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舊夢闌珊(1)

第1章 舊夢闌珊(1)

第1章舊夢闌珊(1)

青春是一場無聲的兵荒馬亂的戰爭,而我們終究潰不成軍。

1.開始

秦暖風就這麼看着那塊白布蓋上男人的臉。

他死了,被她害死了。

耳邊是母親的哭泣聲,她抿住唇動也不動。

是誰吵著說要吃冰棍?吵著讓那個男人去買?既使已是深秋,小小的鎮上不可能有冷飲賣。

是她吧,認定他會去買,誰讓他是代替死去的父親成為她繼父的人呢?他得討好她,所以不顧母親的反對,就著夜色去買不可能買到的冰棍。

就這麼被車撞死了,渾身是血的由母親來認屍,暖風還記得那張破碎的臉。

心猛然間一痛,此時此刻她才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過錯。

因為他搶走了母親,代替了父親的位置,所以她總是討厭他,甚至恨他,在其他孩子說繼父會虐待她時,往他身上吐口水,變着法子來表達自己的不滿。

然而此時,這種表達不滿的代價似乎太過慘烈了些。

身旁有微微的低泣聲。

她下意識的轉過頭,是個比她矮一個頭的男孩,他叫丁煜,那個男人帶來的兒子,此時滿臉淚水,就這麼瞪着她,眼中那種太過強烈的東西是什麼?當時的暖風還不懂,但多年後她明白,那是憎恨。

那一年,秦暖風十一。

丁煜,十歲。

2.你欠我的,你忘了?

秦暖風放了學就被教導主任叫進教導處,以往的經驗告訴她,丁煜又闖禍了,母親氣得早就不來學校,所以只要一有事,大家都會找高丁煜一個年級的她。

這次丁煜砸破了同學的頭,縫了五針,少不了教導主任又要上一堂「教導課」。

「我教到現在還沒教過這麼頑劣的學生,要不是九年義務教育,我早把他開除了。」教導主任是個四十來歲的中年人,脾氣大了些。

暖風唯唯諾諾的聽他一頓說教,而丁煜就站在旁邊冷眼看着。

他總是這樣,喜歡闖了禍由暖風背,看她被教導主任一頓數落後臉色變得蒼白,覺得非常解恨,就像現在他甚至覺得這被打破同學的頭還痛快些。

「明天讓你媽送五百塊錢過來吧,同學家長要的醫藥費。」教導主任終於準備結束說教,說了今天談話的關鍵。

暖風怔了怔,這麼多?

「這已經算少了,我們校方知道你家的情況,已經盡量說好話了。」教導主任看出她的為難,畢竟孤兒寡母的。

都這樣說了,暖風咬着唇,拿出口袋裏的錢包,那裏面有七百塊錢,是她今天準備用來交舞蹈課學費的,本來母親替她湊了錢,但她給了丁煜交英語補習課的學費,所以才拿出這筆省了一年多時間才省下來的錢。

看來舞蹈課上不成了,她有些難過,卻並沒有遲疑,將今天剛問小賣部換來的整錢,抽了五張遞給教導主任。

丁煜看她順從的將錢遞給老師,哼了一聲,別過臉去。

一場爭端總算結束,暖風吁了口氣,出了教導處往校門外走。

「拿來。」有人跳到她的面前。

她嚇了一跳,看到是丁煜:「什麼拿來?」

「錢。」裝什麼蒜,剛才分明看到她錢包里還剩兩張。

暖風下意識的護住口袋:「幹什麼用?」

「你管我,拿來。」

「你不是還要上英語補習,哪有時間打遊戲?」其實不用猜的,丁煜的錢都花在鎮上的遊戲房。

「誰說我要上英語補習。」丁煜卻道。

「可是錢都交了。」

「你看到我交了?」丁煜瞪着她,說出後面半句必定讓她惱火的話,「我都用來打遊戲了。」

暖風倒吸了口冷氣:「你……。」卻說不出話來。

「我怎樣?」丁煜滿意得看到她氣得嘴唇發抖,非常痛快的笑了,「你欠我的,你忘了?」

沒錯,她欠他的,就是這個儈子手害死了自己的父親,現在他自己怎樣對待她都是罪有應得。

「快把錢給我。」他將手攤在她面前。

暖風死命的咬住唇,不讓怒意逼紅了眼,為什麼自己如此珍惜的補習機會,在他手裏卻如無用的廢物任意揮霍呢?自己省了一年多的錢也因他轉眼成了一場空,她很生氣,真的很生氣,但是,她咬着唇,他說的沒錯,她欠他的,他父親的死自己無論怎樣也還不清,她有什麼權利生氣?有什麼權利?

閉上眼,又是那年冬天在太平間丁煜怨恨的眼神,她輕輕嘆氣,手微顫著伸進口袋,拿出錢包,默默地打開,抽出那僅剩的兩張紙幣。

「謝啦。」丁煜搶過那兩張紙幣,其實心裏並不如表情這麼痛快,他本是想看她哭的,看來下次得再狠些。

他悻悻的走開,只留秦暖風一個人站在校門口,她好久都沒有動,旁邊操場上有晚歸的同學不小心將足球踢到她腳邊,喊她撿,她動也不動,只任風,一次次的吹拂着她的頭髮。

其他學生都走了,秦暖風站在門口沒有走。

舞蹈部的陳老師從教室里走出來,看到暖風笑了笑:「暖風,怎麼還沒走?」

「老師,」暖風遲疑了一下,「今天六一的表演真的由我演白毛女?」她記得這本來是祝萍的角色,祝萍又是陳老師的女兒,主角給她無可厚非。

「她?」陳老師嘆了口氣,她是想讓自己女兒演,人總是偏私的,只是她這女兒太不上進,學習不好不說,練舞又怕累,這不,今天又沒來上課,讓她在六一節演白毛女,非丟了她的臉不可,「她沒你好,我這個班裏也數你最棒,白毛女不由你演誰演啊?」

說着疼愛的撫了下暖風的頭髮:「暖風啊,這頭髮最近不要剪,保持這樣子,六一演出的時候紮成辮子,正好。」經費問題,再加上暖風本身就是一頭漂亮的長發,所以部里只準備了白毛女頭髮變白時的頭套。

「嗯,我不會剪掉的。」暖風乖巧的點點頭,都說陳老師是好人,連舞蹈班的學費還是她幫着墊上的,自己一定要好好演,來感激她。

而與此同時。

學校廢舊車棚里。

祝萍。

幾個狐朋狗友一起打牌。

「丁煜,你又輸了,」祝萍把最後一張紙牌扔到桌上,哈哈大笑,「快學狗叫,快學。」

「該死!」丁煜惱怒的扔掉手裏的牌,心想今天自己的手氣怎麼這麼背?

「丁煜,我看今天你還是到此為止吧,你是做定『司令』了(方言,『司』字發音和『輸』相同)。」旁邊的兩個人也忍不住取笑他。

「去!」丁煜揮揮手,抓起桌上的牌,「再來,我就不信我今天會一直輸。」

「好啊,」祝萍笑嘻嘻的看着丁煜一張臭臉,「不過這次你輸了可不能只學狗叫,咱們打個賭怎麼樣?」

「先來再說。」丁煜不是笨蛋,祝萍這樣說肯定是又想到什麼鬼主意了。

「不行,先說好,」祝萍按住他正忙着發牌的手,「不然,今天就到此結束。」

丁煜無奈,抬頭看看祝萍一臉鬼精的表情,再看看旁邊兩個夥伴,他們也正看着他,想了想,點頭:「好吧,你說。」

祝萍眼睛靈活的轉了轉,手指穿過腦後漂亮的長發。

「如果你輸,你就把你姐姐的那頭長發給剪了。」祝萍眼中閃過一絲精光。

周圍一下子靜下來,這不是學狗叫之類無關緊要的賭注,會闖禍的,旁邊的另外兩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我還以為是什麼?只是這樣嗎?」誰知丁煜卻一副無所謂的樣子,「這可比學狗叫還容易,行,就賭這個。」

「丁煜——-。」有人忍不住開口,暖風和他同一班,怎麼說也不忍心看她一頭漂亮的頭髮被剪掉。

丁煜卻火了:「幹嘛,好像我一定會輸似的,來,快繼續。」他揮着手,又開始發牌。

看勸不動,那人聳聳肩,決定不再管閑事,可能丁煜只是說說的。

於是新一輪又開始。

而只不過幾分鐘的時間。

「丁煜,你輸了,哈哈哈!」祝萍笑起來。

清晨。

一聲尖叫劃過萬里無雲的青空,母親符蕾正在做早餐,聽到尖叫嚇了一跳,手中的鍋鏟掉在地上也來不及撿,人奔出去:「怎麼了?」

卻見秦暖風拿着鏡子,站在卧室門口,原本一頭漂亮的長發,此時被剪去,參差不齊。

「怎麼回事?」她走上去,抖着手去摸暖風的頭髮。

暖風動也不動,整個人都在發抖。

「誰剪的?告訴我誰剪的?」符蕾看到她的樣子有些害怕,一把抱住她。

暖風不說話,只是盯着鏡子裏的自己,人還是抖著。

「暖風,暖風,你不要嚇媽媽?」手有些慌亂的揉她的發,腦中卻在同時忽然想到一個人,於是轉頭尋找著,「丁煜,丁煜呢?」

丁煜從房中出來,手中拿着一截頭髮,冷眼看着母女兩人抱在一起。

「是你。」符蕾一眼就看到他手中的頭髮,鬆開暖風,人衝過去。

丁煜向後躲了躲,看一眼還在發着抖的暖風,道:「是我,又怎麼樣?成醜八怪了。」說着沖暖風做了個鬼臉。

「你該死!」符蕾已經氣瘋,抬手就要打他。

他當然不會任她打,一轉身就逃開了,人跑到門口,看符蕾略胖的身子追過來:「追不到。」又未威似的向母女兩人揮了揮那截頭髮,人奔了出去。

「走了就別再回來!」符蕾沖着他逃開的地方吼了一句,回頭,暖風仍然站在那裏。

「暖風。」她心一痛,人走上去。

暖風終於放下鏡子。

「媽媽,今天的演出我去不成了。」她低下頭,輕聲的說着,眼淚淌下來。

符蕾這才想起六一節演出的事,昨天暖風還特意在洗了頭髮後用了她的髮油。

「這造的是什麼孽啊。」她眼淚也被逼出來。

白毛女的角色又換成了祝萍,陳老師聽了暖風的的情況后,什麼也沒說,只是嘆了口氣。

暖風知道她一定失望,排練了這麼久的舞蹈,費了她這麼多心血,就因為她的頭髮而前功盡棄,之前陳老師對她的好,她的保證,成了無奈,讓她越發難受,到頭來,她竟連自己的頭髮也保護不好。

人坐在小區里的鞦韆上,就這麼頂着一頭參差不齊的發。

心裏是怨的,卻不知該怨什麼?怨丁煜嗎?還是更怨自己,自作自受。

腳上微微用力,鞦韆盪開,四周景物迴旋著,她輕聲的哭泣。

丁煜在外面混了一天才回來,他先把那截頭髮向祝萍炫耀了下,聽到因為他剪了暖風的頭髮,而讓她失去了演主角的機會,微微有些不悅,覺得祝萍利用了他,但想想這樣反而讓暖風下場更慘,便又原諒了祝萍,問她要了一根皮筋,將那頭髮扎了起來,拎在手裏。

說實話暖風的頭髮確實漂亮,烏黑油亮的,湊到鼻端聞聞還有淡淡的發香,其實炫耀完就可以隨手扔了,但一直到現在仍在他手中把玩著,想想看可以將它掛在牆上,有空就去震震那討厭的丫頭。

經過小區「運動角」時,他下意識的看了一眼,想看看有沒有人在打籃球,反正回去肯定被罵,不如再在外面待一會兒。

他的籃球打的很好,學校都沒有對手。

然而沒看到打籃球的人卻看到盪著千秋的暖風,他停了下來。

暖風還在哭,沉默無聲的,淚珠卻不停的滾下來。

丁煜盯着她。

將她弄哭是自己的目標吧?然而這丫頭卻從不哭泣,外表溫順,實際倔的很,無論自己使出渾身懈數,都不曾見她掉過一滴眼淚,現在終於哭了啊。

他想他應該大呼一聲,然後指著那丫頭的臉大聲的笑,向所有人宣佈她終於被她欺負哭了,丁煜的嘴巴動了動,卻不知為何發不出聲音。

「哭什麼?」他哼了一聲,低頭看看手中的那截頭髮,那是他的戰利品,此時卻忽然覺得無趣的可以,「走了,打遊戲去。」說着又轉過身,往小區外去。

秦暖風沒有看到他,只是坐在千秋上來回蕩著。

3.一夜長大

幾個男生在活動室門口看初中部的舞蹈排練,丁煜本不想來的,因為秦暖風也在,但自己哥們兒要追其中的一個女生,說人多力量大,就硬被拉着來了。

他倚在門上,看着幾個女生在那裏不斷跳着,蹦著,有些心不在焉。

「丁煜,你姐就是漂亮,你看這幾個女的,數她最出挑。」旁邊的胖子用胳膊頂頂他,指指那邊的秦暖風。

丁煜下意識的看過去,暖風一頭利落的短髮,皮膚雪白,頭仰著,顯得脖子細長,他以前不覺得怎樣,聽胖子一說,好像是有點那麼回事,卻莫名的心煩,推開胖子道:「什麼我姐,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秦暖風就是秦暖風。」他的聲音有點大,以至於幾個練習的女生都停下來看他。

舞蹈老師走上來:「你們幾個同學,小學部的吧,不要影響我們排練,不然叫你們老師過來。」說着關上了門。

「都是你丁煜,這麼大聲幹什麼?」旁邊的男生怪他。

丁煜哼了一聲,無所謂的樣子:「你們繼續蹲點,我出去透透氣,說着轉身走了。

秦暖風今天覺得很不能集中精神,小腹一直在漲疼著,有種說不出的感覺,而且跳幾下就氣喘吁吁的。

怎麼回事?早上也沒有亂吃東西啊?她在一旁坐了一會兒,才站起來,又跟在幾個女生後面做了幾個跳躍運動,在落地時,忽然覺得下面有什麼東西流下來,她一愣,停在那裏。

以前尿急的時候,一激動就會拉出來一些,可現在並不尿急啊,正疑惑,後面的一個女生在她肩上拍了一下,湊近她道:「秦暖風,你是不是那個來了?」

那個?暖風愣了愣。

「你褲子上弄到了。」那同學又說。

她這才反應過來,她知道女生間說「那個來了」是指什麼,同齡的女生中有的在小學時就「來了」,只有她升初中了還沒動靜,難道是這個?

她下意識的轉頭看身後,淡色的緊身褲上果然有一點紅的,她大吃一驚,趕緊背靠在牆上,臉一下子就紅起來。

「怎麼了,暖風?」老師看她一直靠着牆不動,走上來問道。

剛才那女生在老師耳邊說了幾句,老師馬上一副瞭然的表情,把身上披着的外套解下來,遞給暖風,笑着對她道:「把我的外套系在腰上,換了衣服先回去吧。」

「老師,我……。」暖風有些窘。

「女孩子都有這一天的,需要好好休息,快回去吧。」老師拍拍她的頭。

暖風點點頭,抓了老師的衣服,飛也似的跑了。

媽媽上中班,不在家,暖風也不知道媽媽平時用的衛生巾放在哪裏,又不敢自己買。

不過還好,畢竟學過青春期的生理衛生,她並不怎麼害怕,自己多用了點衛生紙折起來墊著,人抱着肚子窩在床上,肚子很疼。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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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光迷失的塵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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