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衣冠禽獸(1)

第49章 衣冠禽獸(1)

第49章衣冠禽獸(1)

晚上,大管家帶了幾個蘭府家丁,悄悄躲進了雜貨市場里。果然,沒過多久,一個人從黑暗中竄了出來,偷偷溜到蘭洪恩掛的「公平斗」旁邊,割斷了斗樑上的繩子。他正要將另一隻斗掛上去,蘭府家丁猛地衝過去,按住了他。

大管家將偷斗人帶回蘭府,蘭洪恩像穩操勝券一樣,早候在上客廳等候捷報了。幾個家丁將偷斗的人往蘭洪恩面前一摜,大吼了一聲:「說,是誰指使你偷斗的?」

偷斗人渾身打着哆嗦,結結巴巴地說:「我、我、我有罪……」

蘭洪恩先前慢悠悠地喝着茶,這時猛地將茶碗重重往桌上一放,茶水濺了出來。然後才厲聲說:「說!」

偷斗人對蘭洪恩磕了一個頭,還是結結巴巴地說:「老爺,是、是小人自、自己乾的……」

蘭洪恩眼睛瞪圓了,拍了一巴掌,說:「胡說!來人——」

幾個家丁應了一聲,立即過來提起偷斗人。偷斗人馬上叫了起來:「老爺,我講!我全講,是團總老、老爺叫小人偷、偷的……」

蘭洪恩嚴厲地瞪了地下的漢子一眼,鼻孔又哼了一聲,然後才一字一句地說:「嗯!你如果說謊,我要你的命。」

那漢子打着寒顫說:「小、小人不敢撒、撒謊。團總大、大人給小人錢,說蘭、蘭府掛多少,就叫小人偷、偷多少……」說着,漢子從懷裏掏出了一把銀圓,恭恭敬敬地放在地上,然後才又說:「錢全、全部在這、這裏。團總大人還、還叫小人別、別說」

蘭洪恩轉過了身去。半晌,他回過了頭,臉上與其說是憤怒,還不如說是推人下井的自嗚得意。他看着地下的漢子說:「好哇,身為堂堂團總,萬民之父母,竟敢如此官商勾結,魚肉百姓。爾等俸祿,民脂民膏,下民易騙,上天難欺呀。」他流露出痛心疾首的神情,然後叫家了把漢子帶走了。

家丁和漢子走後,蘭洪恩立即對大管家說:「準備禮品,我要進城面見知事大人!」

大管家一聽,愣了,看着蘭洪恩問:「現在?」

蘭洪恩咬牙切齒地說:「我恨不得立即就讓知事老爺革了這混蛋東西的職!」

大管家心裡冷笑一聲。老爺平時清高得像一位隱士,可現在一見有機會了,當官的心情就這樣迫切,恨不得馬上就戴上烏紗帽似的。可他還是有些不放心,說:「老爺,時辰不早了,路上又不太安全,還是……」

蘭洪恩打斷了他的話,說:「怕什麼?我們走水路,沒人會知道的!再說,深夜去見知事老爺,才顯得情況緊急。」

大管家還想勸說,見蘭洪恩主意已定,也就把話吞了回去。他急忙進裏面打點了一包東西,就出來陪着蘭洪恩,乘着月光往蘭家河碼頭走去。

蘭洪恩估計錯了,今天晚上合該他出事。

他和大管家剛走出朝門不遠,身後就悄悄跟上了幾條戴了面罩的漢子。他們剛走到河邊空曠無人的地方,幾條漢子立即像餓虎一般撲了上來。先一棒打昏了大管家,接着就按住蘭洪恩,在他嘴裏塞上一塊破布。然後,還沒等他回過神,一條大麻袋從頭到腳罩了下來。最後,漢子們用麻繩纏住麻袋,再用一根杠子穿過麻繩,兩個漢子抬着便閃悠閑悠地走了。那模樣,說是「抬肥豬」,真是一點不假。

蘭洪恩終於落到冉龍貴手裏了。

原來,當冉龍貴知道蘭洪恩強姦了菊花並使菊花懷上孩子以後,滿腔的仇恨頓時化作了熊熊怒火。他在心裏暗暗發誓,一定要捉住蘭洪恩大卸八塊。這些日子裏,他天天晚上帶了一夥弟兄,潛到蘭府外面,尋找着重新捉住蘭洪恩的機會。心想:三個半天,總有一個半天會碰到我的刀口上。今天晚上就這樣湊巧了。被官癮沖昏了頭的蘭洪恩,壓根沒想到門外潛伏要捉拿他的仇人。所以,當他和大管家走出來時,就等於是自投羅網了。

第二天早晨,菊花就知道了蘭洪恩被拉了「肥豬」的消息。

這消息是冉龍貴告訴她的。冉龍貴早上送飯來時,菊花發現他的神情跟往天不一樣。那不是一般的高興,而是眉飛色舞,像是碰上了天大喜事。他的目光看着菊花,格外明亮,彷彿有兩點火星在裏面閃爍。他的嘴半張著,面帶着一種神秘的微笑,好像有什麼讓人特別開心的事要告訴菊花,又故意不說似的。

菊花見了,先沒問,最後見冉龍貴臉上神秘而高興的氣氛越來越濃了,才在好奇心的驅使下,看着冉龍貴問:「你怎麼了?」

冉龍貴說:「你猜猜,有什麼喜事?」

菊花實在想不起有什麼喜事會降臨到自己頭上,便搖了搖頭。

冉龍貴像要考考菊花似的,又看着菊花說:「再猜一猜!」他目光中的喜悅更濃了。

菊花想了一陣,猛地想起自己快滿月了,冉龍貴會不會向自己提出成親的要求?或者,他們已經做好了這方面的準備,冉龍貴才這樣高興?想到這裏,菊花一下着急了。真要這樣,自己該怎樣辦呀……她的心不由得沉了下來,目光灰暗地看着冉龍貴說;「有什麼你就直說吧,別這樣遮遮掩掩的了。」

冉龍貴這才趨前一步,蹲在菊花面前,高興地大聲說:「菊花,我們抓住仇人了!」

菊花猛地吃了一驚,怔怔地看着冉龍貴。半晌,才似乎不相信地輕聲問:「什麼?」

冉龍貴又大聲說:「真的,菊花,我們昨天晚上抓住了蘭洪恩,把他抬到山上來了!」

菊花頭腦」嗡」地一聲,如聞驚雷。她頓時傻了一般,目瞪口呆地望着冉龍貴,半晌說不出話來。過了一會,她手中的碗突然掉在了地上,飯和湯撒了一地。

冉龍貴見了,急忙過去抓了菊花的手,使勁搖晃着說:「菊花,你怎麼了,啊!你醒醒……」

菊花身子這才抽搐一下,像是突然置身冰窖里,不勝寒冷一樣。

冉龍貴看着菊花一張霎時失去血色的臉,繼續搖著菊花說:「菊花,你別怕!到了我們這裏,你還怕他什麼?他是我們的仇人,我要親手殺了他這個雜種……」

菊花突然叫了起來:「不!你不能殺、殺他……」

冉龍貴呆了,吃驚地看着菊花。菊花想站起來,被他按住了。他不解地問:「菊花,你這是怎麼了?是他糟蹋了你,害了你呀!他是個衣冠禽獸呀……」

菊花沒等他說完,像是非常生氣地掙脫開了冉龍貴的手,繼續叫着說:「不,你不能這樣心狠!你不能殺他!」

冉龍貴更疑惑不解了,片刻,才莫名其妙地放低了聲音問:「菊花,我想不明白,為什麼不能殺他?你說呀。」

菊花愣住了。是呀,為什麼不能殺他,她一時也說不明白了。她想告訴冉龍貴,她懷過他的孩子。他對她好過,蘭府待她也不錯……可是,這些她都不好意思說出來。說了,冉龍貴也許更會增加仇恨。她想了好一陣,才似乎要哭泣般咧著嘴唇說:「他、他是老爺呀……」

冉龍貴突然冷笑起來。笑聲在山洞裏有幾分令人恐怖的氣息。菊花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哆嗦,然後,像小鹿一樣瞪着一雙驚恐的眼睛,望着冉龍貴問:「你笑什麼?」

冉龍貴臉上呈現出一種猙獰、兇悍的神色。這種神色,是菊花過去一直沒見過的。他看着菊花說:「到了這裏,管他什麼老爺不老爺!只要是仇人,想殺就殺,想剮就剮!告訴你,菊花,本來今天就可以把他大卸八塊,可『舵把子』說棚子裏這段日子銀錢緊,先讓他家裏拿些錢來,然後我們再『撕稟』。到時候非要讓他三刀六個眼,身首分家不可!」

菊花聽了,一陣陣發起抖來。她緊緊地咬住了牙齒,目光落在冉龍貴的臉上。她突然看見冉龍貴的兩眼裏,先前異常明亮的兩點火星,一下子變成了兩股磷火,綠幽幽地放着想吃人的光芒。菊花不由得害怕起來。她好像看見了蘭洪恩被押往刑場,看見劊子手們在他身上扎「三刀六個眼」一樣,猛地跳了起來,接着就向洞外跑去。一邊跑,一邊瘋了似的喊:「不!你們不能殺他——」

冉龍貴見了,急忙撲過去抱住了菊花,喊了起來:「菊花,菊花,你怎麼了,啊……」

菊花在他懷裏掙扎著,仍叫喊著:「放開我,你放開我!他在哪裏,我要去看看。」

冉龍貴說:「你看不見的,菊花!他捆在上面棚子裏的柱頭上,『舵把子』專門派了么七爺在那裏守着,任何人都進不去的……」

菊花聽了,突然覺得一陣昏眩,慢慢地,兩條腿像抽筋一樣,身不由己地癱了下去。可是她沒哭,因為有冉龍貴在場。

冉龍貴一走,菊花便傷心地哭開了。哭什麼,她也說不清楚,只覺得心裏憋著的淚水想流下來。

這一天,菊花感到是她一生中最難熬的一天。她不知該怎麼辦?坐卧不寧地一會兒走出洞外,一會兒又走進洞裏。她想拂去蘭洪恩在眼前的形象,可蘭洪恩的一顰一笑,一舉手一投足,都頑固地在她腦海里纏繞,怎麼也揮不去。她是恨過蘭洪恩,也產生過報仇的念頭。可後來,這種念頭沒有了。留在她心頭的,只有蘭洪恩那甜蜜的話語,那溫存的體貼與舉動,以及身上那淡淡的身體的氣息。她想起出事前那個夜晚,她對老爺那份企盼、思念和渴望,心裏就忍不住一陣悸動。她又想起那天做的白日夢,真是應了那個夢中的情景呀!那難道是老天預先告訴她的信息?老爺這次真的是在劫難逃,命中注定?如果真的這樣,那麼,就讓冉龍貴他們殺了他吧!這也是他咎由自取,木匠戴枷,自作自受……想到這裏,菊花難過地閉上眼,任眼角晶瑩的淚珠悄悄爬下來。可是,她馬上就為自己的想法後悔和害怕起來。她想:「我這是怎麼的了?怎麼一下變得這樣殘酷,這樣沒人性了?他可是對自己好過的呀!就算他對不起自己,可也不至於讓他被人大卸八塊呀!俗話還說,一日夫妻百日恩呢!我就這樣沒良心嗎?難道不怕天打雷轟嗎……」

想到這裏,菊花又難過地捶起自己的頭來。這時,女人天生的軟弱、善良、同情、憐憫心理,都一齊向她襲來。她眼前晃動着蘭洪恩的影子,似乎看見了他孤獨、痛苦、絕望的目光。她的心裏愛憐地說:「老爺,你受苦了!誰叫你不小心呀!現在該怎麼辦呀……」

菊花也確實沒有一點辦法。她知道,他們這夥人,什麼都能做出來。她想去哀求「舵把子」,求他放老爺一條生路。可是,她又沒那份勇氣。從被冉龍貴擄上山後,她一次也沒見過「舵把子」。

她相信「舵把子」也和冉龍貴一樣,都是鐵石心腸,是殺人不眨眼的魔王。菊花只有在心裏默默乞求菩薩保佑,讓蘭洪恩再次逢凶化吉。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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豪門婢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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