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真的是校長

朗莫同學從來沒想過，有一天自己會當名人。

他更沒想過，原來，不是每個人都可以當名人。

這夜，他做了兩件事，第一件，盤腿在床，腰板挺直，面壁思過三小時。

第二件，打了一個電話，給他的死黨小胖打的，說：只要能活著回來，只要還剩半口氣，誓將林熙雅的菊花爆了。

胖子驚詫的上下牙根打磕：林老師，林大美人的菊花你也敢碰？

朗莫回答：經過這些天慎重嚴密的推理，我可以負責任的告訴你，林熙雅有重大的作案嫌疑，這件事，她是主謀。

胖子沉默三秒：好吧，老大，你牛掰！那就坐等老大來一場驚天地泣鬼神的爆菊花現場直播。

早上五點，天色還沒亮透，天空還有點黛青色。

朗莫胡亂的洗刷了一番，提上行李，下樓打了個車，緊趕慢趕的去到省汽車總站，坐上了從省會去C縣的早班長途直達大巴。

到了C縣的車站，已經是下午的一點半，他急匆匆的跑著去售票窗口買了一張票，馬不停蹄的又搭上了一部銹跡斑斑的中巴前往下一個站點：五迷鄉。

這輛一點四十分從C縣出發的中巴車，相對於大巴車，這輛中巴就不是車，不但殘舊的像大篷車一樣隨時要散架，而且走走停停，一路撿客，整個車廂塞得就像沙丁罐頭一樣嚴重超載，司機還奮力塞人進來。

人多，自然味道濃厚，那臭味，汗味，餿味，腳丫子味，還有那雞屎味（有個雞販子放了一筐雞在車上）等古里古怪的味道，聞著讓人就想吐。

最暈的是，悶熱的天氣下，車裡還沒空調，車又開的慢，車廂內，打個屁都要盤旋好幾圈才能消除，那份罪，朗莫畢生難忘。

謝天謝地，中巴路上沒拋錨，他也沒憋死，好不容易熬到五迷鄉，他還要奔最後一站而去：峰花村。

五迷鄉可沒什麼車站，去峰花村還有近二十公里的山路，熱心人還說山路非常非常非常的難走，讓他要有充分的思想準備。

朗莫當時就傻了，什麼路需要用三個非常來形容？這五迷鄉已經荒僻的讓人打寒顫了，原始人呆的世界一樣，還要走二十公里非常山路？

更糟糕的是，峰花村和五迷鄉之間，平時只有早上一部客貨兩用的小貨車來往與村裡和鄉鎮之間，而那貨車在郎莫到達之前已經開走了。

因此，要去峰花村，只能等到明天，無奈，他只能去五迷鄉唯一的招待所準備貓一晚。可今天也不知咋回事，生意一向蕭條的快關門的破招待所，居然破天荒的客滿！緣由是，五迷鄉來了個外地什麼考察團之類的說，據說還是高級別的領導。

朗莫低聲下氣，好說歹說，希望找個房間呆一晚，哪怕是睡通鋪都可以，可還是被招待所那個尖腦門的老闆給毫不客氣的趕出來了。

狗眼看人低！老子是校長，老子也是領導，憑什麼不能住旅館？

他將自己的箱子哐當一下丟在招待所門口，一屁股坐上去，仰望著招待所的牌子，喘著粗氣，一邊擦著頭上的大汗，一邊神經質一般的狂罵。

而這一切，都要從上周的星期三說起。

那天，學校的領導又把他拎進辦公室，朗莫都不知道第幾次走進這間辦公室，以往，那都是挨訓，訓得他像個孫子，這回不同，一反常態，被領導嚴重表揚了一番，肉麻的表揚詞聽得朗莫起了八層雞皮疙瘩。

劇本不對，學校第一反面教材人物為何突然變成了第一正面新青年？

緊跟著，校領導話鋒一轉，狐狸尾巴就抖露出來了：為積極支持偏遠山區的教育事業，以配合市教育局剛整出的一項恢弘的，高瞻遠矚的偏遠山區試點支援計劃，希望朗莫先帶個頭，做個表率。

這麼長的一句話壓縮成兩個字就是：支教。

他還沒說話，領導又說：市教育的林局長親自點了他的將，榮耀！

榮耀不能當鈔票花，老子又不是山雞，誰愛去誰去。

他張口就要拒絕，但校領導卻極為迅速地搶在他說『不』之前說：聽好！同學，林局長說了，如果你願意去，就直接當校長！

嗯哼，校長？

雖說山區是偏了點，可剛畢業就能當個校長，這算盤可以撥一撥。再說，好歹也得給林局長一點面子不是？於是，他胸脯一挺，兩腳一併，就像個扛著炮彈上戰場炸碉堡的士兵，神情堅定而悲壯的說：我定不負領導對我的信任，定不負母校對我的栽培，我去！

宣誓完畢，三分鐘后他才得知，他要去的地方竟是小山村，叫峰花村。這讓朗莫當時就懵了，在他的意識中，這個校長，再差，怎麼也得是鄉鎮一級中學的吧，咋會是個村？

他問領導，大佬，是不是搞錯了，校領導說，沒錯！就是峰花村。

校領導辦公室的牆壁上有一副中國地圖，朗莫就問，這個村子在哪裡？

領導對著地圖的西南方向隨便指了指，說，我也不是太清楚，那邊靠近邊境線，手機在那裡是沒信號的，但是！同學，距離不是問題，條件艱苦也不是問題，只要你有一顆閃亮的紅心，那就什麼問題都沒有。

連中國電信都不去的地方，那會是什麼樣的地兒？

進一步了解之後，他的這個村校長，還是民辦的，工資少的慘不忍睹不說，能不能每個月按時拿到都不一定，他這才覺著不對勁兒。

校領導說的林局長就是林熙雅，

三年前，也就是朗莫剛上大一那會兒，林熙雅在他們的師範大學當輔導主任。

可惜，大二還沒讀完，林熙雅就離開了學校，升任市教育局副局長，名氣很高。官兒升的太快，是其中之一的原因，最重要的因素，因為她很漂亮，神似電影明星林青霞，不食人間煙火一般，三十好幾的人了，單身，保養的賊好，比二十歲的姑娘還白嫩。

朗莫覺著，自己在任何時候，任何地方貌似都沒得罪她。

但有一次，死黨慫恿他去碰瓷，問他敢不敢吃林熙雅的豆腐，賭注三百塊。於是，在學校圖書館的門口，這個大膽的笨蛋將林熙雅有意輕輕的蹭了一下，動作相當的隱蔽自然。

林熙雅的書從手裡掉下，朗莫裝模作樣去給她撿書，道歉，當時，林熙雅也沒生氣，還衝著他善意的笑笑，說沒關係。

為此，朗莫贏了三百元，又在餐館里請死黨在餐館里將這三百元吃完了。

這點小事，至不至於弄得林熙雅非得專門指名道姓點他的名？

現在想遲了點，事情已經發生，光榮，是必須的，反悔，也是必然的，誰挖的坑，以後再捋，先把眼前的應付過去再睡，

可他遠不是老奸巨猾的校領導對手。

校領導首先塞給他一個二千塊錢的大紅包給他，說，這是林局長給你此次邊疆之行的獎勵金，物質上的獎勵。

朗莫望著手裡的紅包還在發愣的時候，辦公室外，兩名脖子上掛著相機的記者就衝進來了，對著他咔咔咔的來了幾張光輝的照片。

第二天，都市報上頭版頭條，用大篇幅刊登了一篇時代楷模的文章，主角就是朗莫，還附帶著一張他手裡拿著大紅包的傻兮兮的照片。

朗莫真傻眼了，大罵校領導卑鄙。

馬不上套，驢不上磨，也不能這樣瞎搞，這是逼人潛逃的節奏。

恰在這時，有一個人，是他們學校一個曾經在那個村子插過隊的老教授看到報紙得知了此事，那天，他費了不少周折才找到朗莫。

他對朗莫說：叫你要低調，你偏要高調！那地方，別人也許去的，你，卻去不得！

老教授是朗莫的心理課老師，他平時很關照這個搗蛋的學生，兩人是忘年交，脾氣特別合得來。

老教授顯然是被報紙上的文文把朗莫給誤解了，朗莫的憋屈還沒地方發，還想找個人疏解疏解，但是，老教授這麼一說，倒是弄得朗莫忘掉了滿腹的牢騷話，問：看你這話說的，為什麼別人去的，我就不能去？

老教授說，別人什麼樣，我不知道，你，我最清楚，以你的尿性，去了，十有八九會惹出什麼禍事來。

朗莫笑他神經過敏。

老教授沒法子，說，好吧，你要堅持，我不攔你，你若想活的久點，絕不能進那座叫隕魂山的大山裡，千萬！千萬！

朗莫更加奇怪，求解原因。

老教授只告訴他，當年他下鄉插隊在峰花村，有一年，隊里的六個知青說是進隕魂山打獵，可獵物沒打著，人就回來兩個，其餘的都死在山裡，人怎麼死的，老教授卻諱莫如深，一副哀傷的樣子。

至於活著回來的兩個，老教授倒是說了，這哥兩，一個犯了精神病，整天手舞足蹈，掉進河裡淹死了。一個身體變異，全身長黑毛，變得像只電影中的超級暴力大猩猩，力氣大的可以拗斷拇指粗的鋼筋，他用一把鋤頭敲碎了三個民兵的天靈蓋，被警察抓走了，據說，他沒被槍斃，被人關起來當了實驗用的小白鼠，一年後，從監牢中又跑了，至今不知所蹤。

老教授綽號千年老道，成天吹噓自己精通周易八卦，有未卜先知的本事，可就是沒幾回是預測准了的，時間久了，大家聽得都麻木了。

但老教授這次說的貌似跟真的一樣，還說是親身經歷，不像是胡說八道，好奇心驅使下，朗莫最終放棄了逃跑的念頭，下定決心去那什麼神秘的峰花村走一遭，這大概是他去邊疆支教的唯一原動力。

如今，還沒到峰花村，就碰上這個事兒，出師不利黑氣重，咋辦？

進退兩難之際，今天，正好又是五迷鄉的趕集日子，叫圩日，又叫趕圩。

鄉下的集市不像城裡，整潔規範，要不，城管叔叔要出動。

這裡的人們出賣自己的貨物，沿著街道排著長蛇一樣的隊伍，用籃子，簍子，框子，水桶，木盆，蛇皮袋等等裝好后，放著跟前，席地而坐。

集市上主要是賣農產品，水產品，山貨為多。當然，也有賣白蟻葯，蟑螂葯，時不時吆喝上幾句的江湖小哥......賣東西的人多，買東西的更多，集市上，人頭攢動，倒也熱鬧。

烈日當空，在大街上毫無目的晃悠的朗莫，忽然看見一個傢伙朝著他的這個方向狂奔而來，後面還跟著二三十號人，大喊大叫說抓小偷。

抓小偷？

他下意識的去攔，可他一手提著大皮箱，一手拎著一把吉他，不等他整明白，人家迎面飛撞過來，撞得他原地轉了一個三百六十度。

等他站穩時，那個人早就跑得沒影。

緊接著，一個穿著白短衫，手臂有腱子肉的，追在最前面的兇悍胖大嬸揪住了他的衣領，破口就罵：找死啊，你個挨千刀的死小子，敢偷老娘的東西！

「我幾時偷過你的東西？「朗莫一聽，嚇得頭皮都發麻。

胖大嬸毫不客氣的將手伸進自己的右邊褲兜！

「你要幹什麼？！」

朗莫嚇了一跳，哪知道，話音剛落，胖大嬸的手中貌似多了一樣東西。

「這是什麼？」

朗莫仔細一看，傻了，從褲兜里掏出來的不是別的，卻是一個鼓鼓的錢包，但，這個錢包不是他的！

「大家快看，跑掉的那個將東西塞進了他的褲袋，這個渾球是那跑掉的同夥！」胖大嬸揮著錢包，得意的道。

幾句話之間，那群追趕小偷的二三十個人陸續圍了上來，將他圍得死死的。

「我不是小偷，那錢包是剛才那個小偷他....他....」朗莫慌了神。

「是他給你的吧？這麼巧，為什麼人家不給我卻給你？」有人譏笑道。

『我哪知道，對了，一定是那個小偷栽贓，栽贓，沒錯，他的目的就是為他逃跑爭取時間。」

朗莫恍然醒悟。

「這個蠢貨，撒謊都不會！打死他！」一名兇巴巴的壯漢罵道。

這句話之後，十幾隻拳頭在鬧哄哄中舉了起來。

「哎哎哎.....你們不要動手，我不是小偷，我是校長，我真的是校長，這是我的介紹信，你們看那這上面還有市教育局的大印那.....」

然而，朗校長手中的那張紙卻在眾人的推搡中被人奪了去，那碎屑立刻漫天飛舞....

就在此時，一聲清脆甜美的聲音在人群中響起：「各位請靜一靜，靜一靜，我可以證明，他的確不是小偷。」

數十人雙眼睛扭頭一看，說話的是一個被一頂白草帽遮住小半個臉的窈窕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