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染血的神座(8)

第32章 染血的神座(8)

第32章染血的神座(8)

「銀面患的是食道癌,他的喉嚨無法吞咽,那段時間又沒進食,按理說已經沒有施暴的力氣了,並且躺在床上奄奄一息。但在此期間,他居然又用刀殺害了一名打算攜款潛逃的助手,而從死者的刀傷的位置與疤痕深度來看,法醫分辨出這是左手所為。」

「左手怎麼了?」

「他是正常的右撇子,持刀也不該用左手,並且他當時手腕受傷了,就更不可能使用刀刃了。而且莫語是左撇子,那時候他也是身強力壯的十幾歲少年,如果伺機而動,也未必不能夠殺害一個成年男性。」

「然而?」余念知道一定會有後續。

「然而當時並未留下什麼直接性的證據,僅僅靠推斷無法定罪。更何況,即使莫語患有斯德哥爾摩綜合征,『依戀』兇手,幫他做事,也有足夠推脫借口。那時,他的辯護人也是對年幼的孩子飽含憐憫之心的普通人,所以他能安穩獲得新生,踩在別人的屍體上,一步步朝天堂爬上去。」

「如果這件事是真的,那這個男人的確是出乎我意料的恐怖。」

「所以呢?你有下一步打算嗎?我可不想我心愛的人以身涉險。」他話音剛落,很快又輕笑一聲,補充,「一個玩笑而已。」

余念臉頰微燙,卻沒反駁什麼。面對這樣輕佻的沈薄,她早已見怪不怪了。又或許,那是他的肺腑之言呢?

余念說:「劉莢這邊,我沒辦法攻破她的心防,讓她完全信任我。而關於莫語從前的案子,已經定案了,又過了追溯期。就算有什麼證據,早在歲月的消磨中被洗刷得一乾二淨,從這裡下手,也明顯是白費力氣。那就只剩下最後一條路了,只能從失蹤的小女孩那邊查起。」

沈薄半闔眼睛,不知想到了什麼,嘴角微微上翹,「或許他早就想到了這一點。」

「沒錯,選下劉莢也是他的計劃之一。他讓我自己找線索,給了希望,又一個個打破。然後一步一步將我逼到這個份上,必須按照他的計劃,去查他所安排下來的一切。這個男人就想看我在牢籠里掙扎,像是一頭飢腸轆轆的獅子,被逼到極致,就開始拚死撞擊鐵牢,直到遍體鱗傷。他想看的,就是我的抵死拼搏。也就是——我的Showtime。」

「很有趣。」

「有趣?」余念不自覺蹙眉。

沈薄突然湊近她,微微傾身,在她的耳側吐納出如蘭花一般芬芳的氣澤,輕聲細語地說道:「那麼,讓我來幫助你吧,余念。」

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又低又啞,像是混淆了能夠麻痹別人的物質,令她觸電一般,顫慄起來。

「幫助我?」

「莫語賺了,讓我也加入他的遊戲,他應該會很開心。」

「你也想加入調查?」余念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她微咬下唇,心頭湧起不知名的情愫,一寸寸吞噬她,「你是怕我遇到危險,所以也想來幫助我嗎?」

這個只會待在暗處的男人,居然也想要與罪惡劃清界限,要來幫助她了嗎?

這個一貫明哲保身,甚至是遇事只會袖手旁觀的男人,也會想要破例,陪她一齊渡過艱難險阻了嗎?

「也可以這麼說。畢竟你受傷了,我會很心疼。」沈薄恰到好處地皺起眉,意味著話中的擔憂並未作假。

余念深吸一口氣,最終重重點頭,朝這個男人伸出了手,說:「那麼,希望我們合作愉快,可以一起將莫語繩之於法。」

沈薄反握住她的手,簽訂下這一份口頭的契約。

片刻,他又曖昧不清地說:「我已經是你的人了,所以凡事可以躲在我的身後,也可以盡情依賴我。」

余念不知該如何反駁,但很明顯,那句「我是你的人」一定不是這樣用的。

是她太蠢,又被老狐狸擺了一道嗎?

而就在這時,樓下突然有人朝上閃了閃屏幕光。

余念朝下望去,正巧是笑得一臉狡黠的莫語。

他指了指手機,示意余念翻開自己的手機去看。

她照做,只見得簡訊上出現了一條訊息,「BOOM,就在今晚,給你一個大驚喜哦。對了,還可以邀請沈先生一起來玩。」

他這條簡訊里夾雜的信息太多,讓余念覺得脊背發涼,總有種不好的預感。

余念的頭一陣眩暈,不知是低血糖引起的失重感,還是由於受到了過度的驚嚇所導致的神經衰弱反應。

她好像想到了什麼。

「驚喜」兩個字像是裹著糖衣的重磅炸彈,頃刻之間在她的腦海中炸裂,噴發著細碎的煙火,直衝雲霄……

她對這個詞沒有任何的好感,也並不陌生。

因為父親出事之前,也說了第二天給她一個驚喜,或許是終於請了假,可以推脫繁忙的工作帶她去遊樂園玩;又或者是單獨在農家小飯館里吃一頓溫馨的晚餐……她在床上輾轉反側,亢奮地睡不著覺。可隔日,卻聽聞了父親墜樓的噩耗。

所謂的驚喜,一定沒有喜悅。

她早就這樣認為了。

余念的手掌緊扣在冰冷的護欄上,五指寸寸收緊,似要拼全力將金屬物擰斷。

「你想做什麼?」余念近似呢喃地問,片刻,又升高了音量,幾乎是撕心裂肺地朝底下吼:「你究竟想做什麼?!」

「遊戲才剛剛開始,你急什麼?」

莫語低低笑起來,那笑聲極具穿透力,幾乎是無孔不入,一下子刺穿人的耳膜,在腦海內肆無忌憚地盤旋。

「今晚五點的時候,會有驚喜出現。記得準時收看新聞,不要忘記了。」莫語留下一句暗示性極強的話語,隨之朝燈火闌珊的遠處走去,漸行漸遠,直至他的身影消弭不見了。

余念憤恨地捶擊了一下欄杆,劇烈的痛楚將她的理智拉回。

沈薄托起她的手,細細打量一會兒,將沒有外傷,這才鬆了一口氣,道:「別擔心。」

「我怎麼可能不擔心,」余念咬住下唇,說,「他是個瘋子,他不怕死,也不怕坐牢,他可以做任何他想做的事情。但我不一樣,我是知情人,我知道有事情要發生,如果有人因此受傷,就是我的責任,良心上就過不去。但是就現在的情況,警方無法出警,也沒有人能幫我,我做不了任何事情。」

「你想要警方出警是嗎?」

「你有辦法?」

「任何事都有門路。」

余念有種不好的預感,問:「你想做什麼?」

「要麼,栽贓他?過程怎樣不論,但結局都是一樣的。他無法殺人,因為獲罪被刑拘。」

余念就知道沈薄腦子靈活,可點子都不是她這種良民可以承受的,於是擺擺手,說:「這是欺詐,而且太冒險了,還是靜觀其變吧。他說今晚五點有消息,那麼就等到五點吧。」

她的話音才剛落,很快就有人踩著高跟鞋噠噠上樓。從快節奏的步伐與踩踏的響動可以聽出,來人應該是這裡的住戶,有人回家了。

余念與沈薄面面相覷,顯然沒想到劉媽媽這麼早就下班了,該是有人告密,或者暗中安排了什麼。

劉媽媽怒不可遏,好似她某種隱秘的小心思被昭告了天下。畢竟這是她的女兒,輪不到外人對她的教育方式指手畫腳。

她激烈地吼起來,質問:「你們這是擅闖民宅!怎麼可能趁大人不在家就進門,萬一是壞人呢?我孩子還這麼小,萬一被人騙走呢?都給我出去!這些小孩子都是怎麼教的!」

言雪牽著唐澤的手,很顯然被這個女人的蠻橫給嚇到了。

唐澤不動聲色蹙眉,說:「阿姨,今天是劉莢生日,再怎麼忙也應該幫她慶祝生日吧?」

「我的事不用你們這些小孩管!」她砰的一聲關上了門,拒絕任何人給她的建議。

余念被她吼得頭疼,覺得這個女人實在是不可理喻,但很明顯是她理虧,只能歉意笑笑,然後帶著孩子們離開了劉莢家。

臨走前,她回頭望了一眼躲入角落瑟瑟發抖的劉莢——她的臉上有畏懼,像是警惕著暴風雨的來襲,恐懼過後,卻也有一種瞭然於心的依戀,甚至是安全感。這樣複雜的表情,讓余念感到難以置信。

回家以後,余念沒去房間睡覺,而是選擇在樓下一邊喝牛奶,一邊開著電視觀看深夜節目。

滴答、滴答。

時間無情地流逝,很快就到了凌晨五點。

余念按照莫語所說,打開手機,搜索訊息,果然在各類軟體里看到了新聞——黃山中學失蹤半年的女學生被拋屍在深山老林里,背部有人形刺青,案情往詭譎的方向發展。

死了?

余念往後靠,陷入柔軟的沙發靠背中。

她原本還心存幻想,覺得女孩或許只是軟禁,或許還沒死。

可那個孩子一旦死了,莫語的那種殘暴不仁的印象就深深烙印進余念的骨髓之中。這讓她清楚地意識到:這個男人並沒有在說笑,他言出必行,做事心狠手辣,不留任何餘地。

沈薄不聲不響地湊近她,輕聲問:「要去看看嗎?」

余念嘆了一口氣,拿靠枕擋住臉,「先不用了,有什麼消息,小倩會告訴我的。」

莫語既然能做出拋屍的舉動,那麼他必定有完全的準備,能確保自己不留下任何線索。當務之急,還是先管好劉莢這邊吧。

「我還知道了一件有趣的事,你要聽嗎?」

「有趣的事?有關莫語的?」

「沒錯。」

余念回憶了一下所有能被沈薄稱之為有趣的事,一般都是對案件有所突破的線索。他吝嗇言辭,從不發表任何無用的言論,既然他說了很感興趣,那必定是挖到了什麼辛秘的事兒。

沈薄坐到余念的一側,儘可能地靠近她,卻又不讓身體觸碰到她的四肢。他調整好姿勢,這才不疾不徐地說:「我的人還在調查莫語,從各方面下手,大概了解到了一點無關緊要……但又至關重要的東西。」

「無關緊要卻又至關重要?」余念對沈薄所說的比喻很感興趣,隨之,又問:「究竟是什麼?」

「莫語的求生欲很強,他為了生存,曾經協助過銀面的誘拐計劃。」

「這個我知情,聽到他說過一點,但法律上也不好判。他是未成年人,並且是被銀面逼迫的,所以錯不在他。」

「他第一次接觸的人好像是個女孩,銀面原本想將她賣了,結果卻被女孩順利逃出了。」

余念果然嗅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氣息,可能是她作為一名調查人員的直覺使然,這樣微乎其微的一件小事,好似觸發到了她的某種聯想。就好似靈感源泉枯竭的人站在花灑下,等氤氳的熱氣湧上臉頰,就會引導大腦進入靜息默認網路,在這種狀況下,久違的靈感就會不住勃發,最終洶湧。

這裡面一定有什麼值得她深入挖掘的東西。

余念分析了一下,說:「銀面那時候也不是第一次做拐賣的事情了,莫語就是受害者。結果在莫語的幫助犯案的情況下,女孩還能順利逃出……難道說,這裡面有莫語在做手腳?」

或許他當初真的心存善念,還沒有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所以才會協助女孩出逃,甚至是不惜犧牲自己的性命——畢竟他還是銀面的囊中之物,對方一怒之下會殺了他也尚未可知。

要是忽略莫語現在的所作所為,或許余念也會為他的善良所動容。

「如果說,這個女孩真的是他放走的呢?」

「聽起來很違和,明明是這樣心狠手辣的人……」

「人都是會變的,不過有關這個女人的事,我也深入調查了一下。她逃出以後沒有尋到回家的路,反倒是被一對家境普通的夫妻收養,由於尋不到親生父母,於是通過正當的手段入了戶籍,現在人也在黃山區。」

「也在黃山區?這麼巧?」余念蹙眉,心裡有一個大膽的想法,「她和莫語有聯繫嗎?」

「還在調查,不清楚這麼多。」

「不過也可能只是巧合,莫語不想別人重蹈覆轍,所以救了一個可憐的女孩,而那個女孩恰巧也住在黃山區,這一切都是我們無聊的猜測。」

「那你相信嗎?」

余念抿唇,「說實話,我並不相信。縱然這個世界有那麼多的偶然性,但所有的巧合,基本都是事出有因。先朝這個地方挖下去,他能暗算我,我也得陰他一把。」

「好一名心狠手辣的女士。」沈薄突然輕笑了一聲,語氣里滿含戲謔,「不過,我很喜歡。」

余念臉頰微燙,暗嘆道行太低,只能啞口無言。

「不過,我向來不喜歡張牙舞爪的人——」沈薄說。

「嗯?」

「一個人做出足夠明顯的動作,宣揚自己的身份與能力,往往都是在虛張聲勢,實際上能力不足,又渴望別人的肯定;又或者是在隱瞞什麼,自以為是擋箭牌。」

「你在說莫語嗎?他在虛張聲勢?」

「他一定還有其他的軟肋,我能感覺得到。他不夠強,也不足以做我的對手。」

余念瞥他一眼,看著這個男人,突然有一種點頭肯定他的衝動。

的確,沈薄很強,他有一種與生俱來的氣質與氣勢,雖然很淡,尋常也並不會察覺。可任何人都無法忽略這一點,抑或是完全不敢對他掉以輕心。

他就像是一隻擅長隱匿在密林里的豹子,一雙飢腸轆轆的綠眸在深夜間閃現,以低低的嘶啞聲做出警告,隨時都有可能竄出,與囊中獵物進行一場角逐遊戲。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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