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你是我永不褪變的色彩

第17章 你是我永不褪變的色彩

第17章你是我永不褪變的色彩

程陸揚每天上午去公司處理必要的事情,中午就回來給她做飯。下午呢,兩個人都坐在沙發上,程陸揚偶爾捧着筆記本畫圖,秦真就東摸摸,西瞧瞧,要麼看電視,要麼看書,偶爾興緻勃勃地湊過來看程陸揚畫圖。

程陸揚把客房裏的被子和床單都重新換過了一遍,夜裏抱秦真去睡覺時,還特別真摯邀請她和自己同睡:「天氣預報說今天要颳風下雨呢,萬一打雷了,我又不在你身邊,你害怕怎麼辦?」

秦真瞥他一眼:「過去二十六年裏你都不在我身邊,要是打個雷都能把我嚇死,我的墳頭上都已經長毛了!」

結果夜裏真的打起雷來了,外面的風颳得樹木簌簌作響,雨水也毫不留情地拍打着草木,閃電透過窗帘來,還真有那麼幾分嚇人。

秦真收到一條短訊,從床頭柜上摸來手機看,是程陸揚發來的:怎麼樣,怕不怕?要不要我來陪你?

她忍俊不禁,特別爺們兒地回了一句:不怕,打雷下雨可有趣了,我愛死了!

那邊的程陸揚鬱悶半天,乾脆回她:可是我怕,我怕死了!求保護么么噠!=3=

秦真哈哈大笑,還沒來得及回短訊,就聽見了門外的腳步聲。程陸揚敲敲門:「程秦氏,我好怕……」

聲音幽怨又委屈,簡直笑掉她的大牙。

黑暗裏,程陸揚把門推開,抱着枕頭輕手輕腳地走進來,擠到她旁邊,小鳥依人地靠了上來:「睡不着。」

秦真往旁邊挪了挪,大方地拍拍床:「那行,陪你聊聊天。」

真神奇,有時候總覺得她和程陸揚像是男女性別互換了一樣,偏偏兩個人還特別自然,毫無違和感。

「聊什麼?」程陸揚自覺地鑽進被窩,「聊人生聊理想?」

秦真想了想:「跟我說說你小時候的事吧。」

程陸揚一下子不說話了,心情似乎鬱悶了不少,臉上的笑容也褪了點,嘀嘀咕咕地說:「小時候的事情有什麼好聽的?還不就那點事!」

「可是我想聽。」秦真把枕頭立起來,和他一同靠在床頭,挑了個最舒服的位置,然後側過頭來看着他,「我想了解你的過去,然後分享你的現在,今後嘛,如果你表現好,我也可以考慮和你一起過的。」

真傲嬌!誰看不出她想和他一起過啊?

程陸揚撇撇嘴,最終同意了:「好吧,你想聽哪一段?」

「你說哪一段,我就聽哪一段。」

程陸揚笑了:「那好,我跟你說說在縣城裏和外公在一起的事。」

他挑了一段最歡快的,遠離父母的漠視,在尚且不懂事的年紀里,未曾體會到父母對他和哥哥的區別待遇,也不明白他人略帶惋惜的目光,只活在外公的保護之下,無憂無慮的那段日子。

那個時候程陸揚只有四五歲,早上會跟着外公一起去公園練太極,粉雕玉琢的小男孩站在哪裏都是一道亮麗的風景線。外公和一群老公公老太太們打得火熱,而程陸揚就乖乖地坐在旁邊的草地上,喝豆漿、吃蔥油餅。

餅是巷子口一個推著三輪的老婆婆做的,每天早上她都準時出現在那裏,蔥油餅的香氣總會叫經過的程陸揚饞上好一陣子。

外公不太主張他每天都吃這種油炸食品,倒不是因為擔心外面的食物不衛生,而是因為不健康,但那個老婆婆也在巷口做了幾十年的生意了,業界良心是有目共睹的。所以程陸揚只好接受了一周吃兩次的規矩,鐵打不動,要是一周內想多吃一個怎麼辦?不好意思,外公可是牛脾氣,再撒嬌都沒用!

程陸揚像是想到了什麼好笑的事,側過頭來看着秦真:「對了,我還沒跟你說過我外公的脾氣倔到什麼地步呢!那老頭子可真是,簡直超越了人類的語言範圍,一路直逼外太空。」

他明明還沒開始說呢,秦真就已經笑得不行了,這都是些什麼形容詞啊?

「程陸揚,你小時候語文一定很好!」

「呵呵,你家程大爺何止語文好,科科都是那麼棒!」程陸揚很神氣,「行了,別打岔,跟你講件我外公的英勇事迹。」

他講了很多關於外公倔脾氣的趣事,都得秦真哈哈大笑。

最後程陸揚也笑了,卻沒有像往常一樣和她貧嘴,而是靜靜地望着黑暗中的天花板,隔了好半天才慢慢地開口說:「他是真的脾氣犟,肺病拖了那麼久,到後來已經變成肺癌了。癌細胞轉移擴散得很快,醫生再三勸他留在醫院化療,可他偏不。任由醫生磨破了嘴皮子,他就是鐵了心要出院。那時候一棟樓的老太太老頭子們都來家裏輪番勸說,他乾脆把門鎖了,誰的話都不聽。」

秦真的笑容頓時消失了,黑暗裏,她一聲不響地愣在那裏,頭一次聽程陸揚這麼認真地給她講過去的故事。

他的聲音很平靜,很溫柔,與窗外的疾風驟雨、打雷閃電截然相反,帶着一種她所不熟悉的哀傷。

他說:「老頭子這輩子中年喪妻,晚年一個人住,他說他最高興的事就是我回到縣城去陪他。而他疼我愛我,把餘生的所有精力都傾注在我身上,又怎麼捨得住進醫院化療,留我一個人在家呢?」

老人回了家,帶着外孫繼續過日子,和以往任何一天都一模一樣,燒菜做飯、送他上下學。周末的時候會帶着他外出買菜,由着他像個大少爺一樣在菜市場指指點點,他說要吃魚,菜籃子裏就一定有魚;他說要吃土豆牛肉,餐桌上就一定會出現香噴噴的土豆牛肉。

最初的日子裏,老人因肺部不斷咳嗽,夜裏甚至會咳血,但他關好了門,壓低嗓音捂著嘴咳,甚至在被子裏咳,無論如何也不讓隔壁的程陸揚聽見。

後來癌細胞轉移到了肝臟,他就一宿一宿地肝疼,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甚至用床頭柜上的手電筒不斷地抵住肝部,用皮肉的疼痛來轉移注意力。

程陸揚說:「小學的時候曾經學過一篇課文,史鐵生寫的,名字叫做《秋天的懷念》。那時候我不太明白為什麼史鐵生的母親會用椅子的扶手抵住身體,甚至抵出一個凹槽來。直到後來外公去世,我在他的身體上同樣看到了那種東西。」

他頓了頓,像是在回憶什麼似的,一字一句平平地念出來:「我沒想到她已經病成那樣。看着三輪車遠去,也決沒有想到那竟是永遠的訣別。」

這是課文里的原句,秦真朦朦朧朧記得一些,可是也背不出來了。她抬頭看着程陸揚,想說什麼,卻見他輕輕地笑了出來。

他說:「外公去世的時候,其實我一點也不害怕。他跟我說,他可能要睡很長很長的一覺,他說我這麼淘氣,他替我操了不少心,今後他可以好好休息,把我交給我父母了。他說他年紀大了,眼睛也不好使了,炒菜的時候經常放鹽會放多,做出來的東西也一天比一天難吃……這樣的話,我回到父母身邊也不會太想他。」

程陸揚的呼吸很平靜,在這樣安謐的房間里,一起一伏,聲音暗啞而柔和。

「後來我就按他所說,躺在他身邊,陪他一起睡。可我怕他會忽然離開我,所以就一直睜眼看着頭頂的燈,我聽見他大口大口地喘氣,聽見他艱難地跟我說,今後要好好的,不管遇到什麼事情都要勇敢,他會一直看着我……後來他再也不說話了,一動不動地躺在我身旁,閉上眼睛睡著了。」

程陸揚的聲音慢慢地弱下去。

秦真一下子說不出話來,最後只能伸出手去握住他,小聲地叫他:「程陸揚?」

她的程陸揚回過頭來,眼睛裏有一種亮晶晶的東西:「他走的那天,我覺得我才真正的一無所有了。沒有父母,沒有親人,沒有家。我孤零零地看着他,也不覺得害怕,只知道從今以後都不會有一個人像他那麼愛我。」

他伸出手來在空中撈了一把,像是在抓什麼東西,然後他合攏手指,慢慢地湊到眼前:「有的東西是你無論如何費盡心思也留不住的,比如正在下山的太陽,比如被死亡帶走的人,比如正在消失的色彩。」

秦真的眼眶一下子潮濕起來,有熱氣在不斷地溢出來,像是不受控制正待噴發的火山。她胡亂地抓住程陸揚的手,然後貼在自己的臉上,試圖拉回他的注意力,「總有會留下來的事物啊,比如我,比如我喜歡你的心情,比如你說過的未來,只有我們兩個的未來。」

程陸揚低低地笑起來:「嗯,我知道。」

秦真勉強鬆了口氣,很想假裝搞笑地拍拍他的肩,調侃一句「這麼煽情不適合你」。

然而下一刻,她聽見程陸揚用一種低沉到海平面以下的語音輕聲說:「如果你愛一個人,不管他老了還是病了,不管他做的飯菜有多麼難吃,記性變得多麼差勁,不管他臉上多了多少皺紋、看上去多麼醜陋,你都不會因此而不愛他。」

「其實我一直想告訴他,我那麼努力地在學習如何去做飯,那麼努力地學習如何去照顧一個人,是因為哪怕他老了、病了,覺得自己沒有能力再陪在我身邊,可我已經長大了,可以陪在他身邊反過來照顧他。」

「可是老天不給我這個機會,在他為我付出了那麼多的心血之後,我還沒來得及回報哪怕一丁點,他就這麼走了。」

「我還沒有告訴他,你看,我已經會做飯了,會洗衣服了,會照顧陽台上的花草了,也會一個人賺錢生活了……那些他希望我做到的,我全部做到了,可是那個老頭子真狠心,連炫耀一下的機會都不留給我,就這麼走了。」

有一顆濕漉漉的珠子落在秦真的手背上,燙得她一顫,竟然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程陸揚閉上眼睛,扯開嘴角露出一抹笑容:「程秦氏,這種時候麻煩就不要秉承沉默是金的原則了,說點好聽的,幫我壓壓驚吧。外面的雷聲太大了,我都快被嚇哭了,識相的趕緊溫柔點勸慰我,不然我可要嫌棄你不夠溫柔體貼了。」

長長的夜裏,電閃雷鳴,風雨交加。閃電一次一次照亮室內,雷聲也轟隆隆的叫人煩躁不安。

秦真的心裏像是破了個洞,那些風啊雨啊全部灌了進去,把她淋了個透濕,難過得要命。

最後她靠了過去,小心翼翼地環住他的腰,把頭埋進他的懷裏,深吸一口氣:「程陸揚,這個世界上有很多我不能阻止也不能許諾的事情,比如日出日落,比如生老病死。我甚至不能向你承諾,我能一直忍受你的壞脾氣,克服所有和你的差距,一輩子都像現在一樣渴望和你在一起。」

她能感受到身旁的人瞬間僵硬了,心跳似乎也快了一些,顯然是因為她的話而緊張了。

她還是沒有抬起頭來,而是聽着他的心跳,聞着他身上好聞乾淨的氣息,慢慢地說:「可我是個膽小的人,一旦認定了某個東西,就懶得去改變,也不願意去嘗試新的。就好像沐浴露和洗髮水的牌子,我總是用相同的,這麼多年也沒變過;就好像孟唐,喜歡他變成了我的習慣,那麼多年也沒見得對別人動過心——」

「所以你現在是想告訴我,你還喜歡孟唐,然後看看會不會把我刺激得就在這兒把你給辦了嗎?」程陸揚的語氣陰森森的,顯然很不高興。

秦真搖搖頭,頭髮絲在他下巴上蹭來蹭去的:「不,我的意思是,所以我能夠走出孟唐的感情,然後把你裝進心裏,這是一件非常了不得的事情。」

她的手一點一點收緊,緊緊地抱住他:「所以程陸揚,只要你對我有那麼一點點好,只要你肯每天對我多笑一點,不嫌棄我比你窮、比你小氣、比你計較、比你愛嘮叨,一直分出一點點的愛給我,我就一定不會輕易把你挪出去,重新換個人住進來的。」

「因為這裏現在滿滿的都是一個叫程陸揚的人,再也裝不下其他人了。」她把他的手拿起來貼在左心房,那顆跳動的心臟就好像被他握在手裏,而她整個人的自尊與情感也悉數交給了他,為他所有。

安靜的夜裏,所有的壞天氣都被鎖了在室外。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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