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母女重逢
江南姑蘇城外,一處水鄉小鎮上。
初晨的陽光映在水面,波光粼粼,搖櫓船的轎夫,划著船槳靠岸。
雲喬坐在船篷中,隔着帷帽抬首張望外頭。
江南水鄉,市井小巷。
她少年後養在揚州,距離姑蘇的水鄉,算不上遠,對姑蘇城也有幾分熟悉。
只是從前跟着家裏出來,都在姑蘇城裏繁華地,倒未曾來過這城外的小鎮。
此處,原是陳晉母親祖籍所在之地。
只是陳晉自出生起便跟着母親在揚州生活,也極少回來。
同人說起出身時,也只說自己是揚州人士。
京中並無知曉他在姑蘇城外的鎮子上,有處老宅子。
搖櫓船靠岸,陳晉先行下了船,回身向雲喬,緩聲道:「就在前頭,小姐隨我來。」
雲喬手搭在他掌心,扶着他也下了船隻。
上岸時腳步不穩,身子搖晃,險些將頭上帷帽摔去。
陳晉忙伸手扶穩了她帷帽,叮囑道:「小心些。」
沿途時陳晉一直小心謹慎,唯恐雲喬行蹤走漏。
除卻雲喬高燒那日,他慌亂之下忘了給她戴上帷帽,其餘時間都分外謹慎的留意要她戴好帷帽。
雲喬抬眼看向扶在帷帽邊沿陳晉那滿是厚繭的手,頷首道謝。
這樣的一雙手,一瞧便知是苦出身。
想來這些年來,要掙得出路,也吃了不少苦頭。
她思及此事,心中難免愧疚。
陳晉卻已在她站穩后,從她帽檐上移開了手,也立刻送來了扶着她下船的另一隻手。
船公吆喝了聲同雲喬兩人作別,陳晉在船公離開后,伸手想雲喬指了前頭一條小巷。
「前面就是了,小姐敲門即可。」
陳晉話落,雲喬抬眼看向巷子裏那扇門,還未來得及抬手,卻瞧見了一個蹣跚學步的小丫頭,咿咿呀呀的推開了房門。
離開時還在襁褓中養著的小丫頭,如今已長大了許多。
可雲喬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這從自己身上掉下的心頭肉。
她慌忙疾奔近前,到了小丫頭面前,半蹲下身子,想要抱起她,卻又在將要觸到她時,怯怯的停了動作,怕嚇到了她。
帷帽下的臉,已經被淚水濕透。
那淚滴從眼尾滑落,滴在門前石階上。
小丫頭愣愣瞧著,蹙著小眉頭抬手,那小手指,伸進她帷帽里,摸了摸她的臉。
哼哼唧唧,咿咿呀呀的說:「哭哭……不哭哭……」
幾個月,尚不及時的小丫頭,早忘了自己母親的模樣,卻還是在瞧見生母時,本能的親近。
母女連心,她心酸掉淚,那小丫頭也蹙緊了眉頭,微扁著嘴,張開雙臂要抱抱。
雲喬意識到分別許久的女兒,親近自己,更是喜極而泣,忙抹了眼淚抱起女兒。
她抱着女兒起身,對面的陳晉也看着她的動作。
雲喬和他視線對上,身子微僵。
陳晉遙遙望着她,走近去,伸手想摸下小丫頭胖嘟嘟的臉頰。
雲喬下意識抱着女兒退了半步,意識到不對后,才又停了步伐。
「抱歉……我……」
她想道歉,卻又的確本能的防備。
陳晉底收回了手,低笑了聲道:
「眉眼生得像你,是個討喜的小丫頭。」
抬眼看向雲喬時,目光坦蕩磊落。
緩步走近她,卻又在彼此距離一寸處,恰到好處的停了步伐。
透過帷帽,看向她那雙從小就漂亮,卻又極愛流淚的眼睛,輕聲道:
「我就送到這裏了,日後,多保重。」
他其實有許多話想叮囑她,事到如今,卻什麼話都開不了口。
好像說什麼,都覺得不合時宜。
到最後,只有一句保重。
雲喬點了點頭,喉頭微有些哽咽,愣愣瞧着他。
也是到這一刻,才真的徹底相信,眼前人,只是送自己一程而已,再無半點旁的所圖。
「陳晉……我……」她想向他道謝,卻又覺得言語蒼白。
可她除了蒼白的謝意,又能拿什麼報答他呢。
他舍了大好的前程,幫她逃出東宮,一路輾轉千里,送她來到江南,
他在蕭璟的眼皮子底下,暗中保住了她的女兒,
背叛蕭璟,亡命天涯,前途盡毀。
卻對她,無半分所求。
真的,就只是如他所說的那樣,希望她,記得他。
雲喬愧疚難當,眼眶酸的厲害,說不出旁的話來。
她曾經以為,眼前的陳晉,和當初的蕭璟一樣,都是挾恩圖報為求美色罷了。
可陳晉一路恪守君子之風,從未越矩。
到如今,也只是,同她說一句保重。
讓她如何能不愧疚不忍。
「對不住……陳晉,你如果想要我做什麼,只要我能做到,我都願意竭盡所能的報答你。」
雲喬話音真切懇誠,陳晉聽在耳中,卻只是淡淡笑了下。
「沒有什麼對不住的,我不過做了我想做的事而已,至於那些後果,既是我的選擇,自然由我承擔。」
雲喬喉頭哽咽,緊緊抱着女兒,咬唇緘默好幾瞬。
才看向陳晉,嗓音沙啞的問:「那你呢?那你呢陳晉,你怎麼辦?」
蕭璟會放過你嗎?
大好前途盡毀,你真的,會甘心嗎?
雲喬沒問出口的話,陳晉心中卻也明白。
蕭璟當然不會放過他,
疆場廝殺,刀口舔血,換來的這份坦蕩前途。
當真捨棄,怎麼會甘心啊。
只是,他做了他想做的選擇,也就心甘情願,承擔這樣做的後果。
也許許多年回想今日,也許亡命天涯生死難保時,他也會後悔今時今日,捨棄一切帶她私逃。
可那又怎樣。
如果不做,他也一樣會備受煎熬。
人生莫測無常,來日之事,誰又知曉呢。
至少這一刻,他願意舍下所有,救她出囚牢。
至少經此一事,那個少年時從身邊走過,連一隻衣角他都抓不出的女子,會永遠,永遠記得他。
陳晉笑意疏朗,撫了撫身上的劍。
「快意恩仇,四海為家。」
他說的坦蕩輕快,可雲喬哪裏不明白,四海為家,便是亡命天涯。
她說不出話來,隻眼眶酸的厲害。
陳晉抬手摸了摸她帷帽邊沿。
笑眼微彎道:「都是做娘親的人了,怎麼能總掉眼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