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月生花(11)

第39章 月生花(11)

第39章月生花(11)

林素問被他這話誇得笑了起來,想想還是和越之墨這樣的兄弟情來得痛快,不用患得患失,笑道:「快凍死了。今年的雪下得好大呢。」說罷捧著小銅爐走到了窗前,與越之墨並肩望着外頭還在下的雪。

越之墨點點頭,夜空中的雪落在了檐下的長廊上,他轉頭看了看林素問,近在咫尺的她讓他覺得格外溫暖,隨即他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道:「好啦,等你到了長安書院,我們一起打雪仗。」

林素問的目光里閃過狡黠的光:「我送你出門呀。」

越之墨一愣,隨即開心又感動地點了點頭,兩人一前一後邁出門去。直到庭院外的大門處,兩人又絮叨了幾句同窗們的近況,談得有些歡,都沒有注意到不遠處葉一城的身影,葉一城卻注意到了這兩個小鬼,隨即停住了腳步。越之墨跺了跺腳道:「天兒太冷了,你快回去吧,銅爐還熱嗎?」說着便探出手來碰了碰林素問雙手捧著的小銅爐,這小銅爐用杭綢包裹着,遠處看與她的衣服混為一體,感受到銅爐的溫度,越之墨這才放了心。林素問帶着一絲強忍着的壞笑,從袖子裏抬起手來沖他擺擺手,遠遠瞧著就像兩人拉完手告別一般。越之墨走了幾步,回頭看見林素問還站在遠處,又折了回來,拍了拍林素問肩膀上的雪花,關心道:「好了,快回去吧,送君千里,終有一別。」

林素問故作正經道:「墨墨,我看你走。」

越之墨突然眼眶一熱,生怕人瞧見,連忙轉身,聲音有不易察覺的顫動:「好吧。」

不遠處的葉一城看見兩人依依惜別的情景,嘆了一口氣,轉身而去。

越之墨走了約莫十步遠,林素問突然蹲下了身子,將小銅爐放在一邊,兩隻小手迅速在地上扒拉出一堆雪,一邊捏著雪球,一邊快走了兩步,待雪球捏好,右手高高抬起,全身後仰,將全身之力集中在了右手上,咬牙丟擲了出去。那雪球不偏不倚地砸中了越之墨的後腦勺兒,越之墨悶哼了一聲轉過頭來,林素問哈哈大笑地轉身往房內飛奔而去,連之前放在地上的小銅爐也忘記撿了。

林素問回歸長安書院的當天,受到了大家的熱情接待,不少同窗投其所好帶了些零嘴給她,又對她昨日的表現表示了各種讚美——

「別說,有模有樣的嘿!」

「素問,你那個發言詞背得不錯啊,先生們都誇你,可見你只是考試發揮得不好,平日裏的功課都是自己寫的。」

「你那衣服真不錯,我妹妹嘟囔了一夜。」

……

聽見這些讚美之詞,越之墨臉上樂開了花,比聽見誇自己還開心,謙虛著道:「哪裏哪裏……」惹得林素問疑惑不解地看了他好幾眼。

倒是歐陽子卿對林素問的見面語別具一格:「素問妹妹,這些日子消瘦了一些。」

越之墨哼了一聲別過臉去,不屑地道:「眼瞎了吧。」

林素問不滿道:「我也覺得我瘦了,怎麼着?」

……

日子似乎又恢復成了往日的模樣,思源軒的包子一如既往的好吃,趙督察也是一如既往的兇悍,落光了葉子的藍花楹樹榦上堆滿了積雪,掛着冰凌成了晶瑩剔透的拱門。葉宗師沒有再在學院裏出現過。

林素問刻意地迴避著關於葉宗師的任何話題,自打魏國公主來了之後,他們的琴藝課也停止了。林素問伏在案前,看着下得不停歇的大雪,心想這雪若是不停,魏國公主更有理由留在這裏了,她心裏酸酸的很是不爽,換了個面繼續伏着。她又突然有些悲觀起來,自己和葉宗師的聯繫原來僅僅就是琴藝課,沒有了琴藝課,他們之間竟然沒了來往。想到這裏,她又走到琴桌前,繼續練習起複雜又枯燥的指法,練著練著便聽見庭院裏有動靜,那是她再熟悉不過的腳步聲。林素問驀地停下手中的動作,忘記披上斗篷,便打開門迫不及待地沖了出去。

他踏着漫天飛雪,執著三十六骨的紙傘站在庭院裏,身上帶着光,見屋裏匆匆出來的人,停住了腳步,眉頭皺了皺:「回屋去。」

林素問摸不著頭腦,怎麼好端端的又不大高興的樣子,她有些賭氣似的站在門口廊下動也不動。

葉一城走到廊下,收了傘,見林素問還是不動,聲音裏帶着些許催促:「讓你進去,怎麼不聽話?」

林素問心中被「聽話」二字攪得不大平靜,抬腳便往屋裏頭走,邊走邊道:「聽話?我是你的寵物嗎?」不等身後葉一城答話,她又絮叨開了,「你還教不教我練琴了?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成何體統呢?不就是魏國公主來了嗎?我泱泱華夏哪年不來幾個王公貴族,說到底,恐怕是這個公主長得漂亮罷了,可漂亮又怎麼樣呢?我也漂亮啊,我也是公主呀……」她終於意識到自己詞不達意地滔滔不絕是多麼——丟人,終於閉上了嘴巴,有些怯怯地看着葉一城,想着自己剛剛在檐下不過站了一會兒,他就不高興,如今說了這麼多怕是要被嫌棄死。

葉一城卻沒有顯露出什麼不滿和不高興,反倒是舒心地笑了笑,掃了一圈屋內,往榻上坐了去,信手拈起一隻茶盞道:「我今兒來是和你告別的。」

林素問吃驚地走到榻前,反應過來后,拉了拉葉宗師的衣袖道:「剛剛的話,我是……我是吃飽撐著了才口不擇言的,並非責怪宗師,我只是埋怨自己學藝不精,有些惱,並不是說葉宗師你……我錯了,素問錯了……你別走。」最後三個字便是她的心意。

葉一城柔和的目光掃過她,微微一笑,拍了拍身邊的榻,林素問便坐到了他對面。他前所未有地耐心道:「你的父皇在宮內,宮外的事情,總需要人去做,所以我便是要常年跑來跑去的。」

林素問傾身抓住他的臂膀道:「我不喜歡你跑來跑去,我想你每晚都來教我練琴。」

葉一城眼角微微眯起,有着少有的溫柔,他很自然地問道:「你們很怕趙督察嗎?」

林素問沒有意識到這是他在轉移話題,很認真地點了點頭:「是啊,他不畏權貴的,懲罰起我們來,一著比一著狠。」說到這兒,她突然想起來什麼,問道,「對了,宗師,聽說他是被你安排到長安書院的,你知道他是為什麼跛了嗎?」

葉一城找了個舒坦的姿勢單手支著下巴躺着,笑道:「你們啊,總是喜歡打趣趙督察的腿腳不便。趙督察當年是我麾下的一員將領,在戰場上為了掩護我,幫我擋了一劍,受了傷,落下了殘疾。」說着葉一城的語氣中帶着當年的滄桑,嘆了一口氣道,「總要有人不要命,才能換來你們今天的嬉戲打鬧。」

林素問「噢」了一聲,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覺得趙督察也不像從前那麼討厭了,她學着葉一城的樣子,蜷在了榻上的另一邊,兩人像面對面的兩隻調羹。林素問有些擔心地繼續道:「那你這些年在外頭,能吃上好吃的嗎?睡得好嗎?有沒有挨人家的欺負?」

葉一城的身世頗為複雜,關於他的傳聞也總是若隱若現地浮現,總之這些年他的確是一個人,雖然放眼整個華夏他的地位無人能及,但總是居無定所,他似乎早已經習慣了似的。被林素問這樣一問,葉一城竟生出了些許心酸,苦笑着抬手摸了摸她散落開來的長發道:「剛剛在外頭,凍著了沒有?」說罷取過一邊的毯子給她蓋上。

林素問搖了搖頭,將毯子往下巴下掖了掖,眨了眨眼睛,繼續問道:「在書院裏做一個院長不好嗎?我看你也不用上課,掛個名,還有思源軒的包子吃。」

葉一城點點頭道:「做那樣一個院長自然好,可總有些事情比做這個院長更重要。」

林素問想不出有什麼更重要的事情,有些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又道:「宗師,這些年……你心裏有沒有什麼放不下的美好?」

葉一城眼睛裏含着笑意:「你呢?」

林素問探在毯子外頭的小腦袋歪了歪,看了看眼前的人,閃過不好意思的笑容,連連否定道:「不……沒有的。」為了掩飾內心的狂跳,她反問道,「宗師,你喜歡那個……舜華嗎?」

問題問完,在空氣中打了個轉兒飛走了。葉宗師並沒有回答她,他眼裏的笑意似乎更濃了,他說:「哦?我聽說你與歐陽子卿和越之墨的關係都很不錯。」

林素問半挺起身子,一邊搖晃腦袋一邊想要伸出手來搖一搖表示否定,可毯子被葉宗師剛剛裹得頗為結實,於是她便一個人扭來扭去,掙扎了一會兒只好放棄,小臉已經通紅:「我跟他們是兄弟,出門在外,靠的就是兄弟。」她還想拍拍胸脯,但是手臂被毯子卷著只好作罷。

「好了,快睡吧。」葉一城垂眸,拍了拍她身上的毯子。

像是受了魔力一般,林素問不再折騰,乖巧地躺着,可眼睛還是眨巴眨巴地看着葉一城,剛剛的費力掙扎終於讓她的小手找到了一條縫,伸了出來,摸摸索索地靠近葉一城的手指頭,拉了拉道:「你不要嫁到魏國去哦,不要去做什麼魏國的女婿。」

葉一城點點頭,沒有抽回被她握著的那根手指頭,沖她笑了笑。

林素問覺得今晚好像做夢一般,她有一種衝動對他告白,只有兩人的光景,又這般暖和,最難得的是葉宗師竟然有這樣好的耐心,和自己說了這麼些話,所謂趁熱打鐵,她終於咽了咽口水,眨了兩下眼睛,下唇還有些顫抖:「我……我覺得我自己很不錯……宗師你……不如喜歡我,也挺……挺好……」說到這裏她已經死死地閉上了眼睛,想着宗師出手打自己一頓自己也不能睜眼,嘴巴里還嘟囔著,「跟了我,思源軒的包子、繁蒼樓的說書、抱月樓的鍋貼都是有的,宗……宗……宗師你考慮考慮……」她攥著毯子的手心裏全是汗珠,脊背上也直冒汗,她想着死也不睜眼,就當是場夢,想到這裏她突然覺得很釋然,是啊,她有勇氣對高高在上的葉宗師告白,人生還有什麼遺憾呢?她林素問什麼做不出來?想到這裏她的思緒又開始飄向了遠方,如果明天思源軒的包子特別好吃,要不要給葉宗師帶一個呢?她沒有想過葉宗師的回應,就在自己已經收不回來的思緒里,沉沉地睡去了,嘴角還掛着笑,仔細看還能發現一絲晶瑩的口水。

葉一城給熟睡的林素問掖了掖毯子,撐著傘往自己的住處走去,誰也沒有料到,這天夜裏來找他的人接二連三。

似乎並不意外,宮門口站着魏國公主舜華,她見到葉一城回來了,迎了上來道:「我不願在裏頭等你,想要早一刻見到你,這份誠意能否讓你陪我走一走?」

葉一城看了看她,點了點頭。兩人一同走在了雪地上。

「那日之後便沒有再見過了,師兄到底是忙得很,還是躲着我?」

葉一城腳下的積雪發出了破碎的聲音,在這樣的黑夜裏尤為清晰,他答了一句話,卻並不是針對這個問題:「我不會向魏國提親,不會娶你。」

舜華站定,冷冷一笑:「所以那日在殿上你只是為了照顧師妹的顏面了?」

葉一城點頭:「你理解得很對。」

「我對師兄的情誼,並非一朝一夕,我對你的感情,並非因為我此刻正處於低谷,想找一個依靠,我對師兄你的心意,蒼天可證,日月可鑒……」

葉一城看着她,眼睛裏並未流露出愧疚和憐惜,反而有些無奈:「可我並不喜歡你。」

「那你這些年,獨身一人,難道真的沒有遇到讓你心動的人嗎?」舜華握著葉一城執傘的手,語氣中有些激動。

「這與你又有什麼干係呢?」葉一城嘆了一口氣,轉過身去,淡淡道,「你並未處於低谷,你在魏國佈下的網,該收了吧?」

舜華微微一愣,隨即笑道:「師兄與我真是心有靈犀呢。」

葉一城發出了一聲冷哼:「舜華,這些年在魏國你也不易,只是這次下手有些狠。」

舜華眼裏露出不屑的目光:「我狠?我母后的出身一直被眾人詬病,父皇懦弱,母后嫌棄我是個女子,我可曾感受過一絲父慈母愛的溫暖?你說我下手狠?人活着,首先得為了生存啊。我想活,有錯嗎?」

葉一城輕輕搖了搖頭:「若當年你留在師父身邊,也不至如此。」

舜華冷笑了一聲,似乎被這話刺激到了什麼:「當年?當年我想追隨你,是你拒絕了我。如今又嫌棄我下手狠?那我問你,若我現在重回師門,你可願意娶我?」

「不願。」葉一城聲音不大,答得卻很快。

舜華被這樣簡單直接的回答嗆著了,她冷冷地笑了一聲:「師兄這些年,身邊並未出現過旁的女子,是對女子不動心還是就對師妹我不動心?」

葉一城捏了捏眉心,顯得有些疲倦:「對你不動心。」說罷一副「你非要逼我這樣說」的表情。

舜華氣極反笑:「好好,我倒想看看師兄以後娶個什麼樣的女子。」

葉一城轉過身子,往自己的住處走去,經過舜華的時候突然說道:「你是魏國公主,我是華夏國師,以後你就隨着眾人叫我一聲『葉宗師』吧。」

舜華不可思議地眨了眨眼睛,看着葉一城的背影,隨後追了上去,幾近歇斯底里地叫道:「我們同門整整五年,你竟然可以……」

葉一城停下腳步,面色中流露出一絲厭惡道:「師父死得蹊蹺,就算與你毫無干係,你當年的見死不救,也葬送了我們的同門情誼,還用我再說下去嗎?」

舜華站定在雪中,內心的震驚寫滿臉上:「你一早就知道,你一早就知道?」

葉一城背對着舜華站着:「若有一天,華夏與魏國兵戎相見,我們都不需因為從前認得而手下留情。」他冷笑了一聲,「舜華,你若問我喜歡什麼樣的女子,我想只有兩個字——乾淨。心思乾淨的姑娘總是配得到對方喜歡的,所以,即使沒有師父的死,你我也是沒有夫妻緣分的。」

舜華的眼淚唰唰地落了下來,她喃喃自語道:「我不夠乾淨?我倒要看看哪個女子能比我乾淨?」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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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悲客棧:最催人淚下的前世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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