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灰黃的夢
第4章灰黃的夢
夢境總是在深夜人無法防備的時候襲來，以勢不可擋的姿態。
許湛這次做了一個灰黃色的夢。
秋天的枯葉落了滿地，腳踩在上面發出樹葉破碎掉的聲音，一片，又一片，最終所有可以踏足的地方都變成了樹葉殘破的肢體。
她睜開眼睛看着周圍，青天白日，陽光投射下來將所有的事物鍍上了一層金光。
站在金光下的是一群正值風華的學生，他們似乎在看一件值得玩味的東西，嘴角帶着笑意，七嘴八舌，議論紛紛。
樹葉的殘肢在許湛的走動下響起沙沙的聲音。
她越是走近，那聲音響得越大，似乎有一刻的時間她在懷疑這聲音究竟是來自腳底下，還是那群人的嘴中。
粉飾古樸美麗的公佈欄上，此刻除了張貼著新生的入學成績，連同她的相片也被一起貼在了上面。
黑體字碩大無比的講解了她的詳細信息。
畫面顯示了一種奇朔的詭異感。
她彷彿以第三者的身份看着自己。
她究竟是站在夢裏面的人，還是站在夢境之外冷眼旁觀的人。
那個夢裏面和自己相貌一樣的女孩子好像和自己擁有不同的性格，但奇怪的是她為什麼能夠這樣清晰的感覺到對方的心情。
憤怒，從心底里發出的，從胸腔里發出的，直白的，純粹的，毫無掩飾的憤怒。
這種像火燒草原蔓延式的憤怒讓她推開了站在公佈欄前指指點點的人，讓她迅速上前撕掉了貼在上面的信息，讓她沖着范卡卡等人喊著封鄴在哪裏，讓她不由分說沖着別人所指的方向跑過去。
大腦在那瞬間轉得格外的快，她甚至沒有時間來分析從別人那裏得到的信息究竟是正確的還是錯誤的。
路程在腳底下顯得格外的漫長。
許湛沿着枯黃的樹葉鋪展的方向一直跑，一直一直向前奔跑，腳步與腳步之間相互交替，整個人宛如被誰神秘地上了發條，除非到達最後，否則無法停歇。
身後破碎的樹葉又以一種奇怪的方式快速癒合，然後聚集起來，在她的身後編製成一張巨大的網。
連退路都沒有的奔跑。
風凜冽的從嗓子裏灌進去，等站在活動室大門的時候許湛覺得說話的時候都好像熱辣辣的疼痛。
門被人從外面粗魯的踢開，悠閑躺在沙發上的男子看着闖進自己領地的少女眼神中掠過一絲殘暴。
等看清來人的面孔后，那抹神色被興味所替代。
是昨天那朵帶刺的玫瑰花。
眉毛向上挑了挑，正要開口說話，臉上卻被砸了一團東西來。
他條件反射地接住了許湛扔過來的東西，眉頭皺了皺，一時之間有些疑惑這究竟是什麼情況。
「你問我什麼情況？麻煩你以後離我遠一點。」
「還有，告訴你那群瘋狂的粉絲，我們之間沒有任何關係！」
「請讓她們下次做事之前動一下腦子。」
少女清脆的聲音在空曠的活動室內聽得異常的清晰，原來封鄴在不知不覺中將心裏問題說了出來。
這句話就好像是點燃炸彈的煙火。
許湛看着封鄴心頭的怒火大盛，從開學到現在，明明安靜的生活硬是被眼前這個人攪得一團混亂，換做是誰也不會高興起來。
更何況在自己沒有允許的情況下，這群人居然敢暗自調查自己的信息。
手中的紙被慢慢展開，封鄴看着上面的的內容，再聽到許湛說的話，情況也明白得七七八八，臉色一瞬間變得難看。
這朵他看上的玫瑰，還沒有開始行動就有人敢動她。
真是越來越放肆了，看來自己給他們放的權太多了，連基本的分寸都沒有。
而對於許湛的態度他卻沒有過多放在心上，將紙團準確的向後擲進了垃圾桶，挺拔修長的身體站了起來。
「我會處理這件事的。」
冷冽的聲音十分平靜，對方的神色沒有敷衍，只是在無比的憤怒之中許湛看着封鄴，只覺對方面目可憎。
「最好是這樣，如果再有下次……我一定會讓你好看的。」
女孩子瘦弱的身子站在他的面前，眼睛瞪着自己，說出這樣一句忍俊不禁的話來，封鄴很想問對方到底會怎樣讓自己好看。
封鄴不在意的笑了笑，只是許湛臉上沒有掩飾的生氣讓他最終沒有問出來。
安靜的房間內響起了腳步聲。
活動室內小廚房的門被打開，荊豫端著剛剛泡好的咖啡放到了桌子上，沒有看着站在中間兩個人奇怪的氣氛。
垃圾桶內被扔掉的紙團孤獨地躺在中間。
他輕輕瞥了眼垃圾桶，轉過身來眼神看向許湛：「你沒事吧？」
聲音和這個人一樣的溫柔，讓人聽了心生好感。
他就站在桌子旁邊，身姿挺立，美好的臉龐上掛着溫柔的神色，讓人失去最基本的戒備之心。
然而許湛感覺到站在中間的，和自己一樣的女孩子，或者說就是自己，並沒有收起那份怒意。
她看着荊豫，臉上甚至出現嘲諷之色。
眼神中毫無波動，對方在她眼底比封鄴還要無足輕重。
荊豫看着許湛，對方的視線和自己只接觸了那短短的幾秒，那幾秒里還有着不屑。
這種神情在這樣的女孩子臉上他是第一次看見。
沒有笑容，沒有回答，甚至連原本的情緒也沒有改變。
封鄴聽着荊豫的話，對方的意思顯然是已經知道了公佈欄的事，眉頭皺了皺，「這件事你早就知道了？」
說話的聲音里不像和其他人對話的冷冽，神色之間有着些許不滿。
「嗯。今早看見的。」
回答的聲音依舊是溫柔的，荊豫擺弄著桌上的咖啡，在桌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輕抿了一口，似乎咖啡有點苦，他只喝了一口就放下沒有再碰了。
「怎麼沒有告訴我？」
聽到了確切的答案后封鄴的眉頭更皺了，對方明明知道，怎麼會放任那些人不顧分寸地這樣做。
「一開始只是以為他們會像往常一樣鬧過就算了，沒有想到這次會這樣嚴重。」
這樣溫柔的人嘴裏也會說出一句毫不在意的話。
封鄴聽了後點點頭，「儘快把這件事處理掉，順便通知下面的人以後做事注意分寸。」
說到注意分寸四個字的時候，語氣再次變得冷冽起來。
「嗯。」
得到的回應只是簡單的一個語氣詞。
許湛站在原地聽着兩個人的說話聲，但卻看不真切他們的臉。
達到這次來的目的后就準備離開活動室，只是腳步被那道溫柔的男聲停住了。
「等一下。」
對方喊住了她。
「這件事我會儘快解決的，同時我也為它帶來的影響向你道歉。」
「以後你和阿鄴還是離遠一點，不然大家看到又會誤會的。」
聲色清朗，舉止得體，笑容也那樣恰到好處，任何一個女生看了都不會說出拒絕的話來。
戴在兩個人臉上的面具消失了，許湛很清楚地看着荊豫的臉，溫柔的面具下都是赤裸的冷漠。
她向他漸漸走進。
「第一，我只要這件事以後不再發生。」
「第二，我不需要你的道歉。」
「第三，你這副面孔讓我覺得很虛偽。」
上下打量了荊豫一眼，許湛向後退了兩步，下巴微抬，舉止桀驁。
「明明是很不耐煩，卻偏要裝作盡善盡美的樣子，明明骨子裏對待不相關的人冷漠到了極點，卻偏要裝作溫柔的樣子。」
「我不需要你這樣的虛偽作態。」
「也不需要你來提醒我該離誰遠一點。」
「最後，請你也同時離我遠一點！」
擲地有聲的話落入兩個人的耳朵中卻有不一樣的感覺。
封鄴看着許湛覺得對方越來越有意思，閔大中只要荊豫笑一下，哪個女孩子不會心甘情願答應他任何事情。
同樣身為三殿之一，他毫不懷疑荊豫的魅力。
而眼前這朵小玫瑰竟將對方完全不放在眼裏，甚至出口諷刺。
他倒沒有覺得荊豫是像許湛口中說的那樣，封鄴單純覺得眼前這人和其他一般女生不一樣。
生活總是一成不變哪會有樂趣，這種柔嫩的花在不經意間又將你刺到流血才夠新鮮。
而荊豫看着許湛只是更加柔和地笑了笑，彷彿是在看一個不懂事的小妹妹，眼神充滿包容，完美到無懈可擊。
只有他自己知道，垂下眼睛的時候，那原本還佈滿溫柔的神色消失殆盡，黑色的瞳孔中有着冰封的漠然。
像是完成了一種使命，許湛周圍的世界開始崩塌。
封鄴和荊豫兩個人猶如陶土燒制的兵馬俑，被震碎的沙土一粒一粒地往下掉，咖啡在桌子上感受到了震動，晃出了白色的杯子，灑在地板上，活動室一下子異常的空蕩。
外面枯黃的樹葉捲成的大網撲朔而來。
房屋消失了，沙發消失了，人也消失了。
許湛一個人被包裹在一陣清香里，那是樹葉發出的味道。
樹葉上的脈絡浮現，纏繞成一根細長的絲線，將她裹的越來越緊，她能感覺到那些絲線已經勒進皮膚里，和自己的經脈融為一體。
血液流動的時候經脈被絲線纏繞得格外的疼痛，但夢終於很快的過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