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自然是聽上房姐姐們說的。姐姐們是聽青松說的。」

溧陽的侯府里，還沒有正經的女主人，從前周禛單獨住在上房，妙兒則住在離上房不遠靠西的一處小院子里，多數都是周禛到妙兒那裡去過夜，偶爾也有讓妙兒歇在上房的時候，只不過妙兒一般第二天一早就立即離開了。上房裡伺候的幾位丫頭個個對妙兒虎視眈眈，就怕她恃寵而驕賴在上房不走。主母還未進門，這幾個丫頭已經自動自覺地擔負起了替主母盯緊妙兒不讓她作怪的任務。

倒是春枝，既是家生子兒，人又伶俐和氣，嘴又甜，上房幾個丫頭也有心拉攏她，倒讓她在府里人緣十分地好。

青松是周禛身邊得用的心腹小廝，既是他傳出來的，消息必然是真的了。想想也在情理之中，周禛年已不小，三年前從戰場上回來時，皇後娘娘就要給他賜婚，無奈這爺不知什麼想法，只說京城裡那些個千金小姐沒一個瞧得上的，只接受了皇後娘娘賜的宮女，拔腿就跑了，如今又過了三年，他又是獨子，再不娶妻，只怕京城那裡從太後娘娘到承恩公夫婦，都是再不能答應的。

要是他這次進京，婚事已經敲定了就好了。許蘋心裡盤算著，一邊試探地問春枝：「春枝啊，你別光為我打算，你自己倒是有什麼打算？想不想離開侯府啊？」

春枝嘟嘟嘴，蹲下身把一雙大紅描金綉著幾隻大大小小上下翩飛的蝴蝶繡鞋給我套上，「我哪裡有什麼打算，再說我是家生子，一家子身契都在爺手上攥著呢。無非將來求爺的恩典，隨著老子娘給我擇個人罷了。」

許蘋頓時有如五雷轟頂，賣身契！我竟然忘了還有這東西。「這麼說，我的賣身契也在爺手上了？」她顫顫巍巍地問。

「那是自然，皇後娘娘送了姨娘來，自然是連身契一起給了爺的。所以我才讓姨娘早日作好打算，免得日後主母進門，這些身契少不得都歸了主母管，萬一主母看姨娘不順眼，哪天提腳賣了姨娘都是有的，到那時候，姨娘哭天抹淚都沒處喊冤，就是爺也救不得你。」春枝沒心沒肺地恐嚇許蘋。

這個時代妾通買賣，主母攥了賣身契在手，想要拿捏妾室那就是一句話的事兒，到時候內宅的事情周禛也不好插手，這賣身契等於就是她的命門啊，若是拿不回自己的賣身契，跑到哪裡都是逃妾，一旦被官府捉到，那後果……

許蘋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不行！必須要趁周禛成親前把自己的身契弄到手！到時候拿著身契卷了金銀細軟跑到外地隱居個一年半載，等風聲過了再出來混，好歹自己是接受過現代文明的人，不說風生水起，也至少要落得個自由自在。

想到這裡，許蘋突然渾身充滿了戰鬥力。不就是伺候那爺嗎？這身子反正是別人的，再說又不是黃花閨女了，現代女性有什麼想不開的？

於是她心安理得地回到房裡，對著銅鏡開始梳妝打扮起來。頭髮還沒梳好，小丫頭就飛奔著來報信：「爺已經到了十里長亭了。其他三位姨娘已經都在二門迎接了。妙姨娘趕快去。」

春枝著急起來，生恐許蘋落了后，手下立刻加快了速度。許蘋忍不住從銅鏡里睨一眼她，「急什麼。好好給我挽好了，別慌腳雞似的，她們著急就讓她們去。」她對小丫頭說：「若是爺回來了問起我，就說我正梳妝呢，打扮好了才能見爺不是？」說完在心裡翻了個白眼。這位爺是有多愛擺架子？還離得老遠，就派人來通知讓去迎接！誰去誰是傻子。不過，不是說趕晚才到么？這天才中午，怎麼就快到了。

小丫頭只好轉身又回去了。

春枝不解：「姨娘怎麼還是這般，方才的話我都白給你說了。」

「你這丫頭片子懂什麼，好好跟姨娘我學幾招。這男人啊，越對他上趕著的他越不稀罕，得讓他上趕著你他才有趣，懂嗎？以後招了小女婿，可不能像現在這樣，一盆火似的攆著人別人跑。」春枝將信將疑，不過終於不再呱噪了，專心地盤起頭髮來。

梳妝台前擺著一隻三層高的黃花梨黑漆螺鈿百寶箱，許蘋一隻只拉開了抽屜來看，頓時被珠光寶氣耀花了眼。到底是得寵的，好東西還真不少。

她順手拈出一對重台樓閣人物金耳環，沉甸甸地，工藝精巧複雜，一隻耳環就堪稱一件工藝品，看來不像市賣的，應該是內造的精品。拿起來在耳朵上比了比，又放下。又翻出一枝蝶戀花金簪，純金花朵上，攢著珍珠的花蕊，蝴蝶上鑲嵌著拇指大的紅藍寶石，翅膀貼了點翠，觸鬚是極細的拉絲，顫顫巍巍，活了一般。許蘋愛不釋手地欣賞了好一會才放下。