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花月夜(3)

第99章 花月夜(3)

第99章花月夜(3)

「讓我歇歇吧……這麼多年,我突然覺得好累……」王子進哽咽地說,這一句話,道出他多年辛苦。

他是妖,自己是人,即便他用盡全力,也追不上他的腳步。

他正滿心凄苦,只聽啪的一聲脆響,隨即臉頰火辣辣地疼,竟然被緋綃打了個耳光,正在愣神間,手腕一緊,已經被他拽到了岸邊。

「你為什麼打我?」王子進怔愣地捂著臉頰,不明所以。

緋綃見他回過神來,鬆了口氣,「你被迷住心智,這河神真是執著,如此青天白日,還要取你性命。」

「那咱們快快回去吧,你不是也看夠了嗎?」王子進抹了抹眼中的淚水,急忙要回家。

「子進,你可知道今日為何要來這裡?」緋綃點頭跟他走去,待遠離河岸,突然莫名其妙地說。

王子進望著他,不明所以。

「這次我們的對手是一個河神,而且命中注定要有此劫,我此番是逆天而行。」一直驕傲自信的緋綃,居然沮喪地嘆了口氣。

「緋綃,人各有命,你何必為我如此煩惱?」王子進道。

「最初認識你,是想要報答你的恩情,可是後來覺得你這樣迂腐,還是不要過早的死了才好。」緋綃笑著,眼底卻有悲涼之意,「不然誰來襯托我的聰明伶俐?」

「你這傢伙……」王子進被他逗笑,笑中卻又帶淚。

「子進,不要哭了,我們還有一線生機。等這河面完全結冰,就是它法力最弱的時刻,到時候我們就有機會封印它。」

王子進認識他九年多,一直見他瀟洒不羈,從未如此沒有把握。只望著廣袤無盡的蒼穹嘆息,只覺命運如絲如線,無所不在,又無影無形,天下哪有人能輕易掌握?

一線生機,不知這一線間,又有多少希望?

「子進,我們這是最後一搏了。」他正想得出神,只聽緋綃說,「你前日可是答應我,無論我怎樣待你,你都不會怪我?」

「當然,」王子進點頭道,「你多次救我於險境,便是將我殺了,我也毫無怨言。」

緋綃頷首微笑,「那就好!你要記住,無論我做出什麼過分的事,都是為你著想。」

王子進望著緋綃點了點頭,只見他黑髮如緞,目如點漆,跟初識時毫無變化,恍然間竟覺得自己也像昔日一樣年輕,兩人可以攜手渡過任何難關。

但見緋綃長袖一展,再放下手,手中竟然多了一把刀。刀光如血,跟七年前相比,更加妖冶艷麗。

原本只是刃口鮮紅的刀,此時連刀身都變成了血紅色。

「緋綃,是有妖怪來了嗎?」王子進一見他拔刀而出,立刻覺得不妙,警惕地望向四周。

但見緋綃面帶愧疚地說了句:「對不起,子進……」

他還沒來得及張口去問,只覺眼前紅光一閃,剎那間整個世界都被鮮血浸染,白的雪,藍的天,如畫的人,都變成了一片血紅。

柳兒一人在家刺繡,望著窗外的雪景,只覺心中忐忑不安。今日一大早,子進便和緋綃出去了,現在快到晌午,還是不見二人回來。

正著急間,手中的綉針扎到了手指,血珠滲了出來,在她白玉般的手指上凝成一簇簇紅色的珊瑚。

她望著血珠發獃,手指好疼,可不知為什麼,這疼卻似傳到了心底,讓她胸口的方寸間揪疼難受。

她也不知今日是怎麼了,只希望王子進快點回來。

就在這時,院中傳來家丁焦急的呼喚:「夫人,夫人,大事不好了!」

「怎麼了?」柳兒急道。

「您去大門那裡看看吧……」家丁還沒有說完,柳兒便提著裙角跑出了卧房,隱隱覺得王子進出事了。

她剛剛跑到大門,就見一個身穿白衣的人站在門邊,他的白色斗篷上染著一片片鮮紅的血跡,面容秀美,宛如少年,正是緋綃。

而他懷中抱著的人,不正是子進嗎?可為什麼子進臉色黃如金紙,渾身浴血?

柳兒見了,一陣眩暈,強撐著走來問緋綃:「胡公子,怎會這樣?」

緋綃來不及回答她的話,抱著王子進就往屋中跑去。柳兒只見他斗篷下露出一柄長刀,妖艷如血。

鋒利的刀尖上,還有鮮血淋漓,一滴滴落在白皚皚的雪地上,如紅梅初綻。

王子進做了一個夢,夢到自己走到一條小路上。

路旁開滿了鮮花,如人間仙境,這景緻十分熟悉,似乎很久以前,自己也走過這條小路,如果他沒記錯的話,路的盡頭會有一名紅衣少女。

果然他又走了一段路,只見一名紅衣美女,正站在花海中拈花微笑,但見她梳著一個同心髻,身穿櫻色襦裙,目如朗星,五官美得無可挑剔,正遙遙地望著他笑。

「沉星……」王子進見到她立刻欣喜若狂。

「王公子!」只見她依舊雙眸如星,笑靨如花,與初識時毫無變化。

王子進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鬍鬚道:「這般模樣你也認得出來?」

「王公子便是化作灰我也認得……」沉星又笑道。

「你依舊像過去那般年輕美貌,你也是,緋綃也是,只有我一個人老了……」王子進嘆道。

「王公子,不要只看不老不死的好處,千百年的寂寞和孤獨,又豈是常人所能忍受?」沉星語氣低沉,似有無限寂寞。

這一句話說得王子進惆悵萬分,這幾日他總是對緋綃的青春常在耿耿於懷。可是如果自己死了,他不知還要一人孤苦多少年,比起生命短暫的自己,卻不知可憐了多少倍。

「不說這些了,你這是去哪裡?我們一同走吧!」王子進跟她久別重逢,開心地說。

哪知沉星卻搖了搖頭,「王公子別走了,這便是黃泉路了,還是速速回去吧。」

「你在這裡是做什麼?」王子進納悶地問。

沉星低頭道:「小星不肯先走,要等王公子一起投胎,不論王公子將來轉世是男是女,小星都想和你生在一個年代。」

「快了,快了,你也許不用等很久了……」王子進聽她一說,心情莫名振奮,但想到河神,情緒又變得低落。

沉星卻俏皮地笑,「小星還是希望能等得久一些,你在這塵世,快活的日子便多一些。」

兩人正說著,只聽花海中突然響起了悠揚的笛聲,沉星眺望了一下四周,感慨地說:「王公子,快走吧,你的小狐狸在叫你了!」

「狐狸,你說的可是緋綃?」這一句竟脫口而出,王子進睜眼一看,自己正躺在家中的床鋪上。

他回頭一望,只見柳兒伏在床旁,累得沉沉睡去。窗外響起悠揚的笛聲,王子進只見四周一片漆黑,不知是日是夜,想起身看一下,哪知身上如火燒般疼痛,不由哎喲叫了一聲。

這一叫,卻將柳兒驚醒了,只見她蓬頭垢面,兩隻眼睛腫得如桃子一般,見他醒來,眼淚又奪眶而出,「子進,你可是醒了!」

王子進連忙問:「柳兒,你怎的這樣了?緋綃呢?他在哪裡?」

柳兒的笑容瞬間凝結在臉上,只見淚水從她臉上慢慢滑落。王子進見了急道:「柳兒,柳兒你這是怎麼了?」

只聽她哀哀痛哭,「我這般不眠不休地伺候了你三天三夜,哪想你一睜眼就是在問他!」

王子進想她是一個官家女兒,自小便沒有吃過什麼苦,現在如此對待自己確是不易,忙道:「柳兒,我是有事要和緋綃說……」

「不要提他了,就是他將你傷成這個樣子。」柳兒說著擦乾了眼淚,「我這就叫婢女幫你做點滋補的東西,好好補補吧。」

王子進本想說自己的魂魄便是緋綃引回來的,可是話到嘴邊卻又無法出口,見柳兒出去,他忙扶著牆一步一步走下床去。

他要見緋綃,要問他這究竟是為了什麼?

哪知剛拉開門,就見緋綃倚在門外,如玉樹臨風,見他出來微微一笑,「子進,你醒了?」

王子進沒有想到他居然一直站在門外,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只道:「謝謝你,剛剛我在黃泉路上遇到沉星了。」

「我知道,她一直在等你……」緋綃點了點頭。

「你早就知道了?那為何不讓她先走?」王子進急道,讓沉星一人在那花海中等他,他於心不忍。

緋綃卻無所謂地搖了搖頭,「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幸福,我們還是不要管太多才好……」頓了一頓,又問道:「子進,你恨我嗎?」

王子進詫異地摸了摸身上的繃帶,「是指這個嗎?你砍了我十刀算什麼?我是不會怪你的……」

「那就好,那就好,子進快把傷養好吧,後面還有事情等著我們呢!」緋綃鬆了口氣,眼中又飽含著笑意。

王子進見他這樣說,忙問道:「你為何要傷我才行呢?」

「現在不能說,」緋綃笑道,「將來你就會知道了!」

他仍如多年前那樣愛賣關子,狡黠地笑了笑,轉身就走了。

王子進見他白色的背影越走越遠,忙叫道:「若真能逃脫此劫,我們一起去遊山玩水吧,如同過去一樣。」

緋綃聽了並不回頭,只朝他擺了擺手,背影伶仃,甚是落寞。

王子進見他答應,心中不由高興,等逃脫了此劫,等逃脫了此劫……一切便會好起來了吧!

王子進受的是皮肉外傷,養了十幾日便行動自如,他跟緋綃日日喝酒吃雞,望著窗外的白雪紅梅,只覺這樣快樂的日子過得一日便少一日了。

也曾不止一次地問緋綃為何要傷他,緋綃卻總是笑而不答,最後被問得急了便道:「這是我最後留給你的禮物,不要多問,以後便知道了。」

王子進聽了心中不由暗笑:自己前胸後背都是難看的疤痕,這樣的禮物可是從未聽說過。不過緋綃向來行事古怪,他也就一笑了之了。

「子進,最近可還有怪事情發生?」緋綃問道。

「沒有,連夢也不做了……」王子進只覺得這幾天的日子甚是安穩喜樂,若是一生也能這樣度過便好了。

「這便好了……」緋綃頷首微笑。

「難道,是那河已經完全結凍了?」王子進一想心中不由高興。

「不錯,正是如此……」緋綃笑著拿起酒杯道,「來,我們喝酒!」

可是來年呢?來年終會春暖花開,又該如何是好呢?王子進心裡想著卻不敢說出口,只怕再給緋綃添上憂愁。

兩人喝了一下午的酒,王子進酒興大發,將那河神、水怪通通拋在腦後,腦中只有美酒、佳肴與至交。

彷彿時光倒流,又回到他年少時,和緋綃兩人日日把酒言歡,無憂無慮。

冬日的夜晚總是來得特別早,沒一會兒工夫,天便全黑了。

「緋綃,明日我們再一起吃雞喝酒好不好?我請的廚子做別的不行,燒雞最是拿手……」王子進此時已帶了些微醺。

「若是明日還能相見,我自然陪你。」緋綃扶著東倒西歪的他。

「好好好。」王子進道,「明日怎生見不得?一定會見得!」說完,便搖搖晃晃地走到自己的房中去睡了。

緋綃立在迴廊中,看他狼狽的模樣,只覺得好笑,怕是過十年再來,王子進還是這糊塗德行,沒有長進。

然而冬夜寒冷的風吹過,他臉上的笑容竟然凝固,再過十年?希望十年之後,兩人還有緣再見。

他俊逸的臉上現出幾分堅毅,緩緩轉身,竟然沒有回自己的房間,而是邁著大步,迎著細雪,向大門的方向走去。

王子進一躺在床上就進入了夢鄉,不知不覺,又夢到了那花海中的小路,沉星依然站在花叢中,紅衣如血。

「沉星,你真的要等我一起往生嗎?」王子進忙跑過去跟她說話。

可沉星並不答話,站在花海中不住抽泣,王子進見她哭得如牡丹含露,連忙安慰:「這是怎麼了?」

「小星是又喜又悲……」沉星淚眼朦朧地看著他,「喜的是王公子就要與我一起走了,悲的是公子的大限已至……」

「此話怎講?我這不是平安無事嗎?」王子進頓時一驚,不知她何出此言。

「王公子現下還是無事?」

「不錯,今日下午我還與緋綃一同吃酒來著,就是陪著我的那位俊美公子,白毛狐狸。」王子進笑道。

「咦,這就怪了!」沉星面現疑惑,「王公子此時就該是個死人了,怎麼還好端端的平安無事?」

王子進突然覺得大大的不妙,這是怎麼回事?想起今晚緋綃奇怪的神情,莫不是他有事瞞著自己?

他心下著急,大喊一聲:「緋綃!」居然一下就醒了。

只見房中一片黑暗,似是午夜時分。王子進忙下了床,手持燭台就往緋綃的房中跑去。

燭火忽明忽暗,如同忐忑的心,透著不安。

很快他便來到了緋綃的門前,緩緩推開了房門。

只見屋中漆黑冷清,哪裡有緋綃的身影?王子進並不死心,執著蠟燭將屋中又仔細查看了一遍,確是不見那白衣美少年。

而他特意為緋綃準備的錦緞床鋪仍好好地疊放在床頭,王子進見了那整潔的被褥,心中彷彿被大鎚擊了一下:同七年前一樣,他再次不告而別了。

他孤身站在空房中,眼中不由濕潤了,為什麼他又這樣走了?不是約好明日要一起喝酒吃雞嗎?怎麼又爽約了?

王子進想著,腦中突然靈光一閃,忙奔回自己的房間,將衣櫃的門打開,只見裡面竟藏了一柄三尺長劍。

他將劍小心翼翼地捧出來,拔劍出鞘,鋒利的劍鋒在夜色中閃爍著湛藍如水的光輝。

王子進撫著長劍喃喃道:「我七年之前就已準備好的,哪想今日終於派上了用場……」

說罷,他將利劍插在腰后,披上棉袍,大步向門外走去。

只見外面漆黑的天空中又飄起了片片雪花,宛如白色的精靈在風中曼舞。

他迎著風雪走到大門口,遠遠見到一個人身披紅色大氅,站在門旁,一襲鮮艷的紅衣,宛如在夜色中點了一把火。

「子進,這樣晚了,你要去哪裡?」那人緩緩抬起頭,露出風帽下燦如春花的臉,原來是柳兒。

王子進見了她不由心虛地說:「我出去一下,很快就回來……」

「你不要騙我!」柳兒指著他腰間長劍哭道,「你帶著劍,怎是出去一下如此簡單?」

王子進不由心情鬱結,一把將她攬在懷裡,柔聲道:「柳兒,柳兒,我對不起你,你不要怪我……」

「我在你心中始終不如他來得重要嗎……」柳兒苦澀地笑了笑,眼中全是失望,彷彿能看到王子進內心深處。

「柳兒,這是無法相比的!」王子進難過地搖頭,他跟緋綃的情誼,她怎麼能懂?

柳兒卻哭得更加傷心,「我與你夫妻七年,生了兩個孩子,難道都抵不上他與你兩年的交情?」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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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江花月夜:套裝2冊(春江花月夜+終章合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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