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青綾篇【四】

第4章 青綾篇【四】

第4章青綾篇【四】

靈陽道:「二十餘日前,賀三鼠確實曾與張重旺賭博。但參與賭博的不止他兩人,還有何明、耿大郎、耿二郎、鄭昌四人。」

何明、耿大郎、耿二郎、鄭昌都是橋西村人,也是最近接連上吊自盡的四名死者。

賀氏自然知道。聯想到丈夫近日的遭遇,已知並非偶然。推了一下賀三鼠道:「你們到底做什麼了,惹來這場禍事?」

賀三鼠將頭一低,有些不耐煩道:「哎呀,你就別問了。」

靈陽繼續道:「這幾人看似一場尋常的賭博之戲,其實是賀三鼠夥同另外四人設了一個局,在賭桌上出千,騙取張重旺賭資。」

賀三鼠本非安分守己之輩,身為妻子,賀氏當然了解。至於賭桌上設局騙錢這種勾當,賀三鼠也曾跟她提起過。見丈夫每次都收穫頗豐,看在錢的份上,她也不以為意,反倒是沾沾自喜,認為是丈夫生財有道。聽靈陽如此說,料想自家的災禍必是與這場騙賭有關,便不再逼問賀三鼠,也垂首而坐,靜聽靈陽述說。

「那張重旺也是個嗜賭成性的人,又少慧智,贏錢不知收手,輸了又想回本。不到半日便將家中現錢全部輸光。不僅如此,還欠了賀三鼠等人每人數十貫錢。」靈陽面向賀三鼠道:「賀三鼠,我說的可有不實之處?」

賀三鼠手捻衣袖,擦了擦額頭的汗,道:「沒,沒有。」

靈陽道:「既然已經騙得錢財,理應就此罷手。不過你們之中有人貪心不足,得知張重旺之妻青娟年輕秀麗。便提出要以青娟之身來抵償賭債。」

賀氏聽到此處,猛地伸出手來對着賀三鼠的頭一通抽打,邊打邊道:「你這個缺德鬼,怎麼能幹出這種事來!難怪你不說!」

賀三鼠抱頭躲閃,道:「仙長和高僧都在呢,你鬧什麼?」

靈陽抬手阻止,道:「賀家娘子,你也不要動怒。提出此事的並非賀三鼠。乃是鄭昌。」

靈陽發話,賀氏不好再撒潑,對賀三鼠埋怨道:「我早就告訴你不要跟鄭昌一起廝混,早晚會出事,你就是不聽。」

賀三鼠心道:「你什麼時候說過了?」此時卻不敢說出來。

「那鄭昌是個潑皮,乃此地一霸。其餘人對他都是唯命是從。這場騙賭也是以他為首。」靈陽怕白山不明白其中道理,特意解釋一番。

見白山微微頷首,靈陽繼續道:「最初,張重旺並不同意。後來鄭昌道,如果同意此事,不僅賭債一筆勾銷,還會送錢十貫,並且發誓事後誰也不會說去。如果不從就要他馬上還債,還不出就要拆了張家。在鄭昌的威逼利誘下,張重旺這才同意。」

「那張家娘子能答應嗎?」賀氏忍不住問。

靈陽道:「青娟事前根本不知。鄭昌出了個主意,給張重旺一些錢,要他多打些好酒,晚間將青娟灌醉,以便他幾人行事。當晚青娟果然被張重旺灌醉,昏倒在床。張重旺將早已守在門外的鄭昌等四人引入室內。那鄭昌是一眾人的首領,自然首當其衝。耿大郎、耿二郎、何明、賀三鼠依次為序。

「令幾人意想不到的是,張重旺貪財,暗中留了一些錢,備作賭資。打的酒也非好酒。致使青娟酒醉不深,中途醒來。雖然醒來,神智尚未完全恢復,手腳無力,只得任由擺佈。那時正當何明行事。見青娟醒來,心中慌亂,只好草草了事。何明之後便是賀三鼠。」

賀氏惡狠狠的瞪了賀三鼠一眼。

賀三鼠囁嚅道:「我……我沒有。」

靈陽對賀氏道:「賀三鼠所說不假,輪到他時,他掀起帘子先向屋裏看了看。見青娟衣衫不整,躺在床上。卻是睜著一雙淚眼望着門口,他的目光正好與之相對。不知是良心發現了,還是不敢面對那雙凄慘的眼睛,總之賀三鼠沒有進去。還被鄭昌等人嘲弄了一番。

「待眾人走後,當晚青娟便裁剪成親時的嫁衣,結繩自盡。幾日後,張重旺也上吊而死。接下來才是橋西村的四個人懸樑自盡。整件事其實一共死了六個人,除了青娟是含怨自盡外,其餘五人皆是因青娟死後怨氣難消,所化怨魂報復而死。在你家作祟的便是青娟怨魂。賀三鼠參與此事,遭此災厄也並非無妄之災。好在未將惡事做絕,這才得以苟全性命。

「我將此事說出,一來是讓你們明白前因後果。二來也是告誡你夫妻二人,今後行事莫要欺心。」

賀三鼠夫婦唯唯諾諾。不敢有違。

白山見靈陽在講述這一慘劇之時,語調淡然,毫無波瀾。彷彿是在述說一件極為尋常的事。真不知道眼前這個年輕道士,是真的天性涼薄,還是早已看透了世間苦難。

靈陽起身告辭,指著桌上的青綾道:」這卷綾子我要帶走。」

賀三鼠夫婦看向那捲青綾,不知何時,那捲青綾已經變了樣子。青綾還是青綾,但明顯能看出那是一條用青綾碎布結成的繩索。

靈陽道:「這便是青娟用嫁衣結成的上吊繩。」

賀三鼠夫婦當然沒有絲毫想留下此物的意思,巴不得靈陽趕緊拿走。

靈陽拿起那捲青綾,對白山道:「和尚,一起回山?」

白山不置可否。

靈陽也不再問,轉身出門。白山起身,隨後走了出去。賀三鼠夫婦一直殷勤送到院門外,並將之前準備的肉交與白山。

來到街上,靈陽突然回身,在白山面前虛抓了一下。

白山皺眉道:「你做什麼?」

靈陽道:「幫你收了天目。免得你看花了眼。用天目看這世間,可不太好看。」

隨後一道一僧離開橋西村。

回山路上,靈陽在前,雙手攏於袖中,白山在後,單手提一塊生肉。兩人之間保持着四五步的距離。白山似乎不願與靈陽並肩而行。

經過一處無人小徑時,靈陽忽然駐足,白山也停住腳步。兩人依舊相隔四五步遠。

靈陽將手中青綾向上拋起,青綾在空中伸展舞動,似乘風而飛。緊接着紅光一閃,青綾自燃。在火焰的包裹中,青綾越飛越高,逐漸化作灰燼,被一陣秋風吹散,不知飄落何方。

靈陽一直在側身抬頭仰望着。白山無意間捕捉到靈陽眼角中流露出的一絲光芒,那眼光透著一絲柔弱,那是無奈,是憐哀,那就是慈悲吧。白山突然覺得眼前這個年輕的道士也並不是那麼冰冷無情。

青綾消散,已是無影無蹤。靈陽這才繼續前行。白山不緊不慢的走在後面。

一直到入山之前,道士與和尚只有過兩次交談。

第一次,和尚問道士:「以你的本事,一個人足以應付這件事,為何要叫我來?」

「哦?是嗎?」靈陽頭也不回,邊走邊說。

白山道:「青娟雖然戾氣深重,我卻看不到她有絲毫害人之念,分明在此之前已被人制伏。」

靈陽道:「沒錯,昨日我已將她制伏。我之所以知道此事的前因後果,也都是青娟告訴我的。不過有句話說得好,術業有專攻嘛。我學的是雷霆之法,除魔驅邪手到擒來,制伏青娟自然不難,可是我沒學過超度啊。你也見到了,青娟身世凄慘,難道還要我引一道雷,將她劈得灰飛煙滅嗎?這正是放也不是,滅也不是,所以才求你這個會超度的來幫她解脫。」

白山又問道:「為何昨日不來找我?」

靈陽的嘴角已微微翹起,跟在靈陽身後的白山,自然並未看到。

靈陽道:「我與青娟約定好,要她昨晚對賀三鼠稍作懲戒。賀三鼠雖未侵犯青娟,卻也參與此事,怎麼也要受點教訓。也藉此為青娟消除一些怨念。不然今日她又怎會如此順從。」

「如果賀三鼠侵犯了青娟,那又如何?」白山沉默片刻,繼續問。

「那今天去請你的就是賀氏了。」靈陽的語氣平平淡淡。

白山下意識地怔在原地。這個道士真的是個修行人嗎?

靈陽似是沒有察覺白山已經停步,依舊向前走着。片刻后白山繼續邁步跟在後面,只是低頭不語。不知不覺間,兩人間的距離又保持在四五步遠。

第二次交談發生在進入葛嶺之前,依舊是白山問靈陽。

白山道:「半月前,我在寺中敲晨鐘時,佛鐘突然無聲,是不是你做的手腳?」

靈陽並不直接回答,顧左右而言他:「大音希聲,這說明和尚的修為到了境界,敲鐘發出的是大音,所以無聲。」

白山皺眉道:「『大音希聲』出自道家【道德經】,與我佛家修為有何關聯?信口雌黃。」

「佛道一理,何必分那麼清。」

「那貼在鐘口內的那張黃紙符又怎麼講?」

「你看到了啊?」

「我又不是瞎子。鐘不響自然要檢查一番。把那符揭掉,佛鐘便恢復如初。」

「呵、呵。」靈陽乾笑兩聲,道:「好吧,是我做的。」

「為何?」白山質問道。

「秋高氣爽正堪眠。天不亮你就敲鐘,不覺得擾人清夢嗎?再者,伏雲寺里就你一個和尚,敲鐘給誰聽?」

「一點都不像個修行人。」白山白了靈陽一眼。走在前面的靈陽自然也未看到。

此後道士與和尚便不再說話。

入山後,未走幾步,靈陽再一次停住腳步。側身面向路旁草叢,輕聲道:「出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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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安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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