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番外二 (2)

第41章 番外二 (2)

第41章番外二(2)

可那筱桂卿多伶俐啊,推著女兒來到小小姐這裏:「凈薔,來,這是小姐姐凈薇。來,叫一聲姐姐。你不是說一直想要個姐姐嗎,這個就是姐姐,快叫啊!」

多半是早在家裏調教好了的。凈薔就乖乖地叫了一聲「姐姐」,清脆可人。小小姐凈薇一直是一個人的,這時見有了一個跟自己差不多大小的玩伴,自是歡喜萬分。兩個小人兒就在廳廊間玩耍,奔來走去的,嘻笑吵鬧。

筱桂卿就趁機留了下來。到了開飯時間。姑爺也只好道:「留下來一起吃吧。」那筱桂卿在席間就挨着姑爺坐,不停地給姑爺布菜。她當時偷偷看了小姐幾眼,可也看不出什麼神色。

那天晚上,姑爺大約是喝醉了,二更過一點就與小姐吵了起來。旁人自是不敢走近,她偷偷地走到他們的房外,只聽姑爺口齒糊塗地說着混話:「你這樣子,不就是逼着我到外頭去?」

小姐沒有說話。姑爺又道:「好……好……很好。我現在就到筱桂卿那裏去。蘇眉……你可別後悔。憑我現在的地位,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

小姐依舊沉默。半晌后,姑爺拉開了房門,走了出來。她站得遠遠的,隔着漫天飛舞的點點飄雪,依舊可以看見姑爺臉上的暴戾之氣。

她輕推進房,只見小姐站在窗前,背影單薄而凄涼,怔怔地望着窗外。

後來,聽府邸的人說,姑爺從外頭回來,就住在筱桂卿那裏。又後來,在丫頭、婆子間的碎語中,聽說姑爺又納了名妾室。

一開始,她還是不相信的。可過了一段時間,姑爺真的帶了一個清麗娟秀的女子過來,剛到廳里,直接就吩咐丫頭道:「去,把夫人叫來,說是三姨太過來磕頭敬茶。」

她那日在院子裏陪着小姐在教小小姐念詩,丫頭過來一五一十地說了之後。小姐臉色微微發白,好一會兒才扶著椅子站了起來,淡淡地說了句:「知道了,我這就過來。」

她扶著小姐,道:「小姐,回房間去換了衣服吧。」可小姐輕輕一笑:「不用了。」

她跟在小姐後面,看見小姐那一件半舊杏黃的絲棉旗袍,她是認得這件衣服的,穿了幾年了,可因為清減的關係,這樣穿着虛虛寬寬的,越發顯得羸弱。

如此走了進去,姑爺卻還是看着小姐出神,目光炯炯的,好似帶了灼人的熱。好一會兒,才道:「慧芊,來見過你大姐。」

三姨太端起茶杯恭恭敬敬地跪了下來:「大姐,請喝茶。」小姐靜靜地接過,飲了一口,這才將茶杯遞給了她。

小姐微微淺笑:「你第一次過來,我這個做大姐的也沒有什麼好禮物……」邊說着,邊將左手上套著的玉鐲子擼了下來:「這個鐲子成色雖然一般,倒也跟了我好幾年了。你若不嫌棄,就收著吧。」

她雖然低了著頭,可微微移了目光,還是看見姑爺的臉色一下子變了數遍。這裏的幾個人,姑爺、小姐和她,都是清楚地知道的,那玉鐲子是婚後姑爺送小姐的第一件比較值錢的首飾。小姐愛若稀世奇珍,一直戴在手上,從不曾離身片刻。

姑爺變了臉色,嘴唇緊挽成一線。那三姨太自然是不知道發生何事,喜笑顏開地站了起來,連聲道謝:「謝謝大姐。」早聽說大夫人性子清冷,不喜熱鬧。可見面才知道她極親切可人的。

如今想來,好像就發生在昨天一般。她嘆了口氣:「小姐,你這是何苦啊!」蘇眉飄忽一笑,眉目間溫婉清潤如水。可那笑看起來卻分明是嘲諷:「蘭芝,我這樣的日子不好嗎?衣來伸手,飯來張口,華服美食,珠寶首飾,別人眼裏的榮華富貴,不也就如此而已!我知足了!」

別人是不知的。小姐若是稀罕這些的話,當年怎麼會跟着姑爺私奔呢?小姐出生在斜州蘇家,那是有名的書香世家,也是出了名的巨賈。就算如今在這裏,千里之遠,可一提起斜州蘇家,哪個不豎起大拇指,說一句富甲一方。

姑爺當年只是小姐奶媽家的侄子。那年,江奶媽病了,小姐就帶着她去探望。結果在江奶媽家裏遇到了姑爺。或許就跟老人們平日裏說的,是福還是禍,是禍躲不過。如果那個時候,她們早一日,晚一日,亦或是早一個時辰,晚一個時辰,小姐的一生或許就是不一樣的。或許就會安安穩穩聽媒妁之言,嫁入老爺當年給她許配好的人家。可是,誰又能知道那樣的故事,那樣的結局呢!

那個時候姑爺還是斜州軍官學校的學生,穿了一身深色的學生制服,確實是英氣逼人。替她們開門的一剎那,她清楚地看到小姐耳朵后的一片緋紅。

其實小姐與姑爺也並沒有見過幾面,但卻傾心相戀。可家裏從小就給小姐許配人家了。後來……後來……小姐就帶着她出走了……

蘭芝這晚睡得極不安穩,從前的情景老是……浮現在腦中,幾乎根本沒有入眠。到了後來才剛有點朦朧睡意,只聽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傳來:「蘭芝姐姐,蘭芝姐姐……夫人那裏出事了……」是她下面的冬暖。

她驚道:「怎麼了?」冬暖臉色發白,唯唯諾諾著道:「夫人……司令……」蘭芝扯了外套,不顧虛軟的身子,邊走邊扣,道:「到底怎麼了,快說啊?」

冬暖語氣顫抖,好似發生了可怕的事情一般:「夫人……夫人房裏有人……被司令——被司令抓了個正著……」蘭芝猛地止住腳步,轉身怒喝道:「這不可能!怎麼可能有這種事?」

冬暖縮了縮身子,哭了出來:「蘭芝姐姐,我也不知道呀。夫人一更的時候吃了葯,就讓我回去休息了……可剛剛我聽到夫人房間裏頭有吵鬧聲,我忙跑去看……結果……結果……」

蘭芝只覺得一陣暈眩,因這兩日她感染了風寒,怕傳染給小姐。要知道小姐這幾年身體一直不大好,雖然素日調養,但總不見半點豐腴,便打發冬暖服侍小姐幾日,可誰知道才短短數日,居然會發生這種事情。

她很小的時候就跟着小姐了,簡直比親姐妹還親,知道這中間肯定有問題。姑爺這幾年與小姐「相敬如冰」,從不輕易進小院。今天怎麼會這麼晚到小姐的院落去呢?

忙邊走邊問:「今兒個,今兒個發生過什麼特別的事情嗎?」冬暖搖著頭道:「沒有呀……」

房內一片狼藉,地上有很多砸碎了的碎片。只見小姐跌坐在地上,衣衫不整,正抬頭怔怔地看着姑爺。

而姑爺則雙目發紅,大約是怒到了極點,冷喝道:「蘇眉,你怎麼跟我解釋?」

蘇眉怔然望着他,最後慘然一笑:「我無話可說。」知之則信之!既然他不相信了,她再作解釋也成了狡辯,什麼都是枉然的。

筱桂卿在邊上似勸又是煽風點火:「司令,都是我不好。說來看看大姐的病……」而地上另外跪着一個衣衫凌亂的人,頻頻在磕頭,額頭已經鮮血淋漓了:「司令饒命……司令饒命……是大夫人……小的再也不敢了……小的再也不敢了。」那聲音,蘭芝認得,居然是司令身邊的侍從官。

江海權此時已然怒到了極點,目光似噬人的獸,上前一步,捏住了蘇眉的肩頭,狂亂不堪:「你說話,說話啊!」

蘇眉微閉着眼睛,睫毛輕輕顫動,卻不發一語。

一切都似乎說明了這是真的。江海權一把推開了她,無視她踉蹌地一連退了數步,撞到了桌子后又跌坐在了地上。

驀地轉頭,拔了佩槍,朝那磕頭的侍從「砰砰砰」地連開了數槍,中間還夾雜着二姨太等人的驚聲尖叫。

最後什麼都靜了下來,整個院落一片死一樣的寂靜。

之後,小姐搬出了那個院落,在府邸最偏僻的角落居住了下來。

數年後江南司令府邸

蘇眉斜靠在錦榻上,咳嗽著道:「蘭芝,不用去請大夫了。那些個葯都苦死了,喝了還沒有用。」蘭芝眼眶微紅:「小姐,良藥苦口,喝了就好了。」

蘇眉又咳嗽了好一會兒,才喘著氣道:「我這病是好不了了,好在凈薇也懂事了。我也可以放心地走了。」

蘭芝別過臉,偷偷地擦了一下淚水:「小姐,你好好吃藥。你要好好的,看着凈薇小姐出閣,看着凈薇小姐給你生白白胖胖的外孫,外孫女……」

蘇眉淡淡一笑,眉頭似乎舒緩了些:「我怕是等不到那一日了。再說了,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命……強求不得……就算是強求,也不一定有好結果……」

蘭芝咬着下唇,道:「小姐,我去跟姑爺說,讓他送你去醫院吧。那裏有洋人醫生……」蘇眉嘆了口氣才道:「不許去,我自己的事情自己知道。」蘭芝跺着腳道:「小姐……」

蘇眉捂著胸口,轉過了臉,不再說話。蘭芝見狀,輕輕地退了出去,悄無聲息地關上了門。

蘇眉咳嗽醒來,已經是深夜了,月色如水,清涼地透了進來。她因咳嗽,只覺得雙頰發燙,如火烤過般,焦燙難受。

空氣里暗香浮動,忽濃忽淡的。蘇眉細聞着,才察覺出那是桂子的香味。竟然又是一個秋天了。

還記得她下定決心要一輩子跟着他的那天,也是在秋日。那日,她在閨房裏來回不停地走,從天亮走到了天黑,也不知道走了多少個來回……直至午夜,她才下定決心……

這麼一恍然,竟然已經有十數年了。

那時候的自己真有一種孤勇!竟然會如此義無反顧地跟着他……只因信他說的:「蘇眉,我會一輩子對你好的。如果有負此言,叫我這輩子不得好死!」

早年在斜州的時候,偶爾聽母親與嬸子、姑媽等女眷閑聊的時候說起斜州的一些富戶經常豪賭,一擲千金。她到後來才明白過來,自己不也是拿一生做了賭注嗎?

只可惜,她賭輸了。

她那個時候不是沒有想過原諒他。他說得對,這個社會三妻四妾太平常了。蘭芝也勸過她,只要他還對她好就成了。

可惜她們不知道,這些,不是她所要的。既然他食言了,無法給她所要的。那麼她也願賭服輸了!

後來發生的事情,二姨太所做的戲,只不過是枉然而已。

隱隱約約間,外頭走廊上有一陣細碎的衣服摩擦聲,又好像是腳步聲。她道:「是蘭芝嗎?」半晌也沒有人回答。

喉嚨口一陣麻癢湧上,她又劇烈地咳嗽了起來。

第二日,倒來了兩個洋人醫生。診斷後配了好些細細小小的丸子、片子葯。可吃了后,咳嗽也沒見好轉。

這院子本來就人少,這洋人醫生來后,人來得越發少了。蘭芝背着她抹了不知道多少次眼淚。她心裏明白,只當做什麼也不知。

這日午後,她午睡了片刻。隱約覺得床榻邊似乎有人。一開始以為是蘭芝,可不知道怎麼的,睜開了眼,他的臉竟然出現在了面前。

她反射般地閉了眼,過了許久才再次抬眼,他還是在,亦是怔然地望着她。四目相對,竟只是無言。

心裏頭湧起說不出的悲涼,怎麼也想不到兩人會到如此的境地。她別過頭,緩緩地閉上了眼帘:「你出去吧,你不應該來這裏的。」

他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站着。

如此站着,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難耐地開口:「司令,請出去吧。」

可他好像沒有聽到。很久后,才轉身離去。

她聽見了「吱呀」一聲的關門聲。淚水順着臉頰悄悄地滑落下來。多少以前的場景彷彿是雪花,漫天漫地墜落……他也早不是當年那個氣宇不凡的少年了……雖然只一眼,可她依舊清楚地看到他的鬢角早不復往昔了。

早幾年,她在年節的時候難免要與他碰上一面的。他顯然過得很好,身邊自是美人圍繞,個個年輕嬌媚。她也只是在除夕的時候形式一下,算是一家熱鬧,給他,也是給下面的人一個表象。

後來因那件事情后,再不出席了。她蝸居在府邸最偏的院落。而他軍務繁忙,經年戰事不斷的,自此後就再也沒有見過。

她輕抬手臂,雖然瘦骨嶙峋,可皓腕依舊如雪,只是再不見玉鐲子的痕迹。他說:「蘇眉,我會一輩子對你好的。」

有些事不需要提醒,有些人終不能忘記。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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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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