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我當心理諮詢師遇到的那些怪誕

第二十七章《我當心理諮詢師遇到的那些怪誕

NO.04有個奇怪的男人一直跟蹤我

第一章

我和張哥有個共同的好友叫李達,他是一名警察,我們三人被安翠芳稱為「鐵三角」,沒事就會聚在一起吃吃飯,吹吹牛,有時候,他也會找我們幫他參謀參謀所遇到的一些奇怪的案件。在這些案件里,王初心的故事算是一樁比較離奇的事件了。

王初心的故事要從一個報警電話開始。

那天,110報警系統接線員接到了一個自稱「林美君」的女人報警。

對方稱,有人跟蹤她好幾天了,此刻就在她家門外,她很害怕,不敢出去,只好報警。接線員獲知了她地址在高橋大街附近后,立馬聯繫了負責那一片區的派出所,該所很快出警前往報案地點。

不料,車到半途堵車了。

那時候,我們的老熟人李達李警官正好住在高橋大街附近,出警的民警只好打電話給他,拜託他前往查看。正在休班的老李掛斷電話后,立刻就趕了過去。

報案地址是一個單身公寓,報警人的408室房間位於公寓西北角最後一間。由於是工作日,偌大的公寓顯得空蕩蕩的,李達來到報警人門口,並未發現任何可疑人員。他一邊敲門,一邊說:「你好,請問是林美君家嗎?」

見無人回應,李達加大了音量:「林美君在家嗎?我是派出所的警察,剛剛接到你的報警電話,你沒事吧?」

但是半天也不見人應答,李達又敲了敲,還是沒人應答。

他有點急了,心想着莫非裏面出事了?正想下樓去找物業開門。

這時候,裏面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李達停下了腳步,又走到門前,似乎有人正湊近貓眼往外看。

於是,李達再次敲門道:「有人在嗎?」

還是沒人回應。

李達知道房間里有人,他強壓着怒氣,說:「你好,我是警察!」

這時候,裏面傳出一個試探性的女聲:「你是警察?」

李達鬆了口氣:「沒錯,我是附近派出所的警察,我叫李達。」

女聲仍舊質疑道:「那為什麼不見你穿警服?」

「我今天休班,同事接到你的報警已經在趕往這裏的路上了,但車堵在路上,害怕你出事,拜託我過來看一下。」這時候,李達將自己的警察證亮了出來,貼到了貓眼上,「這是我的警察證。」

李達的一番解釋打消了女聲的質疑。

門很快開了,一個懷裏抱着一條薩摩耶犬(林美君將它喚作「泰迪」)的女人將李達請了進來,並抱歉地說:「李警官,剛才見你沒穿警服,還以為是個騙子呢,真是不好意思。」

李達淡然一笑:「沒關係。」

屋子裏的擺設很簡單,就一張床、一張沙發和一個電腦桌。桌上有些零碎的食物,角落裏還有一個小型的狗窩。

不過讓李達奇怪的是,大白天的,女人的門窗卻緊閉着,並且還拉上了厚厚的窗帘,全靠大廳里的燈泡照明。

一股隱約的陰森感油然而生。

女人似乎看出了李達的疑惑,忙解釋道:「李警官,我是一個專職作家,習慣在暗一點的環境裏寫作,讓你見笑了。」

李達應了一聲,心中釋然,想到此行的目的,他問:「你是林美君嗎?剛剛報警的人是你吧?」

「沒錯,我是林美君,剛剛是我報的警。」這個叫林美君的女人連連點頭。

「你說有人跟蹤你?」李達問道。

「沒錯。」

「你具體說說吧,這是怎麼回事?」

林美君似乎依然驚魂未定,臉色蒼白得可怕,身子不時抽動着。她將手上的薩摩耶犬放在地上,心有餘悸地說:「事情是這樣的,前些天,我每次出門總感覺怪怪的,好像被人盯着一樣,但我也沒有在意。」

林美君稍稍平復了情緒,繼續說:「十五分鐘前,我想出去買點東西,結果一開門就發現他在拐角處往我這邊看,一看到我開門,他竟然沒有跑,反倒朝我這邊一搖一晃地跑了過來,嚇得我趕緊把門關了……」

李達追問道:「然後呢?」

林美君抿了抿嘴唇,極力壓抑著心中的恐懼:「幾分鐘后,我以為他走了,透過貓眼一看,發現他就站在我家門口。他似乎發現了我正在看他,竟然齜牙咧嘴地沖着我陰笑,我被嚇壞了,連忙報了警。」

李達恍然大悟道:「剛剛你以為我是他假裝警察在敲門,所以不敢吭聲?」

林美君連連點頭。

「你不用害怕,現在沒事了。」李達寬慰了她兩句,然後問,「你能簡單描述一下那個男人的基本體貌特徵嗎?比如高矮、胖瘦、年齡、膚色和衣着等?」

林美君的薩摩耶犬在她腳下蹭來蹭去,她又將它抱在懷裏,一邊撫摸著狗狗,一邊回憶道:「他個子不高,看起來有一米六五左右。很胖,體型有點像俄羅斯套娃,走路搖搖擺擺的。好像還很怕熱,一直拿紙巾擦汗。年齡二十五六歲的樣子,皮膚偏黃,穿着花襯衫。」

「這人你認識嗎?」李達一邊問,一邊做筆錄。

「不認識。」林美君搖搖頭。

「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發現他在跟蹤你?」李達抬眼問道,「能回憶起具體的時間、地點和細節嗎?」

「一開始,我只是有被跟蹤的感覺,直至三天前。那天中午我從物美買東西出來,而他正要進去,我和他擦肩而過,因為那天不熱,他卻一直在擦汗,所以我對他印象很深,差點都想勸他多運動,別胖出病來。第二天下午,我外出倒垃圾,在樓下又見到了他,一開始我以為是巧合,猜想他估計是新搬進來的鄰居吧,但是到了第三天早上,等我起來開窗通風的時候,我竟然在對面的馬路上又看到了他。他那擦汗的動作很大,像在趕圍着他的蚊子一樣,遠遠地就看出是他了。」林美君解釋道,「雖然覺得很奇怪,但我還是沒往壞處想,直到今天,他鬼鬼祟祟地站在我家門口又不說話,還對我陰笑,我才懷疑,他很可能就是跟蹤、偷窺我的人!」

「確實有點不對勁。」李達隨後安慰地說,「不過沒關係,我們警方會調查清楚的。」

「那我……」很顯然,林美君還是擔憂自己的安全。

「林女士,最近這兩天呢,你最好減少外出的次數,另外門窗都關閉好,別輕易給陌生人開門。」李達囑咐道,「如果發現有可疑人,隨時報警。我就住在附近,你打我的電話也成,我會及時趕過來。」

林美君點點頭。

李達將自己的電話號碼給了她,又詳細問了一些細節,準備離開。

告別了林美君,他下到樓下一看同事還沒到,於是電話告知了一下情況,並自告奮勇將案子承接了過來,他的那兩名同事自是感謝連連。

與同事結束通話后,李達走向了保安亭。

這個社區的管理還算嚴格,出入都會進行登記和身份核實。李達進來之前,值班的保安就曾核實過他的身份,知道他是警察后,才將他放進來。

值班的還是之前的那個圓臉保安,他見了李達,笑着招呼說:「李警官,你忙完了?」

「還沒有呢,還有些問題需要調查清楚。」李達朝着出入口努嘴問道,「咱們社區出入就只有這一個口嗎?」

「沒錯,就只有這一個出入口。」圓臉保安連連點頭,「李警官,是不是我們社區有戶主家裏招賊了?」

「別緊張,不是招賊。」李達解釋道,「是一位女士報警說,最近有可疑的人跟着她,剛剛還跑到她家門口騷擾,所以我才過來看看。」

「那名女士……」圓臉保安眉頭一皺,「該不會是408號房的那位林女士吧?」

「就是她,聽你的意思,好像一點都不吃驚,那名女士怎麼了?」李達見保安如此,心裏有些納悶。

「那名女士好像精神有點問題。」圓臉保安說道。

「精神有問題?」李達來了興緻,從口袋裏摸出香煙,彈了一根,遞給了圓臉保安。

「沒錯,她搬進我們公寓有一年多了吧。」圓臉保安回憶道,「剛開始人還挺好的,進出門都會跟我們打招呼,說笑。但是交流多了之後,我逐漸發現,她這個人翻臉比翻書還快,一個不高興就甩臉,後來我們都不愛跟她說話了,結果她向我們公司說我們不夠熱情,投訴我們。」

「因為不夠熱情就投訴?」李達感覺非常不可思議。

「就因為這事,保安們背地裏沒少罵她,但表面上還得裝得和和氣氣,不敢怠慢。」圓臉保安無奈地說,「更過分的是,前不久,她突然跑到值班室說自己家裏招賊了,問她丟了什麼,她又不說,就是一個勁地說丟東西了,要我們賠,不然就去保安公司處投訴我們。」

「如果這麼做的話,就有點無理取鬧了。」李達回道。

「誰說不是呢,我們耐心向她說明,她就是不聽,後來,我們也懶得搭理她了,她上門找了幾次后,也就沒再來了。」圓臉保安無奈地說,「整個社區就她莫名其妙,跟有病似的,所以你一說什麼報警跟蹤,我就立馬想到她了,她肯定是上次找麻煩沒找著,這次報假警想將事情鬧大,抹黑我們保安隊和保安公司!」

「不過那名女士看上去柔柔弱弱的,不像是那種無理取鬧的人。」李達半信半疑地說。

「不像?」圓臉保安苦笑了一聲,「李警官,你是不知道,那女人特能裝的。上次風波之後,沒幾天她就像什麼事情沒發生似的,跟我們打招呼,又是有說有笑,都不知道她到底是怎麼想的。」

「好了,咱們不談其他的了。既然她報了警,那麼我們警察就有義務查清楚。你們作為社區的保安,也有義務為住戶解決問題。」李達轉入主題,「咱們社區里有沒有一個個子不高,老愛出汗,走路一搖一擺的胖男子,他穿着花襯衫或者相似圖案的衣服?」

「這個就不大清楚了,咱們社區的住戶主要是普通上班族,流動性較大,而我也剛剛來這兒上班不到半年時間。」圓臉保安想了想,「如果你不着急的話,可以等明天其他保安接班了,問問他們。」

「你這兒有監控器吧?」李達又問。

「有。」圓臉保安點點頭。

「你將監控視頻調出來看看。」李達說道。

圓臉保安應了一聲,隨即帶李達進入了監控室,將社區各個監控點的視頻都調了出來。

李達先查看了一小時前的監控,但並未在視頻中發現林美君所提到的那個胖男子。隨後,他陸續將更早的監控調出來查看,為了縮短時間,他採用快進的方式,跳過了一些無關緊要的畫面,然而看完了當天一天的監控視頻也沒有找到那個人!

圓臉保安以一副「早就知道這個結果」的表情說:「你看到了吧,今天一天進出那麼多人,就是沒有那個林女士說的那個人,她很明顯就是在騙你,上次她抹黑我們沒得逞,於是又來這一招了。」

「是不是報假警,我們會查清的。」李達囑咐道,「如果最近你看到有這麼一個人,或者想起和我描述相似的人,記得向我們警方報告。」

圓臉保安連連點頭答應。

離開之前,李達留下了聯繫方式。

雖然沒有從監控視頻中找到林美君說的那個胖男子,但李達心裏早有計較。他離開了保安亭,圍着整個社區走了一圈,果然在東南角發現了問題。

此處的圍牆鐵欄桿不知道什麼時候被人撬走了兩根,出現了一個破洞,因為緊挨着路上的公交站,所以這裏成了一條「捷徑」,不時可見裏面的住戶穿洞出來,前去搭乘公交車。

那個愛出汗的胖男人或許就是從這裏溜進去的。

李達見附近有些商家,於是跑過去詢問了一下關於這個男人的情況,連問了好幾個店面,都回答從未見過。

鑒於當前情況,男子只是涉嫌騷擾,且未對報警人造成任何侵害,暫時沒必要大規模地調查,連問數人未果后李達就回家了。

第二章

像林美君這樣的騷擾案,李達每個月都會接待處理一兩起,一般都是以治安處罰結案,所以當時他也並未太在意,過了兩天也就忘了。

不料一周之後,林美君突然打電話給他說:「李警官,那個人又來了,他還說要殺我,殺我……」電話里林美君帶着哭聲,言語里儘是恐懼。

李達一聽覺得不妙,忙問道:「林女士,你不要着急,慢慢說,到底怎麼回事?那人又來騷擾你了嗎?」

「嗯……情況好像更糟糕了……」林美君顫顫巍巍地說,「李警官,上次你來了之後……那個愛出汗的男人……就一直沒有再出現……我以為他不會再來騷擾我了……但是這兩天……我家門口出現了三封……」

「信?」李達一驚,「什麼信?」

「就是用報紙上的字剪下來拼湊成的奇怪信……」林美君哭哭啼啼地說,「前兩封信寫着『為什麼躲着我』和『我喜歡你』,後面一封寫着『愛你愛到殺死你』。」

「你現在在哪裏?」李達追問道。

「我在家裏……」林美君似乎隨時都會情緒崩潰。

「你先別急,將家裏的門窗都關好啊,誰來都別開門,我馬上過來。」李達穩住林美君后,連忙趕了過去。

林美君見了李達像見了救星一樣,直接撲到了他的懷裏:「李警官,你終於來了,終於來了……」

李達有些尷尬,又不好意思立刻推開林美君,只好安慰道:「林女士,你不要太激動,坐下來慢慢說。」

聽到李達這麼說,林美君的情緒穩定了許多,不過依然淚眼婆娑,花容失色。

「林女士,你說的那些信呢?」

「李警官,就是這些。」她將那些奇怪的信件遞給李達。

李達戴上手套后,接了過來。

信件已經被拆開了,信封是很普通的灰色信封,文具店和商店隨處可買。

信紙是常用的明信片。

明信片上粘著三行字,分別是:為什麼躲着我,我喜歡你,愛你愛到殺死你。

上面的字全部是從報紙上剪下來,然後粘在上面的。

「你是怎麼發現這三封信的?」信的內容一目了然,也沒有什麼可以深挖的,李達抬眼問道。

「第一封『為什麼躲着我』是前天中午,我外出買東西時在門口發現的。當時以為是個小廣告呢,撿起來瞟了一眼后直接丟垃圾桶里了,也沒有放在心上。」

「第二封呢?」

「第二封『我喜歡你』是昨天晚上我的狗狗泰迪叼給我的,那時我正在伏案寫作,突然泰迪跳上桌來,嘴裏叼著一張紙片,我以為它在吃紙,連忙從它嘴裏取下,結果發現是一張與前一天收到的一樣的明信片,我趕緊從垃圾桶里將之前丟棄的那一張翻了出來,二者一比,果然一模一樣。」

林美君指著那些明信片說:「看着這兩張明信片,我不由得想起了前幾天那個跟蹤者,心裏咯噔一聲響,本來當晚我就想給你打電話,告知情況,可是一細想,覺得不妥,無憑無據的,或許是什麼人的惡作劇吧,這麼想着也就按下了。」

李達贊成她的說法,光憑那兩封信就將那個愛出汗的胖男人聯繫起來有些過於牽強。

「那第三封信呢?」李達又問。

林美君深吸了一口氣,繼續說:「今天早上,我洗漱完畢,正要出門買早餐,剛剛走到門口,就看到有一張字條從外面慢慢地被塞了進來,就像一種不懷好意的試探。我嚇壞了,也不敢出聲,然後快步湊近貓眼想看看到底是什麼人,結果看到一隻血紅的眼睛。我嚇了一大跳,往後退了一步,差點踩到我的泰迪……」

「然後呢?」

「我深吸了一口氣,壯著膽子再次湊上去看了一眼,就看到了之前跟蹤我的那個愛出汗的胖男子。此時,他正在外面沖着我陰笑,我嚇得連退了好幾步,大氣都不敢出,就那麼靜靜地看着他。不一會兒他轉身離開,但是我不敢開門,我害怕他突然再冒出來。直至外面有鄰居經過,我才有勇氣第三次湊近貓眼看了一眼,確認他真的走了后,我才鬆了一口氣,撿起腳下他塞進來的那張字條,上面竟然寫着『愛你愛到殺死你』。我當時感到脊梁骨上涼氣直冒,害怕自己有生命危險,於是趕緊給你打了電話。」

雖然還沒有深入研究這三封信,但光從用報紙上的字剪下來拼湊成信這一點來看,這個愛出汗的胖男人動機就十分可疑,這種做法很明顯是為了避免被認出字跡。

或許,這件事沒有他想得那麼簡單。

李達不得不慎重對待:「林女士,你說你第一次見到他是在物美,就是公寓對面的那個物美超市嗎?」

「是的。」林美君點點頭,「就是那裏,我經常去那裏買東西。」

「我記得你說第二次見到他就在樓下。」李達一邊問,一邊記錄,「當時是怎樣的一個情形呢,你可以給我仔細說說嗎?」

「那天下午兩點多鐘吧,我下樓倒垃圾,剛剛走到樓下,就看到對面走來一個胖男人,定睛一看,認出了就是前一天在物美超市門口遇到的那個一直擦著汗的男子。他微笑着對我點了個頭,我回敬了一個,我們倆就這樣擦肩而過了。」林美君回憶道,「丟完垃圾后,我就回房了。」

「當時,除了你倆,可還有第三人在場?」李達不放過任何一個細節。

「沒有,沒有了。」林美君搖頭說,「那天是正常的工作日,我們這個公寓住的多數是朝九晚五的上班族。我的印象中,好像沒有看到其他人。」

「你第三次見到他時,也沒有其他人在場嗎?」李達繼續問道。

「也沒有。」林美君無奈地說。

「你已經見過他多次了,想必他的樣子你應該已經有確切印象了。」李達抬眼問道,「你能不能具體描述一下他的外貌特徵。」

「留着個平頭吧,嬰兒肥的臉,眉毛很粗,眼睛不大,雙下巴,笑起來的時候左臉有個酒窩。除了一直不停地擦汗略顯怪異,看起來挺憨厚的樣子。」林美君細緻地描述道。

李達做好筆錄后,嚴肅地跟林美君說:「林女士,雖然目前還不知道這個胖男子的目的,但很顯然他的動機不純。你在北京可有什麼親戚朋友?安全起見,你這兩天最好請他們過來陪你住幾天。」

「沒有,」林美君搖搖頭,「我父母在老家,我在北京沒什麼朋友。近幾年我閉門謝客,一直悶在家裏寫作,甚少與外界接觸。」

「你老家哪裏的?」

「遼寧瀋陽。」

「那這樣吧,你還是按照我上次說的,門窗都關好,盡量減少外出次數,尤其是晚上,能不出門就別出門了。我儘快將這事調查清楚,把那個騷擾你的男人找出來。」李達囑咐道,「在此期間,你務必提高警惕,保護好自己。」

李達又寬慰了林美君幾句,隨後拿着那三封怪信離開了。

他先去了大門口的保安亭查看了公寓的出入監控記錄,但又是一無所獲。然後找到了物業辦公室,說明了情況,並指出了東南角那處安全隱患。他懷疑那個胖男人又是從那個缺口裏混進來的。

物業辦公室的工作人員聽后非常重視,也極為配合,立馬找人修補了牆壁上的鐵柵欄。臨走時,李達又囑咐物業方面近日嚴控進出人員,一旦發現可疑分子,立刻報警。

回到派出所后,李達稍作停留,立馬將那三封怪信送往局鑒定科室,拜託同事看看能不能在紙上找到威脅者的指紋或者其他線索。

不過,這個可能性很低。因為信上的字是從報紙上剪下來的,那麼威脅者從一開始就有預謀,連筆跡都不想讓別人認出來,指紋估計更加夠嗆了。

李達想了想,又找來鑒定科畫像組的同事,複述了林美君所說的那個胖男人,然後請同事一筆一畫勾畫出來。他這麼做是萬一那三封怪信沒有找到什麼有價值的線索,還可以按照畫像去找人。

畫像還沒有畫完,鑒定科室的同事就拿着檢驗報告過來了,進門就說:「老李,三封信里就找到一個人的指紋。經過大數據對比,這個指紋屬於一個叫王初心的女人。」

「王初心?」

「這是那個女人的照片和相關材料。」說着,同事將檢驗報告交給了李達。

李達接過來一看,一時愣在了那裏。

照片上的女人不是別人,竟然就是林美君!

王初心就是林美君?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林美君拿過那三封怪信,上面有她的指紋一點都不奇怪,但奇怪的是資料上顯示她的真名是叫王初心。

她為什麼要隱瞞自己的真實姓名?

如果向別人隱瞞還說得過去,他是警察,她根本沒有必要這麼做的。

這麼說來,事情似乎就沒有他想像的那麼簡單了。

李達眉頭微皺,他問鑒定科室的同事:「除了這個指紋,還有什麼發現嗎?」

鑒定科室的同事回答道:「沒有了,這三封信呢,信封隨處可買,沒有追查的必要了。明信片是北京郵局印製的長城明信片,這種明信片在市面上非常受歡迎,也是隨處可見,網上、超市、文具店基本都有的賣;粘字的膠水也是市面上很常見的502膠水,來源太多,無處可查;至於上面的字呢,雖然暫時還不知道出自哪些報紙,不過處理手法很嫻熟,整體做得很乾凈,沒有留下任何有價值或者可追查的線索。」

「既然這樣,那我就心裏有數了。」雖然早知是這樣的結果,李達聽到這些后,還是微微有些失望。

「有什麼問題你再來找我們。」鑒定科室的同事客氣道。

「好的,辛苦你們了!」

「那就這樣了。」鑒定科室的同事說着起身離開,「老李,我先走了!」

鑒定科室的同事走了,李達卻陷入了沉思。他實在有些想不通,林美君,不,應該說是這個王初心為什麼要隱瞞自己的身份呢?

一旁負責畫像的同事見李達眉頭緊皺且沉默不語,問了一句:「老李,有什麼問題嗎?」

李達於是將心中的疑問告知了一下。

畫像的同事笑了笑說:「這其實也沒什麼的,你不是說那個女的是個作家嘛,林美君或許是她的筆名呢!」

聽到同事這麼說,李達拍了一下額頭,心中釋然地說:「對對對,我怎麼忘了這茬了,基本上作家都會另取一個名字作為筆名,有的作家甚至會以筆名自稱……唉,我這腦子,還以為這裏面有什麼貓膩呢,忙糊塗了,忙糊塗了!」

他正這麼說着,手機突然響了。他從口袋摸出來一看,是林美君,他隨手接了起來,剛剛接通,那邊就傳來了凄厲的狗叫聲。

李達一聽神情大變,急忙問道:「是林女士嗎?」

對方沒有回應。

「林女士,你在嗎?」李達追問道,「請問,你那邊發生什麼事了?」

對方仍舊沒有回答,電話那頭只是斷斷續續地傳來悲鳴的狗叫聲。李達急了,不停追問著,但電話隨即就被掛斷了。

難道是那個愛出汗的胖男人找上門了?

李達越想越怕,心想林美君千萬別出什麼意外。

他忙回撥了過去,但電話沒人接。他再次重撥,還是沒人接聽。他急了,跟畫像的同事說了一句「我有急事先走了,你繼續幫我畫着」后,就急匆匆走了。

下樓的時候,他給派出所的同事打了電話,讓他們立刻趕過去。

李達發動了車子,也迅速出發。真是屋漏偏逢連陰雨,車子快到的時候,前方突然發生車禍。

李達直接將車子停在路邊,以百米衝刺的速度趕了過去。

很快,李達就跑到了單身公寓,上了四樓。

他走到408室門口時,心不由得一沉,因為門是虛掩著的。這女作家不會出事了吧?她那麼弱小,如果真的是那個壯碩的胖男人闖了進去,她肯定不是對方的對手。

他調整了呼吸,摸出了手槍,悄悄推門而進。

空氣里透出淡淡的腥氣,房間里有些幽暗,窗帘都被拉下了,屋裏只亮着一盞很暗的枱燈,看不清整個房間里的情況。

如果是第一次來,這種情形對李達來說極為不利,幸好上次他過來的時候,多做了觀察,對於這個房間的基本佈局有所了解。

他一手持槍警戒,一手緩緩按亮了房間里的燈。

燈亮起來的瞬間,他看見對面的角落站着一個穿着黑色披風的人。

那個人手上拿着一把刀,刀上有血,地上的血滴已經凝結了,那暗紅色像極了快要凋謝的梅花。

林美君不會被害了吧?

眼下,也容不得李達想那麼多了。

「警察,不許動!」李達嗅到了危險,抬手將槍指向對方,大聲喝道,「把刀放下!」

那個人像是沒聽見似的,站在那裏一動不動。

他的披風有個兜帽,遮住了頭。不過看那嬌小的身形,並不像王初心說的胖男人。

李達有些納悶,他見那人沒照做,又大喝了一聲:「快把刀放下,不然我開槍了!」

正常人聽到這句話,早就乖乖照辦了,但那人依然充耳不聞,像被施了定身法似的站在那裏,一點反應也沒有。

李達覺得更詫異了,他試探性地緩緩靠近,但仍舊保持着極高的警惕性。當走到對方面前的時候,他一把打掉了對方手裏的刀,並將其放倒。

然而,當扯下對方的黑色披風后,他頓時驚呆了!

第三章

披風下的人竟然就是林美君,不,準確地說應該是王初心!

儘管李達先前已經有些猜到了,但看到是她之後還是大吃一驚,而躺在地上的王初心更顯詭異,她表情僵硬,眼神空洞,像丟了魂似的。

「林女士,林女士……」李達收起手槍,蹲在地上,一邊叫着她的名字,一邊推着她的身子。

一連推了好幾把后,林美君才像回魂似的有了意識。她見自己躺在地上,李達卻在面前,連忙爬了起來,一臉茫然地問:「李警官,怎麼回事,你怎麼會在這裏?」

「我還想問你怎麼回事呢!」李達將她攙扶起來坐好,便將之前發生的事情跟她說了一遍。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啊,李警官,你說我打電話給你,又說我拿着刀像木雕一樣站在這裏,關於這些我根本毫無印象啊。」林美君困惑地搖搖頭,「我就記得剛剛我有些困,就小睡了一會兒,醒來后就……」

林美君正這麼說着,突然尖叫了一聲,跑到沙發旁,跪在地上,哭了起來:「泰迪,泰迪,你怎麼了?是誰這麼狠心殺了你啊?」

其實,李達先前上來奪林美君手上之刀的時候,就已經看到了她養著的那條薩摩耶犬,渾身是血地躺在沙發旁。

林美君突然抬起頭,擦了一把眼淚,對着李達恨恨地說:「李警官,肯定是那個愛出汗的胖男人殺了我的泰迪,一定要將他找出來啊……」

李達沒說話,只是靜靜地看着她。

她繼續哭訴著:「我可憐的泰迪,跟了我三年了,它就像我的孩子一樣……想不到死得這麼慘……」

她抬眼道:「李警官,你一定要將兇手找出來啊!」

李達思忖片刻,回道:「林女士,據我的推測,我覺得你的狗狗很可能是你自己殺的……」

他的話還沒說完,林美君直接打斷道:「你說什麼,我殺了狗狗?這絕對不可能,我怎麼可能殺害泰迪呢!我說了,它就像我的孩子一樣,我絕對不可能殺害它!」

「可是我剛剛親眼看到你拿着刀站在你的狗狗面前……」李達指了指林美君的衣服,「而且你看你這一身的打扮,不覺得很怪異嗎?」

「這個……」林美君低頭看了看身上的黑披風,一時語塞。

不過,她很快找到了台詞:「我知道了,這一定是那個愛出汗的胖男人乾的,他趁我睡熟之際,悄悄潛入我的房間,殺害了我的泰迪,然後將我裝扮成這個鬼樣子!是的,一定是這樣!」

李達不以為然地說:「林女士,可是你不覺得這樣有些說不通嗎?或者說根本就不合理,那個男人是怎麼潛入房間的呢?就算他偷偷潛入,只是為了殺掉一條狗?退一萬步說,真的是他殺的狗,為什麼還要將你打扮成這樣呢?」

「這……」面對李達的連續發問,林美君有些招架不住,「他……他估計是求愛不成,懷恨在心。」

「求愛?」李達反問道。

「沒錯,你也看到他寫的那三封信了,很明顯他是喜歡我的,是愛我的,但是他不敢向我表達,由愛生恨,因此就想到了這種辦法,慢慢折磨我,但不想那麼快要我死,他想要製造那種恐怖的氣氛,因此他先殺了我的泰迪,讓我傷心欲絕,然後再殺我。」林美君解釋道。

不過這在李達聽來卻毫無邏輯。

「李警官,我知道我這麼說,好像邏輯上說不通,但事實上許多變態殺人狂就是這樣的,他們的所作所為往往超出常理。」林美君連珠炮似的說着,「我曾經深入了解過他們,等你找到他你就知道了。」

李達不想再和她糾纏下去,畢竟她的話也不是全無道理,確實有些變態殺人狂不能以常理來判定。

他想了想說:「那這樣吧,既然此事疑點重重,且事態嚴重,你就先隨我去我們所里做一下筆錄,有些事還需要向你詳細問清楚。」

林美君指著房間說:「那這裏怎麼辦?」

李達回道:「這裏我會請同事過來徹底勘查一番,看看有什麼發現。如果真是那個愛出汗的胖男人乾的話,不管現場處理得多乾淨,也一定會留下蛛絲馬跡的。但也要請你做好配合。」

聽到這裏,林美君鬆了一口氣,連連說好:「沒問題,我一定全力配合。」

李達提醒道:「你先將你身上的披風脫下來,換好衣服,簡單整理一下,我這就給所里的同事打電話。」

李達隨即給同事打了電話,他們已經快到社區了。他在電話里說明了情況,他們趕到之後,李達簡單交代了兩人一下,就帶着林美君回去了。

在派出所里,李達核對了林美君,不,準確地說是王初心的身份和個人信息,提取了她的相關指紋,並將她的「騷擾案」從頭到尾再次梳理了一遍。

王初心,筆名林美君。

她今年二十七歲,遼寧瀋陽人,從小就愛好文學,擅長懸疑推理題材,大學時期便已經有小說出版,畢業后供職於瀋陽一家出版社做編輯,其間依然堅持寫作,不斷有新作品面世。兩年前辭職來到北京專職寫作,半年前搬入了高橋大街附近的單身公寓。

半個月前,有一個一直不斷擦汗的胖男子多次出現,疑似騷擾她。隨後,王初心報警,警方介入調查。

一周之後,王初心接到疑似那個胖男人發出的三封奇怪信件,上面疑似有要殺她的意思,隨後她再次報警。

警方正在調查時,突然接到王初心的電話,電話里只有凄厲的狗叫聲,並無人聲。警方趕到后,發現她住處有一穿黑披風、手裏持刀的人,警方將其制服后,發現這人就是王初心。另外她養的那條名為「泰迪」的薩摩耶犬被殺。

李達梳理完畢基本案情之後,王初心住處的現場勘查報告也已經出來了。

他看完報告后,眉頭都快皺成個「川」字了。

他輕咳一聲,嚴肅地跟王初心說:「王女士,你確定不是在跟我們警方開玩笑吧?」

王初心冷哼道:「李警官,你什麼意思?我哪有心思和你們開玩笑!」

李達繼續說:「你知道報假警嚴重者可是要承擔刑事責任的。」

王初心一臉茫然地問:「報假警?李警官,你這是什麼意思?」

李達指著那份勘查報告說:「這是我那兩名同事前往你住處調查的結果報告。報告顯示,你的住處並無外人入侵的痕迹,也沒有在你的披風裏找到任何可疑痕迹。」

「什麼?」王初心一驚,「怎麼可能沒人入侵?」

「殺死你家狗狗的刀具,經檢驗上面只有你的指紋。」李達嚴肅地說,「你能告訴我這是為什麼嗎?」

「李警官,你的意思是說我殺了我的泰迪,然後還報了假警?」王初心情緒激動起來。

「按照我們目前掌握的證據來分析,就是這麼一個情況。」李達面色凝重地說。

「這怎麼可能啊,我怎麼會殺了我的泰迪!」王初心極力解釋著,「我這樣做圖什麼呢?對我有任何好處嗎?我浪費了時間和精力,最後還被人這麼質疑!」

「現在是眼球經濟時代,聽說你們文學圈現在也像演藝圈一樣,作家明星化包裝,沒事也愛拋出一些奪人眼球的話題炒作。」李達繼續說,「如果你是因為這個,也不是不可能。」

「好吧,我承認我們文學圈現在也不像以往那麼純粹了,有些人為了博出位,不惜豁出臉皮喪失尊嚴。」王初心調整了情緒,解釋道,「本人雖然不才,但做人的基本底線還是有的,泰迪與我相依為命三年了,不是親人勝親人,我怎麼可能殺了它呢?」

「再說了,你說在現場沒有找到外人入侵的痕迹,那隻能說入侵者是個反偵查很厲害的人,他將所有痕迹都處理了!」王初心逐一解釋了李達提出的疑點。

「到達你住處的時候,我可是親眼看到你拿着刀站在你的狗狗面前。」李達也很堅持,「我沒必要撒謊吧。」

「我相信你肯定沒說謊,當時的情形應該就是你說的這樣,但是前面你自己也說了,發現我時,我像丟了魂似的,你不覺得很奇怪嗎?」王初心冷靜地說,「正常人怎麼可能會這樣呢?」

李達沒有繼續回應,而是聽王初心繼續說:「聽你這麼說的時候,我也覺得很奇怪,但是現在我有些想通了。」

李達反問道:「想通什麼了?」

王初心嘆了口氣,回憶道:「今天午睡之前,我曾經泡了一杯牛奶,然後就去了一趟洗手間,回來將牛奶喝完之後,我就入睡了。這前後是十分鐘吧,我想入侵者肯定是在我上洗手間的時候潛進來的,並在牛奶里下了什麼藥物。」

李達耐心聽着,她繼續說:「入侵者趁我睡着之際,正想行不軌,結果被我的泰迪看到了,它跑過來阻止他,卻被他甩開了。我的泰迪自然不會就此善罷甘休,再次撲上來。入侵者與泰迪糾纏時,不小心碰到了我的手機撥打出了你的電話,但入侵者當時並不知情,這也就是為什麼你接到的那通電話,只有狗叫沒有人聲。」

聽到王初心的解釋,李達有些無奈,但出於禮貌,他還是選擇繼續聽下去:「你回話后,入侵者這才發現,他趕緊掛斷了電話,他怕馬上會來人,立刻萌生了撤走的念頭,但又恨我的泰迪壞了他的好事,因此殺了泰迪,然後嫁禍於我,並精心處理了現場,所以才有了現在這種離奇的局面。」

王初心不愧是玩文字的人,這一席話聽得李達都有些驚呆了。

他苦笑了一下:「王女士,如果是寫小說的話,只是為了圓之前的包袱,照你的邏輯來說是解釋得通,但是現實不是小說。在身體上與一樁犯罪有關的任何人,無論他怎樣清理犯罪現場,都會在現場留下自己的微量跡證,而且還常常從現場帶走微量跡證——這就是犯罪學上的『接觸原則』。」

李達再次拿起現場勘驗報告:「可是在你的住處,我們沒有找到任何有外人入侵的痕迹,因此你說的入侵者是不成立的。另外,不僅僅是今天發生的事讓我們生疑,你還記得上次那三封奇怪的信件嗎?我的鑒定科室的同事已經鑒定過了,上面除了你的指紋也沒發現其他人的指紋。」

「那三封信我都拿過,上面有我的指紋一點也不奇怪。」王初心仍舊反駁著,「而且從寄信人利用剪下來的報紙上的字拼湊成信來看,明顯他早已處心積慮,自然會想盡一切辦法消滅有可能留下的線索。」

「好吧,算你有理,可是你三番五次自稱有一個愛出汗的胖男人騷擾你,但為什麼我從大門的監控器里沒有找到他的蹤跡?附近的人我也問了,都說沒見過。」李達轉換了話題,繼續追問,「出現次數那麼多,而目擊者卻只有你一個人,這未免有些太奇怪了吧?」

「這也沒什麼奇怪的啊,首先我回答你監控里為什麼沒有那個人的蹤影。」王初心一一解釋道,「我想你應該已經知道我們公寓只有一個出口,並且只有那裏有監控,但我估計你肯定不知道,我們公寓西北角牆上柵欄有一處斷了兩截,破了一個大洞。因為那裏緊挨着外面的公交車站,所以不少人圖方便,經常從那個破洞裏進出公寓,我想那個跟蹤者估計就是從那裏混進來的。」

李達點點頭。

王初心繼續道:「其次,你說附近的人都沒見過那個人,這其實也不難理解,這裏進進出出那麼多人,人流量非常大,誰會關心一個陌生人呢?若不是他三番五次騷擾我,我想我也不會記住他的。」

李達被她的「反駁」弄得有點啞口無言。他公事公辦地說:「我承認你很會辯解,但我們警方辦事講求的是證據。你多次報警,我們也多次出警,但皆查無實證。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我需要給你一個交代,你也要給我們警方一個說法吧。」

「你什麼意思?」

「這樣吧,我們給你做個測謊。如果你通過了,你即刻就可以回去,我們必定會將此事徹查到底;如果沒通過,我將結果報給領導,看看領導怎麼處理。你覺得怎麼樣?」

王初心長嘆了一聲:「李警官,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說你好。或許我從一開始報警就是個錯誤,算了,你也不容易,我沒意見,反正我身正不怕影子斜,你看着辦吧。」

李達也懶得跟她計較,他見王初心同意測謊,於是趕緊打了個電話給張哥,要他幫忙測一下。

第四章

張哥接到李達電話的時候,正和我在家吃晚飯。

那天晚上,我剛剛將做好的剁椒魚頭從廚房裏端出來,就聽到張哥對着電話回應:「馬上到。」

我將魚頭放到桌上,他卻起身要走。

我連忙問道:「幹什麼去?馬上吃飯了。」

張哥解釋道:「剛剛老李打電話過來說,他們所里有個人三番五次報警,結果都查無實證,他懷疑對方報假警,要我幫忙過去測測謊。」

「測謊?」

「沒錯。」張哥招呼道,「你也別吃了,先跟我一起過去看看吧!」

「報假警直接拘留不就好了嘛,你去看能起什麼作用?」我心裏有些不爽,剛剛做好飯菜還沒來得及吃,就要餓著肚子去工作。

張哥拍了一下我的頭,罵道:「老李只是懷疑對方報假警而已,這種事當然得再三確認了,萬一人家是真報警,沒有及時處理,出了問題,你擔責嗎?」

我繼續嘟囔著。

「你個小沒良心的,老李平常待咱們不薄,找他幫忙向來有求必應,現在人家有事找咱們,咱們不去說得過去嗎?」說話間,張哥穿好了衣服,準備出門。

「我也沒說不去啊,我就是想說,能不能先吃完飯再去。」我摸了摸頭,指著那盤剁椒魚頭說,「這道菜是我專門為你做的,可費了我不少功夫呢,涼了就不好吃了。」

張哥有些猶豫。

「飯不吃也可以,魚不可以不嘗啊,張哥,你嘗一口吧,看看好吃不好吃!」我笑眯眯地說。

「好了,知道你辛苦,我吃一口好了吧。」張哥拿起筷子,夾了一塊魚肉吃了一口,「蒸的時間有點長了,魚肉老了。好了,走了!」

他放下筷子,轉身走了。

「不是吧,我好像就蒸了十來分鐘,按理說魚肉不會老呀。」我一臉茫然地問,「張哥,你不是騙我的吧!」

「我騙你做什麼,你肯定是大火蒸了十分鐘吧,這菜應該是中火。別在那兒磨蹭了,快走!」走到門口的張哥,催促道。

我本想自己嘗一口的,但見張哥催得緊,只好作罷,取下了圍裙,快步跟上了張哥,出了門。

很快我們就趕到了李達所在的派出所。李達對於我們的到來深表感謝,客套了幾句后,他就將王初心的「騷擾案」從頭到尾跟我們說了一遍。

聽完之後,我的第一個感覺是王初心需要的不是測謊,而是精神檢查。

當我這麼跟李達說的時候,他無奈地說道:「一開始我也是這麼認為的,如果不是炒作的話,這事只剩下一個可能,那就是她精神出現了問題,這一切都出自她的臆想和她發病時無意識做的,但看她思路如此清晰,嘴巴那麼能說會道,我不由得打消了懷疑她精神有問題的念頭,所以我想先給她做個測謊。」

我和張哥對視了一眼,也同意李達的提議。

在會議室見到王初心的時候,我終於知道李達此言不假。

王初心是那種典型的柔中帶剛的女子,看上去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但渾身上下透著一股幹練勁。見我們來了,她還抱怨李達:辦案不利就算了,居然拿她當替罪羊,受害者變成了行兇者。

說話時,王初心的眼睛都紅了。她一邊抹眼淚,一邊為泰迪難過,說那隻狗陪了她好多年了,現在就這麼不明不白地死了。

張哥見狀,安撫她說:「你先別難過,做這個測試之前,你最好平復一下自己的情緒,你也想證明自己沒說謊,不是嗎?」

這句話說到了王初心的心裏,她點頭連連稱是:「既然這樣,我們趕緊開始吧,我可不想背上這種莫須有的罪名。」

我快速將李達早就準備好的測謊儀打開,然後將導線連接上王初心的手指、手腕、腹部等部位。

現代測謊儀比較標準的叫法是「多功能生理掃描記錄儀」,主要是將生物電子學和心理學相結合,藉助計算機手段完成對人物心理的分析過程。主要測定人體生理變化的四個方面:血壓、心律、呼吸和皮膚電阻。

心理測試人員按事先制定的一系列問題提問,被測試者回答「是」或「不是」,也允許受測人以沉默作為回答。

測試設備在一問一答的過程中,會自動記錄反映被測試者呼吸、脈搏和皮膚等方面的掃描圖。

很多影視劇中,有人明明撒了謊,卻能瞞過測謊師。實際上心理上的波動,是會真實地反映在儀器上的,即使你是謊言大師,心理卻騙不過生理。

當然,我要指明一點,測謊的啟動是不能強迫的,必須是被測謊人積極配合才能保證結果的客觀與真實。

測謊包括背景了解、測前談話、激勵測試、正式測試和測后談話五個環節,結果要依據多組數據來進行判斷,並非像影視劇那種,看一下屏幕中顯示的心率或者腦電波就能得出結果的。

整個測謊過程非常順利,王初心也很配合。

很快,王初心的測謊結果出來了:她說的話都是真話,至少從測試得出的數據來分析,她是沒有說謊的。

王初心見結果顯示她並未說謊,不由得又揶揄了李達幾句:「李警官,我之前說什麼來着,我說的都是事實,你還不信。我的時間也是很寶貴的,沒必要浪費時間精力報假案,引起什麼關注,現在你終於知道了吧?」

她轉頭對周圍幾個民警說:「我覺得你們現在進入了誤區,不要只盯着我家裏的那點線索,你們應該擴大範圍去尋找,最關鍵的是找到那個愛出汗的男人。」

我和張哥對視了一眼,心想着:這女人真是牙尖嘴利。

「我上次不是已經將他的特徵告訴你了嗎?你找個人將他畫出來,然後輸入大資料庫里去配對,我想肯定會有效果的。」王初心越說越起勁,有種得理不饒人的姿態,「再不然可以拿着畫像去我住的附近問問,一個大活人,不可能沒人見過他吧!」

李達苦笑了一下,連連點頭說:「好的,你的這事我們警方會好好深入調查的,會給你一個滿意的答覆的。」

如果換作以前,我肯定會為李達抱打不平,回懟她幾句,但經過這一兩年的鍛煉,我的心性早已跟剛入行時大不一樣了。

此刻,我想的是如何說服王初心答應我們做個精神檢查。

我相信李達他們是不會弄錯情況的,王初心的「騷擾案」有太多可疑之處,雖然她看上去一切正常,然而精神異常的人在病未發作的時候也是跟普通人沒什麼兩樣的。

不過,就這麼直白地跟她說,要她配合我們做個精神檢查肯定不妥,她也不會同意的。

我正想着,王初心站起來,看了一下手錶,說:「時候也不早了,如果沒什麼事,李警官,那我就先走了。案子如果有什麼進展,你記得及時通知我啊!」

「那是自然的。今天辛苦了,你慢走。」李達看了看我和張哥,見我們沒有表示,站起來送她出去。

眼看她走到門口了,我有些急,但又還沒想到借口。

我推了推張哥,對着他使了個眼色,張哥這才慢吞吞地站起來,清了清嗓子說:「王女士,你等一下。」

王初心轉過身子:「你還有事嗎?」

張哥繼續道:「我剛才一直在想你的案子,現在你要走了,我有幾句話,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王初心看了看李達,又看了看我,說:「你有什麼話請直說。」

張哥笑笑道:「既然這樣,那我就不客氣了,如有冒犯還請多多包涵。我們剛來的時候,你的案子李警官就跟我們說了,當時聽完之後,我的這個同事就說……」

這時候,張哥指着我,說:「他說你需要的不是測謊,而是精神檢查。」

王初心的臉倏地垮了下來:「你說什麼,精神檢查?」

張哥不急不緩地解釋道:「你別誤會,其實換作任何人一聽你這樣的事情,都會忍不住這麼想,因為你的事情實在是有些玄乎。如果不是見你精神狀態如此好,邏輯思維又是如此清晰,我想李警官應該會拉着你去做精神檢查的。」

因為有了前面的鋪墊,王初心聽了並未太過生氣,只是一臉狐疑地看着我們問:「我的事情真有那麼奇怪嗎?」

「其他的拋開不說,單說今天你的狗狗被殺一事,聽完李警官的講述后,我的感覺就是這很像精神分裂的癥狀。」

「精神……」王初心一驚,「精神分裂?」

「其實在做測謊實驗的時候,我曾將測試精神分裂症的問題也植入了進去,以便觀察你的反應。不過,你的回答很完美,沒有任何異常。」張哥耐心解釋道,「按理說,我這個時候應該拋棄你疑似精分的念頭,但由於你的事情過於難以自圓其說,所以我個人建議,你在家裏安裝一個攝像監控器,將自己的日常生活記錄下來,尤其是睡覺前一定記得打開,如此堅持一周,倘若並無異樣,關閉即可,如果有哪裏不對勁,隨時歡迎你來我們中心諮詢。」

「你們兩個並不是派出所里的人?」王初心反問道。

「不是,我們是××心理諮詢中心的心理師,也是李警官的好朋友,平常他挺照顧我們的,這次過來純屬幫他的忙。」張哥如實解釋道。

「既然連你們這種外人都覺得我的事有些奇怪,那我就不得不重新審視我的狀況了。」王初心想了想,「好吧,回去之後我就裝一個攝像監控器試幾天看看吧,如果有情況,我會第一時間聯繫你們的。」

張哥見她同意了,忙將名片遞了過去。王初心接過名片后就走了,李達送她下了樓。

我走到張哥身後,拍了拍他的肩膀,佩服地說:「厲害了我的張哥,雖然知道你本事大,但沒想到這麼兩句話就搞定了。看來以後跟你學的東西還多著呢!」

「那是當然。」張哥斜視了我一眼,反問道,「那我跟你姨媽說,將你重新調到我手下當助理如何?」

「我謝謝你了,還是免了吧。要是再回你那兒,說明你帶徒弟不成。哪有出師的徒弟又回爐的道理,我可不想讓你成為罪人。」我開始有點後悔說誇他的話了。

「為了你,我願意被人稱為廢材師傅。」張哥挑了挑眉頭,做着鬼臉。

我忙做拜託狀:「張哥你知不知道,咱們中心那幫女人老傳咱們有一腿,很大一半就是因為你老逗我,口不擇言說些莫名其妙的話,讓她們誤會。」

張哥卻毫不在意:「有嗎?」

我繼續說:「我求你啦,你成熟一點好不好,天天逗我那麼有意思嗎,不覺得無聊嗎?」

張哥奸笑着說:「不無聊啊,我覺得很有意思,哥就喜歡看你一臉委屈的樣,哈哈哈,真是太可愛了……」

「誰可愛啊?」這時李達正好送王初心回來,聽了張哥的話,好奇地問道。

聞言,張哥捧腹大笑,我無語以對,尷尬地站在一旁。

李達見狀,搖著頭說:「小張,你又欺負子瑜啊,子瑜跟着你真算是倒八輩子霉了。」

見李達為我仗義執言,我忙向他求救道:「是啊,老李,你得幫着我點啊,張哥老是欺負我,搞得我很鬱悶啊!」

「呵呵,子瑜啊,別怪老哥不幫你啊,像他這種滑頭,我也沒招啊。」李達無奈地聳聳肩,「正所謂水清無魚,人賤無敵,攤上這樣的主,只有自求多福,別無他法,習慣了就好,習慣了就好啊。」

李達怕我繼續糾纏這個問題,隨後話題一轉:「好了好了,咱們說正經的,王初心這事,你們哥倆到底是怎麼看的?」

我側眼看了看張哥,說:「我還是之前的看法,她應該是患有類似精神分裂之類的疾病,只是暫時不知道到底是何種病症,還需要進一步的確認。」

張哥頷首贊成地說:「我同意子瑜的看法。我原本打算給她做完測謊之後,就進一步給她做精神檢查,但給她做測謊的時候,我發現她這個人比較倔強,自我為中心嚴重,比較難接受別人的勸告,所以只好暫時放棄。」

我補充道:「沒錯,精神檢查也跟測謊一樣,需被檢查者配合的,尤其是像她這種隱形病症,病不發作時,跟常人無異,很難檢查出問題。希望她最終聽進了我們的建議,自己在家安裝個家庭攝像監控器。」

萬幸的是王初心聽從了張哥的建議,回去之後第二天就買了個家用攝像監控器裝在房間里。幾天之後,她果然在監控視頻里發現了異常,及時找到我們。

第五章

那天上午,我沒有來訪者,閑在辦公室里看了一會兒書,覺得有些無聊,想着去找安翠芳聊聊天。

人剛走到門口,就看到王初心正在前台跟負責接待的阿怡說話。看到她找上門了,那肯定說明出了什麼事,我忙走過去跟她打招呼。

王初心見了我,像見了救星一樣說:「歐陽心理師,真被你們說中了,我好像真的精神出現問題了。」

我一愣。

她繼續說:「這位美女說張心理師正在忙,我得預約。我正想去找你呢,你現在有空吧,能幫我看看嗎?」

「有空有空,沒問題,請隨我來吧。」我跟阿怡說了一聲,如果張哥忙完后,要他去我辦公室找我,然後帶着王初心回了我自己的辦公室。

我請王初心坐下,又給她倒了一杯熱茶:「發生什麼事了嗎?」

王初心激動地說:「我殺死那隻貓了,我殺死那隻貓了……看來我的泰迪也是我殺的!」

我不解地問道:「殺死什麼貓了?」

王初心繼續說着:「我不知道自己是夢遊還是精神分裂了,這太恐怖了,我怎麼會變得那樣兇殘啊!簡直不敢想像,要不是有視頻為證,打死我也不相信啊,天哪!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啊!」

王初心語無倫次地說着,先前的鎮定自若和縝密邏輯早已不見蹤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副驚慌失措的表情。

我安撫地說:「王女士,你別急,慢慢講。」

王初心喝了一口熱茶,情緒稍稍平復了下來。

我問道:「你剛才提到殺了貓,是什麼貓,你還養了一隻貓嗎?」

王初心深吸一口氣,繼續說道:「不好意思,我剛才有些心急,說得有些不大清楚。事情是這樣子的,上次在派出所里,你們都說我這事有些過於奇怪,回去之後,我也反覆地想了想,覺得你們說得很有道理,所以第二天我就買了一套家用攝像監控器裝在家裏。」

我暗暗驚喜:王初心一定是發現了什麼了。

王初心繼續說:「最開始的幾天裏,一切都挺正常的,我還笑你們自己無能,還硬將我定義成精神病。結果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讓我現在想來都后怕……」

結合她剛才說的貓,我已經猜出了接下來的情節。

王初心仍舊驚魂未定:「幸虧只是一隻貓,要是一個人,那豈不是我殺人了……」

她回憶說,前一天她靈感迸發,早上起床后就開始創作,這一寫就寫到了中午。她覺得有點累,還有點餓,於是決定先弄點吃的再說。她站起來,伸了一個懶腰,打開了陽台門,想給屋裏通個風,結果陽台門一開,就看到露台上不知道何時跑進了一隻瘦骨伶仃、渾身髒兮兮的流浪貓。那貓見到王初心后,也不走,只是趴在那兒可憐兮兮地看着她。

王初心本就喜歡小動物,見到貓狗都有憐憫之心。

見它這般模樣,她不由得想到了自己慘死的寵物狗泰迪,心中愛心頓生。她跑過去將白色流浪貓抱了進來,先給它餵了一些食物,又給它洗了個澡。

如此一番折騰,流浪貓秒變富貴貓。它的毛又白又長,像一團棉花似的,樣子也非常乖巧,一直不斷地圍在王初心腿下轉圈蹭腿。看它如此惹人喜愛,她決定將它留下。

因為有白色流浪貓的陪伴,這一天王初心都過得很快樂。晚上她早早吃了飯,喂好了貓,對着電腦又寫了好一大會兒小說,到了夜裏一點多鐘才決定上床睡覺。

當時她睡前,還特意去了沙發旁看了看,那隻流浪貓被她安排在了那裏,她還為它搭建了一個簡易的小窩。

第二天醒來后,她爬起來在床上回了一下神,無意中看到沙發處有很多紅色的東西。

她有些奇怪,然後下床去看了看,才發現那是血。

她嚇了一大跳,立刻跑過去看了看,先是尖叫了一聲,然後不由得別過了頭,眼淚「嘩」的一下流了出來。

原來她收留的那隻白色流浪貓被人殘忍地殺害並肢解了。

頭和身子被分成了好幾塊,腸子都被拉了出來,血肉模糊成了一團,而原先它那對又大又圓的貓眼扁平平地黏在地上,明顯有被人踩爆的痕迹。

王初心心裏憤怒又恐懼,她猜想一定又是那個愛出汗的胖男人乾的好事。

這時候,她抬眼看了看牆壁上正對着自己的攝像頭,心想着這次終於有證據了,於是趕緊從床頭拿過手機,連忙點開監控視頻。

這一看不要緊,倒放的視頻內容差點將她嚇得魂飛魄散——

監控視頻清晰記錄下前一天晚上殺死並肢解那隻白色流浪貓的全過程,兇手不是那個愛出汗的胖男人,而是她自己!

說到這裏,王初心將手機里的監控視頻打開遞給了我,她則淚眼婆娑地撇開頭,似乎不忍心再看到,也不敢再看到。

我接過來看了起來。監控視頻顯示夜裏一點多鐘的時候,王初心就上床睡覺了。

不過,她在床上翻來覆去很久都未入睡,先是聽歌,後來又看視頻,玩遊戲,反反覆復折騰著,而她的那隻白色流浪貓老早就盤在沙發上睡著了。那時候的它一定不會想到,自己的生命將在幾小時之後終結,而且是以一種極為殘忍的方式。

我快進了視頻,然後時間到了凌晨三點的時候,王初心終於睡著了,並打起了輕鼾。視頻再次快進,時間到了凌晨四點鐘的時候,王初心突然醒來了,她忽然坐了起來,眼神痴然,動作僵硬,四下打量著,然後突然下了床,走到沙發前,將睡在上面的白色流浪貓一把抓了起來,白色流浪貓頓時被驚醒了,「喵喵喵」地在她手中掙扎著。

看到這裏,我的呼吸陡然急促起來,雖然我知道了結局,但當我看到這一幕的時候,我的視覺還是受到了巨大的衝擊。

王初心似乎聽着很生氣。她單手扼住了白色流浪貓的脖頸,貓掙扎著,發出了慘烈尖厲的叫聲。從貓的狀態來看,我推測王初心在逐漸用力。

就在白色流浪貓逐漸失去知覺的時候,只聽「啪」的一聲,她將它狠狠摔在了地上。白色流浪貓被她這一摔,受傷不輕,但尚能動彈,掙扎著站了起來,然後踉蹌著走了兩步。

它似乎還在猶豫着,想要重新靠近王初心。沒想到她一個箭步衝過去,又一把將白色流浪貓抓起來,重複了剛才的動作,扼住了貓的脖頸,擠壓着它的呼吸,最後「啪」的一聲再次將它摔在地上。這次白色流浪貓比上次受傷更重了,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王初心見狀,咧嘴笑了。那笑容在紅外線下顯得異常詭異,這個畫面也透出一種偽恐怖紀錄片的陰森。

隨後她不急不緩地走進了廚房,從刀架上拿了一把刀回來。

她蹲在白色流浪貓身邊,對它笑了笑。白色流浪貓似乎發出了低沉的哀嚎,但她完全不在意,將它提了起來,直接將刀子扎進了它的腹腔。

血順着刀刃緩緩流出,她微笑着將刀子抽了出來,又將刀子插了回去……

就這樣,她將白色流浪貓殺死了。

不過,血腥殘忍的畫面沒有就此結束。王初心將貓殺死之後,將刀子分別插入貓的脖頸及四肢關節處,耐心而細緻地將它的屍體肢解了。

肢解完畢之後,她似乎還不解氣,將白色流浪貓的眼珠子摳了出來,狠狠地踩在腳底下。

就像是一幅傑作,此時此刻,終於完畢。

這時候,王初心起身將刀放回廚房,洗了一把手,然後像沒事一樣回到了床上躺下,很快就睡著了。

之後,她再也沒有任何動靜,直到第二天早上八點多鐘醒來。

整個殺貓場面真是又暴力又血腥,更可怕的是全程王初心一直都在詭異地笑,看得我都有些毛骨悚然起來。

若不是有視頻為證,真是任誰也不會相信,眼前這個楚楚可憐的人就是裏面那個虐殺白色流浪貓的變態狂。

王初心見我看完視頻了,尚未等我開口說話,她已經迫不及待地問:「歐陽心理師,你說我是不是夢遊或者得了什麼精神分裂症啊?不然的話,我怎麼會突然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呢?那根本就不是我啊!」

我將手機還給了王初心,看着她一臉急切和無奈,嚴肅地問道:「是夢遊還是精神分裂症,暫時還不好確定,不過我得先弄清一些事情。」

王初心連連點頭:「你說吧,我一定知無不言。」

我拿出記錄本:「首先,你能聽取張哥的建議,通過安裝監控發現自己這些詭異恐怖的行為,這是非常好的。幸好死的只是一隻貓,如果是人的話,我想不管是你,還是對方,都可能會受到傷害,也會引起很嚴重的後果。」

「誰說不是呢,現在想想我都后怕。」王初心心有餘悸地說。

「那好,你對昨晚發生的事情可還有記憶?」我問道。

「沒有,我對昨晚的所作所為一點印象也沒有。」王初心搖搖頭說。

「你昨晚是否做過什麼奇怪的夢呢?」我又問,「比如說殺貓的場景或者與之有關的內容?」

「也沒有。」王初心繼續搖頭,「一夜無夢,感覺自己是一覺睡到天亮的。」

「我剛剛看視頻好像看到你睡覺前曾經吃過什麼藥片,那是什麼葯呀?」我一邊做筆記,一邊問。

「那是『腦樂靜膠囊』。」王初心解釋道,「我最近老是失眠,並且還會頭疼,前些天去藥店買了一些葯回來吃。」

「效果怎麼樣呢?」

「不過效果好像不是太好。」王初心擺擺手。

「為什麼失眠和頭疼呢?」我繼續問道,「是不是你最近壓力很大?」

「壓力倒是有一些。」王初心思忖片刻,「其實,我新寫的小說已經卡殼好一陣子了,正處於創作瓶頸期,天天滿腦子都在想如何繼續寫下去。有時候還是蠻焦慮的,焦慮得睡不着覺,好不容易睡著了,也是在夢中不停地想故事情節,有時候都會分不清現實和夢境。」

「那你有出現幻覺或者幻聽嗎?」我不放過每一種可能。

「沒有。」王初心想了想,「應該沒有吧。」

「嗯,除了失眠和頭疼,你可還有其他身體不適之處?」我繼續問道。

「沒有了,我的體質一向挺好的。」王初心回答道。

「哦,你頭部以前可曾受過傷?」我問道,「或者是沒有外傷的撞擊。」

「沒有。」王初心搖搖頭。

「那你可有癲癇?」我想了想,「或者說與之相似的疾病?」

「也沒有。」

…………

我陸續詢問了一些與她相關的問題,王初心也非常配合,我基本上摸清了她的情況。

我停止做筆記,抬頭跟她說:「根據你提供的監控視頻,結合你的情況,現在我初步懷疑你是患了精神分裂症。」

王初心一驚:「我真的是得了精神分裂症?」

我安撫道:「不過,最後確診還需要腦電圖、心電圖和精神測試等量表作為輔助。」

王初心一時慌了:「我怎麼會得上精神分裂症呢?」

我繼續道:「你現在不要緊張,就算患有精神分裂,也是可以通過醫學手段進行治療的。」

王初心連連追問道:「那我該怎麼辦,你們這裏能治療,能夠治好我的病嗎?」

我解釋道:「如果真是精神分裂的話,你需要到專業的精神科接受治療。我們中心主要是解決心理障礙,雖說精神分裂也是心理障礙之一,但是它比一般的心理障礙要複雜得多。」

王初心哀怨道:「那我該怎麼辦?」

我繼續說:「這樣吧,你去一趟通州××醫院做一個深入的檢查確診一下。」

王初心抬眼問道:「通州××醫院?」

我點點頭,說:「我們中心跟他們醫院有合作。你過去之後,直接找孫殿麗護士長,她會為你安排一切的。」

王初心這才放心地說:「一切麻煩你了,歐陽心理師。」

說完后,我立馬給孫殿麗打了一個電話,說明了情況,然後又將電話號碼給了王初心。

王初心將號碼存入手機后,感謝了我一番,然後立馬前往通州××醫院。

我對她說,放鬆心情,保持狀態,配合醫生的所有檢查,一旦有了確切的檢查結果,一定要第一時間聯繫我們。

王初心應聲道:「你放心吧。」

送走她之後,再返回辦公室時,我正好看到張哥辦公室大門開了,一個中年男人走了出來。我跟他點頭打了個招呼,與他擦肩而過,進了張哥的辦公室里。

張哥正在收拾材料,一見我進來了,咧嘴一笑說:「臭小子,又出來瞎逛了。」

我乾澀一笑:「我找你有事。」

張哥不相信,繼續打趣道:「什麼事,是不是感覺自己的工作量太少,工作太清閑啊,那我就得跟你姨媽說說,多給你安排點活兒啦。」

我呸了他一下,說:「你少來了,我找你確實有很重要的事。王初心剛剛找我們來着,你正好有事,我接待的她。」

張哥淡然一笑,一副早就料到的樣子,甚至都沒有抬眼,問道:「她是不是從監控視頻里看到了一些不正常的畫面?」

「是的。」我深吸一口氣,「不過何止是不正常,簡直是觸目驚心啊!」

張哥將資料整理完畢,放進了檔案櫃,轉頭問道:「說說看,有多麼觸目驚心?」

隨後,我便將王初心的情況一五一十跟張哥說了一遍,也說了我關於精神分裂症的初步判斷。

張哥聽完后,摸著下巴像是在想事情,沒有說話。

見他這樣,我好奇問道:「怎麼了?難道我診斷得不對嗎,她不是患有精神分裂症嗎?」

張哥似乎有些猶豫,抬眼回道:「我感覺,她的病症不是那麼簡單。」

我一驚:「為什麼呀?」

張哥不答,反問我:「這樣吧,你先說說為什麼覺得她是精神分裂症?」

我回答道:「首先是王初心說有一個愛出汗的胖男人一直跟蹤騷擾且寫威脅信威脅她,然而據李達調查結果顯示,壓根就不存在那麼一個人,這很可能是王初心的妄想,是她精神分裂的前兆。」

張哥點點頭,示意我繼續。

我接着說道:「其次是王初心的寵物狗被殺一事,據李達親眼所見和調查結果顯示,也基本可以確定是王初心自己做的。」

張哥仍舊點頭。

他越是這樣,我心裏反倒沒底了:「再次是她自己的監控視頻直接將她精神分裂病發時的經過全程拍了下來。」

最後,我不忘補充道:「另外,她自己也說了,因創作的小說一直處於卡殼狀態,最近壓力非常大,並伴有失眠和頭疼等癥狀,以上種種徵兆很明顯透露着她精神分裂。」

「是這樣沒錯。」聽完我的解釋,張哥點點頭,「但是你有沒有注意到其中一點非常奇怪呢?」

「哪一點?」我有些急了,催促道,「張哥別賣關子了,你到底發現什麼問題了?」

「她殺狗殺貓這個行為非常奇怪。」

「行為奇怪?」

「沒錯。」張哥解釋道,「精神分裂症主要是幻覺、妄想、認知障礙等癥狀,用通俗的角度來說,就是對於現實與幻想失去了區分的能力,區分不了什麼是現實什麼是虛妄。那個跟蹤者可以說是她幻想的產物,但是她殺狗和殺貓的舉動說她是產生了幻覺從而痛下殺手就顯得有些說不通了。」

我點點頭。

張哥繼續道:「因為不管是現實還是虛妄,精神病患者對發生過的事情是有記憶的,但是她對於這兩段記憶可是一點也沒有,從這一點分析,她的行為更像是夢遊。」

聽張哥這麼一說,我也仔細想了想,好像就這麼確診王初心是精神分裂症是有些草率。萬幸自己建議她去醫院再深度檢查一下,不然的話,可真是糗大了。

我虛心地問道:「張哥,如果王初心得的不是精神分裂症,那會是什麼病症呢?」

張哥有片刻的猶豫。

我追問道:「不會真的只是夢遊吧?」

張哥表情凝重地說:「我倒希望她是夢遊,但是想到她殺狗殺貓手段如此血腥暴力,不由得讓我想到了一個更可怕的病症。」

「可怕的病症?」我心裏一沉。

「沒錯。」張哥點點頭,「病理性半醒狀態。」

「病理性半醒狀態?這是什麼病症啊,我怎麼從來沒聽說過?」我一臉茫然地問道。

「這種病症世間罕見,你沒聽說過實屬正常。」張哥進一步闡述這種病症說,「病理性半醒狀態就是一種睡眠和覺醒之間的移行狀態。由睡眠向覺醒過渡時,有時會產生意識與運動能力恢復不同步的現象,若運動已恢復,意識還是模糊不清,在這種狀態下,可發生自動症性行為,並給周圍人帶來嚴重傷害。」

「聽起來確實挺危險的。」

「這種病症多發生於凌晨一點到四點之間,入睡前常有過度疲勞或精神應激因素,深睡后受到干擾而覺醒不完全,病發時意識不清、片段錯覺、攻擊性極強,一般數十分鐘至數小時后自行恢復常態,醒后對病中的經歷大多遺忘。」張哥耐心解釋完畢。

「這倒跟王初心殺狗殺貓的兩次行為很相似。」想到這些,我也不由得非常后怕,「看來幸虧跟她做伴的是狗狗和貓貓,如果是人的話,豈不是也會被她殺了,最起碼會被傷害。」

「是的,這種病症在世界各地的醫學文獻中就記錄了三十五例,其中致人死亡的有十五例,致人受傷的有二十例。」張哥繼續科普道,「因患者發病時意識模糊,手腳不受操控,最終的司法鑒定屬無刑事責任能力。」

聽張哥這麼說,我不由得想到王初心殺貓時的邪惡情形,頭皮有些發麻起來,我忙問:「那這種病症可有什麼治癒的辦法?」

「這種病症發病機理尚未完全闡清,暫時還沒有有效的治療辦法。」張哥無奈地聳聳肩,「不過話說回來,這一切也都是我根據她的癥狀所做的推測,也不知道王初心是不是真的患有這種病症。咱們也別在這裏瞎想了,等醫院那邊的確切結果吧。」

雖然張哥嘴上是這麼說,但是我知道她很可能真的是患了這個病理性半醒狀態了,因為他向來不會說沒有把握的話。

既然這麼說了,自然是十之八九的事情了。

事實證明張哥是對的,當天下午醫院就打來電話了。

醫院對王初心進行深入全面的檢查后,報告顯示她並非精神分裂,也不是夢遊,腦電圖是正常的,神經系統檢查也未獲陽性體征。

醫院對於這個結果有些不解,於是打電話過來詢問,而張哥則通過這些資料最後確診王初心就是患了病理性半醒狀態。

雖說病理性半醒狀態發病機理尚未明確,不過王初心的病因經過我們的減法排除,最後猜想她極可能是由於長期睡眠不足,過度疲勞造成的——

王初心是一個寫懸疑小說的女作家,經常構思一些驚悚故事,精神狀態容易處於興奮卻疲勞的狀態,而且喜歡熬夜寫作,休息顛三倒四,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寫故事已經寫到瘋魔狀態了。萬幸的是,王初心是獨居,如果與他人同住的話,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不過關於那個愛出汗的胖男人跟蹤者,我和張哥都猜錯了,我們原以為只是王初心的妄想,結果經李達深入調查后,發現確有其人,並將其很快抓捕歸案。

他叫劉強,是物美超市的一個搬運工,半年前進入物美工作。不久前,他注意到了來這裏買東西的王初心,跟蹤之下知道了她就住在對面的社區。

見她長得不錯,身材也挺好,他對她產生了好感。後來王初心在買東西的過程中,請他運送過兩次東西,還表示了感謝,他更是感覺王初心喜歡上了自己。他想要引起王初心的注意,就開始跟蹤她,觀察她,最後還寫明信片嚇唬她。

他後來向警方供述道,他這麼做,都是因為喜歡王初心。

只不過,他兩次送貨都是穿着工作服,且戴着帽子和口罩,王初心並沒有看到他的相貌,因此在向李達提供線索的過程中,並未將此人列入嫌疑名單。

至於王初心,在我們和醫院方面的精心治療下,半年後,她的怪病終於治癒了,可惜她之後再也沒有寫出過一本書,事後轉行做上班族了。

也許,藝術家都是瘋子,這句話是沒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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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當心理諮詢師遇到的那些怪誕事件(全3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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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我當心理諮詢師遇到的那些怪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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