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劫匪

第1章 劫匪

第1章劫匪

一個愛情故事,既能由浪漫的邂逅開始,也能以打劫這般的荒誕開篇。他們相遇,在你搶我奪中。

十月,浦東機場國際出發大廳。

奢華與低劣的香水味瀰漫在玻璃建築的每一處角落,攢動在辦票櫃枱與問訊處的人仿似山海中的潮浪層層迭起。

「對不起,我們真的無法為您辦理退票。」漢莎票務櫃枱前,系著深藍色絲巾的票務小姐展着專業的笑容,看似經理模樣的男人站在她身後就若一堵堅強的厚盾,時刻準備發起溫和的反擊。

「這票有六千多塊錢,怎麼能算是特價呢?拜託你們再查查,哪怕是承擔退票費都可以!」這句話,白小陌重複了兩遍,空調蒸紅的臉龐掛了淡淡的淚痕。

「白小姐,真是非常抱歉。我們官網和票務中心都有寫明相關退改簽機票規定,特價經濟艙機票無法辦理退票,部分高端經濟艙機票可以折價退款,商務艙,頭等艙可以退款。除非能提供德國領事館的拒簽證明,不然的話,我們真的幫不了您。」

「怎麼會這樣?!這機票是我替朋友付的,這樣的話不是一分錢都拿不到了?」

「真是不好意思。」

票務小姐與身後穿着制服的人微微欠身,臉上的笑容格式化地在她眼中閃過。

男朋友肖瑞在即將啟程的德國之旅前發了條短訊:對不起,小陌,我不能來了,我們分手吧。

此後,手機再也無法接通。

去他媽的對不起。

白小陌狠狠地咒罵這賤男,挑了工作忙的借口,讓她全權負責德國旅遊的訂票訂房活兒。沒想她的錢花出去了,他卻把她當傻子一樣踢了。隔天她還同他通了電話,就在此刻,飛機起飛前三小時,他卻在發了分手短訊后關機了。

男人靠得住,母豬也上樹。兩彎秀眉緊緊地擰在一起,白小陌拳頭砸在了桌面上:分手是嗎?要分就來個徹徹底底。

手中的訂票記錄「嘩」地撕成了兩半,就像他們之間的感情一樣,瞬間碎在半空。每一段的戀愛都撐不過一年。這是她畢業后交往的第三個男友,終於也在臨近一年的時候離開了她。她甚至懷疑是不是曾遭自己拒絕的眼鏡男下了魔咒,為什麼每回戀愛都只見過程,不見結果。什麼山盟海誓,什麼甜言蜜語,動不動就來出失蹤的戲碼,而且,每回都一樣。頭一次,她大哭了三天,第二次,她哭了一天,這一次,她已分不清眼眶裏積蓄了十分鐘的淚究竟是傷心還是氣憤。

或許,下一次分手,她就可以從淚水直接跳入大笑的環節?她的愛情保質期永遠小於十二個月。

轉過身,她微紅的臉上扯出道笑容:賤男,等姐姐我瀟灑完了,回來再收拾你!

這時,身後傳來焦急的男聲:「一張今晚去慕尼黑的機票。」

票務小姐熟捻地柔聲道:「先生,對不起,今晚到慕尼黑的飛機座位已經滿艙。」

「滿艙?商務艙,頭等艙呢?不管什麼艙都可以,這是我的SENATOR(金卡)會員卡。」男人喘著氣。白小陌暗哼了聲,故意放慢腳步,她想聽聽是不是一個出得起頭等艙國際機票的金卡土豪就有優待?

「十分抱歉,蕭先生,所有艙位的票都已經確認出票了。所以……」

姓肖?和那該死的賤男一個姓。想到他被票務小姐溫柔地殺死在辦票櫃枱前,她竟莫名地幸災樂禍起來。

「白小姐!」

突然,那票務小姐用極甜美的聲音喊住了她,白小陌沉了沉自己的表情,轉過身來。

辦票櫃枱前站了位一米八左右的年輕男人,手肘掛了件黑色西裝,襯衣袖子翻卷在手肘處,腳邊銀色旅行箱低調地耀着獨有的鋁質光芒。

「白小姐,能耽誤您幾分鐘嗎?」票務小姐投來請求的目色,那位藍色線條襯衣的男人轉過身,但很快斂了目光:「麻煩再查一下有沒有別的地方可以轉機到慕尼黑的。」

多麼沒有規矩的男人,明明別人正和自己說話,他卻還在自顧地插進來。

「怎麼了?」白小陌徹底收回了眼中的可憐相,提了提嗓音。

「您的朋友是不是叫肖瑞,XIAORUI。」

她恨不得把他名字改做肖賤男,勾勾嘴唇「嗯」了聲,手隨意地搭在桌上。看樣子,航空公司準備大發慈悲給她退錢了。

「蕭先生,您的名字和她朋友的名字是一個拼音,如果你願意的話,可以向這位小姐是否願意出讓機票,她剛巧要退票。」

肖瑞?

白小陌的大腦瞬間觸電短路。怎麼可能這麼巧?還有這樣巧的事?

他們同時側臉打量起對方。

冷峻的黑色眸瞳映出自己嬌小的身影。她眨了眨眼,再次確定面前這位高高的男人不是肖賤男假扮的。

「你叫肖瑞?」

「把機票讓給我。多少錢,你開個價。」

「怎麼?國際機票也能讓?」白小陌瞟眼去看票務小姐,她依舊禮貌有餘:「我們公司出的國際機票只需記錄乘客拼音姓名。」

「所以說,同名同姓也能免費坐飛機?」白小陌搶白道。票務小姐美麗的臉龐顯得有些尷尬,話語也生澀起來:「這樣的概率是億萬分之一的。」

「那也還是有可乘之機的,不是嗎?怪不得國際航線會有人混上去呢。」

「白小姐,蕭先生趕着去慕尼黑,剛巧您又想要退票,所以說……」票務小姐不願把話說周全。

「是嗎?」白小陌揚眉打量了下面前的男人,眉宇間有些不耐煩的男人開口道,「開個價,把票讓給我。」

遇上個自以為是的男人,連個「請」字都不用。白小陌瞟了眼,心想對這樣的男人,半點兒都不需同情,更何況,這男人與那賤男還是同名同姓。

她半眯了下眼睛,一把拖着行李箱扭頭朝後走。

男人一愣,不想她會轉身,趕緊離開櫃枱跟了上來:「你開個價,多少都成。」

白小陌不語。

他跟着:「反正你也是要錢,開個價格,我馬上給你。」

白小陌回頭瞪了他一眼。

他卻不依不饒,一手解鬆了束著頸脖的領帶:「小姐,說個價格。」

她加大了步子往前走,他則緊跟在後。

她不說話,他卻追問價格。周圍經過的旅客聽到這番對話,不約而同朝他們投來目光。

「這兩人瘋了呀,在機場搞賣淫來了。」

「我看不像嘛,像是談分手費。」

「跑到機場來分手啊?小年輕喲,出去旅遊蠻高興的事體嘛,就這樣分手啦?」

某個旅行團中的阿姨們開始八卦起兩人的事兒來,其中一位五十多歲的大媽審度地分析:「肯定是分手費呀,剛才那小姑娘還哭來着。」

「喲,現在的年輕人啊,弄不懂哦。」

「你到底去哪兒?!」

他終於忍不住在閑言碎語中繼續跟她身後追問價格,直接大步走到她跟前,擋住她的去路。

白小陌避讓不及,只差幾公分就撞到了他懷裏,定了定神,抬頭指指他道:「現在是賣方市場,先生,請你注意自己的言行舉止。」

男人沒好氣地往後退了一步,雙手攤攤道:「OK,請問,我能否向你買張去慕尼黑的機票?謝謝。」

「護照,身份證。」白小陌抬手到他面前,她真是有些好奇這男世上還真有這麼巧的事兒。他愣怔了幾秒,目光猶疑地摸出證件交到了白小陌手上:「給。」

「蕭、銳。」

她輕輕讀了遍名字。原來是同音字。賤男叫肖瑞,他叫蕭銳,一個死趕活趕錯過了七零后班車的80年水瓶座男。

「檢查好了嗎?」蕭銳有些不耐煩。

「為什麼要去慕尼黑?」

「有事。」

「有事?什麼事?」

「小姐,這與買機票無關。」

「怎麼無關了?萬一你偷渡去德國,或者做什麼不法勾當呢,比如說恐怖分子,沒看見這段時間打擊利用假護照上飛機的恐怖分子嗎?機票是我花錢在網上買的,我得負責。」

「你看清楚,這是德國工作簽證。」蕭銳從白小陌手裏抽回自己的護照翻到德國簽證頁,眼神顯得無辜又焦急。白小陌冷不丁地掏出手機拍了張照片。

「你幹什麼?」

「留個證據,以備不時之需。」白小陌將身份證塞回蕭銳手裏,隨後擺出個剪刀手的模樣:「兩萬。」

「小姐,經濟艙機票根本不值兩萬。」

「哈,我剛剛明明聽見你說頭等艙,商務艙,你都可以支付。怎麼,你讓我開價,我給你開了,你就不給我了。」

「你的是經濟艙。如果我不買,你的票也退不了。」

「你怎麼不說,你不問我買,自己去換登機牌也能照樣上飛機呢?」白小陌昂昂頭,丟了句嘲諷的話:「無恥。」

「OK,這是一張經濟艙機票。兩萬太高了,我沒有這麼多現金。」

「沒事兒,這裏這麼多ATM機,隨便你轉賬還是付現,實在不行,支付寶轉賬。」億萬分之一的機會也能讓她撞上,她能錯過這報復男人的機會?坐飛機和坐大巴一樣隨意的土豪男,兩萬塊對他來說,也就瀟灑一次的費用吧?

她定定地看面前的男人,突破桃花眼的障礙,鼓足全身的小宇宙挑戰他。

「小姐,到達慕尼黑有很多種方式。我可以在這個大廳買香港,杜拜,巴黎,甚至莫斯科轉至慕尼黑的機票。我找你,只是為了節省時間。如果你想趁火打劫,我想我沒有必要和你耗下去。」蕭銳的眼神就和他的名字一樣,銳利如刀,白小陌手中的籌碼瞬間減半。

他的確是看穿了自己的小心思,當然她白小陌也不是善茬,被他一怔,雖然有些失了陣腳,但也不忘看看周圍形勢:「飛機可不像大巴,你到場就一定能買上座的。你有辦法的話,就去試,底價:一萬五。要的話,給錢,我們一起去拿登機牌,不給的話,那麼就請去櫃枱一個個航班查吧。反正,看你也沒有什麼急事。」

賭一把,她倒要看看這無禮的土豪金卡男有什麼反應。

「走!」沒想他竟一把抓住自己手腕,直接把她轉了個向,徑直地拽到了ATM機旁。

「喂,你幹嘛?」

「報卡號。」蕭銳不知什麼時候已從西裝口袋裏取出了銀行卡塞入ATM機,她抬眼瞅了下蕭銳,冷冷淡淡的模樣沒有半點改變。看樣子,自己的一萬五是報低了,撇撇嘴,故意一口氣把十六位卡號報了出來。

還在琢磨自己這番迅雷不及掩耳的報數速度能整上回這男人,沒想他已轉過身按起了按鍵。十六位數,他竟只聽了一遍就記得那麼清楚。

「是你名字嗎?」蕭銳指指屏幕,白小陌錯愕的表情模糊地映在屏幕上,機械地點頭應聲。

「一萬五。你查下帳。」他利落地操作完轉賬。

白小陌瞪圓的眼睛真真切切地看着五位數轉入自己賬戶。在偌大的浦東機場高價倒賣本將血本無歸的機票,痛苦瞬間轉嫁到別人頭上,尤其還是位與賤男同音的男人,心裏該是特別的爽。可此刻,她一點兒也沒有爽到,反而有種做賊心虛的鬼祟心態。手機突然傳來短訊聲,她猜短訊內容一定是銀行到帳信息。為了掩飾頓起的愧疚感,白小陌抬頭對蕭銳努努嘴:「不用查了,去換登機牌。」

經濟艙換登機牌的地方擁滿了長龍般的隊伍,出國對國人來說已不再是什麼新鮮事兒,微信朋友圈那些繽紛奪目的度假照就足以證明小資驢友已蔚然成風。白小陌排在隊尾,蕭銳緊跟在後面,好似在提醒她,她就是個赤裸裸的搶劫犯。

這時,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是「賈寶寶」的電話。

那廝居然來電話了。

白小陌瞬間從賊匪的角色跳躍到另一副狀態:「喂,賈寶寶,你捨得給我打電話了。」

電話那頭的聲音溫柔磁性:「在機場了?」

「我說你在哪兒呢?周圍這麼安靜?」

「賈寶寶」是白小陌給男閨蜜賈少辰取的綽號,取自賈寶玉之名加以親昵化。多年前,父親單位改制,很多人不滿企業買斷規定,帶了家屬去鬧事。父親沒有帶白小陌去,但白小陌卻偷偷地溜去湊熱鬧。在那兒,她遇見了眉目清俊的賈少辰,她想賈少辰該是隨了父母去叫板領導的家屬。那時,在廠區後山有過一場女漢子救美貌男生的絕妙歷險記。此後,她就多了賈少辰這個超級男閨蜜。雖然中間賈少辰消失過幾年,但在她大學畢業那年,他又回來了。

每每有人質疑男女間是否有純純的友情,她就愛拉起賈少辰那雙修長的手,放到自己膝蓋上,頭歪靠在他的肩膀上,萬分驕傲地說:「事實勝於雄辯,我家賈寶寶對我是十二分的好,上輩子的姐妹,這輩子的閨蜜,下輩子的情人。」

這些年,她身旁的男友換了第三茬,他的肩膀卻依舊像長城一樣固若金湯。Shopping的時候,肩膀可以像起重機一樣吊很多購物袋,傷心的時候,肩膀可以當做擦淚枕頭邊盛淚水,邊托起她耷拉的腦袋。

「我?我在家裏。」

「今天不用加班啊?」

「不用,老闆今天大發慈悲給我放假。」

「噢,放假也不來送我,我一個人到浦東機場容易嘛。地鐵到了廣蘭路還得出車廂換車廂的。哼哼,我告訴你賈寶寶,這一過,我記上了。」

「肖瑞和你一起吶,我來不方便。」電話那兒的男人問起了肖瑞,白小陌哼道:「別提他了,提了就來氣。他把我甩了。」

「什麼?」賈少辰提了下嗓音,顯得十分吃驚,白小陌藉機撒些小嬌道:「每次談戀愛就臨陣脫逃,搞得我和天煞孤星似的。下回得去廟裏讓師傅算算命,是不是天生被桃花克。唉,只能獨行德國嘍。」

「那還去德國幹嘛。回來吧,我去接你。」

「不行,不能回來。」白小陌說到這兒,只覺得肩膀被人點了點,蕭銳已拖着行李箱越到了自己前面,白小陌一提眼梢,趕緊捂住耳機道:「這票可貴了,再說我為這次德國之行準備了一個月,特意和經理請了年假出來的。我要去茜茜公主老家巴伐利亞,還有貝特希斯加登看國王湖,隨後坐馬車上新天鵝堡呢。」

「茜茜公主又不幸福。還有,湖有什麼好看的?中國那麼多湖,馬車邊走還邊拉屎,你一女生去那地方,就不怕被人吃了。別去了,我這就來接你回去。」

「賈寶寶!我鄭重其事地告訴你,在我心情不好的時候,不要和我唱反調。我失戀了,要去散心,就這樣!」白小陌賭氣道,突然甩眼看到蕭銳已經越過自己到了櫃枱前辦票,立刻大步跟了上去道:「蕭銳。」

「他來了?……」電話被忙着換登機牌的白小陌無意間掐斷了,賈少辰的話留在了另一頭。

白小陌與蕭銳順利拿到了登機牌,換登機牌的小姐只是查看了護照的簽證頁,並未提及任何問題。白小陌拖運完行李后,一溜煙地就朝着出境安檢處跑去,然而,她很快發現自己這種鴕鳥行為是多麼愚蠢和白痴。

躲得了安檢,卻躲不過候機的相見,更糟的是,她忽略了自己這個劫匪還要與被打劫的人並排相坐整整十二個小時。

「我坐外面。」

蕭銳用絕對身高兀自決定了自己的位置,白小陌張嘴道:「可這是我的座位。」

「我的座位是D,你的座位是E,D是臨過道,E是裏面。」

白小陌翻翻手頭的登機牌,突然想起是肖瑞那個賤男和自己說要坐過道,可以把右手臂騰給他做枕頭。現在呢,非但沒有枕頭,還有一根大冰棍,另一邊則是臃腫肥胖的外國大媽。

「那我想坐外面。」

蕭銳瞧了眼裏面,壓低聲道:「對號入座。」

「有沒有紳士風度嘛,這票也是我的呢。」

「白小姐,你已經把票轉賣給我了。」

「我喜歡進進出出,坐外面也不會煩你。」白小陌還在說,蕭銳像遊樂場鈎子抓毛絨玩具一樣,一把將她從過道拉入座位:「不要堵著路妨礙別人。」

白小陌張口愣怔,他卻已安安穩穩地坐了下來堵住了她的出路。

「沒風度!」他霸了山頭,白小陌只能白他一眼,狠狠暗罵了句。蕭銳並不理睬,只是自顧地整理自己的東西。

去往慕尼黑的航班是夜間航班,在平飛不久之後,整個機艙內的燈光緩緩暗下。白小陌瞟了眼身旁用筆記本電腦工作著的男人,拉上卡通眼罩便陷進狹小局促的座位中打起盹兒。

半夜,她夢見自己整個人掉入了懸崖,「咚」地一下,腦袋被某樣硬物沉沉地砸中,頓時驚醒。

她扯了半邊卡通眼罩,頓然發現原來是自己的頭從椅背滑上了金卡土豪的右臂。

抬眼的瞬間,正巧他低眼望,一副厭惡的表情大有自己吃了他的豆腐的嫌疑。長得好,就會被吃豆腐嗎?白小陌乾咳了兩聲,掰正自己姿勢,從賣力做事的金卡土豪手臂挪了回來:「我要上洗手間。」

蕭銳顯然還在不滿她倒頭碰瓷的事,眉宇間的目光泛起重重慍色。白小陌也不搭理,從座位上豎了起來,腳因為長期置在地上早已綿軟無力,剛直起的身體「呼嗤」一下朝左邊跌了下去,手掌胡亂地把扶靠背,抓到一塊救命板便拍了下去。

「噯。」

是電腦。

完了,她拍了他的電腦!

披散了頭髮,白小陌耷拉了半幅眼罩的臉龐倏忽地有種不祥的預感。一股涼颼颼的感覺瞬間從背脊通向大腦的每一處神經末梢,熬夜的成果被她生生地拍死在莫斯科幾萬英尺的上空,這男人是不是恨不得一把揪住她扔出機艙?

三,二,一。

「小姐,需要幫忙嗎?」

就在白小陌內心急劇掙扎的時刻,空姐甜美的嗓音就像發着天籟之音的救星鑽入耳朵。她趕緊撐起身體,急中生智道:「哎喲,我疼死了。」白小陌捂著胳膊裝起了可憐,唇間故意發出些「嘶嘶」的痛聲。

「您碰傷了嗎?」

「嗯嗯,腳沒站穩踉蹌了下,好像胳膊被電腦和桌板撞了,最好能出來看看。」白小陌繼續偽裝自己,指指蕭銳的電腦,心想趕緊把事態說得嚴重些,蕭銳沒法責她半句。

「先生,麻煩您收下電腦和小桌板,謝謝。」

蕭銳沒好氣地瞪她一眼,一手拿起筆記本,一手翻上桌板。白小陌吐出小半截舌頭半眯眼睛賊笑:看你讓不讓我。

不想,蕭銳也使壞,硬硬的膝蓋擋了去路,雙手一攤,聳聳肩,一副人長得高,沒辦法的德性。

「不好意思先生,能不能麻煩您起下身?」

「喂,蕭銳,你真討厭,快點站起來,讓我先出去嘛。」白小陌拉了拉他的衣袖,假裝發嗲起來。空姐是聰明人,不用揣度就知曉他倆關係,抿唇在旁不發話。蕭銳見周圍的人循聲在看是不是情侶倆吵架,只能起身為白小陌騰出空擋,低頭湊在她耳邊:「再裝。」

「哼。」白小陌回過頭朝着身後的男人瞪了一眼,卻不想被男人戲謔地颳了下鼻子:「哼得和驢似的,出去吧。」

空姐撲哧一笑,白小陌倏地皺起眉頭,這陌生的男人竟敢當着人面戲弄自己,吃自己豆腐。見空姐來幫扶自己出來,趕緊討要創可貼,空姐邊暗笑邊領着白小陌離開了案發地。白小陌小心翼翼地捲起衣袖,手臂上果是有道長長的瘀青,還少了些許皮。

「都皮肉還債了,還佔人家便宜。」狹小的飛機洗手間內,一張紅彤彤的臉龐不知是氣憤多了些,還是被他莫名地颳了下鼻子羞赧了。總之,鎖起的眉頭下,兩頰更紅了。

白小陌清理完傷口后回了過道,因為袖子沾了些水,只能捲起,手臂上幾塊創可貼顯得十分醒目。

蕭銳已重新打開了電腦,見她的手臂露出幾塊創可貼,冷淡地瞧了眼,起身嗤了句:「浪費公共資源。」

「什麼浪費公共資源?我是被你弄傷的。」

蕭銳似乎不信,白小陌見他這副冷漠的態度不由一急,直接扯了塊創可貼,露出小塊血點,抬臂到他齊眉處:「我是浪費公共資源嗎?不小心拍一下電腦,就什麼莫須有的罪名都給我按上了?」

說完,她一把抓住毛毯遮上臉不想與他爭辯,不想毛毯被蕭銳已一把扯在了自己手上:「小姐,知道你剛才給我造成了多大的損失?」

「有多大損失?」

「這是一份價值千萬的文件,就被你這麼一拍,我得重新再寫。」蕭銳壓低聲,眸瞳里驟然凝起的肅殺氣息撲面而來。

「噢,那就再寫吧。」白小陌試圖拉過些毛毯,沒想他的力氣遠遠超過自己,怎麼用力,都占不到半分便宜。

「你怎麼一點歉意感都沒有?」

「本來也不是我錯,是你不讓我坐過道的嘛,我都說了我經常進出。再說了,文件有價命無價。拍一下電腦而已,系統都有臨時文件,況且,你這上千萬的文件資料不備份,是自己的風險保護意識薄弱。用樂觀積極的態度去看待這件事,說不定你能寫出更好的。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白小陌頓然覺得出口成章的水平快趕上電視劇中巧舌如簧的大狀們。蕭銳吸了口氣,像啞巴吃了黃蓮似地游移了眼神,最後乾脆將自己鬆開的領帶抽了出來扔在桌上,起身往洗手間走去。白小陌朝他背影吐吐舌頭,趕緊靠倒寐睡在座位上裝起鴕鳥,以防他把自己燒成火雞。還剩六個小時,漫長的六個小時,她千萬不能再驚鴻一倒,若是再來一遍,估計這腦袋就再也不屬於自己了。

右側極胖的外國女人長了一身肥膘,白小陌拚命把她想成一塊彈性極佳的記憶棉枕頭。只是這塊枕頭比起左側的男人而言,只能用天壤之別來形容。

空中的飛行枯燥而漫長,白小陌淺眠了兩個多小時便全然沒有了睡意,推推蕭銳又要出去。蕭銳趁她這回離開座位前,先收好了電腦。白小陌偷偷瞟見,他已經換了台蘋果筆記本。果然是有後手的男人,還好意思對着她亂噴怒火,幸而,她有張伶俐的嘴,不然還真是輸了陣腳。

過道中,兩位空姐低聲聊天。

「剛才來這兒的頭等艙客人不是新地百貨集團的總裁嗎?他來經濟艙幹嗎?」

「我也不曉得呀。你沒看見Susan跟過來時那副花痴相,好像已經搞到手了似的。」

「喲,今天Linda沒和她一班,她有的是機會下手。」

「那是,人家可是頂級鑽石王老五,賣相好,錢多,搭上的話,夠她幾輩子了。我猜,她八成手機號都已經塞人衣服里了。」

前方座位傳來「叮咚」一聲,兩位空姐很快結束了對話。

「酸死了。」白小陌抬手扇扇鼻子,一人嘀咕道。新地百貨集團是全國最大的民營百貨集團。白小陌所在的維羅朗日化公司在那兒還設有高級化妝品專櫃。新地集團總裁的身家該是無數個零組成,身邊的女人絕然不會放棄任何機會,Susan也好,這兩位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的人也罷,都恨不得撲上去把對方啃了。白小陌想,自從有句關於在寶馬車裏哭的名言后,愛情的童話從此也鍍上了一層土豪金。

蕭銳坐在邊上,朝對話的空姐瞟了一眼,若有所思地喝起手中散著熱氣的紅茶。

白小陌偷想,若是他當時買到了頭等艙或商務艙的票,這身上是不是也被芊芊玉手揩過幾次油了。

想到這兒,白小陌「嘿嘿」了兩聲,蕭銳朝她一瞥,她伸了伸脖子:「有人今天淪落經濟艙,不能被人關懷,真是可惜極了。」

蕭銳合了筆記本,伸出手指在她面前晃晃:「僅此一次,不會再有下次。」

「那是當然,誰稀罕和你坐一起。有錢沒品。」白小陌咕咕囔囔,蕭銳不再接話。

漢莎航空的飛機在平穩飛行了十二個小時后終於降落在慕尼黑國際機場,白小陌下飛機的時候收到了機組人員送給女乘客的一支玫瑰花。只是到達異國他鄉的這一份禮物很快被入境海關官員犀利的問話打得煙消雲散。

「你為什麼來德國?」

「旅遊。」

「這裏有親友嗎?」

「沒有。」

「請把行程單給我。」入境處出的海關官員一臉嚴肅,完美詮釋了印象中不苟言笑的日耳曼人。白小陌微微有些緊張,聽說各國去往歐洲的航班總會有那麼幾個疑似不受歡迎的人被拒絕入關。單身女性是重點觀察對象,似乎臉上都帶着試圖滯留黑戶的字樣。白小陌極想反對這種特殊待遇,但想到自己身處異國他鄉,便又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行程單上為什麼沒有交通工具預訂單?請出示Europass,機票訂購記錄,或其他交通工具預訂記錄。」

「稍等。」

白小陌開始翻找自己的隨身行李,可不知怎得就是找不出來那張紙。藍色眼睛定格在她身上,等待她拿出證據來證明自己的過的行程是確確實實的。

該死。難道是和機票預訂單一起撕了?她只聽見心咯噔一聲,臉唰地漲紅起來。

「小姐,您找到了嗎?」

德國式英語再次傳入耳中,字字鏗鏘有力,震得她更加失措:「馬上,馬上。」

「SieistMeineVerlobte.」(德語)

白小陌只感覺緊張的身體突然被一手臂緊緊地裹入懷中,蕭銳以極幸福的姿態笑着對海關官員說起了德語,若非她仔細盯着字句是從他嘴裏蹦出來的,她都不敢想像這流利的德語出自他的嘴。

海關官員綳著的面孔很快換作了笑臉,他的幾句話和霸道鎖住自己身體的姿態絲毫沒有引起對方的懷疑。眼看着海關官員在她簽證頁上敲了個章后,她的額頭也跟着被某張陌生的嘴扣了個印章。

白小陌分不清楚臉上熱燙的感覺來自翻找火車行程單還是來自這男人吃豆腐的舉動。重新拿到護照之後的白小陌在踏入入境處的第一腳之後就想沖後面的男人質問,不想他卻大步送上門繼續把她摟在寬實的肩膀中:「不想被遣返回去,就乖乖演完。」

「你剛才和他說什麼了?什麼煩蘿蔔,別以為我聽不懂德語,你就可以隨便說。還有,你竟然……」

蕭銳沒什麼耐心聽她在面前羅嗦,嚴嚴實實地把她裹出了海關入境官員的視線。

「喂,你這人怎麼這麼不講道理。」

通道里,蕭銳一下鬆開了沒有停嘴的白小陌,抽出放在西裝里的領帶打了上去,對瞪眼看自己的女人說道:「你住什麼酒店?」

「關你什麼事。」白小陌拍拍衣服,轉身朝拿行李的通道走去。

沒想蕭銳緊步跟在身後:「你不說也沒有關係,酒店預訂單也有我的名字,不是嗎?」

「我警告你,我給你提供的機票服務已經徹底結束了,聽到了嗎?徹、底、結、束、了。」

白小陌做了個手勢,蕭銳卻只是乾笑:「第一,一萬五是來回程機票,第二,我在飛機上的工作被你打斷,因此耽誤了六個小時,我需要個安靜的地方補回這損失,但不想把時間浪費在找酒店上。」

自以為是的人從來都不會把普遍認同的法則當作做人的標準,像蕭銳這樣的男人就屬於這類人中的極品戰鬥機。

「你不要跟着我,我隨時會報警的。」

「報警?咱倆在酒店預訂單上可是一間房的男女關係,你報警說我要去酒店?還是說,你……」蕭銳眼波一轉,「投案自首,敲詐我?」

「你不用威脅我。我可不會怕你。」

「是你在威脅我,不是我威脅你。」蕭銳披上西裝,眼角揶揄之色流轉在白小陌眼瞼中。

這副姿態儼然一張甩不掉的狗皮膏藥,吃了自己的豆腐還裝成受盡她欺凌的模樣。白小陌心中憤憤這男人的霸道,心裏盤算怎麼逃脫,趁他看錶整理衣服的間隙,躡手躡腳地走他身後一溜煙地跑了過去。瞅著自己的行李從傳送帶上出來的機會,趕緊一把抓了就往人群外沖。

然而,這裏的一切卻是陌生的讓自己失去了方向。白小陌看過很多攻略,可在這一刻,她發現所有的字都成了一片空白。攻略上寫了什麼,竟然記不起來。推著行李車,不同膚色的人在她面前晃過,聽不懂的各式語言雜亂地包裹在她周圍。

她試圖找人問該如何去酒店,可卻發現在這樣一個陌生的環境裏,即便會一口流利的英語,也只能孤獨地不知東南西北。

她該怎麼辦?

異國他鄉,她小小的身影沒有另一個人的陪伴,恍然間湧上的恐懼激出了眼眶中的淚滴。

驀地,手被一把拉了住,她只是看到他的身影擦過自己,將自己拖離了原地。

「你幹嘛呢?」

「你擋人路了。」白小陌順着他目指的方向看去,一輛粗黑輪子的運輸車駛過剛才的地方。

「跑這麼快想甩了我?」

在浦東機場,她是有票的主兒,到了慕尼黑機場瞬間落成了流浪他國的人。雖然委曲求全不是她的性格,但琢磨他順溜的德語能幫上自己,白小陌只能壓了壓快跳喉嚨口的反駁,柔聲道:「我可沒想甩掉你,只是拿了行李看不到你人影了而已。誰讓你動作遲緩?」

「把酒店預訂單給我,我開車過去。」

「嗨,孤男寡女的,我和你又不熟。」

「像你這樣的女人,我不會有什麼想法。與其看你,還不如看電腦。」

「我怎麼了?別以為人身攻擊,我就得騰你個地方。」

「人身攻擊?難道你有C嗎?」

「C?什麼C?」白小陌還在琢磨什麼C,蕭銳已經從她手裏抽走了酒店預訂單:「Treff。你是維羅朗集團的人?」

「關你什麼事?」白小陌一把搶回用公司渠道訂的酒店預訂單,揚眉瞪眼:「怎麼,知道我是大公司的人了吧?我們維羅朗集團的總部可是在慕尼黑的。要是你對我不利,小心我們集團總部的人把你挖地三尺找出來。」

蕭銳鼻子輕哼了下,拉起手中的旅行箱:「想要去酒店又不想掏錢的,就跟着我。」

「喂……」

白小陌的喂聲雖然響亮,但很快便吞到肚子裏。偌大的慕尼黑機場,陌生的環境迫得她不想再重複幾分鐘前自己差點落淚的窘態,撇嘴提起行李,趕緊朝着已經走出十來米遠的蕭銳:「等等我!」

慕尼黑的天空比上海清澈許多,蒙亮的天雖未見藍色,但卻是聞不到黑色小顆粒聚集成的味道。蕭銳用Hertz(赫茲)卡租到了車,車子是國內少見的白色敞篷式高爾夫,白小陌坐在裏面,給自己的父母發了短訊,冷不丁地聽到手機響了起來。

是賈少辰的電話。

「賈寶寶。」

白小陌欣喜地應答,不想蕭銳朝自己瞟了一眼,於是壓低聲道:「我到慕尼黑了。」

「我知道,都算好著呢。剛才打你電話沒接。怎麼樣?有沒有被金毛藍眼的傢伙為難?」

「哈哈,你看我這麼聰明伶俐的樣子,能被那些機械人一樣的入境官為難嗎?」白小陌邊扯謊,邊偷偷地瞟了眼蕭銳,看蕭銳唇角半勾不勾的模樣,她就知道這男人心裏是腹誹暗笑了無數次。

「恩,大部分攔住的是單身美女,我想他們不會攔你的。」

「咳咳咳,賈寶寶,你這話夠傷人的。」

「誰讓你聽了半段兒。」

「那後半段兒呢?」

「他們怎麼能欣賞得來真正的中國美女。」

白小陌一聽,咯咯地笑了起來:「賈寶寶,還是你最好,你要吃香腸嗎?我給你偷偷帶根香腸吃吃。唔,我最想送你布穀鳥鐘,可中國人又不能送。好了,不和你聊了,國際漫遊太貴,多出來的錢可以多買一根香腸了呢。」

結束對話后的白小陌顯得十分滿足,任誰都看不出她是剛剛結束了一段愛情的失戀單女。仰靠副駕上,白小陌聽着廣播咕嚕嚕的德語,再次喃喃:「告訴我,啥叫煩蘿蔔。」

「呵。」蕭銳壞壞一笑。

一條短訊跳入白小陌手機:可靠消息,公司會有新高管空降。

很快又一條短訊跳入了手機:不想說太多,只能祝你旅途愉快。肖瑞。

「公司地震了,也不知道是男是女,是胖是瘦,是好看的,還是丑的。嗨,只要別影響我這隻小蝦米就好了,不過,要是個帥哥就好了,和賈寶寶一樣的美男也成。」白小陌嘴裏念叨著第一個短訊,臉側靠在座椅上望着外面想着第二條短訊。她和肖瑞相處了近一年,她原以為這次德國之行終於可以破除自己愛情保質期不到一年的魔咒,然而現實骨幹地讓她瑟縮,魔咒彷彿已經緊鎖了她的姻緣。雖然她反覆地罵肖瑞是賤男,可這一年來與肖瑞的感情卻是真實。在去德國之前,他還說過不朝着結婚目的而去的戀愛是不負責任的。然而,到最後,他還是離開了自己。以一種莫名其妙的方式消失在旅途的起點。

一份穩定點的愛情真就這麼困難嗎?每回父母勸自己不要總是以玩的態度去對待愛情,她只能嗯嗯地去附和。他們不會了解,其實自己從未把愛情當作一種過家家的遊戲,只是到頭來那些負心的男人總是莫名的失蹤。

「你在維羅朗集團多久了?」

白小陌看了眼蕭銳:「關你什麼事?」

只是別過頭繼續看窗外,回想這段十多個小時前結束的感情。一個人的旅行就這麼開始了,想起來真是寒磣與辛酸,淚不禁溢出了眼角。

「哭了?」

「風吹進眼睛了。」白小陌下意識抬手抹了淚,繼續看窗外。忽而,車子的頂篷打了開來,鑲著星辰的藍黑一覽無餘地現在白小陌的眼帘里,紮起的頭髮被風吹了起來。

「你幹嘛?外面風這麼大,冷死人了!」白小陌手忙腳亂地整理散亂的頭髮,卻不想被蕭銳拉下手,回道:「反正也吹進眼睛了,不如多吹點。」

「瘋子。」白小陌扭不過他,按著被風亂拂的髮絲,嘴裏則叨叨著罵他。

「晨間的慕尼黑很美麗,多看看星星,回去就看不到那麼多了。」

「哼。」

「又來驢哼。」

「討厭!」

蕭銳一笑,敞篷車內傳出白小陌氣鼓鼓的迴音。

約莫二十多分鐘的功夫,車到達了酒店。酒店的開間十分小,小得幾乎找不到。白小陌心想,莫不是蕭銳領她來,她壓根找不到這麼一間酒店。

酒店接待處的侍應生是個膀大腰圓的大鬍子男人,他十分熱情地與蕭銳說起話來。

「把預訂單和護照拿出來。」

「TwinBeds,TwinBeds.(兩張床)」白小陌一手拿出護照與預訂單,一手伸出兩手指在大鬍子男人面前晃。大鬍子男人雖然臉上笑着應她,目光卻瞥向蕭銳。

蕭銳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他再一次演繹了自己完美的德語,白小陌聽不懂,卻見大鬍子男人臉上堆了更多的笑容。

「下午一點后,我會去鉑爾曼酒店。」

鉑爾曼酒店是雅高旗下的奢華酒店,白小陌雖然沒有住過,但卻知道鉑爾曼在上海的酒店是價格不菲。看樣子是他的身份讓大鬍子男人心生了些許的羨艷。

「你有住處就最好了,免得寄我籬下,蹭我的房錢。」

大鬍子男人辦事很利落,很快就遞了兩張房卡到蕭銳手上。白小陌碎碎念自己掏錢卻讓蕭銳佔了便宜,跟在蕭銳身後不停追喊:「給我房卡。」

「自己走快點。」

「腿長欺負人嘛!」

蕭銳停了腳,白小陌得意洋洋地以為他是聽了自己的話,不想蕭銳拿了房卡直接打開了房門。白小陌扔了行李就往裏頭鑽了進去,一把從蕭銳手中搶了房卡。

「你幹嘛?」

「怕你鳩佔鵲巢。」

「鵲巢?」蕭銳冷嗤一聲,拉着門提醒道:「那就快點提上你的稻草來你的鵲巢。」

白小陌扭頭拿着卡回到自己扔行李的地方撿拾起來,拖往自己的房間,不想蕭銳已經鬆了手。門一下關了住,要不是剛從他手裏奪了卡,這回兒真是被這該死的斑鳩給佔了巢呢。

沒想打開門后,蕭銳已開了空調坐在電腦前,儼然一副主人的模樣。

「你倒是很自來熟嘛。」

「白小姐,接下來的幾個小時,我要工作。你想睡覺的話就睡,想洗澡就洗澡。只要不打擾我工作,大可隨意。」

「蕭銳,這房間是我的,憑什麼我要遷就你。」

「你不是把我當作斑鳩了嗎?鵲和鳩之間是沒有共同語言的。」

寫字枱上的燈是暖色的,映在他的臉龐上襯出俊朗的相貌。白小陌撇撇嘴,心裏恨不得要把這該死的斑鳩一下踩扁,卻也尋不出反駁他的話。

「自說自話的傢伙。」白小陌鼓囊了一句,找出房間里的拖鞋,因十二個小時旅途變得腫脹的雙腳被厚實的軟妥拖鞋一包裹,溫柔的感覺頓涌了上來。

其實,他說的也對,自己的確該好好地洗個澡,調整下時差好好規劃下旅行路線再出去玩。白小陌整理了一番箱子,拖出自己換洗的內衣,突然腦海里閃過他的一句話「難道你有C嗎?」,原來指的是罩杯。

淫蕩的色斑鳩,斯文其外,情色其中。

為了防止蕭銳一切可能發生的舉動,白小陌做足了功夫,反覆檢查與驗證了衛生間的鎖是牢不可破的,方才帶了衣服進衛生間。

水的壓力很足,熱騰地濺在玻璃上,很快地朦住了每一寸透明的地方。白小陌擦破的傷口隱隱作痛,然而,這痛卻抵不過心口的傷。她仰著頭,任水打在臉龐上,狠狠地洗滌眸瞳里閃過自己與肖瑞的記憶。以往,每一次失戀,賈少辰都陪在自己身邊。可是這一次,她卻只能獨自一人在陌生的國度里逃避。

孤獨地承受,孤獨地流淚,原來這痛,是逃不過的。

「啊!!」

淋浴的水驟然冰冷,白小陌渾身一個激靈,在洗手間內大叫,整個人像觸電似地踩來踩去,水花濺在玻璃隔斷上,將熱氣打得消散。

「篤篤。」門外傳來男人低沉的聲音:「什麼事?」

「我,我警告你,別進來。」

白小陌顫抖聲音踮着腳丫子關了水,慌亂地抓起白浴巾裹在身上。身上的熱水滴驟然變冷反噬起周身的熱量,白小陌哆嗦地穿起衣服裹着白色浴袍,外面的人卻扔在敲門:「是見老鼠了還是蟑螂了?」

「你怎麼這麼羅嗦,看你的電腦去!」白小陌冷得瑟縮,裹在白色浴袍開門只顧著往外鑽,不想整個人撞了蕭銳一個滿懷。

「沒熱水了?」

「破酒店。」白小陌氣鼓鼓的臉龐垂落了幾縷濕漉的髮絲,蕭銳見她一下子坐床上,生怕她着涼,隨手拿起桌上的電話叫客房服務。白小陌像只被淋了瓢潑大雨的兔子顫顫巍巍地蜷縮在床上,不停打起噴嚏。見蕭銳出門與客房服務生說話,她一骨碌鑽進了羽絨被,把整個身子同餃子似地包裹起來,浴巾凌亂地耷拉在肩上,只是間隙聽他又提了「煩蘿蔔」。

蕭銳回房間的時候,手裏提了瓶紅酒,嫻熟地打開酒瓶,倒了少許到玻璃杯中朝她走去:「把這喝了,驅寒。」

「別過來!別,別裝好人!」白小陌從背後抓出只枕頭,就像是周身能找到最強有力的武器對着蕭銳:「我警告你,別想占我便宜!阿嚏——」白小陌伸長了脖子,一個噴嚏從鼻腔沖了出來。

「裝好人?我犯得着嗎?裝總有個目的吧?就你這樣,沒錢沒色的,犯不着。」

「喂喂喂,不帶這麼人身攻擊的。」白小陌抹抹鼻子。

蕭銳沒好氣地繞過白小陌「掃射範圍」,放下紅酒杯,轉身回到書桌前,邊敲著鍵盤,邊說道:「不想帶病旅遊,最好喝了它。還有,我說過,對一個不上C的女人不會有興趣。別成天幻想我會對你做什麼。」

「哼。」白小陌哼哼,朝他背影吐舌頭,撇嘴腹誹:就你這色斑鳩成天腦子裏只曉得琢磨C罩杯,往後一定被個C罩杯悶死在懷裏。

誰知,才剛咒了兩句,鼻子一騷,又接連打了兩噴嚏,白小陌鼓著腮幫捂鼻子斜瞥了眼枱子上的紅酒。猩紅的液體在燈光下微泛出淺金,就似迷醉的良藥在恣意地散發芬芳的氣味。失戀不都該來些酒嗎?沒有酒,沒有醉,自己的感情能算真正畫上句號嗎?淋浴突然橫出的岔子,或許都是在提醒她該喝些酒,好好地忘掉過去。

「肖賤男。」

白小陌拿起枱子上的酒杯喝了幾口,冰冷的液體在喉嚨迅速燃了起來,很快焚熱每一處冰冷的地方,床頭的暖燈亦成了輝映的燈火,漸漸地撐滿了眸瞳。

借酒消愁,才不是呢,她是因為怕在德國感冒才喝的酒,她才不會為了那段該狠狠忘卻的感情而動了消愁的念頭。不會,絕對不會。

「肖賤男!你等著,等着我回去好好修理你!!」她的臉上漾起一副痛恨又苦澀的笑,酒精就似一劑解脫的葯將所有的痛從內心深處挖掘出來。愛情的魔咒,為什麼他們都會離開自己?為什麼都會失蹤?

「我一定會找個比你好上一千倍的男人。一個,兩個,三個,你們都好好看着。我要找一個比你們好上千倍的男人,甩了我,是你們的損失,大大的損失!」

「你不會喝酒?」

白小陌看到人影在面前晃,手裏的杯子歪在手裏,面前的人一把奪了過去,她伸手去抓,卻像幻影一樣捉拿不住。

「你!叫XIAORUI的都不是好人!」傻傻的笑容清晰地映在臉龐上,她一把抓住他的領子,一股酒氣撲在他的雙頰:「都不是好人,放我鴿子,有種,有種的話就當面和我說分手!!玩失蹤!!你們每個人都和我玩失蹤!!」

「白小陌。」

她好像聽到面前的人正喊自己名字,努力地睜大醉醺的眼眸,直起身子,卻一下栽撲到了男人的懷裏。紅酒的味道夾着她濕漉髮絲間的香氣縈在他的鼻下,夾了淚水的臉在半暝地盯着自己幾秒后再一次往懷裏倒去。

「喂,你這女人……」

他只說了半句,意識自己再多的話不過是畫蛇添足。她已經沉沉地醉睡了過去。

口口聲聲說要防著自己,眼下卻敞開了所有的安全底線,就像明明失戀了,卻還要故作堅強地與他爭論些無謂的事。不知那個和自己名字發音相同的男人為什麼會甩了她這麼一個大條的女孩兒?

愛情,局內的人總是迷茫不知,而局外的人卻同樣解不出個中的迷。

蕭銳回頭看了眼亮着的筆記本,低眉又瞧起懷裏的女孩兒,濕濕的髮絲貼在紅彤的臉頰上,唇間吐出的氣息夾雜了重重的紅酒味。看樣子,老天安排他們見面,是註定讓他善後。

「肖……賤……男。」

他正這麼無意地看着,白小陌突然從懷裏豎了起來,閉着眼睛一把摟上他脖子就貼上嘴唇,「哼哼」傻笑了兩聲,就像時間定格一樣持續了幾秒,又滑回了懷中。蕭銳被她酒後「壯舉」怔了一下,幸而,她沒睜開眼睛,否則的話,被吃了豆腐的自己反要被誣陷成趁火打劫色狼。

這情況,究竟是誰佔了誰的便宜,還真是去了警局都說不清楚的事兒。蕭銳吐吐氣,挨自己今天就落了這樣的命,只能順着把事兒做好。原本打算把手頭的工作理順,可大部分時間卻都在幫這大條的女孩兒擦頭髮鋪被子。好不容易停當了,手機卻響了起來。

「Wilson,回慕尼黑了嗎?」

「我回來了。」

「她走了?」

「是,她走了。」

「非常抱歉,她還很年輕。」

「是。」他想不出更多的辭彙,只覺著喉嚨被堵住。

「總部派你去中國區的事要提前,方便的話,現在就來我辦公室。」

「好,一會兒見。」

蕭銳擠出幾字,慶幸電話中不需要再說更多的話。他坐在床沿旁,打開懷中微舊的皮夾,一片幹得發焦的銀杏葉覆在彩照上,女人的臉龐隱在後面。

他是否真的怨恨過她?也許切齒咬牙地恨過,可也撕心裂肺地愛過,是恨多過愛,是愛多過恨,一切,許不再如此重要。她走了,離開了還存在着他的世界。他沒有見到她最後一眼,他想這或許是他們間最好的結局。

不再相見,就不會再相欠。

蕭銳拖着行李箱離開房間的時候,床頭傳來一句「煩蘿蔔」。這傻傻的女人,聽個話還能聽岔了。

他回頭,關上門,看着門縫消失。

或許,很快他們會再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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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見億萬分之一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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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劫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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