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亂石穿空驚濤裂

第133章 亂石穿空驚濤裂

第133章亂石穿空驚濤裂

康熙七年三月十八,是康熙帝十六歲的聖壽節,由於是少帝親政之後的第一個聖壽節,格外隆重。蒙古四十九旗旗主和朝鮮等藩屬國都派來使節入京朝賀。拉著賀禮浩浩蕩蕩進城的隊伍在三月上旬連綿不絕,使得整個京城都沉浸在喜氣的氛圍中。

皇后赫舍里雖然有孕在身,卻依然堅持親力親為,操持著規模宏大的壽宴,打點各種往來應酬與封賞,一切事務做得井井有條,這實在讓康熙有些感動。

特別是在聖壽節當天一早,天還未亮,皇后便帶著果品香燭來到奉先殿,在康熙生母慈和皇太后,也就是昔日的佟妃神位前上香叩拜。

康熙心中十分感慨,這對於赫舍里來說是多麼不容易,雖然佟妃是自己的生母,可是她畢竟已經不在了。而仁憲皇太后則是位分正之又正的母后,是皇后的婆婆,如今皇后能撇開仁憲皇太后與太皇太后,率先來拜祭皇上生母,這其中的心意康熙怎能不知。

赫舍里端端正正跪在神位前低聲求祈:「求慈和皇太后保佑皇上萬事順意,保佑我大清平安昌盛。」

說罷,更是恭敬異常地俯身叩拜。

康熙親自上前將赫舍里扶起:「你有心了。」

赫舍里微微一笑:「這原是做媳婦的本分,慈和皇太后是皇上生母,是大清國的皇太后,理應受到敬仰與尊重,特別是在今天,皇上的萬壽節,想來更是皇太後生平最重要的日子,咱們應該來看看額娘!」

康熙聽了此話很是受用,心中溫暖,便牽了赫舍里的手,一同站在神位下:「額娘,皇后她很能幹,也很懂事,有她為兒子打理後宮,兒子很放心。如今,她還懷了皇嗣,求額娘保佑她能平安產下嫡子,為大清延續帝統。」

康熙本是順情而下的一番話,但在赫舍里聽來卻是莫大的恩典與榮耀,皇上話里的意思赫舍里領悟並牢牢記住了。她覺得皇上的意思是,自己產下的皇子必是當然的太子,也就是未來的皇帝。

赫舍里突然很是感動,禁不住眼圈微紅,差一點就掉下眼淚來。是啊,瑪嬤說得對,後宮中還有什麼比位子更重要的。恩寵歡愛不過是一眨眼的事,只有位子才是安身立命的根本。

康熙瞧見赫舍里神情微變,不由得緊張:「怎麼了?好好的怎麼難過起來?莫不是哪裡不舒服了?」

赫舍里趕緊掩飾:「臣妾無妨,時辰不早了,臣妾先陪皇上去慈寧宮給太皇太后請安,過會兒王公貝勒們也該入宮領宴了,臣妾還得前去打點照看。」

康熙點頭,兩人攜手同行。

慈寧宮中,早已熱鬧非凡。

正殿里堆紅擺綠,裝飾得喜慶富貴。

各宮主位請安之後依次而坐,更有近支親貴,來自蒙古科爾沁的達爾罕王和塔、巴林郡王鄂布爾、三等公吉阿郁錫坐在孝庄下首,與仁憲太后等人熱絡地用蒙語聊著草原上的新鮮事。

孝庄看著鄂布爾,心情十分歡悅,很少喜形於色的她竟然笑意連連:「真想不到,上一次見你,還是孩子,就知道吵著要果子吃,現在竟長成了這副模樣,虎背熊腰的,倒真像個巴圖魯的樣子!」

顎布爾憨憨地笑了:「是啊,上次跟額娘來京的時候,還是七年前,那時皇上才剛登基,長得還沒我高呢!」

「誰說朕沒你高?」康熙與赫舍里入內。

眾人立即起身請安:「皇上萬歲萬萬歲,恭賀皇上聖壽安康!」

康熙擺了擺手:「在皇瑪嬤這裡,大家不必拘著,要拜壽送賀禮,等會子到了乾清宮大宴再說。現在,只是至親間的家宴,不必拘禮。」

孝庄也頻頻點了點頭:「皇上說得正是這個道理,在哀家宮裡,你們都自在些吧!」

眾人紛紛謝恩落座。

康熙上前,給孝庄行禮。

孝庄擺了擺手:「都說了自在些,快坐吧!」

康熙卻越發隆重,赫舍里命人趕緊拿來拜墊,康熙鄭重跪在孝庄面前:「皇阿瑪和額娘去得早,孫兒能有今日,都賴皇瑪嬤悉心調教,百般呵護,今兒是孫兒的生辰,孫兒更要感念太皇太后的撫育教誨之恩!」

皇上這一跪三拜,連帶屋裡眾人也趕緊跪拜。

一時間,孝庄眼中神情複雜,微微愣神。

蘇麻喇姑笑了:「瞧太皇太后歡喜的,您還是趕緊讓皇上起來吧。這下面跪的不僅是天子,還有皇后腹中太皇太后的重孫孫呢!」

孝庄笑了:「哀家真是老了,人也越來越遲鈍了,快,都起來吧!只盼著你們都好好的,哀家不用你們跪。」

康熙等人起身,重新落座。

福貴人一身鮮亮的蒙古袍躥到了皇上面前,手裡捧著一柄玉如意:「皇上,這是烏蘭送皇上的賀禮。」

康熙接過玉如意。

眾人抬眼望去,只見這枚如意玉質圓潤通透,實在是難得的珍品,更為重要的是,那上面居然鏤空雕了許多的福字和壽字。

康熙微微一笑:「好個稀罕的物件,你這又是從哪裡搜羅來的?」

福貴人燦爛笑容浮在臉上:「皇上只說喜歡不喜歡,不必問哪裡來的?」

康熙故意逗她,遲疑著說:「不就是一柄如意嗎?雖說樣式稀罕,但這樣的好東西宮裡自是多了去了,朕卻未必件件都要喜歡。」

他話音未落。

福貴人已經嘟起嘴,似乎要惱。

鄂布爾卻笑了:「皇上,這如意可是有來頭的。這還是當年我額娘,也就是皇上您的姑母,咱們固倫淑惠長公主出嫁時,太皇太後備下的嫁妝。當年我額娘就是捧著這柄玉如意,從京城一路到了蒙古,如今,這柄如意又傳回來了。」

孝庄從康熙手中接過那柄如意,輕撫著上面雕紋,眼中漸漸濕潤,看著蘇麻說:「你瞧,是阿圖,果真是阿圖的。這還是當年阿圖嫁人的時候,我讓你拿了我壓箱底的好料子找人做的,這一晃三十年過去了,阿圖的兒子、孫女都這麼大了。蘇麻,你說,阿圖把這柄如意帶回來,是什麼意思呢?」

蘇麻喇姑接過玉如意,還未開口,眼淚已經垂了下來。

仁妃錦珍有些搞不清狀況,微微拉了東珠的手。

東珠壓低聲音:「阿圖是太皇太后與太宗皇帝最珍愛的女兒,三十年前奉旨嫁往漠北,雖是帝女卻命運坎坷,兩次下嫁,兩次死了丈夫。」

錦珍點了點頭:「那這支如意又怎麼會到福貴人手裡?」

東珠嘆了口氣:「烏蘭的阿瑪是太皇太后的堂弟,可母親,卻是淑惠長公主第一次嫁人所生的女兒。」

錦珍這才明白,雖然一直都知道博爾濟吉特·烏蘭身份貴重,卻沒想到她的身份尊貴到如此境地,不僅僅背負著蒙古黃金家族博爾濟吉特氏,還居然有愛新覺羅的血緣。若論起來,她既是太皇太后的重外孫女,又是太皇太后的侄女。

眾人都猜測著這玉如意背後的玄機。

達爾罕王和塔笑了笑:「姑姑,我想淑惠長公主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了,烏蘭這丫頭性子野又嬌縱,怕她在宮裡闖禍,所以這才將自己壓箱底的寶貝拿出來送給皇上,希望皇上看在親姑姑的面上,對烏蘭好些。」

眾人若有所思。

康熙笑了:「姑姑也真是的,烏蘭雖是頑劣,朕又怎會跟她一般計較,就算她闖了什麼禍,只要不是傷天害理,朕自然不會苛責。」

福貴人聽了立即上前行了禮:「皇上金口玉言,今兒當著眾人可是說明白了,以後若真是烏蘭不小心哪裡做錯了,您也不能責罰於我!」

康熙瞧著福貴人嬌憨的樣子便故意逗她:「明明是朕的生日,你送禮本該誠心誠意,卻一心給自己要免罪金牌,真是取巧耍滑。皇后,朕便把烏蘭交給你,朕雖得了如意,你卻沒得,朕令你對她嚴格管教,不必姑息。」

皇后抿著嘴樂著,微微點頭:「臣妾領旨!」

福貴人卻一臉委屈,上前拉著鄂布爾的袖子:「舅舅,你看,你人還在這裡坐著呢,皇上就欺負我。」

鄂布爾出人意料地甩開福貴人,沉了臉:「瞧你的樣子,哪裡像做皇妃的樣子,怪不得到現在還只是個貴人。」

福貴人面色通紅,一臉委屈。

達爾罕王和塔笑了笑,看著皇上:「看來烏蘭這樣,也很難幫襯皇上,皇上嫌棄也是正當。臣這次來的時候,受科爾沁王公所託,若皇上對烏蘭不滿意,臣等就再為皇上另選幾位名門淑女。」

達爾罕王和塔雖然面上帶著笑,但是話卻說得有些沉重。

一時間,室內一片安靜。

太皇太後手捻佛珠不發一語,仁憲太后和善地笑著,只把目光投向皇上。

皇上原本是開玩笑,卻不料正落了達爾罕王的圈套,此時才知道他在這裡等著自己,今兒這一出,無非是想為科尓沁博爾濟吉特氏多爭些油水。想到此,皇上略微不快,也不言語。

皇后想要開口,卻又怕逾越失禮。

眼見氣氛略微緊張,東珠微微一笑,坦然說道:「達爾罕王久居草原,性情最是豪爽直率,所提之事原本出自對皇上的一片真心,只可惜卻對小兒女的心思看不透。皇上哪裡是嫌棄福貴人,明明是心中喜歡得緊,所以才會打趣玩笑。」

東珠說完,笑意吟吟地瞧了一眼康熙。

康熙會意,立即接語:「昭妃說得不錯,舅舅和表兄是誤會了,烏蘭性子活潑最是伶俐,朕十分喜歡,就不勞舅舅費事,再選什麼淑女了。」

達爾罕王淡淡一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既如此,臣就放心了。可是……咱們科爾沁從太祖朝起,就與皇家聯姻,我們把草原最尊貴的格格送來,不管是當皇后還是妃子,都是為了兩族世世代代的友好和睦,這位分在我們這些親人眼中算不得什麼,可是在蒙古四十九旗的旗主們看來,這多多少少代表著臉色和皇上的恩寵。如今,烏蘭這貴人的身份,著實令我等不安哪。」

話說到這個份上,任聽者是傻子也能明白,科爾沁想要的是什麼了。

康熙不是不明白,早先東珠就提醒過他,對烏蘭他也並不討厭,可是他不喜歡這種被人脅迫做出決定的感覺。於是,他裝著沒聽明白,沒接語。

仁憲皇太后的目光瞥了一眼皇后,意味深長地朝皇后笑了笑。

赫舍里在這一刻恍然明白,容不得多想,她只得開口:「果然是至親,心氣連著血脈,事事都能想到一處。」

眾人不解。

仁憲皇太後面上笑意更濃:「皇后的意思是?」

赫舍里起身朝仁憲皇太后與太皇太后俯了俯:「原是皇上前些日子就跟臣妾提過,說是福貴人自打入宮事事恭謹乖巧,甚得聖心。此番科爾沁王公進京朝賀,正該格外施恩,給福貴人晉一晉位分,也添些喜慶榮寵。都怪臣妾,這些日子忙著宴請的事,倒是給耽擱了!」

皇后此話一說,太皇太后與皇太后對視。

仁憲皇太后便接過話茬兒:「皇后不必自責,你懷著皇嗣操持這麼大的場面,原本就很是辛苦。」

達爾罕王對上赫舍里的眼睛,又盯著皇上:「果真如此,倒是咱們太小氣了。皇上,千萬莫怪咱們緊張,怪只怪烏蘭血統高貴,一人身上便系著科爾沁和巴林兩部的榮辱,說到底咱們是至親不是?」

康熙略點了點頭:「舅舅說得是。」

鄂布爾輕輕推了一把呆立當場的福貴人:「還不快去給皇上謝恩,真是個傻孩子。」

福貴人嬌羞無限地朝皇上拜了拜。

康熙擺了擺手,目光卻盯在了東珠身上。

鄂布爾順著康熙的目光注視著東珠,突然「咦」了一聲。

眾人望著。

鄂布爾小聲嘟囔著:「你不就是那個夜叉格格!」

眾人驚愕。

東珠瞧著鄂布爾,也是莫名其妙。

福貴人卻驚訝萬分:「舅舅,你說什麼?夜叉……格格?難道,當年把你的頭打破的那個,就是她?」

鄂布爾摸了摸自己的左額。

雖然很多年過去了,但是那道疤痕依舊十分清晰。

東珠看到那塊疤痕,再仔細看著鄂布爾的眉眼,依稀想起了什麼,便立即起身朝太皇太后、皇太後行禮:「太皇太后、皇太后,臣妾身子有些不適,想先行退下。」

康熙雖然知道事情有異,但還是維護東珠,也附和道:「是啊,昭妃前些日子染了風疹,坐得久了身上肯定不舒坦,還不趕緊回去換藥。」

太皇太后心知肚明,擺了擺手。

東珠便趕緊退下。

鄂布爾唇邊浮起一絲笑容。

皇后趕緊起身恭請眾人移至乾清宮參加宮宴,誰都沒想到,一場風波突然而至,令人猝不及防。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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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宮謀(全3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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