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就算跨越山川湖海,隔着千難萬險,他

第10章 就算跨越山川湖海,隔着千難萬險,他

第10章就算跨越山川湖海,隔着千難萬險,他總能一眼看到她,然後奔赴到她身邊

(1)

在那之後,盧小薈真的沒再主動聯繫過他。

短訊、電話、微信、視頻通話都沒有,就連社交賬號的動態也停止在了三個月之前。

他好幾次電話都撥出去又掛斷了,她如果能安心在那邊留學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有一天晚上他在工作室畫圖紙,夜深人靜,突然睏倦,他躺在沙發上打算睡幾分鐘,卻意外地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裏的盧小薈失蹤了,他怎麼都聯繫不到她,醒來驚出一身汗,突然就想起他們在杜拜機場分別時,她曾經說:「如果有一天我任性賭氣不理你,那一定是我鬼迷心竅了,不是我的本意。」

他立刻叫寧助理進來,讓他訂一張第二天去馬德里的機票。當時大哥對他提出的那些要求都被他丟到了腦後,突然變得一點兒都不重要。

寧助理站在門口,手裏的手機剛剛結束通話,聽見顧淮安的吩咐才支支吾吾地說:「顧先生,明天恐怕不能飛馬德里。」

顧淮安揉着眉心,夢裏的場景似真似幻,他連頭都沒抬:「有其他行程嗎?」

「不是行程的問題,陳教授剛剛打電話過來,讓你明天去學校一趟。」

陳教授是學校最德高望重的老教授,主要研究方向是水土資源綜合利用,曾經是顧淮安大學期間一對一的導師,也是他最敬重的恩師。陳教授今年七十一歲高齡,身體健朗,仍留在三尺講台上沒有退休,親自給他的助理打電話一定是很重要的事。

沒等他問,寧助理交代:「陳教授說學校接到了舉報,是您前段時間發表在期刊上的那篇關於有色金屬的論文,有人舉報涉嫌抄襲法國地質學家Andre,匿名舉報人在學校論壇發了帖子,把事情故意鬧得很大,學校雖然相信您的為人還是需要您配合接受調查。」

顧淮安聽了覺得新鮮,這一年他在學校開設選修課,在不點名的情況出勤率依然可以得到保證,學生們在學期末給教授評分時都給他打的滿分,如今他的選修課成了學院裏的搶手貨,惹人眼紅也算正常。

他聽完,漫不經心地說:「知道了。」

不同職業不同圈子,無論哪個圈子,但凡發生了震懾圈子的大事都能立刻傳得沸沸揚揚,成為圈子裏人人皆知的八卦新聞,學術圈也不可避免。特別是匿名舉報人還在學校論壇開了帖子,幾乎一個晚上系裏就人盡皆知了。

顧淮安個人魅力毋庸置疑,學生們都為他捏了把汗,他卻氣定神閑,在學校調查期間按部就班地上課下課,絲毫沒把舉報人鬧出來的風波放在眼裏。

或許因此激怒了舉報人,沒多久這件事又在微博上出現了,和論壇帖子裏一模一樣的內容,如果所說屬實,每一句都能讓顧淮安在學術圈永世不得翻身。短短半天#地質學教授抄襲外網獲獎論文#的話題成了熱門,話題下幾乎都是地質學學生的討論,評論最多的那條微博是網友做的兩篇論文的對比圖,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雖然主題都是圍繞着有色金屬展開,但切入點並不相同。

偏偏就是有網友不看內容,只看一個標題就言之鑿鑿地謾罵顧淮安確實抄襲,更有人不分青紅皂白就去聲息工作室的微博上留言,斥責顧淮安給中國學術界丟人,「不務正業」「有心設計珠寶,無心地質研究」「三心二意的人不適合搞研究」……諸如此類的言論淹沒了評論區。

工作室的微博一直是寧助理在打理,更新寥寥,只有和品牌合作的時候才會除草,論文事件發生前幾個小時他剛放了幾張顧淮安的珠寶設計圖手稿,難得的福利卻成了謾罵顧淮安的導火索。

寧助理眼睜睜地看着評論數上漲,急得不得了,顧淮安卻一邊在網上查閱Andre的論文原文,一邊說:「急什麼,大家罵歸罵,工作室的微博這兩天不是也漲了不少粉嗎?」

寧助理:都什麼時候了,老闆你抓錯重點了!

顧淮安無視他委屈的小眼神:「你去網上找幾個表情包,這幾天多賣萌,說不定還能再多吸點兒粉呢?」

寧助理:老闆,你是認真的嗎?

顧淮安戳進某個著名營銷號微博,給寧助理支招:「你看看這個博主,是我地理所的同事,網友有不認識的植物、動物就@他,多接地氣的營銷號,你回頭也學習一下,網友有不認識的石頭、寶石@你,你也翻翻牌子,不要總走高冷路線。」

寧助理「是是是」地答應着,覺得好像哪裏不對,話題怎麼被帶歪了?

把微博、微信從手機上卸載了的盧小薈反射弧長得可以繞地球兩圈。

自從和顧淮安撂了狠話,說了從此以後不再聯繫他的氣話后,她就後悔得不要不要的。每天對着微信對話框暗搓搓地罵自己智障,但又實在不想打臉,後來在網上看到顧淮安摟着超模的腰出席新一季珠寶發佈會,一氣之下就把所有社交APP卸載了。

閨密艾甜甜從國內給她打電話說起顧淮安被人匿名舉報,她才重新把這些軟件下回來。

她來西班牙之後申請了一個微博小號,ID名叫「異國戀悲傷像海綿」,從落地馬德里開始每天發一條微博,或長或短,斷斷續續地記錄着和他分開的點滴,更多的是思念。

那些矯情、不安、害怕的小心思,她從來沒跟顧淮安說過。

她知道他日理萬機,這些兒女情長對他來說或許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她只想找一個安靜的角落悄悄想他就好了。

卸載微博的這段時間她的異國戀微博一直沒更新,剛登錄她就去搜了熱門話題,本來只是想了解一下事件本身,翻到聲息工作室的微博,評論看得越來越生氣,最後實在沒忍住,就和言語惡毒的網友掐起架來。

幾個回合結束,眼看對方理虧無話可說,盧小薈卻突然收到一條評論回復:你不會是顧淮安傳說中的女朋友吧?

她心裏一驚,像做了虧心事一樣愣住了。

是她的微博內容暴露了嗎?

對方看她這麼久沒再回復,意識到可能猜中了,繼續挑釁。

「不會真是吧?」

「微博內容真夠幼稚的,年紀也不大吧?」

「十八?還是十九?」

因為這個網友的一條回復,引得越來越多的人來她的微博視奸,評論一條條增加。

「顧淮安可以啊,老少通吃啊!」

「我一直認為他會和陳檬那種女人在一起呢,沒想到男人都一樣,喜歡年輕漂亮的。」

「你在西班牙留學?你們倆異國戀?呵呵,異國戀怎麼可能有結果,小姑娘太天真。」

……

眼看評論越來越多,網友分分鐘要人肉她的架勢,嚇得她趕緊退出了微博。

天哪,網友太可怕了!

她抱着手機暗搓搓地為顧淮安擔心,終究沒按捺住衝動的小火苗,戳開微信給他發了一句問候:你還好嗎?

剛發出去她又後悔了,她這問題問得太白痴,顧淮安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這點兒莫須有的罪名能對他產生多大點兒影響?這麼想,她像做了什麼虧心事似的,鬼使神差地按了撤銷鍵。

看着微信對話框裏那條「你撤回了一條消息」,盧小薈覺得要被自己蠢哭了。

說好不理他呢?

骨氣呢!

果然,顧淮安看到撤銷提醒忍俊不禁,嗬,某人真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他抬頭看面前的電腦屏幕,頁面停留在ID是「異國戀悲傷像海綿」的微博主頁上,聽寧助理成天在耳邊嘮叨,他心血來潮地登錄工作室微博看了看,在評論區意外發現了這個博主。

第一條微博的發佈時間就是盧小薈走的那天。

異國戀悲傷像海綿:#異國戀DAY1#剛剛和你分開,不喜歡這樣的離別。就要登機了,內心有點兒複雜,這是我第一次戀愛,也是我第一次異國戀,沒什麼信心,這樣患得患失的感覺糟糕透了,分別時差點兒脫口而出分手的傻話,還好忍住了。顧先生,我不會輕易放棄的,你也要等我啊。

異國戀悲傷像海綿:#異國戀DAY30#老師講課聽不懂,同學說話聽不懂,就連被外國小哥突然告白也聽不懂[笑cry]昨天刷微博看到你和好有名的一個國際超模出席活動,嘖嘖嘖,羨慕嫉妒無奈,真希望站在你身邊的那個人是我。

異國戀悲傷像海綿:#異國戀DAY188#槍支合法太可怕了,第一次面對拿槍的小偷,差點兒嚇die[哭]連續幾天失眠,從來沒這麼無力過。室友有男朋友陪着,而我什麼都不能跟你說,告訴你只會白白讓你擔心。多希望你能在我身邊啊,可是維繫我們的只有網絡,你要開會,也沒時間跟我視頻啊[攤手]生無可戀.jpg

……

槍支、失眠、無力、開會、視頻……這些關鍵詞看得他心痛又自責。

他不知道她經歷過這些,她一個字都沒跟他說過。

他把微博從頭看到尾,直到三個月前的最後一條更新。

異國戀悲傷像海綿:#異國戀DAY399#從明天起,做一個杜絕網絡的人,讀書,學習,賺錢養家[微笑]從明天起,關心翻譯和語法,我有一堂專業課,作業很多,論文沒寫[微笑]從明天起,卸載微信,卸載微博,閉關修行,成為和你相配的人[微笑]異國戀遇到小誤會真要命,抓心撓肝的難受,連發脾氣都害怕是自己無理取鬧[心碎][心碎][心碎]

那是她在里斯本意外得知他和大哥聯手哄她出國后發的。

顧淮安的目光久久地停在最後一句,很久都沒有移開。

她是多麼任性胡鬧的小姑娘啊,但和他在一起后卻聽話乖巧得像只洋娃娃……

一剎那,理智蕩然無存,他合上電腦就往外走。

寧助理茫然無措:「老闆,您去哪兒啊?」

顧淮安隨手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機場。」

「……」

「工作室這幾天交給你了。」

「……」

「學校那邊麻煩跟陳教授解釋一下,我盡量過幾天就回來。」

「……」

顧淮安交代完就像一陣風似的消失在了門口,剩下寧助理欲哭無淚,論文抄襲事件學校還在討論中,新一季產品初稿還沒定,工作室剛招了新鮮血液……爛攤子,哦,不對,需要老闆做決定的事一個接一個,他就這麼走了?

(2)

顧淮安剛到機場就接到了盧承的電話,大哥眼線太多,他對此早就見慣不怪了。

「我記得當初跟你說得很清楚,小薈留學的這四年,你不能去西班牙看她。」大哥很強勢,直接開門見山。

雖然女兒喜歡的人是顧淮安,但盧承一直把盛衍看作自己的未來女婿,無論是家世背景,還是年齡輩分,盛家的盛衍都是最適合女兒的人選。他處心積慮限制顧淮安去西班牙,不過是想給盛衍清除障礙,製造機會罷了。

顧淮安這一次也很強硬,沒等大哥說完就把電話掛了,順便關機。

兄弟一場,大哥咄咄逼人,他沒罵人已經很給面子了,畢竟那可是他的未來岳父啊……

疲憊的飛行結束,落地馬德里的顧某人按照小姑娘剛來留學時發給他的地址找過去。開門的是一個熱情開朗的華人女孩子,或許是高顏值的人很容易獲得信任,簡單詢問幾句,看到顧淮安手機里和小薈的合影,確認他們確實認識,女孩子就把他放了進來。

「小薈不在家。」女孩子倒了杯水給他,眼睛一眨不眨地打量他的五官,笑得像朵太陽花,「我叫Lily。」

顧淮安一邊腹誹現在女孩子的提防心太差,一邊感慨顏值高的優勢,接過水杯問:「她的房間在哪兒?」

Lily向他身後一指,顧淮安回頭就看到了那扇貼滿了粉色貼紙的門,推門而入,一室少女系馬卡龍的顏色。她的房間里有一股淺淺淡淡的馨香,書桌上堆著像小山一般高的詞典和文獻,還有厚得能當枕頭的西語名著。

他隨手翻了翻,每本書上都標註著密密雜雜的註釋,把書放回原處的時候發現書堆最底下有一個攤開的文件夾,他拿出來一看,嘴角忍不住上揚,文件夾里全是關於他的報道,更多的是和他出席過活動的女伴們的資料,整理得比Google上的信息還齊全。

他問Lily:「她什麼時候回來?」

Lliy倚在門上看掛在牆上的日曆:「她去巴黎了,周一回來。」

「巴黎?」

「嗯,她堂哥在巴黎念書,下個月回國,她說上次去巴黎還是兩年前去找喜歡的人,一心一意全撲在那個人身上都沒好好玩,想趁堂哥還在巴黎的時候再去一次。昨天周四,系裏沒課,她訂了機票就過去了。」

提起兩年前顧淮安心裏一片溫熱,那時候她還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姑娘呢,剛被他強吻后的呆愣模樣歷歷在目。

既然這樣,這次換他去巴黎找她吧。

盧州行接到顧淮安電話的時候,剛剛忍痛割愛答應妹妹陪她去參觀盧浮宮,本來晚上在體育場有法國對戰德國的球賽,現在朋友贈的那兩張票只能作廢。

聽說小顧叔叔要來巴黎找他,盧州行滿心問號:「找我?」

「嗯,去巴黎參加活動,好久沒見了,請你喝一杯。」顧某人撒謊很是熟能生巧。

「哦……」盧州行一時反應不過來,「今天可能不行,我要陪小薈去參觀盧浮宮。」

「那正好,一起。」說完顧淮安就把電話掛了。

小薈換好衣服從更衣室出來,看到堂哥拿着手機發獃,一邊照鏡子一邊問:「怎麼了?」

盧州行回過神來:「小顧叔叔晚上來巴黎。」

盧小薈的表情很精彩,驚喜交加,又很快藏好了眼角眉梢的笑意,冷冰冰地揚起下巴問:「他來幹什麼?」

「說要請咱們喝酒……」話說一半突然意識到不對,「你倆不是談戀愛呢嗎?哦!他是特意來找你的吧?」

盧小薈仍然一副女王高高在上的模樣:「哼。」

「怎麼?吵架了?」

「沒有。」她矢口否認,嘀嘀咕咕地說,「異國戀想吵都吵不起來。」

顧淮安是晚上的飛機,整整一個下午盧小薈都沒什麼參觀的心情,金碧輝煌的盧浮宮都要委屈哭了。中途顧淮安又給盧州行打了一個電話,告訴他晚上在一家法國餐廳訂了位置,要他務必到。掛了電話盧州行就把這話原封不動地轉達給了妹妹。

盧小薈揪著裙子上的蝴蝶結,幽怨地說:「他是讓你務必到,又沒要我非到不可。」

盧州行很是頭疼:「那家餐廳是出了名的情侶餐廳,每年不知道多少人在那兒求婚成功,你認為兩個大男人去那兒喝酒合適嗎?小祖宗、小折騰,你就別讓你哥在中間當電燈泡了,我一個單身狗被你倆虐很慘好嗎,哪有吵架還要撒狗糧的,虐待小動物犯法知不知道。」

盧小薈答應得好好的,揪蝴蝶結的動作卻沒停過,她不是在鬧彆扭啊,她是緊張,很緊張,非常緊張。

從去年夏天她出國留學開始到今天,他們之間隔着四百多天的時間,都說思念成疾,可是突然有葯可醫的時候還是會忐忑不安啊,怕尷尬,怕變陌生,怕久別重逢時沒有想像中那麼美好……

晚上九點,盧州行把她送到餐廳門口就走了,果然如堂哥所說,來就餐的都是情侶,法國人很浪漫,隔着玻璃窗她都能感覺到餐廳里發酵的甜蜜因子,連舒緩的樂曲都像撒了糖似的甜膩。

她穿着一身很淑女的連衣裙,是哥哥刷卡提前送她的聖誕禮物。十一月的夜風吹得人瑟瑟發抖,她卻滿心歡喜,站在餐廳門口看絢麗霓虹,心裏像揣著一隻小鹿似的難掩激動。

9點15分,手機鈴響,熟悉的性感嗓音在耳邊響起:「我到了。」

她緊張得如梗在喉,傻乎乎地答應:「嗯。」

「你在哪兒?」

她環顧四周,沒發現他的身影:「餐廳門口。」

「等着我。」

「好。」

9點19分,一身風塵僕僕的顧淮安終於出現在了街對面,盧小薈看見他的那一刻覺得時間都靜止了。他從北京起飛,在馬德里撲了個空,不得已輾轉來到巴黎,這樣波折勞累的行程,只為了見她一面。

黑風衣襯得他身形頎長,俊朗獨特的亞洲面孔就算淹沒在人群里她也能一眼找到。

十字路口,亮起綠燈,他從街對面走來,鐘樓的分針悄悄地挪了一步。

9點20分,盧小薈剛要朝他走去,耳邊突然一聲轟鳴,像暴風雨時的雷聲,轟隆隆的。所有人駐足抬頭,疑惑聲音的來源,緊接着耳邊又傳來接二連三的炸裂聲,直到聲音越來越近,人們突然意識到了什麼,伴隨着嘈雜的慘叫聲四散逃去。

盧小薈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件發生時她的腦袋裏一片空白。聲音的來源在鄰街,不斷有人從街口涌過來,她被擁擠的人潮推搡著往前走,回頭去找顧淮安的身影卻發現剛才他站立的地方已經被一片混亂代替。

心裏突然空了一塊,感覺要從懸崖上跌落,高跟鞋不爭氣地斷裂,她敏銳地嗅到危險的氣息,乾脆脫掉鞋子赤腳跑。街口是一家花店,她鬼使神差地跑進去,看到電視里正在插播一條新聞,體育場附近突然發生爆炸,市區多條街區發生槍擊案……

腦袋裏又是一陣轟鳴,身體不知不覺地發抖。花店老闆看到新聞正準備關店,看到她失魂落魄地杵在門口好心讓她進來,因為這個舉動,更多的人涌了進來,逼仄狹小的空間一時連呼吸都變得很困難。

就像窮鳥無處可棲,這一刻很多人都沒有藏身之地,外面的槍聲和爆炸聲一直在持續著。

盧小薈察覺手機震動,是顧淮安的電話。

「去街道兩旁的店鋪,不要出來,不管發生什麼,都要保證自己的安全。」他那邊的聲音異常雜亂,說完這句就掛斷了。花店裏花香濃郁,卻因為容納了超出負荷的人數,很多花束被擠得殘缺凋落,一室頹然。

盧小薈發現裙子不知道什麼時候染上了大面積的血跡,還以為是自己受了傷,聽到身邊人的悶哼才發現和她一起擠在角落裏的女人大腿上中了一槍。

市區警報還未解除,隨時存在的危險決定接下來一整夜店門都不可能打開,送醫簡直是妄想。

可是這樣下去女人就會因為流血過多而死,情急之下,她高喊:「有人受傷了,請大家讓一讓!」

話一出口頓時覺得自己急瘋了,迅速改口:「Herlegwashurt!Isthereadoctorhere?」她的法語不好,只能用英語救急。幸好避難者里有一位法國醫生,用流利的法語迅速指揮大家讓開一塊空氣流暢的空地,盧小薈和花店老闆全程做她的助手,幫她簡單地止血包紮,然而子彈因為條件簡陋暫時無法取出來。

驚心動魄的一夜,電視里不斷播放請民眾不要出門的提醒,誰也不敢入睡。法國醫生撥打了急救電話,救護車趕到時花店老闆才戰戰兢兢地開門,災難已經過去,街上恢復了沉寂,卻宛如煉獄,盧小薈幫忙攙扶起受傷的女人,看她被抬上救護車才略微安心些。

隔壁店鋪也有人撥打了急救電話,或許是心有靈犀,店鋪門被推開時,盧小薈彷彿受到指引看了過去,顧淮安就站在店門口,把抱在懷裏的小男孩交給了醫護人員。

他注意到人群中的目光,看到她時幾乎沒有猶豫就快步走了過來。

就算跨越山川湖海,就算隔着千難萬險,他總能一眼看到她,然後奔赴到她的身邊。

他打量她全身血污髒兮兮的狼狽樣子,緊張地問:「受傷了沒有?」

她搖頭:「沒有,這血是……」

話沒說完就被顧淮安緊緊地擁在了懷裏,他不關心這血是誰的,只要不是她的。

後來的許多年盧小薈都記得巴黎的那個夜晚,就在她被顧淮安抱在懷裏的那一刻,她突然覺得,今生今世,一切執著的等待都是值得的。

(3)

因為突然的襲擊,整個歐洲都開始動蕩不安。

在花店暫避一天,市區終於慢慢恢復了生氣,但仍然人心惶惶,盧州行看到新聞就想去接他們,被顧淮安攔住了,戶外街道太危險,不能冒險而行。

隨着時間的推移,陸續有人在網上發起#PortOuverte#的活動,盧州行也參與了進來,自願在網上公開了地址,如果有市民沒有找到避難所,可以就近來他家休息一晚。

直到周日回馬德里,關於那一夜的新聞仍然在網頁上醒目地掛着。

他們坐機場巴士回住處,盧小薈刷到當晚的現場圖眼眶漸漸濕潤,已經初步統計出了遇害人的身份和背景,其中有一對久別重逢的戀人,約在當晚去聽音樂劇,卻因為這場突如其來的災難生死相隔。

一路沉默的她突然感到害怕,抬頭看向身邊的顧淮安,格外珍惜現在和他在一起的時光,好奇地問:「你怎麼突然有空來找我?」

她都留學一年多了,好幾次他明明來歐洲出席活動都沒來看她,這次真是難得,大老遠特地飛過來也不怕折騰。

他不希望激化他們父女的矛盾,沒說是大哥從中阻撓,把手機屏幕放在她眼前晃了晃:「因為看見了這些被你藏起來的少女心事。」

是她的小號微博主頁,竟然被他發現了!

她寫了很多肉麻的話啊,好羞恥……

她把臉埋在手裏,透過指縫看他笑得得意,頓時惱羞成怒作勢就要去搶他的手機。司機猛地急剎車,手機沒搶到,她整個人跌進了顧淮安的懷裏,手還緊緊地抓着他的襯衫,紐扣因為慣性被她扯開了兩顆。她抬頭看他領口處的皮膚被自己誤傷了兩道指甲印,突然就有點兒想笑,哼,撓的就是你,活該。

顧淮安卻一點兒都不生氣,嘴角輕挑,一把抓住她的手握在掌心:「害羞了?」

「才沒有!」她端正坐好,矢口否認。

「哦。」可惜顧先生太懂女人心,低頭俯身湊到她耳邊故意咬了一下她的耳垂,「那我哄哄你?」

盧小薈全身酥酥麻麻的,說話的聲音都在發抖:「不、不用!」

看到她面紅耳赤的模樣,顧淮安終於心滿意足地笑起來:「對不起,以前是我做得不夠好。」他說話時雖然笑意盎然,但語氣卻是前所未有的認真篤定,聽在盧小薈的耳朵里,感動得想落淚,「我不是故意和大哥一起騙你出國,我只是對火災的事感到自責,那次意外是我沒有保護好你,根本沒有權利說服大哥把你留下,留在我身邊。你去塞萬提斯考試那天,大哥找到我,告訴我,他的女兒應該是高飛的鴻雁,而不是任人牽扯的風箏。我們都認為你應該在更高更遠的地方飛翔,而不是過早地被我所縛,我想做你的天空,不想做羈絆你的那根線。」

「時間那麼短,愛情那樣長,如果金錢、權力都會隨着時間化為烏有,那麼我的人生最大的意義就是陪伴你,陪伴你出生,陪伴你成長,陪伴你從無憂無慮的小姑娘變成可以獨立承擔人生悲喜的成熟女人。這樣當我們在一起時,你依然是那個永遠依賴我的姑娘。百年之後,當我離開你,你也有獨自面對餘生的勇氣,帶着我對你的期許繼續好好生活。所以,在我還可以為你創造廣闊無垠的天空時,我希望你可以自由自在地飛,因為我知道,總有一天你會帶着一身榮光,回到我的身邊,成為我的驕傲。」

他從來不擅長說情話,這是唯一一次在她面前說這些。他到現在都在後怕,在天災人禍面前人類那麼渺小,如果這一次他沒來巴黎,沒陪在她身邊,她會不會幸運地和災難擦肩而過?

像收穫了失而復得的寶貝,他不想他們之間再出現任何誤會,異地戀那樣難熬,他們不能再雪上加霜。他要讓她看清楚他的良苦用心,給她全部的勇氣和信心繼續在異國他鄉獨立生活。

巴士經過阿爾穆德納大教堂,停車時他望着窗外恢宏的藍白色教堂,突然拽住她的手腕帶她下車,廣場上是被遊客養得肥碩的飛不起來的胖鴿子,他帶着她跑過鴿群,跑過馬德里最古老的遺跡羅馬城牆,跑過有着11度微醺夜風的傍晚……

他拿着黑風衣外套,跑起來時白襯衫被夕陽鍍上了顏色。他的頭髮後面有一個發旋兒,有一個瞬間,她覺得帶她在異國街頭瘋狂奔跑的人是十八歲的顧淮安,不低調、不成熟、不穩重,而是肆意張揚、不羈灑脫的少年,是她從小到大崇拜喜歡的少年。

顧淮安在教堂前停下來,轉身時露出一抹預謀已久的壞笑。

「盧小薈。」

「嗯。」她的注意力全在他牽着她的手上,因為喜歡,連他修剪得乾淨整齊的指甲都喜歡。

「等你畢業回國我們就結婚吧。」

「哈?!」

她好像被他嚇到了,一雙眼睛裏全是問號。

他像安撫小孩子似的揉了揉她的腦袋,解釋給她聽:「大哥跟我說過,只要你完成學業,回國就算偷戶口本結婚也沒關係。」他認真地說,「那你回國的第一件事就去偷戶口本吧。」

盧小薈:顧淮安,你是認真的嗎!

他像看懂了她的眼神似的,肯定了她的想法:「我是認真的。」

盧小薈:「你變了!你原來很成熟、很穩重、很冷靜的!」

夜色四合,教堂廣場的燈光亮了起來,西班牙人好像永遠活在快樂之中,喝酒聊天聚會,每一戶人家每一扇窗的背後都是笑聲。

顧淮安挽着她的手,發現那枚三線素戒不在她手上。

她咬唇,抬起頭直視他的眼睛:「我把它弄丟了。」

顧淮安也早就猜到了:「我看見微博了,是那個拿槍的小偷?」

「嗯。」她小聲答應,語氣里滿是歉意,「當時的情況真的很危險,我不敢不聽他的,對不——」

「對不起。」顧淮安卻搶先向她道歉。

他摩挲着她的左手無名指,心疼地說:「你有時候真的好懂事,懂事得讓我這個男朋友無地自容,這麼大的事你怎麼都不跟我說呢?」

「我怕你擔心嘛。」她笑嘻嘻地安慰他,「再說了你在國內,跟你說了又能怎樣?遠水也解不了近渴啊。」

顧淮安拿她的歪理沒辦法,笑着捏住她的下巴:「如果那時候你跟我說,我可能當時就飛過來跟你求婚了。」

哎?求婚?!

她還在理解他話里的意思,顧淮安卻已經捉住她的手單膝跪在了她的面前。

他那麼高大挺拔的人,單膝跪地時和她有了奇怪的身高差,面對比自己矮的男朋友,盧小薈突然覺得好萌,激動得要哭:「你要幹嗎啦?」

他說:「不想讓你的無名指空太久。」

他好像會變魔術一樣,不知道從哪裏拿出一隻紅色天絲絨的小方盒,打開盒蓋,一枚璀璨奪目的鑽戒安安靜靜地躺在裏面。

「上次送你戒指的時候我就答應過你,我會好好求婚的。」

戒指的內壁刻着她和他的出生年份,除此再也沒有其餘的裝飾。

盧小薈幻想過無數次求婚的場面,沒想到這麼突如其來。當顧淮安把那枚戒指套在她的左手無名指上時她覺得自己的一顆少女心要炸成了煙花,還覺得自己下一秒要暈厥。

顧淮安卻還在用糖衣炮彈攻陷她:「你放心,結婚戒指的鑽石一定比這個更大。」

盧小薈:喂喂喂!這不是重點!

這個人真的是一言不合就送戒指嚇唬她!拿人的手軟,她不答應都不行。

「所以,你願意畢業去偷戶口本嗎?」

他說得一本正經,盧小薈卻被他搞得哭笑不得。按照正常套路,不是應該問她願不願意嫁給他嗎?!偷戶口本是什麼鬼啦!

她可是全世界第一可愛的小仙女,不能輕易便宜了他。

於是她故意刁難他:「我為什麼要偷戶口本啊?你在說什麼?聽不懂。」

戒指都戴在她的手上了,她還想賴賬。

顧淮安站起來,向她步步靠近,把她逼到牆壁底下退無可退。

「為了嫁給我啊,你不想嫁給我嗎?」

他那道蠱惑人心的性感嗓音在頭頂響起,盧小薈瞬間變得毫無原則,囁嚅地答應道:「想。」

「你不想每天早晨起來就能看見我嗎?」

她覺得腦袋暈乎乎的:「想。」

「你不想成為我唯一合法的枕邊人嗎?」

她突然臉紅:「想……」

「嗯。」他低頭在她的額上落下淺淺的一個親吻,「我也想。想讓你嫁給我,想每天早晨都能見到你,想成為你唯一的枕邊人。我想你永遠都是屬於我的姑娘,我想你能在接下來的兩年裏心無旁騖地完成學業,我想給你全部的安全感,讓你在異國他鄉漂泊時覺得有人愛,有人等待,有枝可依。」

盧小薈的心被他幾句話撩得分分鐘要炸裂。

深深的眸光里是他毫不掩飾的認真,她突然踮起腳,雙臂一把摟過他的脖子,要他被迫低頭,在他詫異時吻住了他的唇。明明是她主動,卻在顧淮安的攻勢下很快化成了被動,待他吻到心滿意足才把她放開。

她佯裝生氣,呼吸稍微穩定些才氣呼呼地說:「你不能後悔。」

顧淮安捉住她的拳頭攥進掌心:「嗯,不後悔。」

聖誕節過後,盧州行回國進入知名汽車集團任職大中華區銷售總監。他的公司位於三環上,偶爾有時間會跟顧淮安約在一起喝兩杯。

期末考試的晚上,盧小薈接到堂哥的視頻邀請,接通后發現顧淮安也在。

根據那邊混雜的環境她判斷出他們在酒吧,沒等她追問,堂哥先開口:「是我帶小顧叔叔來的。」

「你帶顧淮安去酒吧干什……」

話沒說完就被盧州行一句話雷得里焦外嫩:「嫂子,你跟我說說,你們女孩子平時都喜歡什麼玩意兒啊?」

盧小薈傻眼了,瞪大眼睛跟視頻里的人核實:「哥!你喊我什麼?」

盧州行那張精緻斯文的臉因為角度問題,整個糊在了屏幕上,顧淮安拿過手機,推開喝得東倒西歪的盧州行,找了個僻靜的地方跟她解釋:「你哥喝多了。」

看出來了……

都改口叫她「嫂子」了,簡直要上天。

「我哥怎麼了?」

顧淮安言簡意賅地解釋道:「追求女孩子被拒絕了。」

啊?盧州行被拒絕了?

盧小薈覺得稀奇,堂哥從小到大不都是勾勾手指就有一連女朋友隨時排隊恭候嗎?還有追而不得的情況?

她忍不住八卦:「誰啊?」

「不清楚,好像是車模。」盧州行喝醉了伏在桌子上胡言亂語,顧淮安言歸正傳,「你哥想問問你,女孩子都喜歡什麼,明天他就去買回來送給他家的小車模。」

這個問題答案很廣泛啊,她不了解「小車模」的喜好,只能按照自己的標準說:「女孩子喜歡的東西可多啦!比如化妝品啦、衣服啦、包包啦、首飾啦、香水啦、高跟鞋啦,還有花和各種各樣的好吃的、好喝的……」

那天晚上她吧啦吧啦地列舉了一大堆,事實證明,直男就算情商再高,也不明白為什麼女孩子要買那麼多種顏色相近的口紅,她只好拿出自己的口紅親自塗在唇上給顧淮安示範,以此來證明每種色號雖然顏色接近但塗上的效果完!全!不!一!樣!

她感覺顧淮安聽得暈乎乎的,也不知道理解沒理解,誰知道幾天後她突然收到一個快遞,長條黑盒子。

徒手拆完快遞,她就呆掉了。

刻字口紅……

雖然沒刻什麼感天動地的告白,但是每一支都刻了她的名字縮寫!

她給顧淮安打電話,論文抄襲事件真相大白,是同系另一位老師因為評職稱輸給顧淮安心裏不服氣搞出的么蛾子。調查結束,恢複名譽的顧教授重新回到課堂,人生第一次在上課期間走出教室接電話。

「口紅是你送的?」

「嗯。」顧淮安低聲說,「售貨員告訴我可以刻字,也不知道刻什麼,就刻了你的名字。」

之前看到網上有一個話題活動:男朋友情商高是一種怎樣的體驗?

盧小薈想說,就一個體驗,漫不經心地撩,也能把你撩得臉紅心跳。

難得顧先生在膚淺的物質上浪漫一次。

為了紀念,她把口紅並列排整齊,用拍立得拍下照片放在了那個關於他的文件夾里。

自從教堂求婚後她再也沒有神經兮兮地收集他身邊那些超模們的信息,時隔這麼久再次翻開文件夾竟意外發現了他的字跡,大概是他上次來馬德里寫的。

文件夾第一頁,他用黑色馬克筆留下一行字——

像黑夜期待黎明,心無旁騖地等你。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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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心安處是淮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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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就算跨越山川湖海,隔着千難萬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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