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生途(6)

第38章 生途(6)

第38章生途(6)

如果這一切不是偶然,如果這一切都是有人精心操控好的,就為了引她上鈎。心中一個令她畏懼的念頭悄然滋生……

余念語無倫次地說道:「沈先生,你究竟知道什麼?」

「可以喊我先生,但請不要加沈。」沈薄握緊她的手,她的掌心都是濕濡的汗,滑不溜秋。

「別開玩笑,你究竟知道什麼?」

沈薄說:「你先別激動,在我說完這些之前,都不要出聲,好嗎?」

余念深吸一口氣,迫使自己冷靜下來,頻頻點頭。

但實際上,她又怎麼冷靜得下來。如果這一切,包括他們的相遇,都是沈薄……抑或是別人在精心安排的話,那麼,她究竟能相信些什麼?

沈薄接近她是真心實意嗎?還是如她所料的……他有所企圖?

四周死一般的寂靜,只餘下牆上的鐘錶在滴答滴答走字,傳來糖漿一般粘稠的咔咔聲。

沈薄把手覆上余念柔順細滑的后發,有節奏地上下撫動,動作極盡溫柔。聽說人的後腦是掌控情緒的部分,如果撫摸那個部位,就能給予人安全感。

「接下來你所聽到的全部事情,可能會顛覆你的認知,甚至會讓你恨我……也有可能認為,我一早就在利用你。但請相信我,我絕對沒有這個意思。我很愛你,余念。我從不輕易說愛,我希望你能明白。」

余念一聲不吭,她等着他的后話。

「一開始,我接近你,的確是有所圖。」

「你圖什麼?不,應該說,你是誰?」

「你聽說過警方在偵查破案時,會動用一部分神秘力量嗎?」

「神秘力量?像我這樣的技術工種,刑偵顧問嗎?」她自嘲一笑,「不過看來不是,不然我也不會被你利用了。」

沈薄蹙眉,說:「我隱瞞真相,是因為不想你以身涉險,我從沒有利用過你,或許你不相信,我一直想要保護你。」

「你繼續說。」

「我們的性質和你很像,只不過一個是在明處,一個在暗處。」

「打個比方?」

「你知道舍弟嗎?」

「那個有名的蘇牧,蘇老師?」

沈薄微笑,「不錯,他就是在明處。而我,是他的影子。」

「什麼意思?」

「我的身份鮮為人知,但分工和他一樣,各司其職。我是公安部偵查局的神秘力量的一部分,也就是特情工作者。我的人脈有一部分來源於警方,我為他們辦事,但相反的,我也可以申請資源互換,也就是共享資源。這是我的條件,也就是他們所謂的控制線人的『把柄』。」

余念對這種線人略有耳聞,這些人一般是社會各個單位的從事者,他們在各種中介組織中「架網布線」,廣泛物建神秘力量,或許各類情報,就為了打擊那些犯罪苗頭,或者為一些大型犯罪案件提供信息。

她甚至還知道有一些人是確有把柄在警方手裏,他們不打擊這些情節較輕的犯罪行為,充分利用這個「把柄」,讓他們將功抵過,為其他案件提供訊息。

余念沒想到沈薄就是這樣的「特務」,不,她也早該想到了。

不然如何解釋,這個男人好似無所不能,卻神秘莫測,讓她永遠都看不清他。

「所以呢?你找上我,是為了什麼?」余念問。

「從一開始,找上你的就不是我。你還記得嗎?」

余念回神一想,她和沈薄合作,應該是小白的案子。

沈薄最開始對她百般刁難,最後卻說她通過了考驗,是由警方聘請她的,也是他們申請了保密工作。

的確是這樣,從一開始,她就是被利用的。

余念問:「他們想做什麼?」

「他們想讓你當線人。」

「線人?我為什麼要當他們的線人,我又沒有把柄在他們手上。」

「有。」

「什麼?」

「他們知道你的父親不是自殺,是至少不是自願自殺。」

「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余念輕咬下唇,她的呼吸驟然急促起來,胸腔里彷彿埋了一個定時炸彈,發出砰砰的計時聲,即將引爆!

「他們從一開始就在觀察你,他們知道你所想知道的一切,」沈薄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但是我不想你以身涉險,所以,快跑吧,余念。不要去查你父親的死,不要去好奇任何東西。」

他話說的很含糊,但余念也大致猜到了其中的內容。

沈薄算是違反了保密協議,希望她能馬上逃離這個地方,至少不要和接下來的案子牽扯不清。她的父親不是自殺,是他殺,但是這裏頭的水很深,不是她一個人可以應付的,甚至會和她父親一樣死於非命。

是被滅口嗎?

她笑起來,笑容僵硬,比哭起來還丑。

看來是的。

那個男人是用死換來了她的平安,從一開始,他就想保護她到最後,可惜沒能看着她平平安安長大。

余念的鼻尖發疼發酸,一想到她爸,她就覺得胸口被堵上了滿滿當當的棉花,抽氣時艱難,脹悶得讓人難以忍受。

她結結巴巴地問:「我只想知道一點,他是為了保護我,才跳樓的嗎?」

「我知道的不多,但是我想,是這樣,」沈薄用柔軟的指腹掖去她眼角的淚珠,輕聲道,「他是一個很好的人,他用死換了你的命。所以,別回去,余念,答應我。」

余念閉上眼,腦中百轉千回都是父親的死——陰雨天,抵在父親身後的槍械。她明明已經全力以赴在跑了,但還是沒有趕上,眼睜睜看着那個男人從高空墜落……

他究竟陷入了什麼樣的危險事件,怎麼會連命都丟了?

警方知道他不是自殺,為什麼不立案?是因為證據不足嗎?還是怕打草驚蛇?

她必須要回去,她必須要查明這裏頭究竟有什麼貓膩。

就算余念不回去,他們也會放出一些誘餌來吸引她——現在的她,就像是在寒冬臘月中苦苦尋食的野貓,在飢腸轆轆的時刻,即使魚罐頭裏混了老鼠藥,她也要甘之如飴。

「我做不到,這是我一直以來都想知道的事情。我想知道他的死因,也想為他討回公道,這是我不得不做的事情。而且,你最開始不就是以這個為誘餌,誘我到你的身邊來嗎?」

「這是我一直以來最後悔的事情,余念。如果時間可以重來的話,從一開始,我就會選擇忘記你,不去觸碰你。」沈薄抬眸,一雙黑沉沉的眼直逼她的內心深處,像是要窺視什麼。倏忽,他輕笑着,說:「果然是這樣,我早就猜到你不會服輸。既然你執意要下地獄,那麼,我也只能奉陪到底。還是那句話,余小姐,你的後背,由我來守護。」

余念輕柔攬住沈薄的脖頸,她將他抱得很緊,說:「別擔心,我會小心的。」

「你要記住一句話——在我喊你跑的時候,用力跑,別回頭。」

「什麼意思?」

「字面意思,為了以防萬一。」沈薄的聲音刻意壓得很低,直迫她的耳廓,令她渾身一顫。

就在這時,一陣電話鈴聲打散了他們之間溫情的氣氛。

余念接起電話,問:「你好,這裏是沈先生家。請問你是?」

「是余小姐嗎?我是偵查局的工作人員,想約你見個面,你看有時間嗎?」

她屏息以待,許久,才說:「如果我拒絕呢?」

「我們有關於你父親的一些死亡信息,但是這些資料涉及一樁重大案件。所以想要你的協助,速食麵談嗎?」

「好的,你報個地址吧。」

余念手抄下那一份地址,約好兩個小時以後碰面。

她上樓拿包,關門前,像是想起了什麼,從抽屜里拿出那枚她爸生前留給她的玉,打算一併帶走。因為見物如見人,她總怕自己觸景生情,所以將玉胡亂塞進抽屜里,封藏已久。

電光火石之間,那枚玉由於余念的拿捏不當,啪嗒一聲掉地,碎成了兩半。

她彎腰去撿,卻從那些翠綠的碎塊間翻檢到了一行小字——連成集團。

很明顯,玉不是純天然雕琢成塊的,是後期人工合成的,內部空心的壁上被人刻下了一行小字,隱瞞了一些不能說的秘密。

冬天的夜空總是高一些,稀薄的霧氣將冷月遮蔽,灑下細碎的月光,像是鍍上了一層磷粉。

下車前,沈薄握住了余念蜷曲成拳的手掌,側頭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怎麼了?你想說什麼?」余念微笑。

沈薄坐在昏暗的車廂內,半張臉都被深黑的影子輪廓遮蔽,原本就喜歡戴着一層假面,不喜形於色,現在看起來,更加讓人捉摸不透。

「沒什麼。」他話雖這樣說,但手間用了三分力度,緊扣了扣余念柔若無骨的五指,不肯放她離去,似不舍,也似留戀。

車內沒開暖氣,溫度並不高。加上車座上皮質的枯燥漆味,令人隱隱覺得胸悶氣短。余念覺得喉頭似被一隻無形的手扼住,胸腔沉悶得幾乎要發疼,她掙開了沈薄的手,溫柔地說:「他們在等我。」

「真相真的那麼重要嗎?」

「對於我來說很重要。」

沈薄的指節在變速桿上扣了扣,發出篤篤的敲擊聲,他若有所思地說:「如果讓你選擇犧牲愛人,還是犧牲全世界,你會選哪個?」

「沈先生,你今晚好奇怪。」余念勉強笑了笑,其實她也心底發虛,沈薄的反覆無常以及警方的種種行為都暗示了此番行動所包含的風險。她強裝鎮定,回答:「我不知道,但我絕對不會放棄愛人,如果可以的話,我可能會和愛人殉情,拯救這個世界。」

「我不會,」沈薄突然對上她的視線,這個男人的目光變得清明,斂去了從前溫文爾雅的笑意以後,其中鋒芒竟讓人不敢逼視。他一字一句,像是要驗證什麼一般,說,「余念,放棄這個世界也好,苟延殘喘也好,我都會救你。」

為什麼?

因為她是他的全世界嗎?

余念心底某處忽的變得柔軟,被他以話為刃,正中靶心,攪爛成一灘柔軟,無法塑形,只能似一葉扁舟隨心隨意、隨波逐流。

「你別擔心,有什麼事,我會第一時間告訴你的,到時候我們一起商量好嗎?」

沈薄點了一下頭,自嘲一笑:「我可以把你綁起來嗎?余小姐?」

余念怕這個男人真的為所欲為,為了制止她就做出極端的事情,急忙擺手,說:「我先進去了,有什麼事,等我回來再說。」

她快步走進咖啡廳里,角落的包廂處果然有便衣警察守着位置,是個女人。

對方為了不引人矚目,小心地出示了一下證件,然後說:「余小姐想喝什麼?我點了兩杯橙汁,你看可以嗎?」

「我沒什麼挑剔的,橙汁已經夠了,開始聊正事吧。」

「好的,那我先自我介紹一下。我叫賀顏,之前是參與緝毒工作的刑警,這兩年剛被調進刑偵局裏。另一層關係,我也可以和你說明一下。我還是唐澤的媽媽,也就是沈薄的表妹。」

「你就是唐澤的媽媽?」余念的警惕心稍微放下了一些。

「沒錯,久聞余小姐大名。我兒子天天念叨你,好像特別喜歡你。表哥特意和我說了你的情況,所以我就申請插手這個案子,先來跟你探探底。」

「沈先生托你關照關照我?」

「也可以這麼說。」賀顏笑了笑,將橙汁遞給她,說,「不過關於案件的行動,我沒什麼話語權,都是聽上司安排,所以了解得也不比其他人多。這些是上面的人要我帶來的檔案,你先看看,有什麼問題,我可以幫你詢問他們,或者讓我來解答。」

余念點點頭,她接過沉甸甸的檔案,下意識環顧四周,可並沒有什麼人投以怪異的目光。

可能這裏也是刑偵局的秘密力量所及的範疇,所以他們不怕泄密,也不怕被有心人察覺,藉以生事。

余念有種近情心怯的感覺,明明千方百計想要得知的真相就近在咫尺,但她卻覺得不急了,甚至是害怕揭開秘密。她強忍住指尖的顫動,緊緊捻住塑料夾,翻開第一頁——入目就是一個男人的臉,他的笑容很溫柔,久違的暖意瞬間擊潰了余念的防備,讓她在頃刻之間潸然淚下。

倒不是委屈,也不是想哭。

只是找到了心心念念想要的東西,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應對。這種情緒,與她當初認出沈薄就是她最愛的少年郎是一模一樣的。

這個男人,是她的父親。

「爸……」余念嘴裏絮語,撫了撫照片里男人看起來憔悴粗糙的臉。然後,她迫不及待往後翻去,第二頁就是有關他的個人資料——余啟亮,67年生。人前職業是記者,人後職業是特情工作者,為警方調查9.16特大毒案提供線索,於00年被迫跳樓。

塑料夾層里是兩張模糊不堪的照片,應該是她爸在死前調出攝像頭拍攝的。照片裏面的人雖看不清,但手上的銀光,從輪廓上可以分辨出是一把槍。

有人持槍逼他跳的樓,然而警方趕到時,對方已經逃之夭夭了。

「為什麼不報案?」余念問。

「這是你爸生前要求的,他已經查出了一點眉目,本想將毒品案中關鍵人物一網打盡,卻不知遇到了什麼,等警方趕到的時候,已經太遲了。如果那個時候違背你爸生前的意願,暴露這是一起謀殺案,那麼就會打草驚蛇,我們的辛苦就都白費了。」

「那為什麼要牽扯上我?我爸已經犧牲了,他們為什麼還要拉我下水?原因應該不是那麼簡單吧?他們沒有理由因為我的好奇心而將我捲入我爸的案子裏。」

賀顏抿唇,「沒錯,因為他們查到現在,已經大致理清了其中的脈絡網。上司覺得有你的幫助,之後的行動才會事半功倍。」

余念的心底有一種難言的畏懼感油然而生,她舔了舔乾涸的下唇,說:「非我不可?」

「對,接下來的行動非你不可。」

「究竟是什麼?」余念渾身發寒,內心叫囂著一個令她聞風喪膽的聲音,像是沿着懸崖峭壁謀生的人,遠處是望而生畏的山巒,卻不得不朝上攀爬。

「這樁案子和國內的連成集團有關,毒梟在意大利的西西里島有窩點,他們可能與黑手黨,也就是與黑色勢力的人是合作關係,也有自己的一套銷售毒品的隱秘通道與流程。他們銷贓以後將錢匯入國內的連成集團,用旗下產業洗錢,謊報銷售金額與賬務,甚至是置辦一些投資企業,將這些來路不明的黑錢改頭換面,變成正當用途。我們這邊的人用了十幾年的時間終於拿到了一些罪證,打算與國際刑警合作,而且在近日制定了新的行動方案。」

「你想說的應該不止是這些?」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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