡的那天,葛周還在念大學。他沒有作案時間,也沒有動機。」

陸修時低沉道:「這案子裏一定有個未知數。不找到這個未知數,我也永遠找不到顧槿夏。」

「有關於顧槿夏上次在你辦公室遭遇的事情我已經叫人查清楚了。」沉默半晌,祝則清緩緩說道。

這話是對陸修時說的。陸修時不動聲色,對於結果他根本不在意,因為他其實早就知道。

「根本沒人進過你的辦公室,是顧槿夏自己拿着信封放在了你的桌子上,而後躲進了辦公桌下。」

祝則清說完,徐嘉澍冷不丁地哆嗦了一下。這樣的話就像是陰冷的風躥上了脊梁骨,讓人不寒而慄。莫名的沉默讓徐嘉澍倒吸一口冷氣,他實在不想再在這裏待下去了。但無奈,身體還未恢復,心裏卻祈禱著傅玲瓏趕緊拎着好吃好喝的進來,轉移下他越來越悲情的心情。

而羅蔓則望着陸修時,一言不發。她不知道是多少次這樣注視着近在眼前的這個男人,儘管他從未正視過自己。但他的表情她都能讀懂,此刻他並無半點意外。

他冷靜如常、沉着從容,唯有眼裏的擔心從始至終沒有變化過,倘若顧槿夏知道陸修時對她珍視到了這樣的地步,還會一意孤行地去冒險嗎?

假若換作她是顧槿夏,她會這樣做嗎?答案或許是肯定的,她沒法猜透陸修時的想法,但身為女人,她一定能明白顧槿夏的彷徨與無助。

這個女人害怕這件事情會造成無法挽回的結局,還拜託自己幫助她離開。

所有人都不懂,可顧槿夏卻是最懂自己的人。

再看看陸修時,他微微仰頭,似是無力地呵了口氣,低聲說了句讓大家都大驚失色的話。

他說:「兇手會選中顧槿夏的理由我現在知道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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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瀾時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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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生死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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