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番十四:點蒼之鷹(十四)

第215章 番十四:點蒼之鷹(十四)

刀劍相交的琤??聲響徹涼夜。

精鐵碰擊出火花,如一團團螢火蟲在夜色下乍亮閃爍!

喊殺聲來到鼎盛,那隨微風拂動的青草沾上血液的重量顯得顫顫巍巍,忽上忽下,在嘀嗒嘀嗒細碎聲響中,劃過朦朧剪影。

「桑苦師兄!」

一位密教喇嘛驚慌大喊。

那位肥頭大耳的喇嘛頭領,在空中噴出一口血,而後不管不顧亡命飛逃!

「快走!」

又操著西域話,急促傳遞著「有埋伏」之類的消息。

從兩邊拔刀廝殺,再到西域喇嘛這邊被追殺,只不過兩刻鐘的功夫。

一人逃跑,其餘人自然不想斷後,於是跟著飛逃。

勢頭一亂,這些雜亂的江湖勢力組成的聯盟,登時土崩瓦解。

與商隊在一起的幾伙人雖然贏下廝殺,卻也付出不小的代價。

瞧著遠方消失在黑暗中的影子,他們也不再去追.

「桑苦師兄,你怎麼樣了?!」

河灘下游八九里處,來時的三十多名喇嘛,此時只剩下十餘人。

領頭的師兄桑苦喇嘛正在河灘邊吐血。

這可把幾位師弟嚇壞了!

一位長相高大的喇嘛擠出人群,他是桑苦的師弟巴顏音,也是一位密教高手。

見到桑苦慘狀,立時從包裹中掏出一個玉瓶,接連取出五顆雪蓮製作的珍貴療傷丹丸給師兄服下。

星月之下,吞下丹丸打坐療傷的桑苦頻頻出現異狀。

他的臉上一會泛出被火灼燒的金色,一會兒蒼白無比。

「這!!」

不止是巴顏音,周圍的喇嘛見狀,全都露出驚詫之色。

「大手印神功!」

「金火融血,真是大手印神功後勁。」

「但這又怎麼可能,師兄怎麼會被大手印神功所傷?」

巴顏音瞪大雙眼:「我密教不傳神功,怎會流傳在江湖上。」

桑苦聽了他的話,只是搖頭。

他想開口說話卻暫時做不到。

只等他將雪蓮丹丸的藥力全部吸收,這才喘了一口氣。

「密教神功沒有外傳,我倉促之下與那小子對了一掌,沒想到大手印神功遞出的掌力被他圈轉回來,我一時不查,這才被自己的內功所傷。」

「都怪我大意,沒想到那小子有這樣的邪門武功。」

周圍的喇嘛聽了他的話,都流露出悚然之色。

大手印神功乃是密教不傳寶錄之一,被一個無名小子如此克制,他們豈能不心寒。

桑苦哼了一聲:

「他雖有巧勁,但我運勁不滿,又毫無提防,否則他豈能隨意得手。」

說完話后,桑苦連續咳嗽幾聲。

巴顏音叫他不要說話。

他們沒找到門板,只能攙扶著喇嘛師兄,朝著遠離商隊的方向退走。

一路上,密教眾喇嘛心神恍惚,他們可沒想到這次會失手

另外一頭。

商隊幾伙人馬也連夜離開方才廝殺的地方。

但與狼狽的西域勢力不同,他們沒走多久,就有草原上的牧民騎馬迎接上來,將簡彥曾等人帶到了一處帳篷連綿的牧場駐地。

這些牧民弓馬嫻熟,加上熟路,夜晚奔行速度絲毫不減。

簡彥曾是盤州商會的會長,長年在此做生意。

牧民駐地的領頭人,與他是老交情。

這五六天過去,姑蘇姐弟終於到了一個抬頭望不見星月的地方。

「多謝少俠相救!」

帳篷中,一名中年漢子又一次抱拳相謝,無比鄭重。

他正是六天前在山道旁好心勸姑蘇姐弟離開草原的那人。

「蔡大哥莫要客氣,你受了一掌,可要好生養傷。」

蔡士益應了一聲。

盯著帳篷中的少年,他臉上多生感慨之色。

六天前,他看到這姐弟二人,以為他們與那些初入江湖的少年一樣,喜歡到處湊熱鬧。

卻不想,一身本領竟如此高強。

若非這少年出手相助,擊傷了那個簡會長也敵不過的大喇嘛,他這會兒已經斃命在對方掌下。

不過聽到外面連串的腳步聲,蔡士益不再婆婆媽媽,道聲「告辭」就退了出去。

「兩位少俠,打攪了~!」

進帳篷中的三人中,朝前領頭的是盤州商會會長簡彥曾。

落後他半步,左邊一人腰間掛著長刀。

右邊那人用的是奇門兵器鐵琵琶,方才對敵時掄使,此時會客,自然不會拿出來擺弄。

三人一進門,各都拱手作揖。

雖說年紀大了人家幾輪,又各有顯赫身份,但還是擺出平輩論交的姿態。

一來這姐弟二人的本事著實了得。

二來敬重對方出手幫忙。

後邊一條,在他們心中的分量更重一些。

趙玉彥與趙霏也禮貌拱手,幾人稍微隔了點距離,對坐在帳篷兩邊。

「那密教高手手段詭異,若不是兩位少俠出手將其打傷打退,其餘人也不會退散,這會兒搞不好我們還在廝殺。」

簡彥曾長呼了一口氣。

又道:「請恕簡某人眼拙,不知兩位少俠出自哪個高門大派?」

趙玉彥只道:

「我們來自姑蘇。」

對坐三人頗有閱歷,知道他不願透露。

於是也不朝這話茬再提。

一直沒怎麼說話的趙霏忽然問:「西域宗派怎麼會盯上你們?」

姐弟二人都看向對面三人,瞧瞧他們怎麼回答。

好在,這三人足夠實誠,沒叫他們失望。

簡彥曾搖了搖頭,苦笑一聲:「不瞞兩位。」

「在下雖然痴迷武道,卻也在市井中做些買賣,於盤州一地,消息還算靈通。」

「自盤州遺刻出現后,便一直在打聽。」

「因這遺刻初初被發現的地方就在這草原上,正巧我與草原部落相熟,就探得一些消息。」

「沒想到走漏風聲,被人給盯上了。」

他說到此處,順勢介紹起兩邊較為寡言的中年人。

先是左邊之人,接近五十歲,面貌較為儒雅。

「這位擅長用刀的高手是在下的好朋友,羅定州四刀門門主風寒竹,便是這位了。」

「原來是風門主,失敬了。」

「不敢,不敢。」

風門主笑著朝姑蘇姐弟拱手。

簡彥曾又朝右邊面相粗獷一些,年紀比風門主稍大的人介紹。

「這是與我打小一塊長大的朋友韓萬通,正是盤州鐵骨派掌門。」

他話罷,又是互相拱手客套。

好在都是爽快人,沒弄出太多彎彎繞繞。

簡會長繼續道:

「我自得知遺刻消息后,第一時間便通知了這兩位好朋友,這才偽裝行商模樣,結伴上草原。」

「原來如此.」

趙玉彥盯著簡彥曾,目中閃爍好奇之色:「盤州遺刻已亂雲貴武林,這般珍貴的東西,尋常人在得知秘聞后,多數都要悄悄前往了。」

「怎麼」

「嗯簡會長倒是叫人另眼相看。」

聽了少年的話,簡彥曾看了看風門主,又看了看韓掌門,三人忽然笑了起來。

「少俠有所不知」

簡彥曾語氣悵然:「二十多年前,簡某人武藝平平,內功外功遠不如此刻。當時這盤州羅定州,也沒有什麼四刀門、鐵骨派。」

「不錯!」

話到此處,韓掌門一臉感慨之色。

他忍不住說道:「當年我有家傳武學鐵琵琶手,可從我爺爺那一代開始,就沒有學成鐵琵琶手的精髓。我父親,幾乎丟了這門手藝,只學到一些外功。」

「我爺爺臨死前頗為遺憾,以為這門武學要在我手中失傳。」

「哪裡想到.!!」

他說到這裡,語氣驟變,又忽然頓住。

帳篷中的燈火下,他的眼睛炯炯有神。

四刀門門主風寒竹捋須,帶著激動的語氣接了一句:「我們趕上了一個好時候。」

「是啊。」

韓掌門微微仰頭,聲調高了幾分:

「二十多年前,劍神傳道天下,那陽譜武學博大精深,玄妙無倫,但凡是個練武之人瞧了都要沉浸其中,難以自拔。」

「不過.」

「劍神他老人家的妙諦豈是好參悟的?」

「但凡得到一點皮毛,都大有裨益,可是這一點皮毛,也難以摘取。」

「是啊。」

風門主道:「後來江湖人也察覺到了,這陽譜既然是劍神所傳,大家何必敝帚自珍?於是不少江湖朋友在一起複原陽譜,討論奧妙,集思廣益之下,真的讓不少人得有所悟。」

「我們三人,也在這股風潮之下,受了陽譜武學洗禮。」

「而且」

「記得是十五年前,我們論討武學已有數年,似是有所得,似是什麼也沒得到。」

「也就是這般渾渾噩噩的時候,迎來了雁城那場盛會。」

「劍神之師莫大先生將衡山掌門之位傳下,天下大派齊聚瀟湘,那是何等壯觀啊!」

風門主說這話時,似是忘了今夜廝殺,滿臉興奮。

他朝著衡陽方向拱手:

「當年我們三人收到消息,一路馬不停蹄趕到雁城,終於在盛會上,見到了劍神他老人家的真容。」

「這天下大派,無不將宗派密錄藏匿高閣。」

「劍神他老人家的胸襟,卻叫天下武人嘆服。」

「正是!」

那韓掌門也朝衡陽方向拱手道:

「雁城盛會,劍神與當年衡山論劍一般,又當眾為一些武林人講述武學精要,我聽得沉醉,後來回到盤州,閉關一月,終於練成了鐵琵琶手!」

「我這家傳之學,除了掌法之外,原來也可用奇門兵器鐵琵琶來施展。」

「尤其是那一招手揮五弦,出手看似輕飄無力,可是虛虛實實,一臨近身就駢指似鐵!」

「這一精深奧妙,正是受劍神啟發而學到的。」

「後來.」

韓掌門自信一笑:「我亦受到劍神他老人家的熏陶,於是在盤州效仿,不顧什麼家傳武學不對外授藝,反而招收門徒,成立鐵骨門。」

「如今十多年過去,我鐵骨門雖算不上頂級大派,卻也在盤州大有名氣。」

「可惜我爺爺無緣得見」

「我家這門功夫,非但沒有凋零,反而日益興盛。」

風門主道:「我又何嘗不是?」

「領悟四門刀精髓大鵬展翅式中的淺開深入之理后,成立了四刀門,在羅定州傳下這門刀法。」

簡會長聽著兩位好朋友回憶過往,不禁露出感嘆之色。

他見到姑蘇姐弟神色生異、目光游移,內心絲毫不覺奇怪。

似姐弟二人的年歲,決計趕不上那等盛會。

不管你是多麼天才絕艷的少年,一談到劍神,都會心神搖曳。

趙玉彥看了看姐姐。

才發現她與自己一般,沉浸別人的往事中。

雁城盛會,他們聽了好多次。

在太湖邊釣魚的時候,在燕子塢翻看曲譜的時候.

當他們問起時,那個溫和有趣的男人,總是話語隨意,從他的口中聽起來,就像是一件尋常到不能再尋常的事。

可是,

此時聆聽這三人追憶二十多年前的往事,才能從他們身上深深體會到

他們眼中那個脾氣很好、溫和愛笑的老爹,對這個江湖到底有多麼大的影響。

一宗一派,家傳武學的興盛。

江湖起落凋零

似乎都在隻言片語之間。

心覺親切仰慕,又不願服輸,很想成為他那樣的人。

當然,姐弟二人此時在想什麼,簡會長、韓掌門與風門主,無論如何也猜不到。

簡彥曾笑道:

「兩位少俠,此時應當明白在下知曉遺刻消息,為何不藏拙,反而要喊上朋友了吧。」

「我們年歲不算小,難言後面的二十年。」

「高人留下的遺刻必然高深,就和當年探討陽譜一樣,三人行而有師,也許我們還能再進一步。」

韓掌門與風門主都微微頷首。

趙霏道:「話雖如此,但這江湖龍蛇混居,心思駁雜者眾多。」

「似三位這般共論武學,互為知己者,終究還是少數。」

她這樣說,三人也認可。

不過,又少不了多瞧她一眼。

這少女心思剔透,年紀雖小,卻像是老江湖。

心中對他們的來歷多有猜測,卻怎麼也猜不準。

簡會長很乾脆地說道:

「翌日一早,我們便去那遺刻所在之地,兩位少俠可以一道前往。」

「不論遺刻有無,都不消此間恩情。」

「不錯。」韓掌門深深點頭。

那風門主也抱拳道:「兩位少俠相助之恩,我四刀門絕不敢忘,他日若有差遣,只管遞話到我門內。」

講清楚其中原委,夜深不便多擾。

三人稍作寒暄,起身告辭。

他們出了帳篷,趙玉彥還痴痴入神地盯著他們離開的方向看。

「姐姐.」

「嗯?」

少年笑道:「爹爹真的很了不起。」

少女嘴角微翹:「那還用你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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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出衡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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