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邁爾斯教授講世界歷史:中世紀

第六十九章 《邁爾斯教授講世界歷史:中世紀

第一階段(1)

黑暗時代公元476年羅馬帝國滅亡至11世紀第一章日耳曼人大遷徙

15.遷徙時期

上一章結尾已經提及了北方日耳曼民族遷徙運動的開端,這場遷徙被稱為「日耳曼人大遷徙」(GreatMigration)或「歐洲民族大遷徙」(WanderingoftheNations)。西部帝國的侵略者兼破壞者的故事可以追溯到公元376年。當時,日耳曼民族中的一支——哥特人成群結隊地跨過多瑙河(Danube)湧入羅馬各行省,直至100年後,蠻族(1)首領奧多亞塞(Odoacer)廢黜最後一位西羅馬皇帝為止。

那一年正是公元476年,西部帝國的領土幾乎全部落入了蠻族之手。即便如此,遷徙卻並未終止,在接下來的又一個100年中,日耳曼人繼續遷入。來自德意志縱深處的新族群不斷湧出,開疆拓土;已在羅馬領土上建立的各個部落君主國,其邊界則一直此消彼長,或是被新的不穩定政權所取代。

本章將緊接着羅馬史繼續講述,從這些蠻族王國的建立,一直概述到8世紀末查理曼(Charlemagne)——即查理大帝建立的帝國,其賦予了西歐社會更為穩固的特性,並在某種意義上標誌着新秩序的建立。

16.東哥特王國(493—553)

奧多亞塞廢黜了羅慕路斯·奧古斯都(RomulusAugustulus)后,便馬上藉機將富有的意大利貴族的財產分給自己的擁護者。可他虛弱的政府只統治了17年,就被東哥特人(Ostrogoths)領袖狄奧多里克(Theodoric)滅掉。

東哥特人來自多瑙河下游地區。那時,他們承擔着守衛多瑙河邊境的任務,名義上是東羅馬帝國的盟友,但與其打交道實際上相當麻煩且代價巨大。狄奧多里克經常違背約定,東羅馬帝國的皇帝不得已,只能不斷用土地和金錢作為饋贈來換取他的友善。最後,色雷斯(Thrace)和馬其頓(Macedonia)的大部分地區在其擄掠之下成為了蠻荒之地;狄奧多里克要求皇帝允許其遠征意大利,許諾如果此戰告捷,意大利便歸入帝國版圖。(2)皇帝高興地許可了這一請求。正如當年阿拉里克(Alaric)帶領西哥特人翻過阿爾卑斯山,不僅僅是為了掠奪,而是為了永久佔領意大利一樣;整個東哥特民族扶老攜幼——超過20萬人——向意大利進發。與其說這是一次遠征,還不如說是一次遷徙。所以,遷徙的隊伍浩浩蕩蕩,牛羊成群,車馬蕭蕭。據說牛羊車馬的數量超過2萬,資產可以抵得上一個游牧民族。

漫長而崎嶇的征程從他們位於多瑙河的居住地到意大利北部平原,綿延700英里。雖有冬天的暴雪與嚴寒,以及不友好的格皮德人(Gepidae)和其他部落沿途的阻礙與騷擾,但是天才而勇敢的狄奧多里克用自己的無畏精神激勵著部下,用未來唾手可得的豐富戰利品鼓舞士氣,從而克服了重重困難。在公元489年的春天,意大利的居民再次震驚於朱利安阿爾卑斯山(JulianAlps)出現了一支哥特軍隊。

奧多亞塞和他的部下們英勇地保衛國土,但是在抵抗了3年之後,意大利在這場與蠻族之間的戰爭中節節敗退。公元493年,拉韋納(Ravenna)被攻陷,戰爭結束。奧多亞塞被俘,在一場宴會上被狄奧多里克以駭人聽聞的奸詐方式所殺。據說當這位不幸的人意識到自己已被出賣並成為無助的犧牲品時,曾大聲呼喊:「上帝何在?」

狄奧多里克奪取了整個意大利的統治權,並且兌現了他的諾言,將半島上等土地的三分之一分給了自己的部下。他的統治持續了33年,其中的大部分時間都穩定繁榮,過上了安敦尼(3)時代(EraoftheAntonines)之後幾乎沒有過過的幸福生活。國王證明了他的著名宣言:「吾輩之目的,乃治國於主之庇護,子民若未早獲恩澤,人皆惜之。」

狄奧多里克的首席大臣兼顧問卡西奧多魯斯(Cassiodorus),是一位生於羅馬的政治家兼作家。他不斷地努力促成征服者與被征服者結成聯盟,從而在意大利建立一個由東哥特的王室統治下的強大且永久的羅馬-哥特國家(Romano-GothicState)。如果取得成功,意大利可能免於幾百年抵抗東部皇帝(詳見第62條)和德意志皇帝(詳見第360條)吞併的苦難,而重整支離破碎的西方社會的將不是法蘭克君主,而是東哥特國王。

通過不斷地征服與談判,狄奧多里克最後吞併了西部皇帝統治的最好的幾個行省。意大利、西西里(Sicily)、南高盧(SouthernGaul)的一部分及亞得里亞海(Adriatic)的河口與多瑙河的源頭之間的國家均臣服於哥特國王。由於狄奧多里克智慧而公正的聲譽,所有鄰近的日耳曼民族的爭端都請其主持公道。然而,狄奧多里克沒有堅持一直以來的人道與寬容,在其統治的最後幾年捲入了宗教紛爭,此中的殘酷與迫害行為使其晚節不保。

兩位當時的傑出學者,著名的波伊提烏(Boethius)和狄奧多里克令人尊敬的岳父西瑪庫斯(Symmachus)都蒙受了不白之冤,因莫須有的、至少未被證實的叛國罪而處死。在被處死之前遭關押的兩個月里,波伊提烏寫成了《哲學的慰藉》(PhilosophiaeConsolatio/ConsolationofPhilosophy)一書,該書在中世紀時期對特定階層的人有着極大的吸引力。

狄奧多里剋死於公元526年,據說被悔恨吞噬,尤其是自己不公正地處死了西瑪庫斯。像許多其他的偉大統治者和領袖一樣,他的名聲久盛不衰,巨大的陵墓仍屹立於現在的拉韋納。

狄奧多里克用自己非凡能力建立的王國在其死後只延續了27年,便被東羅馬皇帝查士丁尼的將軍(詳見第62條)所消滅,從蠻族統治下解放了的意大利於公元553年再次回到了帝國的懷抱。

17.西哥特王國(415—711)

奧多亞塞及其部下滅掉西部帝國時,西哥特人已經佔據了南高盧和西班牙的大部分地區。尤里克(Euric,466—483)(4)在西哥特諸王中所享有的傑出聲譽,與狄奧多里克在東哥特諸王中所享有的聲譽不相上下。他不僅享譽歐洲,威名甚至遠播亞洲國家。

狄奧多里克的陵墓

雖然被法蘭克國王趕到比利牛斯山脈以南,但西哥特人一直佔據着西班牙,直到8世紀初薩拉森人跨過直布羅陀海峽(StraitsofGibraltar,詳見第87條),摧毀了羅德里克(Roderic)統治下的王國,使其成為最後一位哥特國王,並於公元711年確立了《古蘭經》(Koran)在半島的權威地位。統治了近300年的西哥特王國就此滅亡。在此期間,西班牙的征服者西哥特人已經同古羅馬居民融合,所以今天的西班牙人有着伊比利亞人(Iberian)、凱爾特人、日耳曼人及最後的入侵者非洲摩爾人(AfricanMoor)的混合血統。

18.勃艮第王國(443—534)

5世紀中葉,哥特人的近親勃艮第人(Burgundians)在羅馬人的許可下,永久定居於現稱薩伏依(Savoy)的土地上;最後,通過武力征服與和平談判,佔據了現在法蘭西共和國的整個東南部地區,以及瑞士西部的大片地區。日耳曼定居者的部分古老領地現在仍然保留,被稱為「勃艮第大區」(Burgundy)。勃艮第人的國家剛剛建立,就跟北方的法蘭克人發生了衝突,不久便淪為克洛維(Clovis)及其子孫的附屬國。

19.汪達爾王國(439—533)

羅馬帝國衰亡前的約半個世紀,汪達爾人(Vandals)從其潘諾尼亞(Pannonia)的定居地啟程,橫穿高盧和西班牙,跨過直布羅陀海峽蜂擁而至,幾年內便佔領了所有的北非地區,並於公元439年定都迦太基城(Carthage),建立汪達爾王國(KingdomoftheVandals)。

汪達爾人在羅馬

汪達爾人比任何其他顛覆羅馬帝國的日耳曼部落都更具破壞力,他們的名字已經成為所有語言中肆意破壞和暴力的代名詞,所代表的恐怖傳遍了地中海國家。其海盜船橫掃海格力斯之柱(PillarsofHercules)與尼羅河之間所有的水域。船上載着戰馬,每每抵達一處未加防禦的海岸,他們便騎上戰馬,洗劫該國,將戰利品裝船,在警報響起之前旋即離去。甚至防禦良好的城市也難逃「南歐維京人」(VikingsoftheSouth)的魔掌(5)。

汪達爾人的海盜行為也沒有因為其洗劫的旅程而感到滿足。他們效仿迦太基人的雄心壯志與征服歷程,並將迦太基人的古都定為自己王國的首都。除征服了北非所有的地區外,他們還佔領了科西嘉島(Corsica)、撒丁島(Sardinia)和巴利阿里群島(BalearicIsles)。

並且,他們不滿足於用強大的武力削減敵人以達到政治奴役的目的,還要進行精神征服。他們屬於基督教的阿里烏斯派(ArianChristians),瘋狂地熱衷於無情迫害作為亞他那修(Athanasius)追隨者的正統派信徒。沒有任何事件比這些半基督教徒的汪達爾人對非洲天主教徒的殘酷迫害更玷污史冊的了。

但是報應也隨之而來。汪達爾人剛剛征服了撒丁島,作戰的將領又匆匆被派回非洲駐防。查士丁尼皇帝派大將貝利薩留(Belisarius)將蠻族趕出了非洲,並令其回到天主教會的懷抱。這次征戰取得了成功,在被蠻族征服者凌霸了100多年後(詳見第61條),迦太基和非洲的富有土地再次回到帝國的懷抱。

當時,許多汪達爾人編入了東部皇帝的軍隊,而另一些人則從事不同的行業,但其危險的本性留給了世人野蠻的印象。國內其餘的汪達爾人逐漸被當地人同化,幾代人之後,蠻族入侵者的外表、語言或習俗都無法在非洲海岸居民中找到蹤跡:汪達爾人消失了,唯有名字獨存。

克洛維

20.墨洛溫王朝時期的法蘭克人(486—752)在羅馬帝國衰亡前約200年,法蘭克人開始定居於萊茵河(Rhine)以西的地區,他們註定要給高盧起一個新的名字,並確立其在法蘭西民族中的核心地位。那時他們仍是異教徒,似乎難以或根本無法企及塔西佗時期日耳曼部落所達到的文明程度。

法蘭克人有兩個分支或部落群體,分別被稱為里普利安人(Ripuarians)和薩利人(Salians)。薩利人是主要的民族,其祖先可以追溯到由勇士們投票選出的最強大的首領墨洛維(Merovech)。這個時期的幾個國王中,克洛維兇險殘忍、翻覆莫測,程度甚至遠遠超過了他背信棄義的家族。

羅馬帝國滅亡后,克洛維就有了在羅馬權力廢墟之上建立一個王國的野心。他攻擊了駐守高盧的羅馬將領西亞格里烏斯(Syagrius),在蘇瓦松戰役(Soissons,486)中取得決定性的勝利。至此,尤利烏斯·愷撒於500多年前在高盧的蠻族部落上建立起來的羅馬政權毀於一旦。幾年後,克洛維佔領了巴黎,這個以古老凱爾特部落的巴黎斯人(Parisii)命名的地方成為了他最喜愛的居住地。

克洛維短時間內就掌控了高盧的大部分地區,而其他日耳曼部落則再次淪為附庸。他的成功為其引來了四方朋友;天主教的主教們全力支持其政權,以期換取克洛維在他們與異教徒敵人的鬥爭中對他們的支持,克洛維並未令他們失望。

此外,君士坦丁堡的皇帝送給這位法蘭克國王紫袍和其他羅馬執政官的徽章,為他披上了所有君權的外衣。克洛維接受了這一切,並成為東羅馬皇帝名義上的副手或總督,但實際上,他同許多獨立的君主一樣無拘無束、至高無上。此時,幾乎所有西部日耳曼首領均承認君士坦丁堡的宗主權,蠻族國王得到了皇庭的正式認可;在取悅東羅馬皇帝的同時,不但沒有令其承擔責任或遭到約束,反而強化了其在民眾心中的權威,特別是那些前帝國的子民,他們對古羅馬依然心存敬意,用幾近迷信的目光看待得到皇庭認可的政權。

克洛維在其統治的最後幾年用極殘暴的罪行敗壞了自己的名聲。公元511年離世之後,按照古代日耳曼的繼承法,大片領土分給了他的四個兒子。這樣分配的自然後果很快顯現,王國被不和與戰爭搞得四分五裂。在克洛維的有力統治之後,又經歷了大約一個半世紀的紛爭,此時的墨洛溫家族(Merovingians)已經變得軟弱無能,被稱為「懶王」(Do-nothingKings),而其他家族中雄心勃勃的人士通過與皇庭和政府的聯繫已經變得富有且極具影響力,人們慫恿他們掌權以捍衛帝國的尊嚴。

此時的法蘭克君主政體由兩個主要部分組成,即稱為奧斯特拉西亞(Austrasia)的東部地區和稱為紐斯特里亞(Neustria)的西部地區,大致代表着後來的德意志和法蘭西。東部鑒於其地理位置,自然比西部日耳曼化得更為徹底;而羅馬元素則仍是西部的主流。雙方明顯勢不兩立,每個地區的領導者都是被冠以「宮廷總管」(MayorofthePalace)或「宮相」(MajorDomus)的高官。長時間的爭鬥之後,東部地區的宮相佔了上風,廢掉了軟弱的墨洛溫國王,成為法蘭克王國的新世系——加洛林王朝(Carolingian)。

令有抱負的奧斯特拉西亞家族獲得王室身份,仍需丕平二世(PippinII)、查理·馬特(CharlesMartel)和丕平三世(PippinIII)祖孫三代的才華、成就與雄心。儘管公元687年,丕平二世在與紐斯特里亞的泰斯垂戰役(Testry)中大獲全勝,確保了最後在國內真正行使王權的優勢,但墨洛溫國王依然是佔據王位的影子國王。

丕平二世的兒子查理·馬特,憑藉自己的才華、能力與貢獻,將家族的權威提到了新的高度。他的雄心壯志不久便遇到了千載良機。

此時,薩拉森人征服了東部、北非和西班牙,跨越了比利牛斯山,進入了阿基坦(Aquitaine)或稱南高盧地區,威脅著要征服全歐洲(詳見第六章)。所有人都盯着查理·馬特,只有他的強大兵力可以抵禦阿拉伯軍隊的野蠻進攻。

查理·馬特調兵遣將,於公元732年在法蘭西中部的圖爾(Tours)或普瓦捷(Poitiers)大敗入侵者,從而使歐洲免受伊斯蘭教的束縛。查理一戰成名,像他的父親一樣再次獲得了聲譽與權勢,幾乎成為法蘭克王國實際上的國王了。但真正於公元752年自立為王,建立加洛林王朝的是其子丕平三世(詳見第95條)。

至此,對法蘭克人的日漸強盛需放下暫且不表,來講述其他帝國入侵者的命運。

21.倫巴第王國(568—774)

意大利倫巴第王國(KingdomoftheLombards)的建立同東哥特人的遷徙運動頗為相似。倫巴第人(Lombards/Longobardi)得此稱呼可能是因為他們的長鬍須或長戰斧(6)。他們來自多瑙河的中游地區,一直為東羅馬皇帝所雇傭,進行消滅格皮德人的戰鬥。其剛烈好戰的性格令他們轉而去征服意大利;該國剛剛被東羅馬皇帝的大將們從東哥特人手中解放出來(詳見第16條)。

就如東哥特人近一個世紀之前的那次進軍一樣,倫巴第人在國王阿爾博因(Alboin)的率領下,翻過阿爾卑斯山,潛入波河(Po)平原,此地因為哥特戰爭(詳見第62條)帶來的巨大破壞,導致荒無人煙。經過多年的征戰,他們征服了半島的大部分地區,建立了一個持續幾近兩個世紀的王朝。其無法征服的地區一般都是海岸城市,還有羅馬和半島南部。

在汪達爾人之後,倫巴第人是羅馬行省迎來的最野蠻的部落,其征服均伴隨着最駭人聽聞的屠殺與暴行。阿爾博因和羅莎蒙德的故事就是一個例證。阿爾博因在戰場上殺死了敵方的首領格皮德國王,之後便強佔了他漂亮的女兒羅莎蒙德(Rosamund)為妻。在慶功宴上,他把年輕王後父親的頭骨做成了酒杯,並強迫她用其飲酒。為了報復這一侮辱,羅莎蒙德策劃謀殺了她的丈夫,然後嫁給了兇手。

然而,倫巴第人所信奉的新宗教不知不覺地對其產生了約束,在意大利接觸到的文明潛移默化地對其產生了影響,使其任性的性格得以克制,兇悍的行為得以馴服。隨着時間的流逝,他們成了高尚道德的代表以及藝術與學識的慷慨贊助人。

進入意大利之時,倫巴第人是基督教阿里烏斯派的信徒;但最終他們皈依了羅馬教會的正教。教皇格里高利一世(PopeGregoryI)賜予倫巴第國王鐵王冠——這頂王冠里熔入了一顆基督受難十字架上的鐵釘。

公元774年,倫巴第王國被最著名的法蘭克統治者查理大帝所滅。但是,入侵者的血脈已經與前帝國的臣民融合,因此,半島的一部分至今仍被稱為倫巴第。現今偶爾會看到金色頭髮和白色皮膚的人,他們便是當地居民與日耳曼民族的混血。

倫巴第人征服意大利的重要結果就是瓦解了羅馬人建立的政治統一,將帝國分裂成為多個小國家。原因是倫巴第王國極端的封建君主制度使其逐步演變成為許多幾乎獨立的公國,加之未能成功佔領羅馬和半島的海岸地區,進而推動了中世紀時期無法逾越的瓦解進程。半島則擠滿了獨立的城市共和國和公國,時至今日,才從這一政治混亂中走出來,成為統一的意大利。

22.盎格魯-撒克遜人征服不列顛

5世紀時,羅馬正在與蠻族殊死搏鬥,從不列顛撤回了軍團以保護意大利。這樣一來,該行省就暴露於皮克特人(Picts)(7)和蘇格蘭人(Scots)的攻擊,以及盎格魯-撒克遜(Anglo-Saxon)海盜的劫掠之下。加勒多尼亞(Caledonia)的皮克特人沿着北部的哈德良長城(HadrianWall)掠奪侵擾;愛爾蘭的蘇格蘭人在西岸侵襲;撒克遜人則在東岸劫掠。

在此困境中,據說當地居民呼籲高盧的羅馬統治者助其抗敵,這一懇求被稱為「布立吞人的哀吟」(GroansoftheBritons)。對當時的境況有如下描述:「蠻族把我們趕入大海;大海又把我們拋回到蠻族的劍上;我們要麼死於利刃之下,要麼死在波濤之中。」即使發出過這樣的懇求也是徒勞,因為當時羅馬軍團正在與阿拉里克和阿提拉(Attila)的可怕軍隊作戰,着實分身乏術。

布立吞人被逼無奈出了下策。他們決心通過土地與金錢賄賂一部分敵人,化敵為友來對抗其餘的敵人。日耳曼海盜被通過上述方法爭取過來。兩個半傳奇色彩的朱特人(Jutish)首領亨吉斯特(Hengist)和霍薩(Horsa),於公元449年首先率軍協防。泰晤士(Thames)河口的薩尼特島(IsleofThanet)用於給友軍安營紮寨,就這樣,皮克特人很快被趕回了北方的老巢。定居點的名聲,豐饒的土壤,怡人的氣候,導致許多殖民者的親族慕名而來,一船一船,接踵而至。新移民是與原殖民者有着極近血緣關係的撒克遜人(Saxon)、盎格魯人(Angles)和朱特人,他們來自日德蘭半島(Jutland)和易北河(Elbe)及威悉河(Weser)下游的沿線國家。

布立吞人對越來越多的船隻和人口開始變得警覺起來,意識到他們犯了一個嚴重的錯誤,就是在自己的國家裏給這些兇猛的戰士以立足之地,但卻為時已晚。此時,他們或者經過深思熟慮有意為之,或是因為新來人員數量眾多,以至於無法再兌現曾經許諾的土地和食物,這樣一來,新來的人只能自己想辦法解決。他們襲擊了布立吞人,一場激戰之後,他們大獲全勝,開始佔領不列顛島。首先,無論對於這一代開始征服不列顛島的人,還是對於後來的三代人來說,都認為這次征服並不成功。侵略者每前進一步都受到抵抗,100多年過去以後,日耳曼人只佔據了現今英格蘭的東半部分(8)。沒有任何羅馬帝國的其他行省對蠻族的侵略進行過如此英勇的抵抗。痛苦的殊死搏鬥之後,省內居民要麼被消滅,要麼淪為農奴,要麼被集體趕到西部,直到6世紀末,爭鬥才逐漸變得不再野蠻無情。幾乎每一處羅馬文明的跡象都消失殆盡;羅馬統治時期引入的基督教幾乎被一掃而空,日耳曼人的英格蘭再次回到尤利烏斯·愷撒600年前發現島上部落時的信奉異教的狀態。

異教徒祖先們將美麗小島上信奉基督教的布立吞人驅逐出去,將其趕到威爾斯的崇山峻岭之間或是令其涉水逃往其他島嶼,沒有什麼故事比這更悲慘的了。(9)這一艱苦鬥爭的時期,正是著名的亞瑟王時期。關於這位民族英雄的傳奇故事大多都是傳說,但這個人可能真實存在,而他的名字代表着一個或多個驍勇善戰的凱爾特首領,他們長期奮勇抗擊異教徒的入侵。

雖然不列顛的征服者屬於三個日耳曼部落,即盎格魯人、撒克遜人和朱特人,但他們在凱爾特人那裏都是以撒克遜人的名字進入不列顛的,而他們聚集到一起形成一個新國家的時候又是以盎格魯之名,這也是英格蘭(Angle-land)名字的由來。

到6世紀末,入侵的軍隊已經在不列顛島被征服的地區建立了八九個或者更多王國,進入了「七國時代」(Heptarchy)——這樣稱呼雖然稍顯牽強,但已被普遍接受。七國中,諾森布里亞(Northumbria)、默西亞(Mercia)和韋塞克斯(Wessex)的三個王國較為興盛,形成了中心,周邊的小國都願意追隨其後。200年的時間裏,這三個大王國之間衝突不斷、爭權奪利,這些國家的國王一個接一個地去強迫另一個或兩個部分或完全地承認其最高君主地位。最後,韋塞克斯國王埃格伯特(Egbert,802—839)(10)以其雄才大略,使建立國家聯盟的想法越來越深入人心;北歐海盜後裔在海岸所帶來的恐懼,也使其他王國願意臣服或成為其附屬國,讓同盟變成現實。儘管埃格伯特似乎從來沒有真正獲得英格蘭國王這一頭銜,但他才是真正的首位英格蘭國王。(11)23.帝國之外的日耳曼部落前面講述的是西部帝國範圍內最重要的日耳曼部落,他們在被自己推翻的文明廢墟之上,建立或幫助建立了意大利、西班牙、法蘭西和英格蘭這些近代的民族國家。在古羅馬帝國的疆域之外,還有一些日耳曼民族的其他部落或氏族,註定要在歐洲歷史上扮演重要的角色。

在萊茵河東部,居住着近代德意志人的祖先。儘管德意志森林和沼澤上大量的居住者湧入羅馬各行省,但德意志在6世紀的時候似乎還和大遷徙開始之前一樣擁擠。這些部落在生活方式上仍是野蠻人,大多數人仍信仰異教。

在西北歐的是斯堪的納維亞人(Scandinavians),即近代丹麥人(Danes)、瑞典人(Swedes)和挪威人(Norwegians)的祖先。他們還沒有接觸過羅馬的文明或宗教。9世紀之前鮮見其身影,直到他們以「北歐人」(Norsemen)即可怕的北歐海盜再次出現在人們的視野里(詳見第八章)。

第二章

蠻族的皈依

24.導言

佔領西部帝國的蠻族,其部落史上最重要的事件就是皈依基督教。他們將自己的原始信仰改變為新信仰,在某種程度上至少有兩個原因:新信仰的卓越與老信仰的散漫。孟德斯鳩(Montesquieu)說:「那些無家可歸的人絕不會知道如何建造廟宇,那些沒有廟宇的人很難忠於自己的信仰。」進入帝國之前,日耳曼人並沒有固定的房屋和廟宇。塔西佗注意到,森林和樹林是他們唯一的神殿。因為他們容易放棄舊的居住地去尋找新的居住地,所以他們也容易放棄舊的信仰而轉信新的信仰。而且,他們幾乎沒有文字記載;一個民族的宗教沒有形成傳統,也沒有書面文學,很容易棄舊從新,而那些被權威書籍記載的宗教會隨着時間的推移加之神秘的或者被遺忘的緣起而變得神聖。

此處應該注意到基督教在戰勝羅馬帝國的顛覆者蠻族時的一些事件與特徵——一場和平的勝利比多少場戰爭的勝利都更值得關注。

25.羅馬帝國滅亡前基督教的發展

到4世紀末,基督教已經取得了第一次重大的勝利,在事實上戰勝了異教和不可知論的羅馬。早在公元313年,君士坦丁大帝(Constantine)就宣佈其為帝國受歡迎的宗教。但是新信仰的傳教士熱情高漲,怎麼能允許自己局限於羅馬帝國境內呢?他們是普世王國的使者,不承認任何國家的邊界。於是,他們穿越羅馬統治的所有疆域,到愛爾蘭和蘇格蘭,到德意志的森林中,到西徐亞(Scythia)的平原上傳播新的教義。5世紀初,基督教的帝國已遠比愷撒的帝國更為遼闊了。

蠻族進入帝國之前或剛剛進入帝國便皈依基督教的這一情況,使得帝國的臣民免受蠻族異教徒對被征服的敵人施加的極端暴行。阿拉里克未曾染指羅馬基督教堂的寶藏,因為他自己也是基督教徒。出於同樣的原因,汪達爾國王蓋塞里克也對教皇利奧一世(PopeLeotheGreat)的祈求作出讓步,放了帝國都城居民一條生路(12)。意大利、西班牙和高盧的命運尚可,而不列顛則命運多舛,其主要原因至少是因為佔領前者的蠻族部落在跨過帝國邊境之前就已經皈依基督教,而進入不列顛的撒克遜人還是未馴服的異教徒。

26.哥特人、汪達爾人和其他部落的皈依在帝國的掌控之外,首個皈依基督教的蠻族是哥特人。這些部落中最早的傳教士很可能是他們在多瑙河的襲擊中所俘虜的,其中最重要的一位便是烏爾菲拉(Ulfilas),他將《聖經》(Scriptures)翻譯成了哥特語,只是省去了《列王紀》(BooksoftheKings)(13)一書到四書,怕其中關於戰爭的記敘會點燃這些新皈依者強烈的好戰激情。

發生在哥特人身上的情況也同樣發生在了其他參與推翻羅馬帝國的蠻族部落身上。羅馬帝國滅亡時,哥特人和其他蠻族雇傭軍正身處意大利;而橫穿帝國的汪達爾人則身處非洲;蘇維匯人(Suevi)跨過比利牛斯山進入了西班牙;勃艮第人定居在高盧東南部;所有這些民族都已經成為基督教的皈依者。然而,蠻族中的更大一部分卻仍然秉持君士坦丁大帝統治時期,於公元325年召開的尼西亞宗教會議上所譴責的阿里烏斯派教義;因此,他們被天主教會視為異教徒,都必須改信正教教義,而這幾乎逐漸完美地實現了。

其餘包括法蘭克人、盎格魯-撒克遜人、斯堪的納維亞人及德意志的主要部落在內的日爾曼部落均於天主教興起之時改信該教。

27.法蘭克人的皈依

當法蘭克人進入帝國之時,就如盎格魯人和撒克遜人剛剛登陸不列顛時一樣,都是異教徒。基督教在他們中間發展緩慢,直到他們在一次戰爭中據說得到基督教徒信奉的上帝的幫助而獲得勝利,法蘭克國王及其子民便拋棄舊的信仰轉而皈依基督教。根據傳說,法蘭克人在國王克洛維的帶領下同阿勒曼尼人(Alemanni)殊死戰鬥,最後身陷絕境。走投無路之時,克洛維想起他的高貴王后克洛蒂爾德(Clotilda)經常勸其信奉基督教,於是雙膝跪地,求告基督教的上帝,並鄭重起誓,如若上帝能夠讓他的軍隊取得勝利,他就會成為其忠誠的信徒,並用自己手中的劍護衛他的教義。結果,戰局很快變得對法蘭克人有利,於是克洛維遵守了自己的誓言,與他的3000勇士一同受洗皈依基督教。「哦,斯卡姆布里人,請低首下心,」虔誠的雷米吉烏斯大主教(ArchbishopRemigius)對跪着的克洛維說,「崇拜你所熱愛,熱愛你所崇拜。」

克洛維受洗

克洛維帶領法蘭克人皈依基督教這個故事說明,蠻族人極為迷信,他們相信預兆與神靈,尤其是他們覺得如果自己的神並沒有幫助自己完成所有他們想要做的事情時,他們有權利放棄自己的信仰,轉信其他神明,這導致其皈依基督教。悲慘的瘟疫引起的恐懼導致保加利亞人(Bulgarians)皈依基督教來尋求庇護與救贖;同樣,勃艮第人在面對強敵時,認為自己的神已被冒犯或無力幫助他們,於是轉信基督教。因此,接受新的信仰往往是整個部落或民族的事情,而不是個人問題。

28.法蘭克人皈依的重要性

歷史學家米爾曼(Milman)說:「法蘭克人的皈依對歐洲歷史產生了重要而深遠的影響。」原因是,當幾乎所有其他的日耳曼部落都信奉阿里烏斯派教義時,法蘭克人接受了正統的天主教信仰。這樣一來,他們就得到了同為天主教徒的羅馬教會的青睞以及羅馬臣民的善意與支持。這令法蘭克的統治者們受益匪淺:領土不斷擴張,權力穩步增長,直到小小的法蘭克公國成長為一個偉大的帝國,而其有限的王公權力變為幾乎統治整個西部帝國的皇帝的權力。

29.奧古斯丁在英格蘭傳教

盎格魯人和撒克遜人在登陸英格蘭后大約一個半世紀才皈依基督教。被打到西面威爾斯(Wales)山區的凱爾特人仍然保留着他們在羅馬時代所接受的基督教信仰,但不大想幫助這些搶佔了他們美好家園的野蠻人獲得繼承天國遺產的資格。英格蘭人的祖先皈依基督教,主要歸功於愛爾蘭僧侶和羅馬主教的傳教熱情。

公元596年,教皇格里高利一世派遣奧古斯丁(Augustine)攜40名隨從到英格蘭傳教。格里高利因以下事件對那片偏遠地區的居民產生了興趣:在登上教皇寶座的前幾年,一天他路過羅馬的奴隸市場,注意到一些英格蘭俘虜。他們頎長的身材和白皙的外貌喚起了他的好奇之心。詢問他們來自哪裏,得知是盎格魯人。「『正好』,他說,『既然他們有安琪兒般的面孔,就應成為天堂里天使的共有繼承人。』他接着問道:『來自哪個省?』回答說,那裏的人管自己的省叫德伊勒。『確應叫得一樂』,他說,『不再憤怒,祈求基督的憐憫。國王是誰?』他們告訴他,國王的名字叫埃拉;他暗指此人之名說道:『哈利路亞,讚美造物吾主,聖歌一定要飄揚在異土。』」(14)這位虔誠的修道士希望馬上親自作為傳教士去這片引起他興趣的土地上向未開化之人傳播教義,但是都城的重任使其未能成行。然而,在被選為教皇之後不久,奴隸市場之事又上心頭,於是他向當時提到的盎格魯派去特使奧古斯丁。

不列顛的部落接待特使的方式較之導致開始向其傳教的故事的趣味性有過之而無不及。此時,肯特王國(Kent)的埃塞爾伯特(Aethelbert)正是島上幾個小王國的霸主。真是無巧不成書,他的王后伯莎(Bertha)是法蘭克公主,而法蘭克人已經接受了基督教,因此她也是基督教信徒,通過她的影響,埃塞爾伯特公開接見了奧古斯丁一行,傾聽了這位僧侶的請求,並折服於他的雄辯之才,同其子民一道皈依了基督教。因此,英格蘭人的祖先是在肯特王國的都城坎特伯雷(Canterbury)首次被稱為基督徒的,從那天起,該市成為英格蘭的宗教中心,而且作為基督教最著名的教堂之一的所在地,聲名遠揚。

肯特的國王和人民皈依基督教不久,諾森布里亞王國也作出了同樣的選擇。當基督的使者向諾森布里亞國王埃德溫(Edwin)提出皈依基督教的請求時,他召集智者開會商討,並拋出問題:他們自己的古老信仰是否應該更新。這時,一位年長的顧問在大會上起立發言:「國王啊,人的一生就如一隻被風暴驅趕的小鳥,逃離黑暗飛入住戶敞開之門,門內篝火正盛,得以享受片刻的溫暖與光明,旋即再次飛入寒冷與黑暗之中。從何處來,往何處去,無人能知。人生亦是如此。靈魂在其溫暖的肉體內只停留片刻,然後很快離去,但對人生的苦樂卻也未置一詞。如果這些陌生人能解開這一謎團,那就讓我們由衷地歡迎他們,並傾聽他們帶來的音訊吧。」(15)他的話極好地詮釋了盎格魯-撒克遜(16)精神的嚴肅與認真。

在特使的宣教與智者的深思熟慮之後,該國國王和人民放棄了對沃登(Woden)與托爾(Thor)(17)的崇拜,於公元627年受洗成為基督教徒。

30.凱爾特教會

在諾森布里亞王國,新信仰的光明前景很快便蒙上了陰影。埃德溫國王在同默西亞異教國王的戰鬥中敗下陣來,其王國又重回異教。但是,基督很快戰勝了沃登,但這一次不是羅馬傳教士而是凱爾特傳教士的功勞。

這裏講一下凱爾特教會。基督教在被撒克遜人慢慢趕到西邊去的羅馬凱爾特人那裏仍佔有一席之地。當時,英格蘭正處於被從凱爾特勇士的手中奪走的特殊時期,凱爾特傳教士卻正在對愛爾蘭進行精神征服。與侵略者的鬥爭進入白熱化階段的時候,一個名叫巴特利西烏斯(Patricius)的熱情主教,早年曾被囚禁於愛爾蘭,憑藉自己的熱情漂洋過海,作為基督教的傳教士到愛爾蘭島傳播教義,後來他以愛爾蘭的守護神聖帕特里克(SaintPatrick)為人所熟知。由於他的辛苦努力,到大約5世紀末他去世之時,島上的絕大多數人都成為了基督教徒。

沒有任何種族接受過如此熱情的福音(Gospel)。愛爾蘭教會派出忠誠的傳教士到皮克特(Pictish)高地、德意志森林、阿爾卑斯山脈和亞平寧山脈(Apennines)的荒野。「有一段時間,世界歷史的進程似乎要改變了;似乎被羅馬人和日耳曼人所征服的古老的凱爾特人反過來對征服者進行了精神征服。似乎是凱爾特基督教,而不是拉丁基督教塑造了西部教會的命運。」(18)在凱爾特傳教士建造的修道院(19)中,有一所由愛爾蘭修道士聖科倫巴(SaintColumba)於公元563年在皮克特海岸不遠處的愛奧那島(Iona)上修建的最為著名。愛奧那島成為基督教知識與傳教熱情的著名中心,在將近兩個世紀里,一直發散著光芒,穿透著周遭異教的黑暗,因而,它被稱為「聖人滋育地」(NurseryofSaints)和「西部神諭所」(OracleoftheWest)也就非常恰當了。

愛奧那島上的古迹

31.凱爾特人的諾森布里亞傳教之行(635)傳教士們帶着重新征服諾森布里亞的使命從修道院出發,此次傳道受當時流亡於愛奧那島並在修道院尋求庇護的奧斯瓦爾德國王(KingOswald)的邀請。

國王給了這些修道士諾森布里亞海岸的林迪斯法恩(Lindisfarne)島上修道院的位置,在那裏,北海的風浪會時刻提醒他們大西洋海岸那個被風暴侵襲的小島。被奧斯瓦爾德的熱情所感染,修道士們的努力獲得了極大的成功,諾森布里亞很快就迎來了凱爾特教會的聖餐。

32.羅馬教會與凱爾特教會分庭抗禮從奧古斯丁登陸不列顛海岸、召集威爾斯牧師宣佈羅馬教會教規的那一刻起,羅馬教會和凱爾特教會之間的猜忌便與日俱增,後來逐漸升級成為激烈的對抗與衝突。羅馬教會同凱爾特教會之間的關係斷絕得太久,致使他們在某些典禮和儀式上都出現了不同,如過復活節的時間和削髮的形式。(20)33.惠特比宗教會議(664)諾森布里亞國王奧斯威(Oswy)認為「因為他們都期望同一個天國,所以他們不應該在神聖的宗教儀式上有所不同」。為了解決這一紛爭,他召集雙方代表在著名的惠特比修道院(MonasteryofWhitby)開會。

雙方的賢能之士在國王面前爭論的主要問題是:到底該在哪一天慶祝復活節。辯論熱烈,言辭激烈。最後,羅馬代表團團長威爾弗里德(Wilfrid)恰好引用耶穌對彼得說的話:「我要把天國的鑰匙給你。」國王問凱爾特的傳教士,這話是否真的是耶穌對門徒講的,他們表示認可,於是奧斯威說:「他是看門人,……我凡事都要遵守他的旨意,免得我到了天國的門口,卻無人來開門。」(21)精明的奧斯威決定將不列顛群島獻給羅馬管轄,因為不僅英格蘭很快倒向了羅馬,而且威爾斯、愛爾蘭和蘇格蘭的教堂與修道院也都適時遵照了羅馬的準則和傳統。「在主的幫助下」,虔誠的拉丁編年史作家寫道,「修道士們依教規慶祝復活節並以正確的方式削髮。」

34.羅馬的勝利為英格蘭帶來好運

對英格蘭來說,這一爭端如此解決是非常幸運的,因為不列顛的皈依最重要的影響之一便是重建了因5世紀的災難而斷絕的與羅馬文明之間的聯繫。正如格林講到聖奧古斯丁使團時所言:「修道士們吟唱莊嚴的禱文行進,在某種意義上是聽到阿拉里克號角而撤退的羅馬軍團的回歸……實際上,奧古斯丁的登陸恢復了被亨吉斯特登陸所毀掉的統一,新的英格蘭被老的國家聯合體所接納。在征服者的刀劍面前逃走的文明、藝術、文學隨着基督教的信仰而歸來。」

如果是凱爾特一方而不是羅馬一方在惠特比取得勝利,那現有的一切優勢將不復存在。英格蘭將被從歐洲大陸孤立出來,而且也不會作為衰亡帝國的遺產共有繼承人享受其留給歐洲人民的美好生活。

羅馬一方獲勝的第二個價值就是通過宗教統一促進英格蘭的政治統一。凱爾特教會與羅馬教會形成鮮明對比,在國家的重組方面徹底無能為力,因它無法在幾個盎格魯-撒克遜國家之間打民族感情牌。另一方面,羅馬教會通過行使中央權力、全國主教會議和一般立法,克服不同王國之間的孤立,並極力幫助他們團結一致,構建共同政治生活的框架。

35.盎格魯-撒克遜人的異教和基督教文學在文學方面,從盎格魯-撒克遜時期開始,有兩首著名的詩歌,很好地詮釋了英格蘭祖先的宗教變遷。其一便是《貝奧武夫》(Beowulf),成詩之時英格蘭的祖先仍是異教徒,甚至可能還未離開歐洲大陸;另一首詩叫《詩釋聖經》(ParaphraseoftheScriptures),是在皈依基督教后不久寫成。

《貝奧武夫》是一部史詩,講述了一位名叫貝奧武夫的斯堪的納維亞英雄的英勇事迹。當時丹麥出現了一個叫作格倫德爾(Grendel)專吃熟睡之人的北方獨眼巨人(Cyclops),赫羅斯加國王(KingHrothgar)及其子民深受其害,貝奧武夫將他們從苦難中解救出來。詩歌充滿異教的本能,忠實地反映了它所誕生時代的艱辛與荒蠻。每一節都展現出對野蠻恐怖與殘酷屠戮的蠻愛。詩中寫道:那怪物並無耐心,說時遲,那時快,

早已抓起一位沉睡中的戰士,

迫不及待,一把撕開

放進血盆大口,將骨鎖咬得粉碎,狼吞虎咽,血流如注,剎那間整具屍首已入腹中,

連手帶足!

在它吃另一名戰士之前,貝奧武夫靠近了怪物。

國王的宮殿震動了,

好一場恐怖的「蜜酒」應酬!

全體城堡主人,丹麥勇士,都戰慄了。

大廳在呻吟,守衛在咆哮。

奇迹:這一席酒宴

居然容得下這兩位力士,華麗的建築居然站住了沒有崩塌!(22)這是吟遊詩人在歌頌薩克森祖先(23)在大宴會廳里開懷暢飲的場景。顯然他們是蠻族,粗野兇悍,但精神真誠而勇敢。

與異教徒的英雄史詩形成鮮明對比的是《詩釋聖經》,為奧古斯丁英格蘭傳教之行的首個文學成果。該詩成詩於7世紀的某個時間,表明了祖先作為基督教的皈依者學習並試圖欣賞希伯來人的偉大文學作品。根據傳說,一位名叫凱德蒙(Caedmon)的盎格魯修道士,被神奇地賦予了歌唱的天賦,能夠富有魔力地歡快歌唱,比如神創造天地、人類的創造和墮落等所有《聖經》故事,在其族內無人能及。

《詩釋聖經》令人想起了1000年後彌爾頓所著的《失樂園》(Milton』sParadiseLost),二者在處理這一崇高主題時遵循了同一規則,因此,凱德蒙有時也被稱為「撒克遜時期的彌爾頓」。他的詩歌以寫本相傳,5個世紀以來被英格蘭各階層人士閱讀,並被賦予了與《聖經》同等尊貴的地位。因此,這位修道士詩人為基督教在英格蘭人祖先的進步中作出了巨大貢獻,正如尊者比德(24)所言:他的詩「喚醒了許多人輕視塵世,渴望天堂的意識」。

36.皈依對盎格魯-撒克遜尚武精神的影響英格蘭皈依基督教主要是修道士的努力,之後才引入了修道院模式。修道院和修女院開始大量興建。特倫奇(Trench)斷言:「30多個國王和王后選擇退位到修道院靜修度過餘生。」恐怕沒有任何一個日耳曼部落像不列顛的盎格魯人和撒克遜人那樣,放棄自己與生俱來的武力,轉而接受基督教,很大一部分人認為武力的運用不再受人待見,甚至完全被忽略。

戰爭年代,一國的獨立與生命都取決於它的武力,尚武精神的衰落使得英格蘭在未來幾個世紀里遭受苦難。丹麥人(或稱北歐人)在8、9世紀時帶給不列顛的災難(詳見第八章),以及北方民族新鮮血液的注入,最終導致其早期民族活力和尚武精神的復甦。

37.德意志的皈依

德意志諸部落的皈依要歸功於凱爾特、盎格魯-撒克遜和法蘭克的傳教士們,以及查理大帝的武力。德意志的偉大傳教士是薩克森人溫弗里德(Winfrid),以聖波尼法爵(SaintBoniface)為人們所知,生於約公元688年。在緊張而忙碌的漫長歲月里,他建立學校和修道院,成立教會進行佈道與洗禮,最後於公元753年殉道。正如米爾曼所言,薩克森人對英格蘭的侵略迴流到了歐洲大陸。

聖波尼法爵在德意志森林佈道的熱情、決心和特點可以從一件小事中見其一斑。當他發現他的追隨者們仍不死心於舊有的迷信時,便決心證明他們所信神靈的無力,於是他砍伐了一棵園林中象徵雷神(Thunderer)的珍貴大橡樹。當地人屏住呼吸看着他對自己神的挑釁,期待着這位魯莽之士被天庭的閃電一擊斃命,但最後當樹「撲通」一聲倒地時,砍樹的人卻未受到半點傷害,從此,異教徒們便認可了基督教上帝的優越性。聖波尼法爵用這棵聖樹建造了一座大教堂,從那以後,皈依便迅速展開。

薩克森人是未受聖波尼法爵佈道影響的重要日耳曼部落之一,顯然,該部落中只有一小部分人前去征服英格蘭。這些兇猛頑固的異教徒最終因查理大帝的重重一擊而進入基督教堂(詳見第97條)。

德意志部落的皈依使得西歐日耳曼人免受其野蠻同胞的屠戮,並在中歐建立起了強大的屏障,抵禦幾個世紀以來一直極大地威脅著德意志東部邊境的圖蘭異教和伊斯蘭教的前進浪潮。

38.羅斯的皈依(988)

羅斯人(Russia)(25)的克洛維是弗拉基米爾大公(VladimirtheGreat,卒於1015年),北歐留里克王朝(Rurik)的後裔(詳見第111條)。據記載,這位統治者主動投入到基督教的懷抱。他想信奉幾種宗教中的一種,便派出使節分別對伊斯蘭教、猶太教、羅馬基督教和希臘基督教的優點進行考察。使節們報告,他們青睞於君士坦丁堡的宗教,因為聖索菲亞大教堂里超凡脫俗的壯麗儀式,令他們印象異常深刻。

於是弗拉基米爾便將當時人們所信奉的主神的大木神像拋入第聶伯河(Dnieper),自己則與臣民一起受洗為基督教徒。弗拉基米爾的這一行動標誌着羅斯基督教化正式開始。

斯拉夫部落信奉君士坦丁堡的宗教而不是羅馬的宗教,這對羅斯的歷史產生了深遠的影響。首先,它阻擋了羅馬基督教文明對羅斯的影響,因而使其整體文化遠遠落後於中世紀時期在羅馬教廷(詳見第34條)指導下的西歐國家。

其次,羅斯的這一選擇使其不再受到西部天主教的支持,因而當其在12世紀遭受蠻族入侵之時並未獲得盟友的支持,使國家發展滯后了幾代人(詳見第373條)。

39.基督教在北方的發展

基督教在北方發展緩慢,但經過9、10和11世紀,教會的傳教士們漸漸地說服了所有斯堪的納維亞人。

冰島(Iceland)引入新宗教的情況比較特殊。公元1000年,一些來自挪威的傳教士來到冰島幫助一個軟弱的基督教組織在該地建立基督教。就在此時,島上的一座火山噴發了;強烈反對新宗教的舊宗教信仰者聲稱火山噴發表明他們所信之神對試圖革新宗教的憤怒。但是這一論點受到了一位老首領的質問:「當我們自己踩到的這些岩漿本身就是熾熱的急流之時,又是什麼激起了他們的憤怒呢?」

奧丁神的信徒們無言以對。國民大會批准了一項法令,要求所有居民接受洗禮,進而異教徒的神像和廟宇都被搗毀,任何公開崇拜古代神祇的人都受到懲罰。

在幾個世紀的異教歷史上,斯堪的納維亞民族對從北部半島峽灣到南部各個海岸的襲擾從未間斷,而皈依基督教的一個重要影響就是抑制了他們的這種海盜冒險。

到公元1000年,除了西北部波羅的海(Baltic)地區——那裏的芬蘭人(Finns)和拉普人(Lapps)信奉異教,現今俄羅斯的部分地區,伊比利亞半島的大部分地區——那裏的摩爾人信奉伊斯蘭教以外,整個歐洲都皈依了基督教。

40.異教徒對基督教的反應

因此,帝國的征服者在接觸基督教后反被征服。但必須承認,這很大程度上只是一種名義上的勝利,而不是實際上的勝利。教會不可能一下子影響這麼多突然出現在其管轄範圍內的異教徒。被稱為基督徒后的很長一段時間裏,蠻族一如從前的粗俗、殘忍、頑固、迷信,不大懂得教義,很少表現出他們所信宗教的真正精神。正如教會所言:「此種蠻族皈依的直接影響就是矮化並傷害了基督教;基督教撫育了他們,但卻在撫育的過程中受苦受難。」

這種日耳曼蠻族對教會的消極反應無疑在很大程度上歸因於中世紀大部分時期里歐洲可悲的道德狀況。

41.結語

就日耳曼部落皈依基督教的總體影響而言,有以下幾點:首先,羅馬的征服者及時皈依基督教(詳見第25條),使得古老帝國的文明免於在其手裏毀於一旦。按照他們的習俗,蠻族可能會洗劫城池、屠戮百姓,但是因為他們自己也是基督徒,因此在大教堂或修道院的門口他們會放下屠刀。

其次,蠻族皈依基督教對火熱好戰的歐洲民族產生了影響,培養出了他們更溫和的美德,而且在社會秩序與個人紀律方面建立了權威。

再次,蠻族皈依基督教使其對羅馬藝術和文化做好了接受的準備,並且有力地加速了拉丁人和日耳曼人融合為一個民族的進程(詳見第四章)。

此外,在四海之內皆兄弟、每個人的心靈都價值無限、上帝眼裏人人平等的教義引領下,基督教為新形成的種族建立了新的社會道德,成為奴隸和農奴解放中最強大的潛在力量之一。

最後,所有歐洲民族同信一個宗教把他們團結到一起形成了某種宗教兄弟情誼,儘管在信條和儀式方面有着細微差異,但在接下來的幾個世紀里他們協同努力,有效抵禦了東部龐大伊斯蘭勢力的西進威脅。中世紀時期,歐洲尤其是西歐人民如果沒有被一個共同的信條團結在一起,亞洲的穆斯林很有可能會蔓延到歐洲大陸並使其成為亞洲的延伸。

第三章

隱修制度

42.隱修制度的定義及不同宗教中的禁慾理念在3到6世紀之間,教會逐漸形成了一種隱修制度(Monasticism)(26)。這是非常值得注意的制度,對中世紀及後來的歷史產生了異常深遠的影響,因而應該熟悉其精神和宗旨。

「隱修制度」這一術語在廣義上,指的是一種以達到提升靈魂為目的的自我否定的苦修和與世隔絕的生活。這樣的定義表明該制度包含兩大類修道者:(1)獨居修道士(Hermits/Anchorites)——與世隔絕,在荒無人煙的地方獨自生活的修道者;(2)住院修道士(Cenobites/Monks)——形成團體,過群體生活的修道者。

但東、西部之間的隱修制度有所不同。東部的修道者遁世主要是為了通過自我苦行、祈禱和冥想來達到自身的救贖;而西部的修道者雖然擁有同樣的動機,但同時還考慮到他們所遁世界的需求,並且通過諸如祈禱、佈道和傳教等多種渠道,力圖挽救他人和促進教會的整體利益。

禁慾的生活觀念絕非基督教的獨創。婆羅門教(Brahmanism)一直有苦行者和隱士;所有信仰佛教的地方(Buddhisticlands)也滿是寺廟和僧侶;在基督時期,敘利亞(Syria)猶太人中的一部分宗教狂熱分子艾賽尼派(Essenes)信徒,便過着孤獨與清苦的生活。

43.造就基督教隱修制度的信條和環境隱修制度的萌芽由東部傳入基督教,作為東部基督教教派的諾斯替(Gnostics)教徒宣揚二元論信條:物質世界是邪惡生物的創造與帝國,與精神世界相對立。這一學說認為擁有七情六慾的肉體是邪惡的,與內在的靈魂相對立,因此,精神必須征服並支配肉體。基督教禁慾主義制度便是由這些東部信條發展而來的。

許多因素導致了這種發展,尤其是標誌着羅馬帝國文明的社會與道德的墮落,或許古代社會的道德和精神生活從未有過如此低潮。教會也沒能逃過道德危機,在某種可悲的程度上已經同世俗世界一樣了。

這種情況導致了精神高尚之士的強烈抗議,並在心中渴望更高的理想和更艱苦的宗教生活。這樣的人自然熱情地接受禁慾生活,因其在各個方面都直接反對社會的主流觀念與做法。面對肆無忌憚的放蕩,修道士們強調禁慾生活的至高無上;面對貪得無厭,他們宣揚所有塵世的財產都一文不值,放棄這一切才是崇高的美德;相對於那些將身體泡入豪華的浴缸,噴上香水、塗上脂膏來護膚的人,他們不去顧及身體而去追求靈魂的聖潔;相對於富人的暴飲暴食,他們常食粗茶淡飯;相對於華服艷裝,他們衣着簡樸。禁慾主義理念與當時人們的日常生活和行為背道而馳,這是反擊否認靈魂高於肉體的正統性、玷污美好事物、損毀生命尊嚴的現行社會制度。

當希臘-羅馬世界的道德和社會情況對修道制度有利的時候,一些基督教教義也引經據典助其發展。因此使徒聖保羅(ApostleSaintPaul)說:「沒有娶妻子的人,挂念的是主的事;……但娶了妻子的人是為世上的事掛慮。」(27)基督自己也宣稱:「如果有人到我這裏來,不恨自己的父母、妻子、兒女、兄弟、姊妹,甚至自己的性命,就不能做我的門徒。」(28)而且,他對有錢的年輕人說:「如果你想要完全,就去變賣你所有的,分給窮人。」(29)這些文字同其他類似的一樣,從字面上看,很大程度上認定了遁世、苦行和節慾的禁慾主義理念,認為這才是最完美的生活和最可靠的救贖方式。

44.東部基督教徒的禁慾生活

大約在3世紀初,東部基督教徒對禁慾生活熱情高漲,令其廣泛傳播。德基烏斯迫害(DecianPersecution,249—251)(30)導致數以千計的人奔向沙漠便是出於這一原因。生於約251年的著名埃及禁慾主義者聖安東尼(SaintAntony)率先垂範,極大地影響和推動了這一不可思議的熱情,被稱為「隱修之父」(FatheroftheHermits)。著名的亞他那修記述了聖安東尼的傳奇一生,他撼動了整個基督教世界,導致數千人效仿而逃往沙漠遁世。據估計,到4世紀結束前,埃及許多地區的沙漠人口相當於城市的人口。

所有的東部隱士中最著名的便是高柱修士聖西米恩(SaintSimeonStylites,卒於459年),他在一根直徑只有三英尺的柱子上生活了36年,並逐漸把柱子的高度提高到50多英尺。他的苦行為自己贏得了「塵世的星辰和世界的奇迹」(theStaroftheEarthandtheWonderoftheWorld)的稱號。(31)45.西部的隱修制度4世紀時,禁慾的隱修方式受到了擁有溫和氣候的東部,特別是埃及的青睞,在某種程度上構成了修道院模式;也就是說,某位著名隱士吸引了一批門徒,他們的簡陋小屋構成了修道院的核心(laura)。

隱修制度在東部建立不久便傳入了歐洲,而且在極短的時間內傳遍了所有基督教為主的西部國家。這裏的主流生活與隱修模式格格不入,雖然有的歐洲教會也有幾位著名隱士,但西部民族的風土人情及對活動的熱愛不利於這種形式的迅速發展,可東、西部的修道院仍在不斷興建。選擇遁世的人大多是因蠻族入侵帶來的混亂與恐怖以及西部帝國的瓦解。這一運動不但影響了男性,而且還吸引了女性,因此擁有修道院類似教義的修女院也數量倍增。

46.聖本篤會規

為了為修道士的隱修與苦行引入某種規則,教規便被制定出來供其遵守。修道士的「三絕誓言」包括絕財(Poverty)、絕色(Chastity)、絕意(Obedience)。聖帕科米烏(SaintPachomius)是4世紀時埃及的苦行者,據稱是首個為追隨自己的修道士制定規則的人。

但最偉大的修道士教規制定者要屬努西亞(Nursia)的聖本篤(SaintBenedict,480—543),著名的卡西諾山修道院(MonasteryofMonteCassino)的創始人,該修道院位於意大利的羅馬與那不勒斯之間。其會規對於宗教世界來說就如同《查士丁尼民法大全》(詳見第65條)對於歐洲的世俗社會一樣舉足輕重。會規中的很多規定都是最明智、最實際的,例如,一條將體力勞動作為神聖的義務,而另一條則要求修道士每天花一定的時間讀聖賢經典。

接受聖本篤會規的修道士被稱為本篤會修士(Benedictines)。這一會規變得極受歡迎,而且非常普遍,以至於據說查理大帝都不得不進行細緻的調查,以確定是否有遵守其他會規的修道士。一度有約4萬座修道院採用該會規。本篤會中出了24位教皇,主教和聖徒則不計其數。

47.修道制度改革;新修道會

隱修制度作為西方歷史上一種積極強大的力量而存在,有着超過1000年的精彩歷史。該歷史體現出了一個重要事實,即,從未停止的修道院改革運動。幾乎每一個修道院或修道會都建立在獲得財富帶來的遊手好閒、自我放縱和紀律渙散之上。但在修道院中總有與此背道而馳的「余剩民」(SavingRemnant)(32),正是這些人負起了改革的精神重任,而也正是這些彪炳修道士史冊的改革運動造就了眾多中世紀時期精神高尚的崇高人物。沒有任何其他人類理想比革新墮落的修道會更需要能力、熱情和英勇獻身精神的了。

在這些最早、最值得注意的改革運動中的一次運動導致了公元910年在勃艮第建立了著名的克呂尼隱修院(MonasteryofCluny),其深遠影響持續了兩個多世紀(詳見第175和183條)。

到了11世紀末,建立了卡爾特會修道院和西多會修道院(CarthusianandCistercianOrders);在13世紀,建立了方濟各會和多明我會(FranciscansandDominicans,詳見第229條)。

48.修道士為文明作出的貢獻

教會中這一早期修道制度的建立,給正在從舊世界的廢墟中重塑自我的新世界帶來了巨大利益。修道士,特別是本篤會修士,成了農耕者,將國王和他人贈予的荒野沼澤通過悉心開墾轉變成豐饒良田,從而挽救了歐洲一些最荒蕪地區的不毛之地。一句話,修道士組成了將文明播向荒野的先鋒隊。普雷沃-帕拉多爾(Prévost-Paradol)說:「一如既往,羅馬殖民者離開首都為了使被征服者臣服,傳播偉大共和國的禮與法,因此在這次歐洲的新征服中,修道院組建了有着整齊步伐的基督教軍隊,或教會傳教士,通過清除森林、宣講福音及文明世界的物質與道德界限,不斷地向四面八方推進。」(33)修道士也成了傳教士,教會對蠻族取得的迅速而顯著的勝利,很大程度上要歸功於他們的熱情與奉獻。諸如聖科倫巴、聖克勞斯(SaintCallus)、聖波尼法爵這樣有獻身精神的使徒身上承擔了許多中世紀時期教會的傳奇使命。

修道士也成了教授者,修道院裏寧靜的空氣既培養了虔誠也滋養了學識。在修道士的庇護下建立了學校,這些學校是中世紀早期學習的場所,也是歐洲幾個世紀以來的最佳知識生活的中心。這些修道院學校在社會中佔有的地位後來被大學所填補。

修道士也成了抄寫員,用極大的艱辛和勤勉收集、謄寫古代寫本,從而令古典學術與文學得以保存併流傳至今。幾乎所有現有的希臘和拉丁經典都是通過修道士之手傳下來的。

修道士也成了記錄者,他們將自己時代的事件寫成編年史,能學到中世紀早期的知識均得益於此。(34)因而,修道院中的繕寫室或寫字間在中世紀社會中的地位相當於近代的大印刷廠。

修道士抄寫員

修道士還成為了賑濟者,幫助虔誠和富裕之人向貧窮與需助之人分發其捐贈的物品,各處的修道院都向疲憊、虛弱和沮喪之人敞開了他們的好客之門。總之,這些隱居處在中世紀時期成了旅館、收容所和醫院。成為修女的女性身上體現出了助人與慈善的精神,而第一所基督教醫院的建立就應歸功於「一位名叫法比奧拉(Fabiola)的羅馬女士,她於4世紀時為了懺悔而在羅馬建立了第一個公立醫院,她手裏播撒下慈善的種子傳遍了整個世界,並將緩解人類最黑暗的痛苦,直到生命的盡頭」。(35)而且,秉承禁慾主義的修道士們對糾正那些傷了希臘和羅馬民族元氣的社會惡習起到了極大作用,並為充滿年輕活力的北方民族繼承古代遺產保駕護航。無疑是這種對希臘-羅馬世界中腐朽社會道德的激烈反抗使得修道院教會為文明的進步作出了巨大貢獻。

49.隱修制度的邪惡副產

在人類社會中,沒有任何一種制度在實際運作中不會產生弊端,但必須與其為人類帶來的益處分開來看。這些弊端產生的原因要麼是制度本身存在的缺陷,要麼是忽視了其原本的精神,要麼是歪曲了其固有的原則。

對於隱修制度中幾條根本原則和要求所產生的影響與傾向存在廣泛分歧,例如有關獨身、絕財以及遁世。但這種觀點分歧並沒有影響到中世紀社會,而曲解修道理念,或者忽略修道士層面的三絕誓言,漠視隱修會規才是真正的誘因。

修道士的絕財誓言在很大程度上不會影響他們作為團體或擔任聖職而接受社會財富,可隨財富而來的通常便是罪惡,包括懶惰,在住所和生活上的奢侈,以及對嚴厲會規的逃避。

一個更為邪惡的根源便是許多修道士對絕色誓言的公然無視。在某些時候,某些修道院裏的狀況猥瑣齷齪,以至於本應是美好和健康的源泉,卻成了墮落與骯髒的溪流。

儘管修道士隊伍內部不斷地努力改革,但幾個世紀后,這些弊端卻變本加厲、明目張膽,似乎無可救藥,最終,加之一些其他原因,使得許多歐洲國家的修道院體制臭名遠揚。反對者們很可能會將修道士從修道院中趕出來,將他們在幾個世紀的虔誠、品德和社會秩序的慈善中聚斂的巨額財富還給世俗。

第四章

拉丁民族與日耳曼民族的融合

50.導言

了解了希伯來元素,即基督教的思想、信仰和觀點如何成為拉丁人和日耳曼人的共同財產之後,還要注意到這兩個民族在舊帝國的土地上交融着他們的血液、語言、法令、風俗和習慣,進而形成新的民族、新的語言以及新的制度。

新社會產生於帝國里拉丁化的居民與其蠻族征服者的民族融合,而衍生出的社會和政治制度展現著兩種元素極為不同的配比,有時是拉丁元素佔了上風,而有時是日耳曼元素佔了主導。實際上,就像在封建制度(詳見第139條)中的情況一樣,往往很難判定到底是哪一個促成了另外一個。在許多制度中,人們會發現其成長精神來自古典文化,而其形式則來自蠻族的行為準則和習俗;而在其他的制度中,又能發現其精神來源於日耳曼而形式卻是羅馬的。

本章只討論關於民族融合的幾件事情、新羅曼諸語的形成以及蠻族法典同羅馬法之間的關係,這樣就足以展示古老帝國土地上、羅馬崩潰的文明廢墟里以及北方民族的新貢獻中所孕育的結構特徵的融合。

51.蠻族與羅馬國土

日耳曼人在不同的定居地對待被征服的帝國居民的殘酷程度也有所不同,具體情況取決於入侵的部落特徵以及入侵環境。通常情況下,家畜、傢具、錢財、教堂的珍寶等所有動產會立即成為蠻族的合法戰利品,但他們也不會限制被征服地居民的自由,卻要求獻出原有的部分或全部奴隸作為他們的僕人。然而,如遇消極抵抗或頑強反抗,則整個城市或行省的人有時都會淪為奴隸或被滅口作為懲罰。

如果入侵者計劃永久居留的話,他們就按照自己的人口要求佔有部分土地。在愷撒大帝時期,日耳曼部落入侵高盧后便要求被征服的凱爾特人獻給他們一半的土地;奧多亞塞要求獲得意大利1/3的土地(36);東哥特人是要求獲得全國2/3的土地;西哥特人則把他們佔領的土地全部據為己有;汪達爾人侵吞了北非最多、最好的土地;而撒克遜人剝奪了被征服的不列顛人的一切,事實上迫使他們成為農奴,或把他們完全趕出自己的土地。蠻族留給被征服者部分原有財產,通常是耕地,而他們原本是獵人或牧人,因此會將森林和牧場據為己有。然而,勃艮第人卻佔據了移居地2/3的耕地,森林和牧場則由其與當地居民共同使用。

52.羅曼民族

在一些地區,因為民族間的激烈對抗,一方被占的受傷感和另一方傲慢的優越感,導致蠻族入侵者和羅馬人在很長一段時間裏無法融合。但在大部分地區,蠻族入侵者同意大利、西班牙和法蘭西的拉丁語居民很快經由通婚開始了自由的民族融合。

很難統計日耳曼人跟羅馬人通婚的比例,當然,不同國家的比例也有所不同。然而,上述國家沒有大到足以吸收拉丁化的蠻族人,相反,是蠻族人自己通過改變自身以適應新的環境,從而達到自我融合。因此,約4世紀末,意大利、西班牙和法蘭西的一切,包括住宅、城市、服飾、習俗、語言、法律、士兵等,都有羅馬帝國的影子。不久,蠻族入侵,巨變發生。有一段時間裏舉目所及,人們在街道和市場上互相推搡;在劇院和法院互相擁擠;在教堂,帝國的羅馬居民和粗魯的日耳曼征服者接踵而跪。但到9世紀時,這兩種元素變得相當融合,又過了一兩個世紀,羅馬人和日耳曼人都消失了,出現的是意大利人、西班牙人和法蘭西人,這些民族被稱為羅曼民族(RomanceNations),因為他們本質上是羅馬人(Roman)。(37)53.羅曼語族的形成在被羅馬征服的5個世紀里,西班牙和高盧的居民忘掉了自己蕪雜的方言,開始說蹩腳的拉丁語;當然,這種語言的變化過程極為緩慢。在這個時期的中間,也就是約公元3世紀,對所有社會階層的人來說,熟悉拉丁和凱爾特兩種語言幾乎是必備技能;但到了5世紀,幾乎所有人的語言都被拉丁語取代了。

歷史又在重演,當年高盧的凱爾特部落和西班牙的凱爾特-伊比利亞人的粗言土語給羅馬人的雅緻語言讓位,此時日耳曼人的粗蠻語言也讓步於羅馬人的文雅語言。在進入帝國之後的兩三個世紀里,哥特人、倫巴第人、勃艮第人和法蘭克人在很大程度上都放棄了自己的語言,而使用被征服者的語言。征服者轉而又成為了被征服者。「羅馬拉丁化了被她征服的省份,最終又拉丁化了征服她的日耳曼征服者」。

但值得注意的是,羅馬的外鄉人使用的拉丁語並非首都使用的古典語言。在被粗魯無知的民族接受之後,拉丁語必然遭受改變和貶抑。正是這種通俗拉丁語,在羅馬和日耳曼的混血後代嘴裏繼續訛傳。這些半蠻族在孩童時期和現今的學生一樣,都不喜歡拉丁語的詞形與詞尾變化,因此,冗長煩瑣的名詞和動詞詞尾便被虛詞和助動詞所取代,而為了便於發音,長單詞的音節則被砍掉變短。

由於文學和學術的衰落,導致這些變化比以往更快也更為嚴重;因為沒有任何方式比將語言置於文學之中更能令其不朽的了。這可以使經歷過如山洪磨圓鵝卵石一樣的訛化語言在湍流沖刷之後,依舊巋然不動地保持着文字的原貌。

此外,由於缺乏共同的通俗文學,一個國家發生的變化與另一個國家的變化並不完全一致,因此,隨着時間的流逝,不同的方言如雨後春筍般湧現。到9世紀左右,拉丁語實際上已經在口頭上消失了,而其地位被與古拉丁語或多或少相似的諸如意大利語、西班牙語、葡萄牙語、法蘭西語和普羅旺斯語所取代,因為都是羅馬語的衍生,所以統稱為羅曼語族(RomanceLanguages)。

54.語言雜亂的影響

此時可以清楚地認識到西歐從5世紀開始一直到11世紀為何難以撥開黑暗的陰霾。

隨着當地居民使用的拉丁語開始變化,書面用語和口頭用語出現分化。因此,除了學者之外,沒人再能讀懂書稿中蘊含的希臘人與羅馬人的智慧。這樣一來,語言的雜亂助長了時代的混亂與無序,滅掉了最後一束科學與哲理之光,讓曾經一度被古典知識文化照亮的黑夜再次陷入了一片蒼茫。待到新的語言形成並能夠寫出自己的文學作品(詳見第277條)時,幾個世紀已經悄然而去;與此同時,所有的學術也都束於修道院的高閣之上了。

55.蠻族與羅馬的學識

蠻族的觀念也隨着日常用語和書面用語的分開而分開。他們目不識丁卻引以為傲,認為識字會損傷大腦的原有活力,使人變得軟弱可欺難以成為驍勇的戰士。不幸的是,羅馬原住民也認同這一觀點。治學之人沒有回報,成功的學識教授者不再得到社會的讚譽,二者自然而然地受到輕蔑與忽視。「幾個世紀以來」,哈勒姆(Hallam)說,「用一句話來總結愚昧的程度,無論是什麼級別的教友幾乎都不知道如何簽自己的名字」。羅馬帝國滅亡之後500年裏最著名的人物,法蘭克國王查理大帝,竟然不會寫字(詳見第99條)。

56.蠻族法典

在進入羅馬帝國之前,日耳曼部落並沒有成文法。然而,當他們定居到各個行省之後,便開始效仿羅馬人把自己的規章和習俗成文,因此便有了薩利克法典、里普利安法典、勃艮第法典、倫巴第法典及西哥特法典(theSalian,theRipuarian,theBurgundian,theLombard,andtheVisigothiccode)。

在一些國家,特別是西班牙和意大利,這項工作是在神職人員的監督下進行的,因此,在這些國家的日爾曼人法典是羅馬法規同蠻族慣例的融合。但總的來說,這些大部分制定於6至9世紀之間的早期編纂法律,並沒有因拉丁的影響而進行本質上的修改,但卻是當時日耳曼民族的風俗、觀念與社交活動的有價值、有意義的記錄。

57.蠻族法典的屬人特徵

其實,蠻族法典在拉丁人和日耳曼人融合為一個民族之前,都一直是屬人法而不是屬地法;也就是說,一個國家的居民不受同一法律的制約,而是不同的社會階層適用不同的法律。例如,拉丁人適用羅馬法典中的私人法(38),而日耳曼人適用他們從萊茵河和多瑙河一直伴隨的部落規則和條例。所謂法律的屬人性導致了許多奇怪的狀況,一位編年史家對此有着生動的描繪:「那五個人會一起坐或一起走,但沒有一個人和其他人適用同樣的法律,這是很常見的。」

甚至連日耳曼人自己也不知道近代的法律準則是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對作惡者的刑罰不是取決於他的犯罪性質,而是取決於他的或是受害者的階層。因此,奴隸和農奴會因輕微犯罪而被毆打併處死,而自由民即便犯了謀殺罪也可以通過支付罰金來彌補罪行,罰金的數額則由受害者的階層決定。在法蘭克人中,撫恤金,或在謀殺的賠償中被稱為「買命錢」(Man-money)也因地位而異。如果是國王的封臣,「損害賠償金」被定為600蘇勒德斯(solidus)(39);但如果是普通法蘭克人,則只能獲賠此額度的1/3。在撒克遜人中,國王大鄉紳的一條命值1200先令,而鄉下人卻只值200先令。(40)低賤階層的人們在被攻擊或被侮辱后的賠償有時非常的滑稽可笑。因此,你可以看到江湖藝人和玩雜耍的人被侵害后,以攻擊他們加害者的影子作為賠償;受傷的人會雇傭一位保護者——一個估價特別低的人(詳見第58條),當侵犯者從擦亮的盾牌上反射出一縷陽光照到他時,即被認定為給予了足夠的賠償。(41)58.神裁法在公共權力足夠強大來承擔懲治犯罪之前,原始民族中的每個人都是自身遭受不公后的復仇者。然而,這一切逐漸改變,社會承擔起了懲惡揚善的責任。此時的日耳曼部落帶來了這種轉變,這不僅由上述的定罪定罰而證明,而且還有媒介來確定被告人有罪或無罪。但是,這些機構也暴露出了他們的司法管理是多麼原始。最常見的方法被稱為神裁法(Ordeals),即問題被提交給神來審判,其中最主要的是火裁法(OrdealbyFire)、水裁法(OrdealbyWater)和決鬥斷訟法(WagerofBattle)(42)。

火裁法是在手裏拿着一塊燒紅的鐵,或蒙眼光腳走過一排不規則擺放的熱犁頭,如果此人安然無恙,則被無罪釋放。另一種火裁法是穿過兩個緊挨着的火堆,或者走過正在燃燒的木頭;因此,有了「tohauloverthecoals」(申訴)這個短語。11世紀的第一次十字軍東征的戰士就用這個方法審判了一名被指控欺詐的神職人員(詳見第195條);而且15世紀末意大利著名的薩沃納羅拉(Savonarola),也同意讓一位教友走過火焰以解決與改革者之間的爭端,正當火裁準備實施的時候,不巧遇到了一場大雨,火被淋滅了,無法進行裁決。

水裁法有兩種:熱水裁和冷水裁。熱水裁中,被告人將其手臂伸入開水中,如果三天後胳膊上無傷,則被認定無罪。說某人「inhotwater」(惹上麻煩),即源於此。冷水裁中,嫌疑犯被扔進小溪或池塘:如果他浮起來,表明有罪;如果他沉下去,表明無罪。當時的人相信,水會拒絕有罪的人,卻把無辜的人擁入懷中。直到最近一段時間,歐洲還有一種慣例,如果懷疑某人是女巫,便會把她扔到池塘里,看她們是沉下去還是浮上來,便是起源於此。(43)決鬥裁,或者決鬥斷訟法,只是一場司法決鬥。這種形式的審判似乎是將私人決鬥的權利引入到法理學中形成規則,或者通過法規對野蠻的為己復仇的原始權利進行限制。隨着時間的推移,上帝會進行干預以維護正義的這種觀念深入人心,因而,訴諸天國的判決原則上成了神裁法。

造成這一形式常被啟用的原因是一種叫作宣誓免責,或稱宣誓斷訟法(44)(WagerofLaw)的濫用。就是允許一名被指控有罪的人通過發誓他是無辜的來表明自己無罪,只要他能得到足夠數量的親戚或鄰居發誓保證他說的是真話,便可無罪。(45)同意證人人數取決於訴訟的嚴重程度或宣誓人的階層。當時這一特權很容易被濫用,而留給受害人的唯一辦法就是通過與作偽證者進行神聖的司法決鬥來挑戰神的裁決。

決鬥斷訟

這種形式的審判備受青睞,就連法官在某些情況下也訴諸此來維護法院的權威和尊嚴。對無視傳喚的人,法官將以此種形式提出反對:「我派人請你,你卻不來;因為你蔑視法律,我只好以決鬥解決這個問題。」宗教糾紛有時也會通過這種「好戰原則」的方式解決。在11世紀,西班牙的兩位騎士因誰的禮拜儀式應被採用而發生爭端,結果還是通過決鬥的方式確定。

神裁法經常由代理人來做,也就是說,一個人受雇傭或為了友誼而為另一個人而戰;因此,有了「togothroughfireandwatertoserveone」(赴湯蹈火)這一表達方式。尤其是在司法決鬥中,替代的這種情況更為常見,因為女性和神職人員一般都禁止出現在競技場。然而,也有一些情況即使是女性也採用決鬥斷訟法,在這種情況下,公平起見,男人會被置於一個齊腰深的坑裏,左手綁在背後。

這些代理人被稱為鬥士(champion),像古羅馬的角鬥士一樣,最後成為社會中的一個固定階層。修道院和特許城鎮/自治城鎮以固定工資雇傭鬥士來為自己可能遭遇的案件辯護。為了使鬥士為其所代表的一方盡自己最大努力,規定鬥士如果在決鬥中敗北,就會被絞死或砍去一隻手或腳。(46)在神裁法的實施過程中,經常發生欺詐和串謀;對於實施的人來說,想要不傷害那些確定無罪之人並不很難。毫無疑問,他們有時會採用如今騙子或者變戲法的手段或技巧,使自己在火裁法中不受傷,或者在其他神裁法中做一些在無知的人眼中同樣神奇的事情。

59.羅馬法典的復興

起初,蠻族法典同羅馬法典在這些國家並存,後來羅馬法典逐漸被取代,只有意大利和法蘭西南部因拉丁人口眾多,加之其他原因,蠻族法典逐漸給羅馬法典讓路。但是不久之後,一層更深的黑暗籠罩了歐洲,蠻族的這些成文法也被廢棄。然而,這些早期的精神和法則激發並塑造了新的風俗和慣例,以適應社會不斷變化的需求;也就是說,在中世紀時期的幾百年裏,日耳曼人的風俗習慣總體上比羅馬人的法典更有影響力。

但蠻族準則與習俗較之羅馬法系的優越地位註定不會長久,出色的羅馬法系註定會顯示出其優越性。因此,大約在11世紀末,羅馬法典的研究有了很大的復興,又過了一兩個世紀,羅馬法典幾乎成為歐洲所有民族法律體系的基礎或強大的修正因素。

所發生的事情可以參考日耳曼語在高盧、意大利和西班牙的命運便可明了。蠻族語言在這些國家維持了兩到三個世紀之後,還是為更優秀的拉丁語讓路,使其成為了新的羅曼語的基礎。所以在法律領域,此時蠻族的準則和習俗儘管仍舊佔有一席之地,似乎在某種程度上無處不在,但最終也同樣會讓位於更優秀的羅馬帝國法律體系。羅馬必須完成自己的使命,把法律留給各國。

帝國的法律原理與準則拖延了很長時間才被採納,但最終卻比拉丁語傳播得更廣、影響更大,從未放棄日耳曼語的德意志,最終也採用了羅馬法系,將其作為自己法律體系的法理基礎。甚至英格蘭,雖然堅持自己的日耳曼習俗和準則,正如其沿用日耳曼語一樣,也無法逃脫羅馬法律體系的影響,主要是通過教會法院在一定程度上滲透、修訂英格蘭法律,就像拉丁語通過間接方式,最終修正和豐富了英語語言一樣,賦予了它同樣的基礎和結構。「我們的法律」,培根爵士(LordBacon)說,「就如我們的語言一樣,都是混血;語言越豐富,法律就越完善。」

在古典主義復興的影響下,隨着時間的流逝,人們逐漸走出蒙昧,加之教皇的堅持反對,各種神裁法都消失了,迅速被更符合推理和民法精神的審判模式所取代。

第五章

東羅馬帝國

60.查士丁尼時代(527—565)

羅馬帝國滅亡后的50年裏,東羅馬皇帝拚命地、卻時有疑惑地抵禦蠻族的洪流,憂懼於降臨在西部帝國都城之上的可怕災難同樣會摧毀君士坦丁堡。如果蘊藏着千年希臘-羅馬知識與文化的新羅馬也會被風暴摧毀,那對文明事業造成的損失將不可估量。

幸運的是,在公元527年,東羅馬帝國一位能力非凡的君主即位,而命運賦予他一位具有罕見天才的大將——他註定要躋身於世界上屈指可數的偉大統帥之列。這位君主的名字叫查士丁尼(Justinian),大將的名字叫貝利薩留(Belisarius)。這個時期便用該君主的名字命名為「查士丁尼時代」。

首先簡述一下查士丁尼戰爭——這場戰爭中的大部分指揮權都交給了他的著名將軍貝利薩留;而其和平之舉,要遠比他的軍隊征戰更值得讚美和欽佩。

查士丁尼

61.收復非洲(533)

個人抱負與宗教動機共同促使查士丁尼儘力從蠻族手中奪回已被他們佔領的西部帝國各行省。如若不能守衛英勇的執政官和歷代羅馬皇帝所創下的疆土,他覺得毫無顏面、羞愧難當。他渴望恢復古代帝國的榮譽並最大限度地開疆拓土。

除了自負和野心的自然驅使外,還有宗教信仰。佔領西部各行省的蠻族大多數是阿里烏斯派信徒(詳見第26條),而其教義被正統天主教認定為異教。不過,這並不妨礙這些半基督徒皈依的熱忱,並對本教派的不足進行積極的改革,他們中的一些人,尤其是汪達爾人,成為對亞他那修教派(AthanasianCreed)信徒狂暴的迫害者。因而,正統派信徒強烈呼籲虔誠的皇帝將真正的西部天主教會從蠻族異教徒手中拯救出來。

非洲的局勢急需查士丁尼介入。當時,一位狂熱、偏執的阿里烏斯派信徒蓋利默(Gelimer)剛剛篡奪了汪達爾王國的王位,於是查士丁尼派出一位特使規勸篡位者,要求其把王位還給合法的國王。蓋利默用該民族特有的傲慢無禮回復皇帝的使者:「蓋利默國王希望指出,查士丁尼國王作為一位統治者,管好自己的事情就好了。」收到這樣的回復,查士丁尼決定開戰。但對汪達爾人名聲的畏懼,導致皇帝的臣民們強烈反對這一長途奔襲的冒險之舉。查士丁尼也一度動搖;但是,一位熱忱的修道士宣稱得到神示,這場戰爭是上帝的旨意,應該立即開戰。這堅定了皇帝的決心。

這次遠征交由色雷斯(Thracian)出生的將軍指揮,此人正是貝利薩留。皇帝因其忠誠與才華認定他是一位值得信賴的人。波斯邊境上的四年(528—531)戰事已經證明他是一位難得的將才,儘管他只是一位26歲的年輕人。

戰事的大致過程已然了解(詳見第19條),戰後貝利薩留帶着許多汪達爾俘虜和大量戰利品回到君士坦丁堡,據說其中還有一部分聖物,包括提圖斯(Titus)在韋帕薌(Vespasian)統治時期當權時從耶路撒冷神廟(TempleatJerusalem)帶走,而後又在公元453年西部帝國瓦解之時被汪達爾首領蓋塞里克(Geiseric)奪到迦太基去的七支燭台(Seven-branchedCandlestick)。查士丁尼皇帝唯恐留下這一聖物會給自己的都城帶來如羅馬和迦太基一樣的厄運,於是將其送還耶路撒冷,存於聖墓堂(HolySepulcher)。

62.收復意大利(535—553)

汪達爾人在非洲的勢力被摧毀,意大利東哥特王國(詳見第16條)的瓦解也緊隨其後。公元535年,貝利薩留率軍在西西里島的海岸登陸,許多士兵都是按照征服者的標準應招入伍的汪達爾人,一役便將該島從哥特人手中攻下。翌年,他越過西西裏海峽,開始征服意大利半島。

接下來最為艱苦卓絕的鬥爭是貝利薩留率領帝國軍隊防守羅馬。公元537年,少數羅馬駐軍在此被哥特國王維蒂吉斯(Witiges)指揮的10萬蠻族軍隊包圍。

圍困持續了整整一年,在此期間,哥特人一次又一次地對城市發動進攻,但都未獲成功。估計有5萬蠻族士兵倒在了都城的高牆之下,被圍困者的損失也不相上下。城中的大部分人口死於飢餓、疾病和各種戰事,而城市本身也遭受了無法彌補的破壞。歷任愷撒和執政官們所修建的11個水道被蠻族完全破壞——只有3個倖免於難,此後一直荒廢。許多建築遺跡被全部或部分拆毀,其材料用於加固防禦工事。莊嚴的哈德良陵墓(MausoleumofHadrian)成了一座堡壘,眾多用於裝飾的希臘和羅馬藝術傑作被用作投射物擲於敵人頭上。(47)貝利薩留圍困期間,貝利薩留焦急地屢次派人前往君士坦丁堡請求皇帝的緊急支援。最終,少量援軍被派來解圍。哥特人看到城池久攻不下,感到無望,匆忙拔寨北撤,貝利薩留緊追不捨,最後把他們困於拉韋納城內。公元540年,維蒂吉斯被迫投降,被俘虜到君士坦丁堡。

此時,意大利幾乎全部被征服,但可能是嫉妒心驅使,皇帝召回了貝利薩留。不久之後,哥特人在一位能力出眾的新首領托提拉(Totila;或Baduila,巴杜伊拉)的帶領下,於公元546年再次佔領了羅馬。他們先拆毀了城牆,再把所有人都逐出城外,然後棄城而去。一位編年史家寫道:「在40天或更長的時間裏,羅馬如此荒涼,沒有任何生靈,無論是人還是獸。」

貝利薩留再次被派回收復以如此愚蠢的方式丟掉的城池,重修羅馬的城牆並再次駐防。但疑心重重的皇帝不給這位將軍人力和財力的支持,最後再次將其召回,於公元548年將意大利拱手讓給了哥特人。

但教皇和意大利人的懇求最終感動了查士丁尼,他再一次試圖將蠻族驅逐出去。這一次,帝國軍隊的領導權交給了老將納爾西斯(Narses)——完成任務的過程表明他的軍事能力僅次於貝利薩留。他很快佔領了羅馬,使得這座不幸的城市在查士丁尼統治時期第五次易手。公元553年,意大利終於被從蠻族手裏奪了回來,再次成為羅馬帝國的一部分。

哥特民族的殘部在承諾永遠不再回來后,被允許離開意大利。他們穿過阿爾卑斯山,「消失在北方的黑暗之中」(48)。

貝利薩留從未因其天賦、貢獻與忠誠受到帝國統治者的獎賞。查士丁尼顯然很妒忌他,以致聽信每一句妒忌和怨恨貝利薩留的讒言,最後以未經證實和毫無根據的不忠指控(49),限制了他的自由,並沒收了他的財產。然而,不久這位老將便被解除監視;但君主的不公似乎摧毀了老戰士的精神,貝利薩留在被釋放的幾個月後鬱鬱而終(565)(50),忘恩負義的君主在此後不到一年的時間裏也隨他而去了。

63.建設者查士丁尼

查士丁尼是東部帝國的哈德良。他對建築的喜好誘使其不僅花費巨資用於裝飾都城,還用來修建教堂、醫院、水渠,以及在帝國隨處可見的紀念物。他最雄心勃勃的建築事業便是重鑄聖索菲亞教堂的輝煌,該教堂由君士坦丁大帝建造,但在他統治早期的一次暴亂中被焚毀。現在,這座建築的主體依然矗立,但穹頂之上的十字架早已被穆斯林的新月取而代之。看到這座莊嚴的建築,每一位參觀者的心中都會不由地發出讚歎,這足以讓這位帝國建造者引以為傲,據說他曾在獻堂禮中大呼:「哦,所羅門,我已經超越了你!」

64.絲綢業的引入

儘管在這一時期有無數的重大事件,但絲綢業被歐洲引進並建立起來,尤為值得關注。

查士丁尼時代以前,西方市場的絲綢均從中國(51)進口——在那裏,種桑養蠶從遠古時代起一直是國家最重要的產業之一。這種珍貴的材料有時是通過海路,但更多時候是通過亞洲的絲綢之路被運到歐洲。這是一種極為名貴的奢侈品,據說精緻面料的價值相當於同等重量的黃金。

中國十分珍視自己的這項產業,小心翼翼地守護着它,絕不允許蠶種被帶出國境。然而百密一疏,還是被兩個波斯修道士(52)鑽了空子;他們將蠶卵藏在了中空的手杖里,成功地躲過了出境檢查,最後安全地將這些「東方戰利品」運抵君士坦丁堡。這一戰利品遠比帝國最成功的將軍們征戰所獲更有價值。蠶卵被安全地孵化出來並迅速繁殖,此後不久,歐洲的絲綢業便成為其產業中的重要組成部分。

65.查士丁尼法典

查士丁尼的所有事業中,後世受益最大並令其躋身於為數不多的幾位致力於為人民謀福祉的傑出國王之列的,便是他編纂出版了「羅馬法系的主體」——《查士丁尼民法大全》(CorpusJurisCivilis)。這部作品彙集了古羅馬人的全部法律知識,是羅馬留給世界最寶貴的遺產。近代歐洲大多數先進國家的法律體系都是以此為基礎的,而其他所有的法律體系也都或多或少受其影響(詳見第59條)。這部法典的出版,讓查士丁尼獲得「文明立法者」(theLawgiverofCivilization)的稱號。

66.雅典學校的關閉

正是在查士丁尼統治期間,他下詔關閉了雅典的修辭和哲學學校。此舉令人匪夷所思,因為乍看起來這種行為似乎與羅馬時代法學的保護者和傳播者的形象反差甚大。

至少在某種程度上,他在宗教方面的考慮導致其關閉了雅典的學校。查士丁尼認為他們的學說和方法對基督教信仰不善,因為他們把理性放在了信仰之前;出於這一原因,或許再加上政治上的考量,他頒佈法令永久關閉雅典學院(AtticAcademy)和呂克昂學園(Lyceum)。

希臘思想史開始於公元前6世紀的「七賢」(SevenSages)(53),結束於公元後6世紀的「七流人」(SevenExiles)。這七位師者分別是:第歐根尼(Diogenes)、赫米阿斯(Hermias)、辛普里丘(Simplicius)、攸拉利烏斯(Eulalius)、達馬西烏斯(Damascius)、普里西安(Priscian)和伊西多(Isidore)。他們決心到波斯尋求因統治者禁止而無法在自己的國土上享有的思想自由。但在那個遙遠的國度,流亡的哲學家們發現生活索然無味,因此,儘管他們已經和偉大的庫思老國王(Chosroes)成為了好朋友,但還是很快回到了歐洲,在那裏他們緘口生活,在默默無聞中死去,而希臘聖賢作為世界先師1200年的榮耀也隨之而去。

67.查士丁尼統治時期的禍患

雖然查士丁尼統治時期在很多方面是繁榮昌盛的,但在一段時間內仍然給帝國帶來了前所未有的災難和痛苦。

所有災難性事件中最嚴重的要數君士坦丁堡叛亂及其給生命和財產造成的損失。捲入騷亂事件的黨派或派系脫胎於競技場的戰車賽。這些遊戲對都城的百姓產生了奇怪而致命的吸引力,就如古羅馬那些品質低劣的民眾對角斗場面興緻盎然一樣。人們分成兩個主要派別:藍黨(Blues)和綠黨(Greens)。這些派系把他們的敵對行為帶到生活、政治和宗教的所有事務中,最終成為對社會和平與良好秩序的可怕威脅。他們常常在競技場製造不合宜的紛亂,即使有皇帝在場也不收斂。

公元532年爆發了所謂的「尼卡暴動」(NikaRiot)。在這種情況下,綠黨和藍黨聯合起來反對政府,並惡意放火焚燒城市。5天的大火在都城中心肆虐,給新羅馬城幾乎造成了災難性的後果,正如尼祿(Nero)統治時期的羅馬大火對古羅馬城造成的後果一樣,宮殿、浴池、教堂、柱廊以及各種各樣的建築物都化為烏有。最後,查士丁尼誘使暴徒們聚集到競技場,在那裏,貝利薩留的士兵發動了攻擊,殺掉了35000名暴徒。

暴動加劇了戰爭、瘟疫和飢荒帶來的災禍。在經歷了這些凄慘的災禍之後,人口的數量明顯減少。地球上一些最美麗的地方,在此次人口減少之後,時至今日幾乎仍然沒有居民。在非洲,同汪達爾人的戰爭,以及宗教糾紛引發的騷亂,削減了該地區的人口;哥特戰爭持續了20年之久,使得意大利數百萬人口命喪黃泉;波斯戰爭造成駭人聽聞的士兵和城市居民的傷亡;而帝國外部包括圖蘭人、斯拉夫人和日耳曼人在內的蠻族不斷入侵,在帝國幾乎每一寸土地上都染上了鮮血。

大自然中的惡劣因素,再加上人類自身的破壞力與惡毒性,似乎要把人類逼入絕境。地震以空前的頻率和烈度發生於帝國的各個城市與行省之內,把死亡和悲痛散佈到各地。敘利亞海濱城市貝魯特(Berytus/Beirut)與安條克(Antioch)被摧毀,安條克城中大量的人口因城市的覆沒而死亡。

飢荒為可能產生於埃及的可怕瘟疫做好了準備,並於公元542年降臨到帝國,直到50年後才完全停止。除了14世紀肆虐歐洲的所謂「黑死病」之外(詳見317條),這場瘟疫或許是歷史上最為可怕的災禍了,據說它削減了帝國1/3的人口。

對於帝國臣民,特別是貧窮農民來說,其痛苦和悲慘的最後一個加碼,是皇帝過度開支所必須徵收的重稅。這給帝國造成了極大的損耗。因此,查士丁尼表面輝煌的統治往往被拿來與路易十四(LouisXIV)做對比。

68.希拉克略統治時期(610—641)查士丁尼死後半個世紀的拜占庭帝國史是無足輕重的。之後就到了希拉克略(Heraclius)統治時期,他的名字與世界歷史的多個重大事件相關。

大約此時,波斯國王庫思老二世奪取了帝國守護幼發拉底河(Euphratean)邊疆的堅固城防,並佔領了敘利亞、埃及(Egypt)和小亞細亞(AsiaMinor)。人們熟知的真十字架(TrueCross)被從耶路撒冷的教堂上卸下,作為凱旋的象徵運回了波斯(Persia)。阿瓦爾人(Avars)將巴爾幹(Balkan)各行省變為廢墟,並大兵壓境準備洗劫拜占庭,令帝國居民更覺困苦憂傷。

在四面受敵的情況下,希拉克略決定放棄君士坦丁堡,逃往迦太基,並將其作為帝國政府的所在地(54)。他裝滿了宮殿傢具的船已經整裝待發,這時,君士坦丁堡大主教勸阻了他。他激勵沮喪的皇帝永遠不要對帝國和教會的未來感到絕望,通過懇求與諄諄教導,引導他放棄那個孤注一擲的決定,且莊嚴宣誓,絕不會將皇庭從君士坦丁堡移到別處——因為它是按照上帝的意志建立起來的。

多年來,希拉克略一直與帝國的敵人英勇戰鬥。他的一次戰役理當彪炳輝煌的軍事功績史冊:為了迫使給羅馬各行省施加痛苦的庫思老撤軍,希拉克略設計入侵波斯帝國——在第二次布匿戰爭(SecondPunicWar)中,羅馬將軍西庇阿(Scipio)入侵非洲,迫使迦太基人召漢尼拔(Hannibal)從意大利撤軍,回防迦太基——為了同樣達到圍魏救趙的效果,公元623年,希拉克略挑選了5000人組成一支精兵部隊,隨他一起航行穿過黑海(BlackSea),抵達特拉比松港(Trebizond)。在從亞美尼亞(Armenia)勇猛頑強的山地居民中召募了一支小分隊后,他便直插波斯的心臟。沿途攻城略地;為了報復異教徒對基督教堂的侮辱,拜火教的聖壇均被打翻,聖火也被撲滅。作為對褻瀆耶路撒冷聖地的報復,瑣羅亞斯德(Zoroaster)傳說中的出生地巴里黑(Thebarmes)也成為一片廢墟。

庫思老擔憂自己的王位不保,從他們勝利奪取的遙遠省份緊急召回自己的軍隊,當他們到達時,對希拉克略英勇的小分隊形成了完美包圍。但是,此時的波斯軍隊同1000年前一樣不堪一擊,難以抵擋驍勇的西方軍隊,四散奔逃到城牆後面尋求掩護。在圍攻並俘虜其中的一支軍隊后,希拉克略班師回朝。

希拉克略這次大膽的遠征,雖然毫無疑問地把帝國從迫在眉睫的瓦解中拯救出來,並激發了舉國臣民新的勇氣,但絕沒有為戰爭畫上了休止符。波斯人立即進行了反擊,他們穿插到羅馬帝國的心臟地帶,圍攻君士坦丁堡。阿瓦爾人和斯拉夫人的游牧部落聯軍也加入助攻。但這次進攻以失敗而告終,在遭受重大損失之後被迫放棄包圍。

公元627年,在古亞述(Assyrian)帝國首都的廢墟上打響了可怕的尼尼微戰役(BattleofNineveh),至此,兩個敵對帝國之間曠日持久的鬥爭最終決出了勝負——波斯軍隊幾乎全軍覆沒。

庫思老逃進了蘇錫安那(Susiana)山區,很快就遭遇了幾乎所有不幸的東方君主都要遭遇的命運。他的一個兒子發動了叛亂,處死了18位可能會與其爭奪王位的兄弟,並把年邁的庫思老投入大牢。幾天之後,悲傷或暴力結束了他的生命。隨他而去的,還有波斯第二帝國(SecondPersianEmpire)的榮耀。

公元628年,新國王卡瓦德(Siroes/Kavadh)同希拉克略談判達成和平協議,放棄其父征服的所有土地,釋放落入波斯人手中的戰俘,並送還被庫思老擄走的「真十字架」。該條約的條款維持了兩個敵對國家的原有邊界。希拉克略以其雄才大略、過人膽識、堅決果斷將帝國及教會從土崩瓦解的邊緣挽救回來,在君士坦丁堡獲得「新西庇阿」的美譽。

69.逼近的風暴

兩強專註廝殺,未曾想是鷸蚌相爭,一場風暴正從阿拉伯沙漠席捲而來,過後註定風捲殘雲,二者無一倖免。

尼尼微戰役后數年間,薩拉森人開始了他們令人驚奇的征服生涯,在很短的時間內便改變了整個東方的面貌,並將新信仰的標誌新月,立在了波斯的聖壇和帝國的教堂之上。偉大的庫思老死後僅僅幾年,阿拉伯征服者便推翻了波斯國王的統治;希拉克略也目睹了殘酷的命運變遷——他從拜火教手中奪回的省份卻落入穆罕默德的追隨者之手。

但就羅馬帝國而言,此乃因禍得福之事。表面看是損失,但實際上鞏固了帝國的統治。薩拉森人的征服切除了帝國中希臘元素最少的行省,這樣一來,讓皇帝統治下的人口更加的同質化、更徹底的希臘化。羅馬元素消失了,儘管政府仍然保留着世界征服者的帝國形象,但君士坦丁堡宮廷在語言、精神和生活方式上都更為希臘化。因此,與其繼續稱之為羅馬帝國,許多作家從此之後稱其為希臘帝國或拜占庭帝國(GreekorByzantineEmpire)。

70.東羅馬帝國對歐洲文明的貢獻

(55)

東羅馬帝國為歐洲作出了卓越貢獻,因此理應在世界歷史上佔據重要的地位。

第一,作為軍事前哨,為歐洲文明在東部前線抵禦了千年的亞洲野蠻入侵。歷史學家伯利(Bury)希望人們把希拉克略、利奧三世(LeotheIsaurian)以及其他的皇帝和勇士都看作「地米斯托克利(Themistocles)和西庇阿的繼任者」。

第二,作為守護者,幾百年來守護著古代文明的瑰寶,並成為新興西部國家的法律、行政、文學、繪畫、建築和工藝的先師。(56)第三,作為看管者,保持了帝國思想和原則的生命力,並在查理大帝時代把這一富有成果的思想和已經成型的原則還給了西部。沒有東羅馬帝國,絕不會有西部的羅馬-德意志帝國(詳見第98條)。

第四,作為傳授者,教授了東歐斯拉夫民族宗教和文明。俄羅斯得以成為當今文明世界的組成部分,實際上得益於新羅馬的熏陶。

第六章

穆罕默德與薩拉森人

71.阿拉伯人的起源及特徵

此時,要在歷史上扮演驚人角色的是阿拉伯人,他們是繼希伯來人和腓尼基人(Phoenicians)之後最重要的閃米特人(Semiticrace)。傳說他們是亞伯拉罕(Abraham)之子以實瑪利(Ishmael)的後裔。「薩拉森人」這一名字的起源存疑,但似乎來自兩個阿拉伯語單詞,意思是「沙漠之子」。他們分為明顯的兩類:城市居民和帳篷居民,後者又有一個恰如其分的專有名稱「貝都因人」(Bedawin)(57)。這些游牧的阿拉伯人約佔其人口的1/5,《聖經》中對他們的起源有着很好的描述,夏甲(Hagar)安慰她的兒子保證他將來會成為大國之父時說:「他將來為人,必像野驢。他的手要攻打人,人的手也要攻打他。」他們最珍視的美德是好客、慷慨及對親屬的忠誠。

儘管阿拉伯半島的部分地區已多次被不同的侵略者征服過,但因有難以逾越的沙漠為屏障,阿拉伯人作為一個民族從未向任何一個外來的征服者低頭。

72.穆罕默德之前阿拉伯半島的宗教狀況在穆罕默德的改革之前,阿拉伯人的宗教是一種物神崇拜與偶像崇拜的混合體。至少在許多人的心目中,神的合一性,或確切地說是,至高神的觀念相對模糊。聖城麥加(Mecca)是所有阿拉伯部落的宗教生活中心,有古老的、最受敬畏的、(內外)供有三四百尊偶像的天房克爾白(Kaaba)(58)。此處還保存着一塊據說是天使送給亞伯拉罕的神聖黑石。即使阿拉伯半島最偏遠的地區,也要到麥加天房朝聖。

儘管一種低下的多神教在阿拉伯部落盛行,但仍有很多其他信仰的追隨者;比起幾乎所有的其他國家,此時的阿拉伯半島無疑是一個宗教自由的國度。因此,各國的宗教流亡者都逃到此地避難,發現這裏正是他們踏破鐵鞋無覓處的寬容之地,他們可以在半島的不同地區自由地闡述自己的教義。波斯的拜火教聖壇、猶太教會堂和基督教教堂比肩而立。被羅馬迫害並趕出巴勒斯坦的猶太人,在很多地區數量龐大;從他們那裏,阿拉伯的教師們熟悉了一神論的教義;從定居在他們之中的眾多的基督皈依者中,他們也學到了基督教教義。因敘利亞沙漠中基督教隱士過着異常簡樸的生活,這令他們對這一信仰極為關注。鑒於穆罕默德給予人民的宗教形式已存在諸多先例,對於一些學者,如伊曼紐爾·多伊奇(EmanuelDeutsch)來說,其教義基本上是「適用於阿拉伯的猶太教」,而其他人則認為這是基督教的異端或改良形式。

此時的阿拉伯半島發生了很多次宗教騷亂。就像基督出現時的朱迪亞一樣,這片南方的土地現在亦是如此。這裏有很多神的追尋者,他們已經不滿於舊有的偶像崇拜,轉而準備信奉一個更純潔、更高尚的信仰。(59)這就是7世紀初阿拉伯部落的宗教狀況。就在這個時候,一位先知應運而生,在其教義的感召之下,所有偶像崇拜者都遵從了一個簡單的信條,並被狂熱的激情所點燃,令他們從大漠深處開啟了征程,直至佔領了羅馬帝國和波斯帝國的絕大部分土地,並給世界上很大一部分人帶來了新的宗教。

73.穆罕默德

阿拉伯人的偉大先知穆罕默德,在約公元570年出生於聖城麥加。他出身於著名的古萊什(Koreish)部落——克爾白聖地的守護者。據說他十二三歲的時候,在其叔叔的陪同下,到大馬士革(Damascus)的集市和其他敘利亞城鎮參觀,因此年紀輕輕便了解了外面的世界。然而不管是否如此,有一點可以肯定,早年他是一個牧羊人與羊群的守夜人,因為在他之前,偉大的宗教先師摩西(Moses)和大衛(David)都是如此。後來他又成了商人和趕駝人,受一位名叫赫蒂徹(Cadijah)的寡婦之託幫其管理資產。穆罕默德誠實、文雅、英俊、精明,贏得了赫蒂徹的尊重與芳心,於是她嫁給了他。

麥加

穆罕默德(的心靈)早就深深地被曾經吸引宗教人士斂心默禱的那些主題所打動。當專門用于謙卑與祈禱的齋戒月(Ramadan)到來之時,他習慣於遠離家人和世界,來到距麥加幾英里的希拉山(MountHira)山洞中,長時間地鑽研宗教、苦思冥想。

聯繫到穆罕默德對這一獨居之處的造訪,便能發現他生平的秘密。他宣稱在那裏受到了神示——後來在別處也曾有過,天使吉卜利勒(Gabriel)出現在他面前並給了他啟示,命令其轉達給自己的同胞們。他要傳布的新信仰的本源便是:「安拉(Allah)之外別無他神,穆罕默德是安拉的使者。」

穆罕默德將這次顯聖講給妻子聽,她並不懷疑天使來訪的真實性,卻不知道是善良的天使還是邪惡的天使。最後,她確信這些來訪源自一位善良的天使,認可了丈夫的神聖使命,並成為他的第一個皈依者。

很長一段時間,穆罕默德努力通過勸導來獲得追隨者;然而他到處被懷疑,3年後只有區區40個門徒;但他在親戚中獲得了兩位堅定的朋友:艾布·伯克爾(AbuBekr)和阿里(Ali)。不久,他又獲得了第三位,歐麥爾(Omar)。這三位註定成為新信仰的傑出鬥士。

74.逃亡麥地那(622)

最後,古萊什部落中強大的一方被穆罕默德的佈道所激怒,他們擔心作為克爾白部落偶像的守護者,允許自己的成員公開地宣揚這樣的異端邪說將損害本部落在其他部落眼中的形象,因此開始迫害穆罕默德及其追隨者。

公元615年,這些迫害導致許多新的皈依者逃往信奉基督教的阿比西尼亞王國(Abyssinia),然而,穆罕默德仍留在麥加。此時,有人陰謀取他的性命,於是,他決心逃往鄰近的城市麥地那(Medina)(60)。他躲過了暗殺,在試圖逃脫時,忠實的阿里穿上了他的袍子,坐在他的卧榻上,而艾布·伯克爾則引領先知在夜色的掩護下,逃到離麥加不遠的一個山洞裏;穆罕默德從這個臨時的藏身之處繼續逃往麥地那。

聖遷(Hegira),顧名思義為「逃亡」(flight),發生在公元622年。穆斯林認為這一事件在其宗教歷史上極為重要,因而把這一年作為新伊斯蘭曆的元年。

75.穆罕默德在麥地那

此時的麥地那僅僅是沙漠綠洲上的一個氏族村落群。激烈的爭鬥將宗族割裂,大眾處於真正的阿拉伯混亂之中。穆罕默德立即承擔起了仲裁人與立法者的職責,制定了一套非凡的綱領或章程,將敵對的氏族團結成一個小的共同體,即阿拉伯帝國的核心。他的政府像古以色列(Israel)一樣,是政教合一體制。此時的穆罕默德,不像在麥加的時候,只是一位先知,他現在也是立法者、法官和國王。只有考慮到他地位的變化,才能理解他在麥地那的善行,從而對其作出公正的評價。

作為先知,穆罕默德繼續把神示告知眾人。《古蘭經》的很大一部分都是在麥地那完成的,但不包括最崇高的宗教情感的那部分。作為祈禱和集會場所,他主持興建了一個小而簡陋的清真寺,向人們佈道並帶領大家祈禱。他對祈禱做了重大的革新。起初,信徒中有一大批在麥地那郊區居住,他要求信徒們祈禱時要像猶太人一樣面向耶路撒冷,並承認他是真正的先知,然而徒勞無功。於是,他與這些人決裂,並命其門徒祈禱時面向麥加。這意味着融合猶太教(Judaism)和伊斯蘭教(Islam)的嘗試失敗了,而伊斯蘭教作為一種獨特的宗教走上了自己的道路。

作為立法者和法官,穆罕默德判定了各種民事和宗教案件,所做的判決以及這些判例為當今穆斯林世界法律體系奠定了重要基礎。

作為首領或國王,穆罕默德和他的榜樣大衛王一樣,策劃並領導邊境突襲與軍事行動。在聖遷一年後,他派出遠征軍攔截古萊什人的商隊作為戰利品;這完全符合阿拉伯的規則和習俗,因為古萊什人從麥加驅逐了穆罕默德,並試圖殺死他,他們之間便形成了敵對關係。這一行為很快導致麥加人和穆罕默德及其追隨者之間的一場激戰,即公元624年的白德爾之戰(BattleofBedr),結果穆斯林大獲全勝。這是伊斯蘭教聖戰的開端。(61)作為新興國家的守護者,穆罕默德將擾亂和平與安全之人要麼驅逐出境,要麼就地處決。這些公私敵人中,最主要的是猶太人,因他們對新宗教的持續敵視,穆罕默德把三個猶太部族中的兩個驅逐出境;把另外一個關鍵時刻背叛的部族誅滅全族,斬首了八百男丁,並將婦女和兒童賣為奴隸。

在聖遷的第10年,麥加違反了與麥地那之間的停戰協議,穆罕默德帶領10000名由貝都因人組成的軍隊向麥加進軍,幾乎未費吹灰之力便佔領了這座城市。先知寬宏大度地對待先前迫害他的人,只有極少數人被放逐。麥加的所有偶像都被搗毀。進入克爾白,穆罕默德大呼:「真理來臨了,虛妄消失了。」然後命令砍倒那裏所有的偶像。

佔領麥加是伊斯蘭教事業的重要里程碑。阿拉伯部落現在幾乎一致地把穆罕默德當作真正的先知。攻克麥加一年後,許多歸信的使團前來朝覲,這就是所謂的「歸信年」(YearofDeputations)。一度被拒絕的先知成為了無數阿拉伯部落的精神與軍事領袖,他對宗教的強烈熱情已經凝結成強大的同胞和民族之情。

沒有任何事情比伊斯蘭教在阿拉伯民族中的速勝和這一偉大信仰的力量所帶來的變化更為神奇的了。(62)在穆斯林帝國的建立過程中,穆罕默德無疑有許多殘酷與不義的行為;但同樣可以肯定的是,其帝國的建立比歷史上任何其他亞洲國家的建立都少有殘酷與不義,從以色列王國到英屬印度,都無一能及。

76.穆罕默德派往希拉克略和庫思老的使者甚至在阿拉伯半島完全皈依穆罕默德的教義前,他就懷抱普世帝國的願望。

聖遷后不久,他便向東羅馬帝國皇帝希拉克略、波斯帝國皇帝庫思老二世以及其他國家的統治者派出使者,要求他們擁護其作為唯一神之使徒(ApostleoftheOnlyGod)。希拉克略以及埃及和阿比西尼亞的統治者都給大使回復了客套話;但庫思老二世撕碎了先知的信。當穆罕默德聽說這一行為的時候,據說他大聲預言:「那麼,神會將庫思老的帝國也撕成碎片。」

77.先知去世

穆罕默德的有生之年,足以令其將阿拉伯部落送上征服外域的非凡征程。因希拉克略侮辱了他的一位使者,於是穆罕默德對其宣戰,並奪取了該國的幾個邊境城市,這些是先知一生中僅有的半島以外的征服。

在逃亡麥地那10年後,穆罕默德到麥加進行了辭別朝覲。他在那裏對4萬朝聖者發表講話,用這些話結束了他認為的最後一次公開演說:「主啊,我已經傳達了您的啟示,完成了我的使命。」他於幾個月後去世,死後葬於麥地那,他的墓冢是當今穆斯林世界最為神聖的朝聖地。

78.穆罕默德的第一位繼任者:艾布·伯克爾(632—634)穆罕默德死後,立刻引發了繼任者之爭;因為先知沒有留下子嗣,也沒有指定繼任者。雖然許多人認為應該由先知的堂弟兼女婿,也是其最早、最忠誠的同伴之一的阿里繼位,然而,先知的岳父艾布·伯克爾最後被推上大位,稱為「哈里發」(Caliph),意為「先知的繼任者」。繼任者的問題註定將伊斯蘭世界分成兩派(詳見第84條),彼此展開曠日持久艱苦卓絕的鬥爭。

在艾布·伯克爾掌權的前半期,他忙於鎮壓半島不同地區的反叛,因穆罕默德的離世,許多部落拒絕先知賦予他們的繁規冗節,並拒絕按要求納貢。此外,還有一些騙子出現並宣稱自己才是真正的先知,其中最著名的是穆賽利邁(Moseilama/Musaylimah),他成功地吸引了一大批危險的信眾。但是艾布·伯克爾的大將哈立德(Khalid)打敗了這位自封的偽先知,並斬殺了上千的信徒。由於平息叛亂部落的快速有力,哈立德獲得了「安拉之劍」(SwordofGod)的綽號。

在阿拉伯半島上的叛教者和偽先知均被以此方式解決之後,艾布·伯克爾便可向其追隨者自由地踐行先知最後的訓諭——指示他們用劍傳播他的教義,直到所有的人都信奉伊斯蘭教,或向穆斯林支付貢賦。

79.征服敘利亞與巴勒斯坦(634—637)艾布·伯克爾決意翦除的第一個國家是敘利亞。他呼籲阿拉伯半島的所有信徒都應以極大的喜悅和熱情響應這一號召。武士們從每一個角落蜂擁至麥地那,直到城市周圍的沙漠幾乎被黑色的帳篷所覆蓋,擠滿了武士、戰馬和駱駝。在祈求真主保佑大軍之後,艾布·伯克爾派遣他們去完成這一神聖使命。

哈里發的勇士們在與敘利亞的第一次交戰中取得了勝利,並將大量戰利品作為首批聖戰成果運回麥地那。眼紅於戰利品,沙漠漫遊者的掠奪本能被激發出來,很快,大批援軍從阿拉伯半島各地湧向敘利亞。

希拉克略皇帝同狂熱的沙漠武士英勇作戰來保衛聖地,但一切都是徒勞,他的軍隊被粉碎了。眼看拯救耶路撒冷無望,他便將從波斯人手裏奪回來的「真十字架」(詳見第68條)運回了君士坦丁堡。當他眼看這片為之而奉獻的土地不得已拱手讓與自己信仰的敵人時,他轉身說出:「永別了,敘利亞!」

大馬士革(敘利亞都城)很快就落入了阿拉伯人手裏(634)。該城被佔領的同一天,艾布·伯克爾離開了人世。臨終之時,他任命歐麥爾為繼任者。據說歐麥爾被告知艾布·伯克爾的意圖時,曾勸其另尋合適的人選,因為他並不需要這一職位。「但這個職位需要你」,艾布·伯克爾回答。這樣,歐麥爾成了先知的第二位繼任者。

哈里發的更迭並未中斷軍隊在敘利亞的行動。在短暫的圍攻之後,耶路撒冷便向穆斯林投降(637)。歐麥爾親自前往耶路撒冷接受城市的鑰匙,並協商投降條款。因為哈里發強加給被征服的基督教徒的條款都大同小異,因此一次詳解之後便不再贅述。這些條款包括基督教徒不允許再興建任何新的教堂;基督教徒的修道院應該一直向穆斯林的旅客開放,修道士要招待客人三日;基督教徒在穆斯林面前應該始終站立;基督教徒不應該和穆斯林穿同樣的涼鞋或頭巾;不應該使用馬鞍;不應該在他們的碑銘中使用阿拉伯語;不應該顯露出十字架;而且不應該敲響教堂的鐘聲。除此之外,還有其他一些不那麼重要的限制。

耶路撒冷淪陷以後,安條克和阿勒頗(Aleppo)等城市很快落入薩拉森人的手中,至此,先知征服敘利亞的命令已經完成。接下來的幾年裏,阿拉伯人佔領了大部分小亞細亞,最後在黑海和赫勒斯滂(Hellespont)(63)的岸邊安營紮寨。他們從敘利亞港口登船后,在愛琴海(Aegean)的希臘城市上岸。一次突襲中,他們發現了倒地的羅得島太陽神銅像(ColossusofRhodes),據說以好價錢賣給了一位廢品商。從這時起到19世紀初,穆斯林的海盜船對一座又一座地中海沿岸基督教城市的侵擾幾乎從未間斷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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邁爾斯教授講世界歷史(全6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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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邁爾斯教授講世界歷史:中世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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