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湘水雁城

第198章 湘水雁城

薰風慍解引新涼,小暑神清夏日長。斷續蟬聲傳遠樹,呢喃燕語倚雕梁。

季夏,初六,傍晚。

雁城螺粟碼頭熱鬧非凡,堤岸邊船入船出,船工們吆喝的號子聲壓過了趴在沿岸柳樹上的夏蟬。

咕嚕嚕一陣陣車輪聲響。

拉貨的獨輪車、馬車拉著一車車貨入城出城,隨處可見鏢局趟子手與各路船幫馬幫成員。

他們各有各的營生,彼此招呼農夫幫工互不打擾,卻都融在碼頭的繁華景象中。

初來乍到的江湖人、旅者,也被雁城的喧闐所驚。

此地車水馬龍、摩肩擦踵的繁榮景象,屬實叫人印象深刻。

堤岸邊連排的酒肆茶棚,也葺而新之,客滿為患。

佩戴兵刃的武林人隨處可見,碼頭賣力氣的農夫幫工混一口飯吃,近年來生意不斷變好,衡州府的安定極受商客青睞,他們的日子也好過許多。

而武林人來到此地的心情,與他們截然不同。

雁城在他們瞧來,已有一種神聖之感。

昔日東方不敗威震天下,江湖人不敢提及名諱,談黑木崖而色變。

如果說那是一處叫人畏懼生寒的地方,雁城便是讓人嚮往之地。

瀟湘劍神乃是正道大俠,慷慨俠義,聲名遠播。

江湖人入了瀟湘,就能感受到劍神對此地的巨大影響。

而入雁城,便能知道諸多與劍神有關的故事。

哪怕是一件小事,在旁人聽來也值得揣測,餘味無窮。

弱冠之年就能遠遠拉開身後追逐之人,成為難以企及的天下第一。

那就有理由相信,劍神過往經歷的小事,也是這份功業的一部分,具有深意。

當然,偶爾天幸在城中撞見劍神,雖只一面之緣,那也是往後與朋友後輩吹噓的強大資本。

在江湖紛亂不休,爭鬥不斷時。

此地卻風平浪靜,雖有爭強鬥狠之輩,卻難見大盜強賊。

凶名再盛的狠角色,到了這裡也突然儒雅隨和,變得有禮貌。

往日里這螺粟碼頭已經夠熱鬧了,今日更是聚集了大量看熱鬧的江湖武人。

堤堰下方近江處,幾棵高柳之下,聚集了一批衣履齊整,精神抖擻的武人。

人人腰佩長劍,正是那雁峰煙雨。

可見全是衡山門人!

曾經的衡山派作為五嶽劍派之一,偏安一隅,雖份屬江湖大派,卻也僅是大派末尾之流。

只是南部武林強龍甚少,才顯其勢。

如今可就是另外一幅光景了。

周圍武林人看衡山門人的目光,都帶上了幾分敬意。

一來衡山派今非昔比,地位尊崇。

二來嘛,這衡山門人雖然與諸多江湖武人志趣不同,卻多有俠義之輩,至少在周圍幾府所行所作之事,都無可指摘,有大派風範。

所以.

江湖人的敬意,雖有畏其強盛的成分,但也有不少是發自內心的。

「那都是衡山門人吧?」

「是了。」

堤岸邊的茶棚內,一些才到此地的武林人剛喝一口茶水便開始八卦議論。

坐在茶棚外檐,後背背著遮陽斗笠的漢子一邊解脖子上的細繩,一邊與同伴嘀咕。

「能叫衡山門人列出這種陣仗等待的,恐怕只有劍神了。」

「這是自然。」

「衡山門人已經等了幾日,估摸著劍神要從北邊回來了。峻極封禪大戰之後,劍神去了華山訪友,據說他與那位華山風姓老人也是朋友。有人在華陰見到了衡山弟子,想必是真事。」

他們一桌人聊天,旁邊也有人插話,卻是一位頗為年長,滿臉皺紋的老人:

「那風清揚早年也是名動一時的用劍高手,雖在江湖上名氣不大,各大派的頂尖人物都是知曉的。曾經華山派還是五嶽盟主時,這風清揚便是劍氣兩宗的第一高手。」

「也唯有這般高手,才能與劍神以劍會友。」

一名穿黑色長衫的用劍武人悠悠開口:「風老也是妙諦級高手不假,但封禪之巔,劍神萬劍歸宗,萬千劍氣席捲,那些走火入魔的嵩山陰譜高手盡數死去。」

「威極一時的嵩山左盟主也跳下懸崖。」

「獨孤九劍雖然厲害,但東方不敗也破不了劍氣,風老也不可能是劍神的對手。」

他又道:「劍神在福州傳天下陽譜武學,又衡山論劍,在衡陽傳劍天下。這等氣魄,便不是其他人可以比擬的。」

說到這裡,哪怕周圍一些喝茶的不是武林中人,也豎起耳朵聽這匪夷所思、蕩氣迴腸的江湖故事。

而那些武林中人,無不心神搖曳。

這些日子,他們聽過不少茶博士、說書人講峻極封禪大戰之事。

劍神對東方,那是一場叫人難以想象的巔峰對決。

最終不敗傳說破滅,這個江湖迎來了劍神時代。

不管你是何方高手,但朝雁城望上一眼,便要捫心自問,有沒有本事接下一道劍氣。

也有人評價道:

「華山派的風老雖不及劍神,可也是妙諦高手,加上有岳掌門與寧女俠,年輕一代的令狐沖也得風老傳授,獨孤九劍學有所成,看來往後華山派,也大有崛起的機會。」

這個話題引發不少人關注。

畢竟正邪大戰後,江湖處於重新洗牌階段,對於各大派的現在將來,江湖人都心中有數。

這也決定了他們對這些門派,要持以何種態度。

有衡州府本地武人面帶驕傲之色,順勢說道:

「當初的魁首三大派沉寂凋零,魔教失了東方不敗盡顯頹勢。」

「衡山有當世三大妙諦,更有劍神威震天下,也有莫大先生江南四友等一眾高手,十四代弟子中七子七劍也能自當一面,劍神小師妹也天資不凡。」

「聽說劍神未來還會收幾位親傳弟子,學劍神劍術。」

他擲地有聲:「可以預見,這未來的天下第一大派,必然落在雁城!」

衡州府的江湖人與有榮焉。

當初他們行走江湖時,自稱來自南部武林,旁人便覺得沒甚奇異,實在是南部武林整體稀鬆的印象實在深刻。

這地域成見,真是讓諸多南部武林人內心不痛快。

如今一提來自瀟湘,或者說來自衡陽。

一眾江湖人立馬肅穆,當即就要來一句「那是劍神所在」。

這名號報出去,旁人就不敢小看。

因此

瀟湘一帶的江湖人,自都樂見衡山派強盛。

茶棚中附和之聲頗多。

武當少林雖有底蘊,可劍神顯然是中興之祖,數年之間衡山派便有如此大的變化,往後至少一甲子光陰,天下第一大派的盛況,已能窺一二。

眾人議論紛紛,言談歡笑。

忽然

堤岸邊喧鬧之聲大起,茶棚外腳步聲嘈雜,許多攜帶刀兵的武林人在朝堤岸奔跑。

「怎麼回事?!」

隔壁酒肆有人跑了出去,茶棚中不少江湖人也站了起來張望。

這時聽見外間有人激動大喊:

「快看!」

「劍神回衡陽了!」

這一聲喊可把一干江湖人驚醒了。

當即茶棚中人紛紛散下銅板大喊結賬,一個個搶身出棚,撩開草簾,奪步江岸。

然而堰岸之上早已人頭攢動,目眺湘水。

夕陽西下,暑氣未散,目光穿過被江風拂舞的柳條,見遠處歸棹縱橫,又有一條龐大客船順湘水而下。

江面鳥飛魚躍,波光粼粼。

夕陽平鋪江上,更勝火紅,熏風漫天,又夾些許水氣。

尋常商客瞧個熱鬧,他們也不認識什麼劍神,但見到江湖人一個個面露痴狂,激動瞭望,於是跟著人流朝江上看。

只見那艘大船船頭,屹立著一位青衣人。

熏風拂發,衣袂飄飄,容顏俊美,氣度絕非等閑。

他旁邊還有一名白髮蒼蒼的負劍老者,正與青年交談,說著什麼。

身後一眾佩戴長劍的門人,則是面含笑意。

岸邊的江湖人一見那道青衣人,立時瞪大雙目,已知來人是誰。

尤其是那些慕名而來,初次到雁城的人,更是心下驚喜,覺得撞到大運。

劍神在衡山派極少見客,能見一面,頗為不易。

此番歸劍神回到衡陽,更是意義非凡。

北東方南劍神,曾經的天下第一之爭已無懸念,這是劍神冠蓋武林之後的回歸。

單單這一幕,便叫諸多武人浮想聯翩。

船頭青影刻在心間,此生註定難忘。

江邊,衡山弟子整整來了一百人。

領頭之人是一老者,腰間負劍,手中執拐。

正是魯連榮。

當初人道衡山魯連榮多嘴多舌,說話難聽,故有金眼烏鴉這等難聽匪號。

現如今他是劍神師叔,聽說二人關係親近,旁人可不敢逞強再說他匪號。

當面得喊一聲魯前輩,金眼烏鴉也變成了金眼俠。

客船近岸時,一眾江湖人忽見船頭青影一閃。

眾人眼前一花,心中驚駭,不知何時這位劍神已至岸邊,和魯連榮站在了一起。

「大師兄~!」

衡山門人極為鎮定,在岸邊朗聲迎喊!

只這一聲,便讓瞧熱鬧的人渾身過電,咋舌不已。

衡山派的氣壯強盛,撲面而來。

趙榮朝同門含笑點頭,餘光掃過四方江湖人,又往前半步靠近魯連榮。

「師叔怎麼也在此地。」

魯連榮黃澄澄的眼睛凝在他身上,確認他安然無恙,這才露出稍顯『兇惡』的笑容。

「大師哥寵溺得很,明明不合理,他也聽你安排。你說不要迎,他便不迎。」

「我卻覺得非迎不可。」

他聲音不大,除了周圍的衡山弟子,退在遠處的外人是聽不見的:

「我衡山劍神回歸,怎能小了排場?」

「偏偏伱也是個喜靜怕麻煩的性子,有些安排不妥當。」

趙榮歉意一笑:「只是我路上怠慢,叫師叔多等了幾日。」

魯連榮卻道:「那算得了什麼。」

「便是在這裡等你一年,我也心中高興。」

他面相顯老,露出笑容的時候皺紋密布,加之那雙眼睛總像是在審視,故而伴生兇相。

可魯連榮並未說客氣話。

當年他在嵩山唯唯諾諾,與左盟主說客氣話,趙榮是自家人,那是有什麼就說什麼。

又朝趙榮上上下下掃了幾眼,魯連榮眼底也滿是驕傲讚賞之色。

天下第一啊.

衡山派的天下第一!

師祖師叔祖們想也不敢想的事情,就這麼華麗地實現了。

魯連榮與顧老先生打過招呼,跟著衡山眾人便在城西眾多目光的矚目下,逐漸入城。

除了衡山門人迎接,一路上還有諸多下屬勢力。

像長瑞鏢局的總鏢局龍長旭,赤狼幫的尚玉康幫主,他們都是趙榮的熟人,各領了核心人馬,等候在城外。

雖然沒有上前打招呼,但也列在一旁迎接。

在尋常人眼中,這些鏢局幫派大佬,已經算是一號人物。

透過這些人,也讓尋常人明白「劍神」這二字的分量。

城西動靜極大,很快劍神回歸衡陽的消息便傳遍城中各處。

頓時飛鴿忙碌,消息瘋傳衡州府,又朝周圍幾府擴散。

趙榮安排向大年米為義他們去劉府看望劉師叔,自己便與魯師叔一道返回山門。

當他回到門內,衡山門人也陷入激動歡慶之中。

「師父。」

琴軒雅處,趙榮又見到莫大師父。

莫大先生一臉欣慰笑意,上上下下打量著他,跟著道了一聲「好」。

又問道:

「阿榮,東方不敗的武功如何?」

趙榮如實評價:「他武功極高,一身功力已超過葵花寶典的範疇,且針飛線走,能與我的劍氣相抗。」

「若非我的內功更高明一些,恐怕想戰而勝之也殊為不易。」

趙榮心想,師父會不會再說「多練」。

然而,此時莫大先生卻二目含笑,慢悠悠開口:

「你已走出自己的道路,往後隨心所欲,適性任情就好。」

「師父,」趙榮笑了,「你忽然這樣說話,我有些不習慣了。」

「如何不習慣?」

趙榮故作失望:「師父不再督促弟子多練了嗎?」

莫大先生撫須而笑:「阿榮啊,世事有極。」

「為師悲奏一生,唯有一曲瀟湘夜雨,為師之悲,不可再現在你的身上。」

「往日嚴厲督促,只盼你有大成就,能將一切命運都把握在自己手中,如此才不走悲路。」

「如今你已登峰造極,前路平坦廣闊,為師不必再督促於你。」

他話到最後,竟略有寂寥。

又幽幽道:

「其實為師也不習慣,不過這總是好事。」

趙榮知曉師父的良苦用心,此時也心生感慨。

「師父。」

他又喊了一聲,恭恭敬敬給老人磕了個頭。

師父傾囊相授,他能有如今的成就,決計少不了師父的幫助。

莫大先生感嘆不已,又笑著將他扶起。

「為師能有你這個徒弟,此生無憾。」

他又道:

「阿榮,你贏下天下第一,回歸衡陽,可有心情聽為師奏上一曲?」

「弟子自然願意。」

「好。」

莫大先生又道一聲「好」。

跟著,他取來胡琴

不多時,衡山派琴軒之中,又響起一曲瀟湘夜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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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出衡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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