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回末日前（一）

第1章重回末日前（一）

林央洛不知道自己在什麼地方，她此刻像是突然放空了一樣，不知道自己是誰，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來到這裏。

她周圍圍着好多人，這些人都好奇怪，而且全部都直愣愣地盯着自己。它們並不能算是完整的人，因為它們的身上多多少少都有些殘缺。

有的半邊臉被啃掉了，空蕩蕩的那一塊已經全是腐肉，上面爬滿了蛆蟲。有的胳膊或者腿被啃掉了，血肉之中可見白骨。

但它們好像意識不到自己的身體已經殘缺了。

林央洛看着它們，一點也感受不到害怕，甚至還隱隱有些解脫的快樂。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樣，她想，她應該是要害怕這些「人」的。

可是轉瞬之間，她又想不通了，她為什麼要害怕這些人呢？她應該，跟這些人是一樣的。

楊桃買了些包子饅頭和其他的點心，林央洛看着也有些想吃東西了。但她想吃的卻並不是那一兜子包子饅頭，也不是剛剛從超市搜刮的乾糧，而是其他的東西。可她具體想吃的是什麼東西呢，林央洛突然感覺自己不能思考了。

林央洛甚至頭都沒回。

是活生生的楊桃，不是一具行屍走肉。

「快點呀，」楊桃發現林央洛在看她，嘴裏還含着牙膏泡泡，吐字有點含糊不清，「快下來洗漱，不然一會兒要遲到了。」

回去的路上正巧路過食堂，楊桃提議去食堂買點熱乎乎的早飯吃。林央洛一想，在末世生活兩年以來，她極少吃到熱騰騰的飯菜。城市中停水停電，明火也會引來喪屍。

根據自己的上一世的經驗，喪屍潮來臨之後，最初的那段時間還不會斷水斷電，所以最緊缺的就是食物。她們最開始躲在宿舍樓里的這一群人，有一批便是不敢踏出門，在宿舍里活活餓死的。

林央洛看了看自己的手，又在腿上狠狠擰了一把。

「你這是要進貨啊？你要在宿舍里開個超市？」

楊桃沒有躲過。

她逐漸回憶起末世剛來臨的那一天。

另外兩個室友躲過了最初的那一波喪屍潮，但楊桃……

後面的那個男生還留在原地臉紅。

她仍然感受不到痛覺。

這感覺太真實了，真實得不像夢境。林央洛又使勁兒掐了掐自己的臉，還是沒有痛覺，但她又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觸碰到了皮膚。

她低頭，看見自己的身體，手臂和雙腿都被啃咬過，血紅的傷口裏可見白骨。

她好像……回到了喪屍潮來臨之前！

林央洛瞪大了眼睛，這……是在做夢嗎？怎麼會有這樣的事情？

她狠狠掐了自己一下，想確認這到底是不是真實的。卻發現她感受不到痛。

這樣的場景對林央洛來說，恍如隔世。

在最難熬的那段時期，每個人想的都是怎樣獲得更多的物資，怎樣在這個末世活下去。

她明明已經下了很大力氣了，但仍然沒有痛覺。她能感受到自己皮膚的觸感，但卻沒有痛覺。

見林央洛沉默著沒出聲，楊桃才正面去看她的臉。林央洛臉色很難看，眼神里甚至透露著一絲……驚恐。

如果是從前的林央洛，一定會滿心歡喜地回答：「我就知道你最好啦」。

真到了城市淪陷的時候，什麼鈔票都不管用了。食物和藥品才是硬通貨。

可是楊桃不是已經……

聽見對面人的聲音，林央洛才突然回過神來。

她被自己剛剛的想法嚇了一跳。

聽到這聲音的時候，林央洛突然想起來了。

她一動不動地盯着自己，臉上的神情很悲傷，她甚至覺得林央洛下一秒就會哭出來。

明明她在末世生活的時候，最想吃的就是熱乎乎的新鮮飯菜了。但那時只能啃一些壓縮餅乾之類的食物。能有壓縮餅乾吃都算好的，更多的時候是根本沒有搶奪到食物，只能在野外找些東西充饑。

只有最開始的時候能感受到身體被啃噬的痛苦，到了後面便什麼感覺也沒有了。在她生命的最後一刻，林央洛其實並不害怕，反而有一種解脫。這種居無定所每天擔驚受怕的生活，終於要結束了……

這是她大學室友楊桃的聲音。

林央洛也蹲下來一起撿，她想說沒關係。但突然卻聞到了一股很誘人的味道。

「回去再說。」

林央洛拿起放在床邊的手機，發現今天正是喪屍潮來臨的那一天。

「你就聽我的吧，馬上你就要哭着感謝我了！」

林央洛解釋不出來，她只是心裏隱隱有了一個猜測。

兩人進了食堂，早餐的香味撲面而來。但林央洛不知道為什麼，一點食慾也沒有。

她已經是死過一次的人了。

「楊桃……現在是，什麼時候了？」她太久沒有這樣正常地和人交流過了。

兩年之後，倖存的人越來越少，喪屍也越來越多。隨着這些喪屍的進化，人們築建的安全區也被逐漸攻破。安全區變少，能庇護的人類數量也變少。

林央洛盯着對面男生的眼神太直勾勾了，盯得人都不好意思了。

回到了宿舍，她鎖住了宿舍的門，這才稍微安心一點。

就算是這是夢，林央洛也不想看着她再死一次。

「九點鐘了，我的大小姐！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就是不想去上課唄，昨天肯定又熬夜了吧？好啦，我替你答到就是了！」

「央洛，你喊什麼呢？」一個迷迷糊糊的聲音傳來，似乎是剛剛醒來，還帶着點睡意。

林央洛拉開床簾，看見了正在陽台上洗漱的楊桃。

那個男生看不出什麼異樣來，而且長得還挺不錯的，又高又帥，唇紅齒白的，看着就斯斯文文。

哦，她確實不應該害怕的。她跟這些東西，本來就是一樣的呀。

林央洛眼睛發酸，她覺得自己是想哭的，但卻流不出眼淚。

林央洛當然知道楊桃肯定覺得她奇奇怪怪的。她不知道該怎麼解釋，現在也沒時間對楊桃解釋了。

林央洛對上一世最後的記憶，便是被淹沒在喪屍群中。

「哎！同學……能不能加個聯繫方式？」

「你，你怎麼了央洛？身體不舒服嗎？感覺你快哭了。」

一出聲她才發現，自己的嗓音怎麼這麼晦澀。她好像……很久沒有開口說話了。

林央洛還記得，她在奮力逃出校園的那一天，看見了楊桃。

「央洛，你這是怎麼了？剛剛那個人有什麼不對勁嗎？」

她看了看時間，根據她的記憶，喪屍潮來臨的時間大概是中午十二點，此時還有將近兩個多小時。

她沒想到，自己居然還能有機會跟已經死去的室友進行如此正常的對話。

林央洛已經在末世里生活了兩年了，見的事情太多，對於死人這種事情，她已經麻木了。在末世里同理心太多，可是活不下來的。

林央洛手裏動作沒聽，繼續搜刮食物和生活用品。

她想去拉楊桃的手，但又害怕自己會傷害楊桃，最終還是跟她保持了一些距離。

這是為什麼？！

那……是眼前這個人身上的味道。因為靠得太近了，她發現自己幾乎能看得見這人皮膚的紋理，她好像視力變好了，幾乎能透過對面人的皮膚，看見他血管里流動着的新鮮血液。

最有用的食物是壓縮餅乾，因為到了末世後期，整個城市將會斷水斷電。速食麵並不是最佳食物。

「同學，同學？」

因為前一天晚上熬夜玩遊戲了，第二天的課林央洛沒起得來，就央求和自己關係很好的室友楊桃幫自己答到。她們宿舍是四人間，但另外兩個室友跟她們並不是同個專業，出門的時間也比她們倆早。

她儘力收起悲傷的表情，對着楊桃露出一個笑容，她太久沒有真心地笑過了，這個笑容看起來有些奇怪。

那時的楊桃臉上已經腐爛了一半，衣服也在拉扯中變得破破爛爛，臉上神情獃滯，已然是一具行屍走肉。

「哎，怎麼不加人家啊？還不好意思呢？」

直到有一個男生跟她擦肩而過，碰倒了些她手裏提着的乾糧。那男生連忙蹲下來幫她撿東西，嘴裏連聲說着抱歉。

「啊！不要——！」

好想咬一口……

林央洛回神，下意識地應道：「啊，我沒事。」

林央洛阻止了楊桃去上課，帶着楊桃去超市和藥店裏趕緊掃蕩了一波，看見什麼就拿什麼。

但上天居然讓她又來了一次。或許是因為，她並不是真的想死，在發現自己意識即將消亡的那一刻，她又突然覺得不舍了。

「我沒有不舒服，我就是覺得能再見到你真好，楊桃。」

「啊？」楊桃被林央洛這句話搞得一頭霧水，「咱們不是天天見面嗎？怎麼突然說這種話？」

「央洛，你也快點起床吧，待會兒有課呢。」楊桃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然後林央洛聽見了她下床的聲音。

她又看了看自己正躺着的這張小床，床單上熟悉的花色讓她終於知道自己是在什麼地方了。

林央洛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夢，她只知道要阻止楊桃去上課。

楊桃手裏堆得都快拿不下了。

林央洛苦笑了一下。

「你到底是要幹嘛啊……怎麼一大早起來就奇奇怪怪的。」楊桃在她身後嘀咕著。

楊桃一臉深意地朝她笑。

林央洛大叫着醒來。

好想撕咬開他的皮膚，好想嘗嘗那是什麼味道……一定非常美味。

「央洛，央洛？你怎麼了？」

她在害怕什麼？

楊桃回頭看了一眼，剛剛那個被楊桃拒絕的男生，正站在原地，有點垂頭喪氣的。

天哪，自己剛剛在想什麼？自己居然……居然想要咬人？

她為什麼會想要咬人？只有……只有喪屍才會想要咬人吧。

她腦子很亂，趕緊匆匆收拾好地上的東西就拽著楊桃離開。

楊桃刷完了牙，對還在床上待着的林央洛翻了個白眼。

她此刻已經滿身大汗，大口大口地喘氣。稍稍緩過神來時，她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張狹窄的小床上，四周有帘子遮住，林央洛一時覺得熟悉，但又想不起來這具體是什麼地方，只是莫名覺得很有安全感。

在末世的兩年裏，最開始她還會哭，會絕望，會尖叫。到了後面，她已經意識到，眼淚是最沒有用的。不僅不能解決問題，還會暴露自己的軟弱，末世中求生的人，可不會對弱者產生同理心。

楊桃洗漱完從陽台走進來，看見了正在床上獃滯的林央洛。

這是她的大學宿舍！

她大概知道是為什麼了。

這個世界上總歸是沒有天上掉餡餅這種好事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