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追逐
第5章追逐
端午節的街巷，空氣中都瀰漫著粽子的清香。
還沒到正午，街上的人就已經多了起來，姑娘們打扮得花枝招展，親昵地挽著男朋友的手臂，一雙雙一對對，得成比目何辭死，願作鴛鴦不羨仙。
借著傳統節日的火爆人氣，沿途許多店鋪都在搞活動，尤其是餐廳，恨不得直接站在店門口往路人身上丟粽子，然後告訴他們今天店裡打折扣，所有菜品六折帶走，還附送十隻牛肉餡兒的粽子。
然而，整條街最醒目的並不是這些花枝招展的門店，而是身旁自帶光環的陸燃。
迎面而過的萬千少女撞上他，心蕩神搖，錯開后還會情不自禁地扭頭，戀戀不捨地追尋他的背影，感嘆一句「好帥」，而後鄙夷地瞪一眼跟在他身後小尾巴似的某女。
南瀟此時此刻悔得腸子都青了。
瞧瞧自己這該死的T恤牛仔褲，是舊款倒也罷了，關鍵是這麼寬鬆，根本顯不出半點兒身材的優勢！自己雖然個子矮，可也是有料的好不好！
再瞧瞧這該死的能擠出油來的頭髮，一縷一縷黏在頭皮上，都可以直接拿來炒菜了！
反觀身旁玉樹臨風的陸大神，淺青的翻領全棉短袖，米色的七分滌棉休閑褲，腳踩一雙阿迪達斯炫酷的刀鋒，清爽利落，丟在人群里，立刻就能煥發出耀眼的光彩。
南瀟望著那道巍峨高山般的背影，欲哭無淚，只能在心裡默默祈禱不要遇見同校的人，否則她可能會羞愧到咬舌自盡。
然而這個世界就是這樣，你怕什麼，就會來什麼。
還沒走幾步，右手邊的人行道里就衝出來兩個滿眼冒小星星的女生，手裡還拿著不知哪個店面的宣傳單，看上去是趁著假期來做兼職的。
陸燃先一步被她們攔下，南瀟自然也難逃一劫，被迫停住腳步，接受兩雙審視犯人般的目光。
陸燃單手插兜，笑容可掬：「你們在做兼職？」他十分自然地握住她的肩膀，向前推了一把，「介紹一下，這是南瀟，校科協的。」
南瀟頓時慌了手腳，她壓根兒沒想到他一開口就把自己推上了風口浪尖，尷尬又不失禮貌地扯了下嘴角，同兩人打招呼：「你們好啊……」
「哦，原來是校科協的，嚇我一跳，還以為是你女朋友呢！」其中一個戴棒球帽的女生如釋重負地拍著胸脯，長舒一口氣，笑眯眯地伸手攥住了陸燃的衣角，旁若無人地撒起嬌來，「大神大神，我的上機作業還沒寫完呢，可不可以借我抄一抄？」
儘管南瀟內心波濤洶湧，表面卻得只敢擺出一張謙和的笑臉，一雙眼直勾勾地盯著那隻不懷好意的手，強迫自己轉移注意力。
陸燃在一旁，輕描淡寫地覷了她一眼，不必多想，什麼小心思都看得明明白白。他倒要看看她能忍到何種程度。
「上機作業是嗎？回去后我發你，先加一下微信吧。」他飛快掏出手機，動作流暢地點進了微信，添加好友，在女生震驚萬分的表情下，彼此互換了微信號。
「謝……謝謝陸大神……」棒球帽女生沉浸在不可思議的夢裡，半晌都沒回過神，手還攥著他的衣角，一時竟有些不捨得放開了。
要知道，多少人排著隊都要不到陸燃的微信，她居然成功了！
陸燃趁著兩人發獃的空當，打了招呼，很快便帶著南瀟離開。
路，還是剛才的路，不知為何走起來有點兒沉重。南瀟已經沒心情糾結看什麼電影了，她現在只在意一件事，就是他回去后真的會給那個女生髮答案嗎？
這是個極其折磨人的問題。
南瀟整整糾結了一路，直到陸燃把電影票和爆米花桶塞到她手裡時，才猛然驚醒。
「這個電影……」她默念了一遍名字，忽然記起不久前在網上看過相關的影評介紹，當時就覺得這片子很有趣，一直想看來著，可惜舍友們與自己的小眾口味合不來，所以就這麼耽擱了。
陸燃從前台服務生手裡接過兩杯加冰可樂，走過來。
「電影有什麼問題？」
「沒有，沒有。」南瀟連連搖頭，又掃了一眼名字，心頭悄然雀躍了下，「沒想到你也喜歡看這種類型的。」
「我啊……」陸燃低頭思忖片刻，忽然笑了，「我對電影不挑的，有什麼就看什麼，選這個是因為時間比較合適，而且人少，就當打發時間了。」
南瀟心頭的小火苗倏然熄滅。
她覺得自己掉入了一個怪圈裡，總是莫名其妙產生錯覺，既期待陸燃是故意的，又莫名害怕他是故意的，明明不想表現得那麼刻意，但情緒這種東西根本不受自己控制，她的開心難過，一秒鐘都藏不住，這讓南瀟困擾極了。
電影還要十幾分鐘才能進場。由於是假日，觀影的人比較多，休息區已經沒有空位了，陸燃便帶著她走到大廳角落，避開來往的人群。
「幹嗎總低著頭？」陸燃將兩杯冰可樂放在一旁的宣傳架上，接過她手中的爆米花桶。
南瀟蔫蔫地「嗯」了聲，盯著腳上洗得發白的帆布鞋，視線緩緩移動，落到了對面的人的腳上。
「我在看你的鞋子。」
陸燃垂目，向前邁出半步，亮色的刀鋒鞋在燈光下散發光芒。
「好看嗎？」
「挺好看的。」
「很喜歡？我記得有女款的。」
「我沒穿過這種款式，不知道能不能駕馭得了。」
「那就去試試。」陸燃想到什麼，忽然笑了，「不過我覺得你最適合雪地靴，就那種帶毛球的。」
南瀟一愣：「我以前好像有一雙粉色的，不過……」
「不過什麼？」
她默嘆一口氣，說：「不過壞掉了，毛球不知道落在哪裡，我難過了好久呢。」
「那你知道什麼東西可以讓你不難過嗎？」陸燃問。
南瀟緩緩搖頭，這世上難不成還有驅散壞情緒的良藥？
「這個。」
沒等她做出反應，一隻手就勢伸了過來，往她嘴裡塞了個甜甜軟軟的東西。
一顆爆米花。
濃郁的奶香味兒在口中慢慢發酵，香甜氣息瀰漫在嗅覺與味覺間，膩得讓人無法呼吸。
剛才……他的手指好像不小心擦過了她的唇。
痒痒的、熱熱的，彷彿一枚包裹著糖果外衣的毒藥，融化之後，封禁住南瀟的喉嚨，想說的話統統消失不見了。
她獃獃地抬起頭，雙頰一片緋紅。
陸燃微微抿唇，捏了下她滾燙的臉頰：「甜嗎？」
她點頭。
「還難過嗎？」
她搖頭。
「剛才那兩個女生，是隔壁班的，問我要上機作業答案的是課代表，叫什麼我不太記得了，回去后我會把這種聯絡班級感情的好機會交給陳凱，懂我的意思嗎？」
南瀟的腦袋快要轉不過來了，她赧然別開臉，小聲嘀咕：「幹嗎說這麼多……」
她又不在乎那兩個女生是誰，又不好奇他會怎麼做，奇怪了。
陸燃手指輕點眉骨，若有所思：「這樣啊，那怨我多嘴了。」說完他忍不住笑出聲，捧著爆米花桶，笑得彎下了腰，「你怎麼這麼好玩！」
……
電影開始了，他們排隊入場，按照號碼找到對應的位置，是靠後排的中間位，最佳觀影角度。
南瀟的頭低得更深了。
男神近在咫尺，拿著兩杯冰可樂坐下了，遞給她一杯，自己留一杯，爆米花桶歪靠在中間的扶手上。南瀟想了想，把自己那杯可樂放在了左手邊的圓框子里，中間的留給陸燃，還十分貼心地將爆米花桶扶正了。
很快，頭頂的照明燈暗了下來，兩人將手機調成靜音，陸燃正要收回的時候，收到了一條新的微信消息。
社會我凱哥：【約會如何？刺不刺激？】
L燃：【看電影，先不說了。】
社會我凱哥：【喲喲喲，果然是重色輕友的傢伙，看的哪部片？】
L燃：【評分不高的那部文藝片。】
社會我凱哥：【不像你風格啊，昨晚提前做功課了？我聽說南瀟就喜歡這種。】
L燃：【聽誰說？】
社會我凱哥：【這你別管，說，怎麼調查到情報的？】
L燃：【只要技術到家，就沒有查不到的東西。】
社會我凱哥：【陸神厲害！晚上別回來太早啊。】
陸燃忍不住嗤了聲，懶得回復，果斷收起手機專心於電影屏幕。
這一場的觀影人數不算多，也許是時間尚早，又或許是這部文藝片節奏過於緩慢，滿足不了大多數人追求刺激的慾望，成了叫好不叫座的典型。
淡雅朦朧的柔和畫面很能讓人平靜下來，靜著靜著，也就慢慢融入電影情景當中。
這是個愛情片，悲劇。
故事循序漸進地展開著，南瀟看得很投入，高潮部分幾度哽咽，又怕在男神面前丟臉，於是就拚命往嘴巴里塞爆米花，最後齁得要命，抓起面前的可樂咕咚咕咚喝下了幾大口。
「這是我的。」陸燃湊近，俯在她耳旁小聲提醒，指了指左邊，「你的在那裡。」
「對不起對不起……」南瀟漲紅著臉，慌忙將可樂放回原處，捧起了自己那杯。
兩人比剛才都正襟危坐了不少，似乎是在努力消化這尷尬的一刻。
兩分鐘后……
「你故意的吧？」陸燃眯著眼睛，似笑非笑地靠了過來。
「沒有！」南瀟舉雙手發誓，「絕對沒有。」
「我不信。」
「我真不是故意的。」南瀟欲哭無淚，好像越解釋就越顯得自己心虛。
陸燃側了側視線，目光重新落在她手裡的可樂杯上：「那就禮尚往來。」
「嗯？」
南瀟有些蒙，看看他，又看看自己的可樂，似乎明白了，又似乎不明白。
陸燃伸手，全然沒拿自己當外人，從她手裡不客氣地奪走了杯子，咬著吸管，一連喝了好幾口，這才心滿意足地還回去。
「這下公平了。」
「你……」
「不過怎麼辦，我就是故意的。」
……
間接接吻。
兩次。
這大概是南瀟一整天最大的收穫吧。
後半場電影具體演了什麼，南瀟一概不知，腦子裡全是某人咬著自己咬過的吸管喝可樂的畫面，怎麼都揮之不去。電影結尾，女主角和男主角生死相隔，背景音樂格外悲情，周圍有人在默默啜泣，南瀟心頭亂糟糟的，捏著所剩無幾的爆米花，有點兒魂不守舍。
「如果你是女主角，你會哭得這麼傷心嗎？」陸燃忽然問。
南瀟抬起頭，胡亂掃了眼屏幕，看到裡面的主人公哭得梨花帶雨，不免悻悻然。
「我沒她那麼好看。」
「哭起來都一樣的丑。」陸燃百無聊賴地伸了個懶腰，放鬆筋骨，「以後少看這類悲劇，徒增煩惱。」
南瀟順勢點頭。
是啊，以後少和他出來逛街，徒增煩惱。
然而令她沒想到的是，最大的煩惱是陸燃接下來的一句話。
「如果你喜歡的人像電影里那樣，再也見不到了，會不會很遺憾？」
會不會呢？
南瀟也不知道，因為她覺得這種事永遠都不可能會發生。
永遠。
從電影院出來，街道兩旁的人似乎更多了，熙攘的人群推著他們緩慢向前行，走著走著就分散了，不多會兒又被擠了回來。
南瀟身形嬌小玲瓏，在浪潮般的隊伍里艱難前行，她已經很努力地跟上陸燃的腳步，可是眨眼就被衝散，於是又更努力地往前擠。
這彷彿就是他們彼此間無法忽視的巨大阻礙。
於陸燃而言，每邁出一步都顯得那麼輕而易舉，可她不一樣，必須跳著跑著掙扎著，才能緊跟他的步伐不落下，這是件非常辛苦的事情，以前是，現在是，未來也是，停滯不前就意味著被拋棄，沒有誰能停在原地等著她，沒有。
一切都需要勇氣，一切都必須有恆心。
南瀟停下腳步，深呼吸，望著面前無數攢動的人影，默默攥緊了身旁的拳頭。
「手給我，快。」
不等她自我激勵，從前方伸來一隻手，五指修長骨節分明，跨越萬千人海，自她頭頂悄然降臨。
無人知曉，就在這方寸的天地間，擁擠的人潮里，心動的滋味多麼刻骨銘心。
她猶豫著伸出的手，被一把握住，用力攥進掌心，輕輕那麼一拉，就將她整個人拉到了自己身旁，比肩而立。
「別走丟了，你矮，我找不到你。」
陸燃壞笑了聲，拽著她開始在人群里穿梭起來。
南瀟忽然有種乘風破浪的感覺，原本觸礁打算停港靠岸的小船，不經意間獲得了巨大的動力，開始揚帆起航，向著廣闊未知的領域前行。
粽子香，叫賣聲，統統被甩在了身後。
陸燃之前預訂了一家日料店，去的時候人還是很多，兩人在店外等了十幾分鐘才有空位置，店長為表歉意，給打了折，還特意提醒他們總店那邊在搞活動——比賽吃粽子，贏的人可以得到一對手工刺繡荷包，是專程從日本的一位手藝人那裡求來的，非賣品，可以去瞧瞧。
南瀟原本還有點兒興趣，但一聽總店在市中心，非常遠，立刻擺手：「不了不了，那也太麻煩了。」
陸燃倒是興緻盎然，主動要了總店的名片，連哄帶騙地把她擄上了地鐵：「出都出來了，不如直接去市中心，正好我還有那邊一家電玩城的會員卡，快過期了。」
「可是……」
南瀟扭扭捏捏地低下頭，悄摸著看了眼時間，已經下午兩點多了，等到了市中心估計四點，還沒怎麼玩呢就晚上了，萬一到時候放假人多，擠不上地鐵或者公交車怎麼辦？
擔憂歸擔憂，她現在人已經在地鐵上了，也只能默默接受這個事實。
節假日，放眼望去到處都是人。
陸燃帶著她七拐八拐，終於找到了那家日料總店，一進門，活動正好剛剛開始。
穿著和服的漂亮主持人一眼就鎖定了某張帥氣俊逸的臉，笑容燦爛，盛情向台下發出邀請：「那邊的帥哥，有沒有興趣帶著女朋友一起參加活動？」
全場人齊刷刷回頭，看到陸燃的那一刻，不約而同爆發出一陣騷動。
「天哪，這麼帥？我沒看錯吧？」
「應該還是學生吧，我上學那會兒怎麼沒見長這麼帥的。」
「我感覺我要換老公了怎麼辦！」
陸燃的出現猶如平地一聲驚雷，炸響人群，而跟在他身後默默無聞的小女生就顯得相當平庸了，畏首畏尾的樣子不免惹人唏噓。
陸燃坦然一笑，帶著南瀟走上檯子：「請問參與活動需要什麼條件？」
女主持被他這笑迷得心花怒放：「沒什麼限制條件，你們兩個是情侶關係嗎？」
陸燃：「是。」
南瀟：「不是。」
女主持愣了愣，再次確認：「我們的禮物是情侶手工荷包，你們到底是不是情侶？」
陸燃：「不是。」
南瀟：「是。」
……南瀟尷尬地吐了吐舌頭，一時間，手腳都不知該往哪裡放。
「既然來了，那當然就是。」陸燃霸道地握住南瀟的手，在女主持面前晃了晃，「現在可以開始了嗎？」
一錘定音，下方無數少女的美好幻想瞬間破滅，一片竊竊私語的議論聲，圍繞著南瀟油光發亮的長頭髮開始了聲討。
「她都不洗頭的嗎？」
「不怎麼樣啊，長得也一般般。」
「身材不知道好不好，但穿著搭配也太隨便了。」
南瀟最怕聽到這種話，尤其是當自己和陸燃站在一起時，每一句話都彷彿化作尖銳的刀子，扎在她心上。
她知道自己不出眾，平凡得如同一顆沙粒，丟到人群里根本找不見的那種，這些她都心知肚明，不需要別人一遍遍挖開傷疤來提醒她，但又能怎樣呢？她只有默默接受，沒有開口辯駁的份兒。
「我不太想參與這個。」南瀟輕輕拽了下陸燃的衣角，聲音怯怯的，「要不你重新找個搭檔？」
陸燃蹙眉：「為什麼？」
南瀟抿唇：「沒什麼，就是不喜歡湊熱鬧。」
陸燃回頭，目光漸深：「好好說，我要聽實話！」
她有些局促地挪開視線：「我沒自信幫你贏到荷包，而且我覺得假扮情侶挺不合適的。」
「沒自信？」陸燃眉宇微凝，反問道，「你是不自信能贏到荷包，還是不自信站在這裡？」
南瀟低下頭，想了想：「都有吧……」
「那現在你身邊站著的是我，陸燃，這個理由夠不夠給你自信的？」
她愣了一下，忘記回答，恍恍惚惚地被他帶下檯子，等待活動開始。
你的存在，是我一腔孤勇所向披靡的保護傘，不懼當下，不畏前程。
突如其來的感動，真要命。
陸燃的出現成功吸引了一大波人，日料店裡人聲鼎沸熱火朝天，女主持先維持了五分鐘的秩序，然後開始宣讀比賽規則——
「感謝大家如此熱情來捧場！今天是端午佳節，比賽自然是和吃粽子有關的，但不是普通地吃，遊戲必須由情侶雙方合作完成，女方會戴上眼罩，男方的雙手會被固定在身後，由女朋友親手剝粽子喂到男朋友嘴裡，彼此不準有任何語言和肢體上的交流。獲勝的條件很簡單，在規定時間內，吃得最多的那一組可以贏得日本著名手藝人坂田先生的純手工荷包一對兒，非常有紀念意義，另外還會獲得本店金卡一張，在所有連鎖店用餐終身五折優惠！」
台下掌聲雷動，用餐的人此刻也都放下了手中餐具，靜看花落誰家。
參與活動的一共五組，助手很快將眼罩分發給五位女生，監督她們戴好。
南瀟拿著看了看，愁眉苦臉抬起頭：「我怕我待會兒把粽子喂到你臉上怎麼辦？」
陸燃揚起一側嘴角：「那正好，結束后你負責幫我清理乾淨。」他笑得有些壞，點了點自己下唇，「我不介意你用嘴的哦。」
「……打擾了！」南瀟臉騰地一熱，麻利地戴上了眼罩，生怕他再說出些什麼令她耳根子發燙的話來。
陸燃笑容肆意，邊扶額邊感嘆，這世上怎麼會有如此可愛的姑娘，動不動就臉紅，搞得他好像總欺負人似的。
他俯身，薄唇貼上她耳畔，輕聲低語：「南瀟，今天是我生日，一定要幫我贏到這個作為生日禮物，可以嗎？」
溫柔的語氣，似一股暖流淌過心田，南瀟微微怔住。
原來今天是他的生日。
她點點頭，不知該說什麼，想了想，只好輕輕「嗯」了聲。
「祝你生日快樂。」
「謝謝。」
陸燃抿唇一笑，揉了揉她腦袋，又在她耳旁說了些什麼，隨即伸出雙手，握拳，一根柔軟的紅絲帶綁在了他手腕上，助手打了個漂亮的蝴蝶結，隨著一聲哨響，比賽正式開始。
女主持高舉話筒，鼓動場下的人為台上選手加油助威，但很顯然這是個搞笑比賽，剛一開始，第一組的女生就鬧了個大烏龍，直接把粽子餵給了第二組的男生，台下立刻笑倒一大片。
「這邊這邊，你的男朋友在這邊！」
女主持笑得合不攏嘴，把她往回拉，女生在原地暈頭轉向，看得她男朋友又好氣又好笑。
「嘿，小傻子，這裡。」
女生聽到召喚，頓時找到了方向，羞羞答答地朝男生撲了過去，粽子是喂到嘴裡了，「狗糧」也撒了一地，但由於擅自開口說話，所以也就失去了比賽資格。
「目前還剩下四組參賽選手，大家一定要注意，不能夠違反比賽規則喲！」
女主持這邊正提醒著，第四組很快又出了意外。
留著清爽短髮的女生舉著豆沙餡兒粽子，憑藉直覺往前一送，整隻粽子不偏不倚正好掉進男生衣領里，骨碌碌滾了下去。
「哈哈哈……」
底下的人笑得人仰馬翻，就見她男朋友氣不打一處來，低頭，作勢在女生臉蛋上咬了一口。
又一對小情侶嘰嘰喳喳吵著下台了。
還剩三組，比賽進入到尾聲，現場氣氛變得緊張起來。
「還有最後三分鐘時間，選手們加油啊！」女主持從檯子的那一端走到這一端，當看到南瀟和陸燃面前的盤子時，頓覺驚訝，「第五組選手太棒了，居然已經解決掉四隻粽子，還剩最後一個，另外兩組也拿起第三隻！看來比賽的勝負就在於這一個粽子了。」
三分鐘時間很快就過去了，毋庸置疑，南瀟和陸燃的默契配合完勝其他兩組。
做工精細的手工荷包裝在同樣精緻的禮品盒裡，助手交到女主持手中，她把兩個盒子贈予獲勝的兩人，還有一張終身用餐五折的金卡。
「恭喜你們，以後要常來我們店用餐喲！另外，這兩隻荷包還有互相鎖定位置的功能，以後你們就能時刻關注彼此的動向，感情一定會更加親密。那最後，我想替在場的所有人問兩位一個問題，可以嗎？」
陸燃抿唇：「除了隱私，其他都可以。」
「沒問題。」女主持清清嗓子，將話筒遞到他面前，「剛才我們都注意到，你和你女朋友的配合簡直可以說是天衣無縫，她剝粽子，然後舉起來，你負責吃掉，不知道比賽前有沒有進行過溝通？」
陸燃點頭：「其實沒什麼，我只是告訴她，只需要把最基礎的做了，剩下的一切都交給我，不需要她尋找我的方向，也不需要她衡量我的高度，她舉到哪裡我就跟到哪裡，高了我踮腳，矮了我彎身，很簡單。」
輕描淡寫一席話艷壓全場。
寂靜無聲的十幾秒過後，掌聲雷動。
無數單身少女聽了這席話心馳神往，還有不少名花有主的姑娘，聽到這番話，不約而同將質疑的目光投向自己的男朋友。
瞧瞧別人家的，再瞧瞧自己家的，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從料理店走出時，天色已然暗淡。
晚飯解決后，兩人去了電玩城，搞定陸燃那張快過期的會員卡。
南瀟很少來電玩城，因為技術不好，最拿手的只能是夾娃娃，於是她在陸燃鄙夷的目光下，夾了一晚上的娃娃，收穫的卻只有一隻可憐的綠色毛毛蟲。
去地鐵站的路上，她扭捏著將那隻綠色毛毛蟲玩偶塞給了陸燃：「這個送你。」
他怔忪片刻，笑著收下了：「哎喲，定情物哦。」
南瀟臉皮薄，翹著嘴就要伸手上來搶：「算了，不送你了！」
「哎，別啊，我第一次收到娃娃，挺新鮮的。」
「不送了不送了，快還給我！」
「來，拿得走算你的。」他毫不費力地將毛毛蟲舉過頭頂，笑容有那麼點兒壞。
南瀟這小個子跳來跳去也沒搶到手，氣得直跺腳，后槽牙磨得咯咯響，氣鼓鼓的模樣活像一隻花栗鼠。
算了，賞給他了，不就一隻毛毛蟲唄。
她大義凜然地一揮手，豪氣萬丈：「拿走拿走，下回再來，我把一箱子毛毛蟲都夾光。」
「是嗎？那你可要加油咯。」
電玩城距離地鐵站還有一段距離，兩人並排走著，一路引來無數艷羨的目光。
天色暗，視線矇矓，南瀟有機會偷偷打量男神的側顏。
上帝在造人的時候一定偏心了，否則憑什麼他就是這樣的，而別人都是那樣的！有趣的靈魂和好看的皮囊，向來是魚和熊掌不可兼得，但陸燃兩者兼備，還擁有令人羨慕的身高，實在是太不公平了。
想著想著，南瀟開始糾結於如此完美的一個人，究竟有沒有缺點。
傲？他有資本。
痞？他恰到好處。
冷漠？暫時感覺不到。
想了一圈，最後南瀟好不容易找到一個，毫不猶豫地按在了陸燃頭上——恃強凌弱。
誰叫他總是沒事就欺負自己呢。
心裡數著那些小九九，到地鐵站的時候，注意力就全都放在了入站口。
在節假日擠地鐵是件相當可怕的事，比如此刻，光是隊伍就已經排到了站外的街道上，黑壓壓一片，全是人頭，南瀟跟在陸燃身後慢慢地隨著大部隊向地下走，後方油膩的中年大叔不甘落後，腳尖跟著她腳後跟，就差用前胸貼她後背了。南瀟心裡硌硬，但無奈實在太過擁擠，也不好說什麼，只能默默忍耐著。
「過來，走我前面來。」
陸燃回過頭，推開周圍人潮，為她開闢了一條窄仄的小路。沒有多說什麼，只淡淡地向後掃了一眼，目光掠過中年男人的臉，寒了幾分。
南瀟眼睛里充滿感激，點點頭，飛快擠了過去。
就這樣，身後沒有了危險物，心裡到底踏實多了，淹沒在浪潮般的人群里，也不覺得有什麼可怕。
熱氣騰騰的人潮像一鍋煮開的沸水，一個個人就是一隻只皮薄餡大的餃子，而她和陸燃是緊密相連的兩隻，任憑沸水咕嘟咕嘟冒著氣泡，也沒有被衝散，就連出鍋時都還沒有分開。
歷經四十分鐘的艱苦等待，他們終於擠上了地鐵，恰好是最末班，運氣算是相當好的。
列車裡人很多，摩肩接踵，陸燃帶著她往裡挪，一路喊著「借過借過」，最後挪到了一個小角落，她站過去，陸燃很自然地用一隻手撐在她身旁，用身體在她面前撐起了一片不大不小的四方天地，阻擋著周圍鋪天蓋地的擁擠。
「今天玩得開心嗎？」
南瀟垂著眸，盯著他身上那件淺青色的短袖T恤，衣角那一塊有點兒臟，不知道在哪裡蹭到了灰塵，她想也沒想就將手伸過去，拍一拍，乾淨了。
「很開心呀。」
「以後還隨便答應別人的約會不？」
南瀟一愣，直覺告訴她情況似乎有些不對。
「約會？」她眨巴眨巴眼睛，「什麼約會？我可沒答應別人的。」
「喲，是嗎？」陸燃眉心輕跳，飛快掏出手機，翻開了聊天記錄，把一張張鮮血淋漓的截圖拿給她看，「陳凱約的誰，你給解釋解釋？」
南瀟死鴨子嘴硬，打死不承認：「這我哪知道啊，他是你舍友，又不是我舍友，回去可以好好問一問。」
「行，我知道了。」陸燃看出她是打算嘴硬到底，無妨，他有的是辦法讓她記得教訓。
他動作利落地收回手機，接下來的半小時內，什麼都不做，就一言不發地盯著南瀟看，直看得她面紅耳赤心潮澎湃為止。
南瀟受不了了，臨下車前用力推了他一把：「幹嗎一直看我？」
「說，還答應別人不？」
「說了我沒有……」
「再狡辯，今天就不用回學校了，我們還有很多地方可以去。」
此話一出，某人瞬間了，乖乖低頭認錯。
下了地鐵，距離學校已經不遠了，這個點兒沒有公交車，滴滴打車也要排隊，兩人一合計，乾脆步行回去，權當散心了。
沿途夜景絢麗，燈火輝煌的城市生機盎然，遠方天邊，忽然傳來爆竹的聲響，一朵接一朵碩大的煙花在頭頂的星空綻放，無數紛飛的流火扭擺腰身，在夜幕蒼穹烙下雋永的光痕，照亮世間天地。
一高一低兩道身影先後駐足，靜靜欣賞壯麗的煙火表演，接近尾聲時，陸燃忽然用胳膊肘撞了撞身旁的姑娘：「那隻荷包呢？」
南瀟詫異，從口袋裡掏了出來，打開，拿給他看：「兩隻都給你，我不要的。」
「不，這隻就是送你的。」陸燃拿起來，又朝她伸出手，「手機給我。」
南瀟乖乖照做。
他靈活的手指很快將粉色的荷包系在了她的手機殼上，又掏出自己的，按照相同方式拴好，兩部手機，一大一小，分別拴著粉色和藍色的荷包，乍看過去，有那麼點兒相配。
「今天謝謝你陪我過生日，這是你應得的禮物。」
他莞爾，將手機放回她手中，而頭頂的煙火表演也恰好在此刻謝幕。
「不客氣……」
南瀟摸著那隻手感上乘的荷包，輕抿的嘴角不自覺上揚。
節假日，宿舍樓鎖門也相對遲了不少，兩人的宿舍樓是相對的，距離很近，也就不牽扯誰先送誰這種無聊問題。
陸燃雙手插在口袋裡，手臂和身體間夾著那隻青綠色毛毛蟲玩偶，晚風輕拂，吹亂他額前髮絲。
「早早休息，明天可能要去蔡教授那裡討論項目細節。」
南瀟用力點點頭：「知道的，不會耽擱。」
「那……」他拖長音調，似乎想再說什麼，可到最後還是忍住了。
「晚安。」
「晚安。」
曖昧，終將夜不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