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後晉開運四年正月,河東,太原府,北平郡王府白虎節堂,堂外冷風嗚咽,堂內四個巨大的炭盆使得整個節堂溫暖如春,中堂上掛着一幅猛虎下山圖,圖前的御座上,一位約摸50歲上下的老叟半倚其上。只見這老叟頭戴墨色軟腳襆頭,身着紫衣,腰纏玉帶,滿是風霜的臉上,一雙如電的眸子,飛快地掃視階下一眾爭吵中的心腹,臉色卻是越來越難看。此人正是名震河東的太原王、北面行營都統、北平郡王、太尉劉知遠。

階下坐立一旁的北面行營判官蘇逢吉心中暗暗鄙夷堂中爭的面紅耳赤的一眾武夫,側臉偷偷觀察劉知遠的神情,卻已將劉知遠的心思揣摩了個七七八八。微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着,端步走到節堂正中,雙手一拱道:「大王,卑職有一言不知當講否?」

劉知遠心裏翻了個白眼:我不讓你說,你還能不說?但臉上卻表現出求教之狀:「哦,判官何以教我?」底下眾將聞劉知遠發話,悻悻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望向蘇逢吉。

蘇逢吉躬身回道:「大王,指教不敢當,納言獻策,吾等之職也。「

「開封多次派飛騎前來催促大王揮師勤王,大王躊躇不動,所憂只在「救」還是「不救」!」

「在卑職看來,若勤王能使我河東利益最大,大王就需馬上發兵,反之亦然。」

「哦?蘇判官此話怎講?」劉知遠雙眉一挑道。

「國賊杜重威引十萬禁軍投降契丹,朝廷可用之精銳可以說是毀於一旦,觀朝廷內外唯一能與契丹抗衡的就只有大王的河東兵馬,這也是契丹開戰至今不敢挑釁我河東的原因。若大王親率河東兵馬東出,與契丹交戰,勝,則罷了,若兵敗,則…….」

「若兵敗會怎樣?」北平郡王劉知遠顫聲道。

「若兵敗,吾等死無葬身之地!「蘇逢吉擲地有聲道。

饒是從屍山血海走出來的劉知遠也是驚顫而起。

」笑話,我河東兵強馬壯,幾年來無一敗績,契丹雖強,我河東軍馬也不是如杜重威那般的土雞瓦狗,若兩軍相遇,老子定要將契丹狗殺個屁滾尿流。倒是蘇判官,兩軍尚未交戰,先泄我軍士氣,長他人威風,不知是何居心?「坐在蘇逢吉對首的一名悍將跳起高聲叫道。話說這人卧蠶眉,三角眼,虎背熊腰,約摸四十歲上下,長的是一臉兇相,此人正是劉知遠手下第一大將史弘肇。

蘇逢吉側臉一看,心中暗罵:又是這個史弘肇,粗鄙武夫,每每壞老子的好事。臉上卻若無其事,淡淡道:」史將軍,契丹人的戰力如何?「

」虎狼之師。「史弘肇不假思索道。

「我河東軍馬呢?「蘇逢吉又問道。

「不輸契丹。「史弘肇臉色微微有些掛不住。

旁邊的一眾武將也微微搖頭,臉色難看。

「若兩軍交戰,就算我河東兵馬能與契丹打成平手,史將軍,你估計得用多少兵馬?能活着回來的又能有多少?」蘇逢吉加快語速道。

」契丹若敗了,退回漠北休養生息,兩年後又能捲土重來,如果把咱河東的家底敗光,這河東咱還要不要了,不消朝廷的對河東的猜忌,旁邊的幾頭餓狼估計能把咋吃的渣都不剩。所以開封萬萬不能救!「蘇逢吉斬釘截鐵道。

「報「……,一名小校快步走到堂內,拿出加急信件,雙手舉過頭頂,蘇逢吉一把搶過,快步送到劉知遠手中。

劉知遠快速瀏覽加急送來的信件,臉色一時間也是陰晴不定,堂下眾人也都翹首望着劉知遠。

好一會,劉知遠才長舒了一口氣,失落般說道:」開封失陷,天子被俘。「這無異於一個晴天霹靂,堂下眾人都被這個消息驚呆了,一時無言。

」朝廷養的哪般的鳥禁軍,偌大的開封城,區區七天都沒能守住。「史弘肇氣的叫罵道。

「哎,朝廷禁軍什麼時候如此不堪…….「鄰座的楊邠也搖頭嘆道。

「欒城之戰前,朝廷禁軍早就被杜重威全部帶走,欒城之戰,杜重威以十萬禁軍倒戈而降,恐怕守汴梁的也是臨時抽調的民壯,能守住七日,哼哼,怕是不錯的了……」蘇逢吉朝眾人解釋道。

「大王,這時候再談論救與不救已經遲了,我河東現在應立即整頓軍馬以備契丹,並派使臣前往開封恭賀契丹國主耶律德光,並伺機打探契丹虛實。」蘇逢吉建議道。

劉知遠沉吟半會,奮然起身,一拍桌子:「令史弘肇、郭威操練軍馬,整頓軍備,以備契丹。」

「諾。」階下兩位虎將站出抱拳領命。

「令楊邠,王章,準備糧草,修葺城池。」

「諾。」又兩人出列俯首領命。

「王峻?」劉知遠高聲叫道。

「卑職在!」侍立堂外的一名約摸三十五歲左右牙將快步走入堂中,抱拳半跪堂中。

「你代我前去開封,向契丹國主耶律德光進獻賀表,並打探契丹虛實,若契丹有所異動,快馬報至太原!」

「諾。」男子快步而出。

「眾將聽令,今我河東存亡在此一舉,願諸君戮力向前,孤若飛黃騰達,願與諸君共富貴。」劉知遠面向眾人勉勵道。

會後已是申時,史弘肇領着兩個親兵打馬正準備回府,正撥馬回走,忽聞後面一男子呼叫:「史將軍,留步!」

史弘肇斜眼細看,一男子打馬奔來,「吁……」,史弘肇翻身上馬笑罵道:「郭雀兒,留我何事,莫非請我吃酒?」

這男子身着一副明光鎧,腳蹬白底烏色皂靴,一副國字臉,兩條劍眉上揚,脖頸出紋的一隻雀兒振翅欲飛,此人正是剛剛堂上被委以重任的郭威「郭雀兒」。郭威被叫了年輕時的渾號,卻也不惱,訕笑道:「你那酒量,我那點俸祿可請不起。」

史弘肇哂笑道:「你這人好生無趣,都位列一方指揮,還是這麼小家子氣!說留我何事?」

郭威湊到史弘肇跟前小聲道:「天子被囚,但國不可一日無君,方今天下能救黎民於水火,伸古今之正道的……」郭威朝郡王府努了努嘴。

史弘肇反應飛快,三角眼吊起:「你的意思是……」正發現郭威目光炯炯望着自己,兩人相視一笑,並騎而行。

路上兩人敲談細節,相約等王峻將開封的情況報來,伺機而行!兩人公事說完,郭威問道:「我聞我那德統侄兒前幾日外出騎獵墜馬,可傷到筋骨,恢復的怎麼樣了?」

「哎,身體有幾處擦傷,倒沒傷到筋骨,請了郎中,也開了幾副葯,卻不見醒,整天嘟嘟囔囔,滿嘴胡話,像得了失魂症似的,卻不見好,急的我……嗐」說到這裏剛剛滿面春風的史弘肇卻是顯得一臉疲憊。

史弘肇妻妾不少,可老天好像跟他開玩笑似的十幾年來老史家就這史德統一根獨苗,史家上下處處把他當壽星供著,生怕他出什麼好歹。可這史德統卻隨他老爹一樣,天生也不是個安分的種,打小就領着太原城一眾官宦子弟架鷹縱馬,舞槍弄棒,未滿十五卻習得一身的騎射本領,人送渾號「小太尉」,這不前幾日約好一眾玩伴出城狩獵,馬失前蹄,不幸墜馬。此時史弘肇正在操練士卒,接到消息,嚇得他三魂丟了兩魂半,連忙跌跌撞撞的打馬回府,卻見得一府的鶯鶯燕燕,啼哭不已。聽聞郎中詳說孩子只是些許的皮外傷,並無大礙,這才稍稍把心放回了肚裏。

「史兄放心,我那侄兒我是瞧見過的,端的一身的武藝,精神得很,我看不出幾日必能痊癒」郭威安慰道。

「嗐,借你吉言了。犬子若能康復,定請郭將軍來府飲酒,請!」史弘肇馬上抱拳,帶着兩騎親兵飛奔而去。

郭威望着飛奔而去的史弘肇,微微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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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代十國縱橫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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