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水月觀音

妙法寺佔地頗廣，是建在青山綠水間的一座寺廟。四周有綠樹繁花，山林間是雲遮霧繞，香火焚燒燃起的淡淡青煙於那黃牆黛瓦中裊裊升起，古剎梵音於深山老林中綿綿不絕，真真是道不盡的清幽，說不盡的雅緻，一眼望去，竟恍若飄逸出塵的世外桃源一般。

鳳凰來時一直躺在馬車裏打瞌睡，並沒有瞧見沿途的美景，但想來也是不會差道哪裏去的。

「小心點。」皇北天一手挑着車門簾，一手伸向她，柔聲道。

鳳凰將手放在他掌心，不過剛從馬車裏探出頭，一股清爽甘冽的空氣便鑽入了她的鼻間，「唔，這裏的空氣可真不錯。」

皇北天小心翼翼的將她扶了下來，含笑道，「你若是喜歡，我們在這裏多住幾天便是了。」

鳳凰卻是淡淡道，「再說吧。」寺廟清規戒律甚多，這第一個便是不能食葷，彼時就算她無所謂，只怕其他人也待不下去。

不知是過了上香的高峰期，還是皇北天已經派人提前來打點過的緣故，寺廟裏的香客並不怎麼多，只一些穿着灰布衣的小和尚來來去去，若是撞上了，對方便會道一句佛偈，然後悄聲退去，若是沒撞上，直接便無聲無息的離開，鳳凰等人從外頭一路走來竟是鴉雀不聞。

「要許願么？」皇北天朝前殿前的一個幾人高的大香爐比了比，低聲道。

鳳凰看着那銅鼎上古樸的梵文，有些好奇道，「怎麼許？是要先上香的吧？不過這香爐這麼高，香要怎麼插上去？」

「將銅板走那鼎耳中央丟進鼎內，然後再許願，據說就可心想事成。」皇北天笑着解釋道。

「我來！我來！」莫紫萱向來是個貪玩的，聞言大步繞到他們前面，便開始從荷包里掏起銅板來。

青玉等幾個丫頭也紛紛掏荷包的掏荷包，摸錢袋的摸錢袋，倒是幾個影衛對這種毫無技術含量的玩意不甚感興趣，從青玉等人手上接過包袱便去找落腳之處了。

「唉？我明明算好的，怎麼丟不進去？」莫紫萱連丟了三四個都沒有丟進去，不由訝異道。

青玉等幾個小丫頭聞言也跑上去試了試，同樣沒有一個人能透過鼎耳將銅錢給丟進去。她們幾個便也就罷了，可莫紫萱武功不弱，幾丈外大樹上的鳥兒她都砸的中，沒道理這樣一個小小的鼎耳就會拋不進去。

一直沒上手試的鳳凰仔細瞧了瞧那鼎耳，這才發現，那鼎耳不僅做的只堪堪比那銅錢大了一些不說，其厚度還約莫有一個銅錢寬，再加上香爐銅鼎位置放的高，也難怪那麼難扔了。

「不試試？」皇北天垂眼看向鳳凰笑道。

鳳凰非常識趣地搖了搖頭，「我如今一點手勁都沒有，丟不進去的，還是不要去丟那個臉了。」

「不試試怎麼知道？」皇北天聞言卻是一挑眉頭，說着將一枚銅錢塞進鳳凰手裏，自己則繞到鳳凰背後，一手將人環住，一手順着鳳凰的手臂直摸到鳳凰抓着銅錢的手，慢慢抬起，舉高，對準，扔！

「噗！！！」銅錢流星一般於那鼎耳間一閃而過，跟着掉入積了厚厚香灰的爐鼎內，發出一聲悶悶的細響。

莫紫萱先是一呆，隨後指著鳳凰，怒道，「你這是耍賴！」

「有本事你也耍賴便是。」皇北天不待鳳凰開口，便搶先一步道，說着環著鳳凰的腰肢便款款朝前殿走去，徒留下莫紫萱氣急敗壞於心中罵了半天的娘。

鳳凰有些無語的橫了皇北天一眼，「你就不能不欺負紫萱？回頭還想不想她重新替你做張皮子了？」

皇北天卻是哼了一聲，「看見她就討厭。」

鳳凰，「……」

鳳凰噎了一下，瞪眼，「下次不準再欺負她了，要不然我就認為你其實是心裏喜歡她，所以才故意用這種幼稚的行為引起她的注意力。」

鳳凰頓時仿若吃了一隻蒼蠅般，臉都綠了。

「夫人真是風趣，」殿內傳來一道渾厚的笑聲。

鳳凰和皇北天相攜著邁過高高的門檻，走入殿內，便見一個披着袈裟的老和尚正候在那裏。那老和尚瞧著頗有些年紀了，鬍子花白，滿臉都是菊花褶子，但五官生的十分的端正，尤其是那雙眼眸，極為的溫良慈祥，讓人一眼瞧著便有種心靈受到撫慰的感覺。

「法如大師！」皇北天拉着鳳凰直接大禮參拜。

鳳凰雖沒有反抗，心中卻是訝異，皇北天是什麼身份，什麼脾氣，再沒有人比她更了解了，卻沒想到他今日居然會給一個老和尚行禮。

老和尚的態度十分平和，他先是微笑着將皇北天扶起，隨後待走到鳳凰面前，他伸手摸了摸鳳凰的頭頂，隨後這才將她給扶了起來，轉身命人打來清水，給她們兩人凈手拈香，然後帶着她們前去正殿上香參拜。

妙法寺的雙面觀音果然非同凡響，一眼望去竟生生比人家一棟小樓還要高大，佛像慈眉善目，寶相莊嚴，白檀木暗香浮動，浮於鼻尖，人立於那佛像底下，竟還不及那佛像的腳脖子高，心中不由便生出了無限的敬畏。

兩人恭恭敬敬的參拜完，從正殿出來，老和尚法如大師已命人拿出了一個托盤，上面放着一尊手掌大小的白檀木雕的觀世音菩薩。

「相逢即是有緣，今日夫人既來到本寺，這尊小象便送於夫人，保個平安吧。」法如大師溫和的看着鳳凰笑道。

鳳凰道了聲謝，將東西收下，這才隨着皇北天朝外頭走去，眼睛卻是一眨不眨的盯着手中的雕像。那觀世音並不若平日裏見到的那般雙腿盤起，手托玉凈瓶，而是只單單盤起了一腳，另一隻腳卻是自然垂下，以著一種單蓮華坐姿跌坐在了海中石山上，神色間也不若尋常見到的佛像那般寶相莊嚴，而是有種無拘無束的悠然自得。

「這是水月觀音吧。」皇北天看了兩眼鳳凰手中的雕像答道。

鳳凰雖不信佛，但也知道觀世音有三十三種幻象，每一種幻象皆有其特定的含義，只可惜她知道歸知道，卻並不甚懂。

她揚了揚手中的雕像，扭頭看皇北天道，「你既然知道這是水月觀音，那應該也知道這觀音背後所代表的含義吧？」

皇北天唔了一聲，「這水月觀音還有一個更為大眾所熟知的名字，那就是千手觀音，是能渡人災厄，救人水火的菩薩，道法高深，極為神通。而水月觀音也有水中觀月，月中觀水，似真非真，似假非假，假到真時真亦假，無為有是有還無的真假同存的禪意在裏面。」

皇北天說的有些玄乎，鳳凰聽得卻是心頭一動，別人或許不知道真假同存是什麼意思，可她卻是再明白不過了，這也就是說剛剛那個老和尚法如已經看出她的底細了？如此一想，鳳凰的冷汗都冒出來。

她古怪的反應立時引起了皇北天的注意，「怎麼了，凰兒？不舒服么？」

鳳凰勉強笑了一下，「沒什麼，可能一路顛簸的有些乏了。」

皇北天不疑有他，「那我先帶去歇息一下吧。」說着便領着她繞過後殿，順着一條羊腸小道去了後山。

他們說居住的地方是綠竹掩映間的一座齋堂，名為靜心齋，兩進出的小院子，地方不算大，但他們人也不多，住着剛剛好，尤為難得的是這地方有種別處所沒有的清幽，讓人住着非常的舒服。

鳳凰本也不是真的想睡覺，四下環顧了一眼，拉着皇北天的胳膊道，「我現在又不想睡了，難得這裏風景這麼好，我們不如四下逛逛吧？」

皇北天自然是什麼都順着她的，微一頷首道，「那我們去後頭走走，前頭我剛剛已經大概看過了，沒什麼好瞧的。」

鳳凰唔了一聲，抱着他的胳膊從院子右邊的一個低矮小門出去，外頭是鋪了碎石子的小路，路邊左一蓬右一蓬的長了一些雜草野花，模樣自然是不能與那些名花貴草比的，但那迎風搖擺，勃勃而生的樣子卻讓人感受到一種欣欣向榮的生命力。

小路的盡頭是一作弔橋，弔橋底下密密麻麻的長著各種各樣的林木，並不能真切的看到底，但目測摔下去絕對會摔成肉餅。

兩人相攜著過了弔橋，繞過一大片竹林，又走了一大段路，這才瞧見一個穿着灰布衣衫的年輕和尚正曲膝跪坐在地上，手中捧著碩大的蓮葉，一滴一滴的接着從那山壁縫隙滴下來的山泉。

那和尚聽力極其敏銳，鳳凰兩人距離他尚且還有一段距離，他便已頭也不回的當先開了口，「兩位施主有禮了，恕小生無法給二位見禮。」

「小師傅，你在做什麼？」鳳凰擺了擺手，有些好奇的問道。

和尚溫和答道，「小生在接山泉，這山泉極為甘甜，用來泡茶，茶中會帶有一種山泉所獨有的清冽芬芳，十分的美妙。」

鳳凰聞言仍舊不解，「小師傅何須如此勞累？我瞧這山泉一滴一滴的滴的極慢，何不若直接放個木桶在下面，回頭過個幾個時辰再前來收，如此豈不便宜？」

和尚卻是搖了搖頭，和煦笑道，「這山泉乃是上天的恩賜，我等自然要抱着最虔誠的心來收集，如此方能體會到這山泉的來之不易。若是照施主所言放個桶在下面，隔個幾個時辰便過來收集一次，如此怠慢，又何能體會到這山泉的珍貴？」

鳳凰聞言先是一怔，隨即笑道，「如此說來倒也是。」

和尚平和的笑了笑，沒有再說什麼，只溫聲道，「兩位施主一路行來怕是口渴了吧，不如坐下來喝點山泉，解解乏，歇歇腳，如今才能更好欣賞後面的風景。」

鳳凰看了一眼她手中的葉子以及他身側的小半桶山泉，有些遲疑道，「此山泉如此來之不易，我們怎麼好意思浪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