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三 萬劫苦崖許來生

四個身影同時飛來，一身紫衣長發的曇芸抱住佈道，全身仙力不要命的湧向佈道傷口。

「咳咳咳……」

懷中的人輕咳數聲，璃兒立馬低下頭，見真人的臉色灰白，唇角不住的溢出鮮血，必須馬上去找籃彩拿九轉還魂丹治療才行。

籃彩生性貪婪好色，她曾為了佈道，跟其起過衝突，不知他會否願意拿出九轉。

為了真人，也顧不得許多，要打要罵都隨他。

她一聲輕嘯，身下的血雲飛速的向南邊賜宮飛去。身後傳來女子呼喚「魔君」的聲音，她回首而望，深深嘆息一聲，抱緊真人，去尋籃彩真君。

「妖女，哪裡走。」金剛怒目的天門將軍，握著巨杖，駕著祥雲，身後一隊天兵天將殺氣騰騰，數個驚慌失措的妖仙讓索仙鏈捆著，渾身浴血。

璃兒忙要分辨：「將軍，太元真人受了重傷，必須要儘快醫治。將軍，璃兒乃太元真人門下曇花妖仙，實無……」

「鏘鏘……」

金剛怒目的天門將軍，沒有耐心聽眼前形跡可疑的妖仙解釋。他揮舞著巨杖上前抓捕。璃兒本就心脈受損，今日情緒起伏，又驚又怒又悲又恨，不過兩個回合就讓天門將軍的吼聲震暈了過去。

「將軍，分不開。」天兵想要帶走璃兒，奈何她一直死死地拉住太元真人的手，無論如何，都分不開。

天門將軍一腳踢開天兵：「蠢貨，讓開。」他曾讓佈道捉弄過，對這些低賤的妖物沒有任何好感，舉杖就朝璃兒的手腕砍去。

虛空中劃過緋色光華，無聲無息。

「叮。」天門將軍的巨杖直接彈了出去，他斥罵：「哪個王八羔子……啊，原來是雲亭君，屬下……」他話未閉，緋色光華直接打在他胸口，陰柔的力量，攪得他氣息不穩，險些從雲朵上摔下去，他乾脆一歪頭，暈倒在雲朵上。

眾天兵知道雲亭君的厲害，知他尊貴的身份，更知道雲亭君的喜怒無常，淡漠無情，見首領如此，紛紛借口要押反叛的妖仙回瑤池，一溜煙的不見蹤跡。

仙界，聽起來如仙出塵，其實，當過了數千年的發展，早已成了另外一個生活的世界，沒有壽與天齊，沒有飄渺萬事，只不過比旁人活的久些罷了。

「璃兒。」略微有些生澀的聲音，正是雲亭君，桐華仙母的義子，他面上依舊冷漠，璀璨的眸子底部含著淡淡溫柔。

他取出兩粒九龍聖丹餵給昏迷的太元真人，又取出三粒保心丹餵給璃兒。

若是桐華仙母在這，看到義子云亭君將上等仙丹像糖豆一般喂他人吃，非得吐血不可。

他看著昏迷當中的璃兒，眼神越發的柔和，似想起什麼，伸出右手腕，只見一根顏色已舊的紅繩綁在上面，普通無奇，他撫摸著，唇角居然牽起淺淺的弧度。

帶著璃兒和太元真人一塊回了瑤池聖殿。公子風華絕代，顏色無雙，帶著冷漠疏離從雲端緩緩而落。

眾位仙人紛紛側首：「雲亭君。」

風華絕代，姿容無雙，奈何實在太冷，百年間，無人曾見過他笑過一分，哪怕是一絲暖意，便是他走過之處，尤似帶著萬年冰雪，讓人心頭寒冷。

雲亭君看向聖殿前的侍女。

侍女知公子不喜說話，更討厭人聒噪，也未問禮，直接引著雲亭君進入內殿。

桐華仙母正在跟六真人議事，商討如何對付逃離的佈道一行幾妖，他們竟然真的憑藉八玄陣法，天書秘力，撕開裂縫，就不知是否真的成功下界。

「仙母，我們必須儘快派人下去，免得這幾個妖物真的成功下界，憑著他們手中的仙器，天書秘力，豈非要掀起人界的滔天血浪。」思源真人急切道。

「急什麼？」東離真人毫無形象的躺在蓮華上：「這上古封印，兩界界碑，在加上混元仙池的破壞力，他們哪有可能通過，就算運氣好，讓他們通過，也定然是仙骨竟消，連凡人都不如……呃，真是累死了。」他打了個呵欠，竟似要睡去。

兩個人吵起來。

桐華仙母擺手，她眉心微皺，正想說什麼，見雲亭君進來，似還帶著兩個仙者，便停下議事，反正現在那五個闖界之妖，到底能否下界還是未知數，現今重要的是，儘快將仙界平定下來。

這些妖物，果然卑賤。

桐華仙母見到雲亭君帶來的兩個人，一人是太元真人，一個竟是太元真人身邊的那個曇花妖仙。兩個皆是重傷，尤其是太元真人，應是遭誅仙劍重創，連仙魄都受損，這才昏迷不醒，在一探，義子拿了兩枚九龍聖丹護住其心脈。

她驚訝的看雲亭君，雲亭君正抱著璃兒，眸間光彩似有些不同，她心中微動。也沒多問，現在治療太元真人的傷勢頗為重要，遂和其他六位真人合力為其治傷。

數日之後。

仙界中不論是參加這場叛變於否，所有的妖仙全部讓抓到瑤池聖殿當中鎖了起來，璃兒作為妖仙，自然也在其中，不過她並未讓鎖鏈鎖著，正靠在玉柱上，不知想著什麼。

太元真人前日便清醒過來，作為天書的守護者，他如此失職，自要給眾仙者一個交代。

瑤池聖殿。

桐華仙母利於九霄之上，端莊高貴，她是第十代仙界尊者，管理著整個仙界的事務，由六大真人輔佐監視並舉。

「今妖仙八十一眾，全部打入混元仙池。」桐華仙母平靜的宣布聖殿之下八十一位妖仙的命運——魂飛魄散，全身仙力化為混元仙池中的混元之氣，從此塵世在無。

殿下當即響起眾妖仙的憤怒抗議之聲。

「仙母，我並未參與反叛，為何要接受這樣的處罰。」紅髮的仙妖當殿跳起，腳上手上的鎖仙鏈「嘩嘩」做響。

「我不服。」

「我們不服。」

聲浪巨大，喊得整個聖殿轟然作響，便是在外邊等待處罰判決的列為仙人也聽到，仙界的妖仙往往都是修行者身邊的妖靈，百年的相伴，總會生出一些感情來。

殿中妖仙的主人，亦是不忍，他們大多數都朝仙母求情，也有那麼幾個無情無性的，站在一邊，神情漠然。

執掌仙界的律法真人甩出烈火鞭，「啪啪啪啪……」火鞭一出，整個聖殿都好似成了火爐，其他仙人還好，讓鎖仙鏈鎖住，無法動用仙力的妖仙，頓時滿面痛苦之色，倒在地上呻吟，有一個妖仙讓烈火鞭挨到，頓時渾身著火，撲倒在地，翻滾哀叫。

眾仙者想起桐華仙母的冷苛無情，頓時沒了聲音。

就在這時，一個橙衣彩袖的女子從呻吟的眾妖中站起來，她姿容秀麗絕倫，眉如柳葉，眸似滿月，墨色長發並未梳起，瀑布般垂在身後，搖曳生資。

她額前有汗珠滾落，臉頰帶著紅霞，透著別樣的天然媚意，縱是生性淡然的仙者，仍是不由的心中一頓，忘了呼吸。

有仙者認出這是太元真人身邊的仙妖名喚璃兒，真人生性最是寵溺這個璃兒，法寶、器物、元丹、便是連仙靈池也為她造了一個，其他仙者迫於仙母的壓力恐怕不會替自己身旁的妖仙出頭，如果真人在這，憑著真人的性子，恐怕會直接將璃兒帶走，而不管任何人的想法。

如果，也只是如果，太元真人丟失天書，犯下大錯，此時正在後殿等候判罰，恐怕是自身也難保。

璃兒昂著頭，看向九霄雲上，脆聲道：「仙母，璃兒自知受了佈道蒙蔽，偷取天書，犯下大錯，懇請仙母即時將璃兒打入混元天池，；璃兒甘願受罰。」她一襲橙衣彩袖，平和淡然，聲音清脆悅耳：「璃兒只願仙母明見，太元真人於此事毫無關係。」

「任何罪罰，璃兒願一力承擔。」璃兒站在九霄雲下，如青松傲然：「便是粉身碎骨，打入苦崖深淵，遊盪萬世，凈化煞氣，璃兒亦無怨無悔。」

聖殿上的仙人皆齊齊吸氣，萬萬想不到，一個小小的曇花妖仙，看起來弱不禁風，柔弱無骨，做出這般決定，竟是連眼皮都沒有眨一下，斬釘截鐵，聲聲清脆。

苦崖深淵，遊盪萬世，凈化煞氣，這刑罰遠遠殘酷於打入混元仙池，更要受萬世劫苦。

「懇請，仙母成全。」一襲橙衣彩袖的璃兒，雙膝跪地，磕頭作揖。

桐華仙母立在九霄之上，端莊高貴，她眸底閃過厲色，卻是帶著慈悲之笑道：「你可後悔？」

璃兒抬頭仰視：「絕不……」

「璃兒，又在胡鬧，還不過來？」清越之聲，如玉相擊，打在心頭如春風拂過，溫暖襲人。

月華白衣，寬袍廣袖，拖曳於地，頭戴檀木冠，腳踩七彩祥雲，腰間配著青劍，劍上長穗搭在白衣上，這長穗是她嫌棄真人整天只穿白衣，便取了紅繩來編製而成，此時看來，竟是這樣燙人，原是說好一定不哭的，說好要比以前堅強一些，可這淚，在聽到他呼喚璃兒時，仍舊不聽話的滾滾而落，她越是強忍著，這淚卻越流越多，竟是直接抽噎起來。

輕柔的手拉住她，溫暖而可靠。

「幾百歲了，還這麼愛哭。」真人似以往般無奈而又寵溺的批評她，聲音比以往更加柔和，像要將她化成水。

終於敢抬頭看向真人，只見他正柔和的望著她，眸間一片璀璨，似有無數的星星在裡面閃著光。

她，她犯下如此大錯。

她恨死了自己。

決不能在給真人惹麻煩，她剛要開口，攬下所有的罪責，便見真人袖中有什麼彈出，緊接著身體一麻，眼前閃著無數朵漂浮的曇花，其他什麼都看不清楚，連真人也不見了。

「太元真人，你好大的膽子。」桐華仙母氣的臉色鐵青。九霄之上六大真人也是頗有些惱意，這個太元，大家費了這許多仙力才將他救醒，仙母更是所耗巨大，怎能這般攪局。

熟知太元真人脾性的眾仙人，心下瞭然，猶在赤焰中掙扎的妖仙們，也生出一絲希冀。

太元拉著璃兒，腳下七彩祥雲漂浮而起，直飛上九霄雲前，與桐華仙母平齊，他淡然的目光從仙母和六位真人身上流轉一圈。六位真人竟不約而同的往後退了一些，臉上露出驚容，這太元居然在重傷之後，修為再度突破一層，或許在這仙界這中，最有可能破碎虛空，摸到那虛無縹緲境界的，就是眼前這位我行我素，性情淡漠疏離，卻又執拗無比的太元真人。

桐華仙母臉色更差，她自持身份，自不會當即出手，只怒道：「太元真人，此行何為？」九霄雲便是權利地位的象徵，這個踏進仙界不過百年的小子，居然敢這般冒犯。

她壓住怒氣，不等太元真人開口，便朝著九霄之下眾仙道：「我知道，你們中有些不忍陪伴百年的妖仙進入混元仙池，我也於心不忍。」

「仙母聖明。」有仙人馬上道。

桐華仙母唇角微抿：「但是，仙界自有仙界的規矩，若有叛徒姦細混在其中，一個疏忽，便又是數十位仙者的性命。」

「諸位，為了仙界大家的利益和安全著想，我桐華仙母懇請各位忍痛分離，便是進了混元仙池，說不定亦會有更大的造化。」桐華仙母躬身鞠躬。

殿下眾仙頓時沉默了，一時殿上鴉雀無聲，數百雙眼睛齊齊望著九霄天上，七彩祥雲上，如修竹般挺立的男子。

男子靜靜站著，彎下腰來，看了璃兒半晌，唇角忽而綻開暖暖的笑容，這個笑容便是連桐華仙母也是一呆，心中的怒氣也如冬雪遇上暖日直接消融。

天下，竟有如此暖人的笑容。

太元真人掌心間光華閃過，一枚泛著流光的玉梳出現，他拿著玉梳順著璃兒散開的頭髮，慢慢地梳著，流光在墨色的長發間飛舞如花，修長瑩白指尖輕盈舒緩。

大殿之中，兩個人的目光一直盯著七彩祥雲上的兩個身影，神情不一。

眾仙心底驚然，果然是太元真人，行無定法，居然就在這仙界的瑤池聖地為璃兒梳起頭來，還是漂浮在九霄雲前，旁若無人，若是旁人，怕早就讓桐華聖母飛袖打落雲端。

散落的發，梳成雲鬢的式樣。

靈巧活潑，總是調皮任性的面容仿若就在眼前。他眼底劃過不忍，仙骨之身，墮為凡人，總是委屈她了。身子俯下，在璃兒耳邊，輕聲道：「璃兒，對不起。」輕輕柔柔，含著莫名複雜的情愫。

「我願下九幽苦崖，受萬世刑罰，於幽冥中飄蕩，凈化天地間的煞氣凶氣，為混元仙池添加靈氣。」

「我願保證跟我一道升上仙界，成就仙骨的璃兒，未曾做一絲一毫對不起仙界的事。」

「我願以五百年仙力的代價，換取璃兒轉世重生。」

大殿下，霞光仙子仰望七彩祥雲上的月華背影，聽著一句句清越舒緩的聲音，以往是無比動聽的仙音，此時聽著，卻一聲聲的刺入心扉，攪得五內俱痛，淚盈在眼眶中，袖中的指尖早已摳進肉中。

輪迴之路，便在八玄陣法之間，仙界之中通向輪迴盤的唯一路途，雖則前日讓佈道一行破壞幾分，這幾日六位真君已然修好。

負責押送的勞樞看著眼前似乎魂魄離體的小女妖，實是好奇，就這麼個丫頭，居然讓風華絕代的太元真人為她做到如此程度。

這個小女妖一路無話，兩眼無神，猶如行屍走肉。

「哎！」勞樞搖頭無言，多情之人必自苦，自己都無法走出，哪裡管的了其他人。取出指尖血，劃在八玄陣眼之上，陣法開啟，輪迴之路打開，他雙掌平抬，璃兒腳下浮起灰色濃霧，托著她伏在輪迴白光之上，魂魄飛出**，向白光里飛去。

就在此時，一道紅色霞光從旁斬來，直朝著璃兒的魂魄而去，霞光凌厲，若這魂魄讓霞光劈中，定然是魂飛魄散，勞樞本能的飛起，擋在這紅色霞光之前。

還未出手，便看到半空中，紅色飄帶之上，霞光仙子正滿眼恨意的望著他，心上之人，只曾遠遠觀之，哪像現在這般四目相對，他竟呆的忘了抵擋。

「嗤……」

紅色霞光穿身而過，劇痛傳來，他頓時失去重心，整個人朝白光之中落下，又是數道紅色霞光劈過來，他不及想什麼，扯著璃兒的魂魄就往白光里沖。

「小丫頭，這是你欠老子的，來世你一定得還我。」勞樞不由苦笑，這該死的老好人還真是當不得。

紅色霞光漫天而來，道道劈向璃兒的魂魄，就在碰上之時，一圈白色的光罩升起，護住璃兒。

霞光仙子看到，不由怒極反笑：「你到底要為這個臭丫頭做到何種地步。」她咬牙切齒，竟然直接寄出本命元魂，化為紅色飄帶，直刺璃兒的魂魄。

白色光罩終究受不過，紅色飄帶劃過璃兒魂魄，魂魄受不了這種衝擊，隱隱有散開的趨勢，恰在此時，勞樞落進輪迴井，激蕩著白光往上一噴，白光吸著璃兒魂魄，連帶著紅色飄帶，一塊落入輪迴井中，輪迴之路轟然關閉。

半空中的霞光仙子頹然摔在地上，臉上在無一點生機，只是眼睛依舊睜著，含著濃濃地恨意。

輪迴之路，開滿緋色的曼陀羅花，亘古以來無風自舞。奈何橋邊，殷紅的孟婆湯，等著投胎轉世的人喝下，忘記過往，忘記前塵，滌盡塵埃。

三生石立在奈何橋邊，偶爾會有不同顏色的光，從正在喝下孟婆湯的魂魄胸口飛出，化進三生石中。

沒有無緣無故的消失，也沒有無緣無故的出現。

三生石，付三生，若情感深置，或能化為紅繩，綁在塵緣未盡的兩人之間，前生世，今生世，來生世，在無盡的變化中，尋找著永久的平衡。

若來生我依然能碰到你，是否看到你的容顏，會有觸動心靈的震顫。

若來生能記起今生你為我付出的所有，來生我是否就不會錯過與你的相識相知相戀。

若來生，若來生，我是否，還能再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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